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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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仙界金碧辉煌,仙雾缭绕,灵兽嘤鸣。云海之中的金顶琉璃殿霞光漫天,天河广阔,星辰叠嶂,天道台的梵音响彻天际。

你以为仙界万年甚至万万年都是如此吗?

那可错了!

现今的仙界是落魄了,登天梯上的灰都覆了一指深,近万年都未有人问道登仙。

天神年将至,人间战乱四起,百姓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谈信个神拜个仙了,供奉一少,神仙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各处神祠仙庙早已沦为乞丐的前厅后院,瞎猫大耗子到处乱窜。

昨儿个还见着只褪了毛儿的尖嘴耗子立着身子在破烂的神殿前虔诚瞻仰,这时正趴在半截褪了色的神像头顶上养神睡大觉。

突的破神祠中金光一闪,突然间耀眼光华拔地而起,光芒极盛。若是有人在,此时定会目瞪口呆,这只大耗子在光华流转中——登仙了!!!

飞升时还不忘急急抱住那盏早已燃尽的枯槁油灯。

光华散尽,大耗子立在金顶琉璃殿中愣神,它只是见着破神祠上方的屋顶漏了个窟窿,正好有和煦阳光能够穿过漏洞照在神像的头顶,它便寻了个好姿势,美美睡上一觉,梦里搂着如花睡得正香。怎料,睡觉也能登仙?!

这也太草率了吧!

它翘着尾巴在殿中巡视了片刻功夫,发现这儿既没有香甜的灯油,也没有可口的米壳。这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噜直叫,看了眼与它一起升仙,滚在一旁的枯油灯,它吱着鼻子靠过去嗅了嗅,连灯油的味儿都快散尽了,它难过的抱着油灯吱吱乱叫,开始思考起它这惨不忍睹的鼠生!

它洞府里还有数十如花美眷在等着它回洞下崽儿,它怎能把岁月蹉跎在这鸟不拉屎的金顶琉璃殿里?

它的花美鼠是不是要跟其它耗子跑了?

它的崽儿是不是要叫其它耗子大爹?

它的洞府是不是要被其它耗子占为已有?

大耗子越想越不甘心!

不行!

它要回人间!

于是,它开始了鼠生的一件大事——打洞!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是说得一点儿没错。

话说这金顶琉璃殿倒不是仙界赐给这只秃毛大耗子的。琉璃殿主人这时正持着本祈福折,皱着眉心边走边看。一身雪白的仙鹿踢踏着四蹄,欢快的跟在他身侧。天神年神劫将至,仙界虽然也受了些影响,但每位司仙各司其职,该做的事仍是要做的。人间战乱,魔界动荡,每日的祈福不少反增。

盛桂时节,仙界也不例外,风清清,云浅浅,整片天空澄明如水。

圣象莲池旁,桂树下的仙童正拿着金剪,把那一团团金黄浅银小心翼翼的剪落篮中。司福上仙喜爱桂香,他便在每年繁桂之时剪一些桂枝秋藏起来,待得桂落时拿出来,琉璃殿里便能日日桂香涌动了。枝桠轻轻晃动,花瓣也跟着扑簌簌直落,洒满小童一头一脸。

柳清迷飞升了七百年,经历着仙界从辉煌步入颓唐,他掌管着人间大小祈福,眼见着近年昏皇乱世,他做为司福仙首,见着百姓受苦,也是于心不忍。

为着这事,柳清迷在乾坤殿里还与帝君争执了数次,希望帝君能更改天折,让更多百姓的祈福能够兑现,但凡人之命数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帝君被缠得头大,干脆就躲着柳清迷,懒得见他。

琉璃殿的仙童贪玩,又没守灯,趴在院中的福桃树上抱着桃子睡着了。柳清迷看着殿中昏黄的夜光珠,唤了声童子,见着没人应,无奈摇了摇头,准备自己换颗夜光珠。

那书桌上的祈福折子堆得有山高,他脑中还在思忖着折中的事情,不料脚下一空,跟着眼前云雾迅速抛高,由彩变金,由金变白,再由白变灰,速度太快,他连叫的机会都来不及,便被“轰隆”砸进了一间陌生大殿里。

