天生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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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本台最新消息,926华明大厦特大杀人案嫌疑人钟遥昨晚21点被夏海警方逮捕,将于今晨押送至管控局总部……”

阿姨正听着鲤城早间新闻,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开门声,她扭过头,一个浅栗色头发的男生从外面走进来。

他的头微垂着,嘴唇抿紧,腮帮因为用力咬牙而微鼓,像在外面平白受了气,看起来很不高兴。

“谁又惹我们绒绒了?刚回来就挂着脸。”阿姨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那个蓝色大信封,笑着问了一句,“通知书拿回来啦?”

孟雪绒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真快啊,”阿姨感慨说,“刚接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转眼间你也要上大学了。”

孟雪绒听到什么,循声看过去,在她身后的电视屏幕上,捕捉到某张一闪而过的熟悉脸庞。

他呼吸一滞,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盯着那道身影站定不动了。

那是……钟摇。

他比两年前高了许多,身形却愈发单薄,被推搡着往前走时,肩颈和腕骨都苍白得有些嶙峋。

孟雪绒觉得他的轮廓依旧熟悉,熟悉到能一眼认出这个人,又禁不住感到陌生。

他没见过头发这样长的钟摇,锦缎般铺在腰际,显得面色白得近乎妖异,眼神黑洞洞的,仿佛白纸上戳出的两个窟窿。

孟雪绒记忆里的钟摇总是在笑,笑起来时眼睛像狐狸一样微微眯着,眼尾上挑,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自认为自己不关注钟摇,会记得这么清楚也只是因为钟摇总喜欢故意往他跟前凑,做一些暧昧的暗示。有时孟雪绒看着他,会不自觉出神,因为他的眼睛的确生得漂亮,但大多数时候只觉得钟摇烦人,令人生厌,离自己越远越好。

今早去羲和附中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有人问他:

“你听说那件事吗?”

“怎么会是钟摇呢,好可怕。绒绒,你问过你哥哥没——”

随即有人拉住多嘴的:“不要问他啦,钟摇以前最喜欢缠着绒绒,现在他被抓了,绒绒开心都来不及。”

“你以为谁都是你,只知道幸灾乐祸?绒绒哪里像开心的样子,钟摇可是我们的同学呀!”

“真善良。”又有人讥笑,“不就一起上了几年学,还真把他归进我们了?”

“你什么意思?!”

“搞清楚他是钟家的人,他亲爹是钟舍谭!你们以为他一个人类杀了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送去妖怪管控局?还不是为了把脏水甩给我们好让他脱罪!”

“能不能不要阴谋论了?管控局又不是钟舍谭一个人说了算。”

“就是啊,送过去说不定是为了让他见儿子最后一面呢。事情闹这么大,钟摇就等着判死刑吧,不会有转机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吵着,孟雪绒不想听,扭头走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们没说错,钟摇确实是他们中的异类。他是一群妖怪小孩中唯一的人类,是他父亲安排进羲和附中看管这群小妖怪的人。

被排斥在外,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至于钟摇怎么会被送去妖怪管控局,孟雪绒不知道他们的猜测会不会成真。

管控局是现行的唯一一个专门针对妖怪的办事机关,但并不偏向他们,只是在人与妖之间平衡维稳。

钟摇的父亲钟舍谭是管控局的大领导,绝对的人类身份和人类立场。

钟摇在学校被人讨厌其实都是因为他父亲,但凡进过管控局的妖怪就没有不被钟舍谭刁难的。有些妖怪只敢在背地里骂钟舍谭阴险恶毒,是以权谋私的狡诈人类,但又得罪不起他,就会变着法地磋磨他儿子钟摇。

孟雪绒没接触过钟舍谭,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记得哥哥在很早以前对自己的警告:离钟家人远一点。

他看着电视屏幕里的人,心想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钟舍谭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明目张胆地为他儿子脱罪?