屁/股仿佛被砸开了花,他扶着老腰咳嗽,昏昏沉沉坐起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殿门便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刀剑咻咻出鞘,十几个身着红襟黑甲的侍卫成扇形排开,剑尖闪着幽光直指灰尘漫天里的柳清迷。

这惊喜来得太快,阵仗还不小,柳清迷陷在灰烟里还没回神,一手捂着口鼻轻咳,一手摇着袍袖,只巴望着这一屋的尘灰赶紧落地。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浮欢宫。”

对方话音刚落,屋顶的窟窿里又“咚”的砸进来个物件,好巧不巧砸在柳清迷怀里。刚落了一半的灰尘又猛的击飞起来,柳清迷在灰不溜啾的灰尘里摸到怀里一团脑袋大小毛呼呼的东西,似乎还有条硕长的尾巴。

这是个什么鬼?!

大耗子在金顶琉璃殿里挖了几月的洞,好不容易挖穿了,眼见着就能回人间见娇妻了,怎奈这不长眼的神仙先它一脚踩了进去。大耗子凝神一想,不行啊,这傻神仙若是顺着耗子洞寻到了它的如花美眷可怎么办?那它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于是一咬牙,也跟着柳清迷跳了进去。

大耗子被砸得头晕目眩,还好下边儿有个上仙做软垫,否则它这鼠生恐怕就得交待在这里了!正满脸期待,咧着嘴儿等着尘土落地那一瞬间见着它的那窝崽儿。

灰尘尽散,柳清迷终于看清了怀中这团灰不溜秋的物件儿,眼神颤了颤,伴随着一声尖叫,“啊!!!~~~”

手中急急一扬,把大耗子又砸回破烂堆里,大耗子被砸了个懵逼,柳清迷被吓了个蹑颠,如兔子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这尖嘴猴腮,乌漆麻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耗子被这声吼震回了神,习惯性的往阴暗的角落窜,侍卫也没见过这般大的耗子,纷纷抬脚的抬脚,提刀的提刀,殿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罗希眉尖微挑,掌中长剑化为一幽黑囚笼,不偏不倚的罩住了四处乱窜的大耗子。

大耗子在笼里立着身子吱吱乱叫,不停的挠着囚笼,似是在求饶,但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却是不能用楚楚可怜来形容。

柳清迷这才看清了对面站着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

或是神?

还是鬼?

他体内的灵力运转了一下,却是毫无反应,再运转了一下,仍然没反应!

我滴个乖乖!这里……难道没有天地灵力?!

他是掉到了什么鬼地方?

罗希的剑尖上挑,抵着柳清迷的喉间说:“带了这么个破灵宠就敢擅闯浮欢宫,好大的狗胆。”

灵宠?

柳清迷理了理被吓得一团糟的思绪,他说那灰不溜啾的破玩意儿是他的灵宠?他好歹飞升了七百年,在仙界,人人要唤他一声司福上仙,怎会养只丑不啦叽的大耗子做灵宠!!何况他刚才说这是哪里?

“浮欢宫?”浮欢宫是哪位神仙的宫殿?

柳清迷从未研读过六道诸史,即不知浮欢宫是个什么地儿。他用不了灵力,往后又悄然小退了一步,避开剑尖说:“这位大人!小仙没有颤闯,我只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了!!”柳清迷指了指屋顶的大窟窿,不情不愿的瘪了瘪嘴。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这么大个窟窿,要怎么填呀!!

“还敢狡辩。”剑尖再近了一寸。柳清迷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用指尖轻轻挪动剑刃,生怕这剑锋一个不长眼就刺穿了他的喉咙。他现在没有灵力,也不知可不可以起死回生!若是不能,那还得去阎王殿走一遭,多麻烦阎王爷的。

罗希说:“捆了,送去前殿待尊主定夺。”

“大人!小仙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不是有意的!!”

“能从仙界掉到修罗界?”罗希冷笑道:“仙长莫不是脑袋摔傻了?”

“……”柳清迷没想反抗,直接忽略掉了修罗界三个大字,心道:的确是自己颤闯了他人地界,错在自己,怎么说也该去给主人家道个歉,再回仙界去。他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被砸烂的屋顶,这还得给主人家一点补偿,把屋顶补回来才是。正想着,人已被五花大绑,这下柳清迷急了,忙说:“你们,你们绑我做甚……”

罗希斜着眼睛瞅他,这人莫不真是个傻子?虽是一脸灰尘,但仍看得出生了副好相貌,只是脑子不太好使。他把长剑收入鞘中,好笑道:“那不然,仙长以为,应该八抬大轿把你抬去修罗殿?”

“那倒不必,可是……”柳清迷没灵力傍身,被捆得生疼,“嘶~~!捆得太紧,我……”侍卫没等他把话说完,从身后推了他一把,柳清迷没能站稳,手臂刚好磕在桌角上,疼得小神仙龇牙咧嘴。

“修罗殿?”柳清迷后知后觉的抓住了重点,稳了身子迷茫道:“修罗殿?你说这是修罗界?”

他问了个寂寞!

修罗界在六道中被称为魔道,修罗王即非天尊主夙无妄一千二百年前以血筑基,以杀证道,违逆星宿,一个人一把刀血洗了整个南伽海。整个六道都以为,他终将成为这片天地的罪人,可他却让分裂了千年的北梵沙,南伽海一统,成为修罗界的王。

谁也不知这修罗王因何而诞生,但自他入世不过短短一千五百多年,便满手杀戮,让天道都忌他三分。

以上所述,柳清迷一概不知,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修罗王嗜杀成性,但是到底有多喜欢杀人,他心里倒没个底,既没见过,也没啥畏惧。

墙角的吱吱声扰人,罗希不耐烦的看过去,手中煞气凝刃,咻一声飞进笼里。

“吱吱吱吱!!~~”大耗子半截尾巴被钉在地上,疼得到处乱蹦。

柳清迷看着那半截鲜血淋淋的尾巴,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双/腿,屁/股疼。

罗希对着他冷冷一笑,挥挥手说:“把那丑东西也带上。”

柳清迷飞升了七百年,他每每说的一句话便是:世间万物皆有度,无度胜事亦苦海。

听起来大道累累,但做起来却是难之又难,人世间八苦七情六欲,五感四力三观,若是尝遍此间酸甜苦辣,能做到万事有“度”,那他这位傻白甜在仙界也做不成盛放的白莲花了。

修罗殿的王座上坐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周身煞气萦绕。但指尖却有灵力跳动,正不断送进案上一盏晶莹的琉璃灯中。

罗希拜了礼说:“尊主,这是方才在浮欢宫抓到的刺客和他的……”罗希嫌弃的看了眼幽笼中的大耗子,说:“灵宠。”

夙无妄抬了抬眼,看下边被绑成了粽子的柳清迷,白衣盛雪,鬓角的金银羽簪衬着一头及臀墨发并不显女气,只是掉下来时被摔得狼狈,额前几缕散发倒为他增添了几分艳丽。神仙不应该都长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脸吗?怎么他倒好,生成了副妖精的模样。夙无妄敛目,又看了眼幽笼里关着的大耗子,脸上一抹嫌恶一闪而过,淡淡道:“杀了。”

柳清迷一怔,挣扎着道:“尊主,不是,小仙是不小心掉下来的,真的,真的,踩了个耗子洞,就掉下来了。”

夙无妄眉尖轻跳了跳,眼尾的银月血印微勾,喃喃道:“耗子洞?”

“对啊,就是耗子洞!实在是不好意思,砸烂了您的屋顶,我赔,我赔好不好?”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小委屈,坐实了仙界头号白莲花的名头。

“尊主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站在一旁的湿奴在对上柳清迷那双眼睛时,无端生出些似有若无的杀意:“修罗界与仙界隔了九十九重天,若他真是从仙界掉下来的,岂会毫发无损?”