或许有一点吧,说不准钟摇真的死不了。用他们人的话来说,祸害都是能遗千年的。

画面从远及近,孟雪绒一愣,突然注意到钟摇身上在淌水。

他全身湿漉漉的,像淋了一场大雨,或者刚从海里爬出来的海妖,可一眨眼间又没有了,再看他的皮肤仍然是苍白干燥的。如果不是有水珠从他指尖滴答下落,孟雪绒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这样的现象在妖怪看来并不稀奇,有些从河海里来的鱼虾受不了过热的天气,或者情绪起伏太大、在失控要变回本体的边缘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这绝对不应该发生在钟摇身上……他到底怎么了?

画面切回记者的脸,孟雪绒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阿姨不无惋惜地对他感慨:“谁能想到会这样,摇摇是个好孩子呀。”

“才不是。”孟雪绒蓦然出声。

阿姨一愣,听到他又补了一句。

“他罪有应得。”

他说这话的语气冰冷,仿佛与钟摇有什么深仇大恨。

却除了一句“罪有应得”,再没有别的话好讲,只撂下一句“我上楼了”就匆匆要离开。

“绒绒。”阿姨犹豫片刻,叫住他,“你哥哥让你回来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孟雪绒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阿姨说,“他让你跟他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骗他,自己一个人报了别的学校。”

孟雪绒踩在楼梯中央,这才将目光投在自己拿回来的大信封上。他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通知书和别的材料,面无表情地抬手直接撕了。

阿姨又惊又急:“哎,你这孩子!这是能撕着玩的东西吗!”

“我不打。”孟雪绒将那叠碎片紧攥在手心,“你跟他说我不去了。”

阿姨不知道这小祖宗又在生哪门子气,但知道要第一时间打他的小报告。

孟雪绒是家里最小也是最招人疼的孩子,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平日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得他在管控局忙得脚不沾地的哥哥赶回家大惊小怪一番,再严重一点,甚至会惊动他远在千里之外的亲妈紧急来电。

而“孩子为了逃避上学竟然撕了录取通知书”这种程度的小报告,更是大事里的大事。

孟雪绒将那叠碎片扔进垃圾桶,又觉得不解气,一脚把那只圆头圆脑的企鹅垃圾桶踹到墙根。

小企鹅晃晃悠悠地转了几圈,竟然没翻,又稳稳当当地立在地板上。

孟雪绒盯着它,想起很多年前有人拽着他一起偷看高年级的成年礼。

学长学姐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和白衬衫,眉眼之间褪去稚气,站在与成人世界一步之遥的时间点上。却被身旁这人大言不惭地点评说感觉这样整齐划一的黑白色真的很蠢,如果是他到了这一天,一定要做人(妖怪)群里一颗独一无二的西红柿,甚至想好了去哪里能搞到服装。

孟雪绒一脸无聊地说行啊,你自己一个人去做西红柿吧。

却被那个人抓住了手臂,笑眯眯地邀请他:“我们必须一起。”

孟雪绒冷静地抽回手:“我们一起了你还怎么独一无二?”

“没关系。”钟摇扒着栏杆对下面的人大喊,“我——们——都——是——一!”

孟雪绒满脸震惊,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这一嗓子下去,整个礼堂的人都在回头找他们。偏偏钟摇生怕自己不够醒目,还厚着脸皮招手回应,好像他是什么压轴的天王巨星。

下面的人都乐疯了,仿佛集体闻了笑气,笑闹声甚至盖过了台上的领导讲话。

最后的结果就是钟摇因为扰乱纪律被逮走,还连累孟雪绒和他一起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钟摇在身旁的每一刻,都在挑战孟雪绒的底线,强迫他做自己本来不会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那他会厌恶钟摇再合理不过。

孟雪绒没答应过要和钟摇一起做一对可笑的西红柿,没答应过要陪他去全家都反对的揽星学院念大学,更没答应过他自作多情的愿望,说什么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以钟摇不告而别也好,故意杀人也好,被抓了坐牢蹲到死或者直接枪毙……都好。

钟摇爱怎么死怎么死。

跟他孟雪绒没有关系,他也完全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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