夙无妄说:“他身上可有法宝?”

罗希:“回尊主,没有法宝,只有手腕上的丹砂珠。”

还真是个一穷二白的神仙!

嗯?丹砂珠?柳清迷连自己都不知道腕上何时有颗丹砂珠,他艰难的把被缚在身前的左手指摸向自己的右手手腕,果真指尖触到了一颗丹砂珠。

这小动作没逃过夙无妄的眼睛,这上仙难道连自己腕上何时有了颗丹砂珠都不知道?

夙无妄收了指尖的灵力,似是勾起了丁点儿兴趣,懒洋洋的说:“你要赔本座的浮欢宫?”

“赔,赔,”柳清迷点头如捣蒜:“不为吾所物,损之当赔。”

心中腹诽,还好还好,遇到个讲理的主儿。

夙无妄冷冷哼笑,他的浮欢宫,阵法结界在这六道之中无人可破,他一个小小上仙居然能砸穿宫顶,怕是没那么简单。杀个上仙多容易,但杀个如此傻不啦叽的上仙,岂不是堕了他的威名。

“你用何物来赔?”

柳清迷蹙着眉尖想了片刻说:“小仙掉下来时身无长物,不如,待我回仙界取些仙玩神物来赔与尊主可好?”

夙无妄没说话,抿着唇饶有兴致的睥睨着他。柳清迷以为尊主在考虑,又急急道:“我不会赖账的,尊主饶小仙一命,亦如再生之恩,小仙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半晌听得一个“好”字。

“尊主,您不可放任此奸佞之徒离去。”湿奴道:“仙界之人多半狡诈,他们说的话岂可轻信。”

柳清迷这下不高兴了,谁说他是奸佞之徒,他飞升了七百年,可是积了不少功德,为百姓求得了不少福祉。为着这事儿,还和帝君吵了不少架,到现在帝君还躲着不肯见他!若不是天道台闭殿万年,他怕是早诉到上面那位哪儿去了。

夙无妄说:“带他去通灵阵。”

罗希说:“是。”

通灵阵上通仙界,下通幽冥,去是去了,可惜只盏茶功夫,罗希一脸好笑的又把柳清迷带回来了,这回连绳索都帮他解了,并不束缚着他。

柳清迷满脸的落寞,连卷翘的眼尾都落了弧度,这下好了,仙界不要他了,这可如何是好!

罗希眼角含着笑,道:“尊主,这位上仙沾了修罗界的煞气,仙界通灵阵不认可,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站在一旁的湿奴一听,不知为何,倒显得兴奋异常。

夙无妄这次连眼皮儿都没抬,淡淡道:“留着无用。”

既然回不了仙界,当然就赔不了仙玩神物,留个没有法力的神仙在修罗界有何用?

浪费粮食。

罗希说:“属下明白。”

柳清迷又傻傻跟着罗希步出来,问:“这位大人,这又是要带小仙去哪里?”

“鹿台。”

“嗯?”柳清迷不解的问:“那是何地?”

“上仙到了便知道了,”罗希可没告诉他,那是斩他小脑袋的地方,否则得把这小美人吓晕了不可。

天边劈了个青光雷,罗希心道:看样子又有灵物化形了啊!

柳清迷跟着罗希越走越偏僻,他缓了脚步,小声问:“大人,尊主是要杀我吗?”

罗希不置可否,又瞄了他一眼,说:“是呢,上仙也不傻啊!”

柳清迷愣了一下,喃喃道:“其实死也不可怕,小仙活了七百多年,死后若能投胎为凡人,倒是可以看看凡尘俗事,再修大道羽化登仙。”

“上仙居然不怕死?”

“生源于自然,死归于自然,生死又有何惧。”

“上仙好生矛盾,既不怕死,早先在修罗殿中,为何又要尊主饶你性命?”

柳清迷平静道:“小仙不妄求死,也不妄求生。”

罗希抱着膀子与他抬了抬下巴,觑了他一眼,说:“到了,上仙不怕死,那就自己走上去吧!”

修罗界鹿台上的鲜血万年来从未干渴,台上繁复的咒纹吸纳着周天煞气,与汩汩血液溶为一体,冤魂恶灵在鲜红的沟壑中咆哮攀扯。柳清迷咽了下唾沫,不由自主往后退。

谁说他不怕死!

“大,大,大人,可不可,可以换,换个地方!”

罗希凉飕飕的笑道:“上仙不是不怕死吗?”

“我,我,我……”柳清迷齿间打着颤,我了半天硬是没我出句话来。

“那不如让我送上仙一程。”罗希说着,掌中用力把柳清迷整个人直直往鹿台抛飞了出去。

柳清迷大惊失色,赶紧捂了脸,不想自己做了七百年的神仙,最后居然被百鬼啃噬了个干净。

半空中响起一阵“吱吱”声,一条硕长的尾巴卷住柳清迷往前扑飞的身子,一下拽进了虚空中的黑洞里。

罗希追出去时已经晚了,黑洞一瞬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靠!耗子成精了!”

大耗子的确成精了,在仙界被迫硬生生吸了几个月的天地灵气,又被砸到了修罗界。修罗界的煞气一刺激,刚好助了它一臂之力,好死不死化形了。正好见着这倒霉仙人快没命了,说起来,若不是倒霉仙人先砸穿了修罗界,他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化形,所以便顺道拉了他一把,也算还个人情吧!

柳清迷摸着乌漆麻黑的石壁,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没忘了仙界那套要命的繁文缛节——救命之恩大过天。于是,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抱了拳,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吱吱吱!~~~”

柳清迷听着这声音有点儿发怵,强自镇定道:“那个,大人可否点个灯!!”

“吱吱吱~~~!”

柳清迷这时满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已有抱着脑袋冲出去的冲动,但好歹忍住了,因为他看着洞穴深处有昏黄的光亮渐渐映照过来。有了光,他心下也踏实了不少。

这踏实还没落到心尖儿上,柳清迷又被狠狠吓了一遭。

“大……”柳清迷看着眼前之人,大人两个字儿还没蹦哒得出来,就听得一声尖叫:“啊!!~~~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两个字儿又被他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毕竟人家可是救了他一命,叫个“东西”多不礼貌啊!!

大耗子的尾巴还没收回去,爪子也还没成人形,所以看起来半人半鼠的样子,着实也有些吓人:“上仙不认得我了?”

“大,大,大,大耗子!!!”柳清迷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结巴了,今儿个一整日他就没好生说过几句话,不是惊就是吓。

这时被吓得冷汗蹭蹭的往外冒,还不敢大叫,委屈得人家小神仙眼尾都急红了。

大耗子倒是不见外,见着柳清迷有些怕它,它靠着墙根儿坐下来,也没故意想吓人的意思,说道:“别老是大耗子大耗子的叫,毕竟也是从上仙的琉璃宫出来的,算是半个神仙呢。”

下巴恁是差点脱了臼,柳清迷艰难的合上嘴,这难道就是挖穿了他琉璃宫那位?

他不自然的指了指头顶,磕巴道:“琉璃,琉璃宫,挖,挖洞那个?”

“嗯哼。”

“是不是很有缘?”大耗子看小神仙愣神,习惯性的在石头上磨起了爪子,“嚯嚯”的声音碰撞在石壁上,回音听起来像山贼在磨刀。

柳清迷就觉着自己下一秒是不是要被乱爪分尸,成了耗子的口下亡魂了?

“是,缘,哈!!哈哈!!”这笑着实太假,柳清迷抬袖抹了把额角的汗,脑袋被吓得晕晕乎乎的,连思考都慢了半拍。

“你怕我作甚?”大耗子大咧咧的对着人一笑,“我又不会啃你。”

这不笑还好,这一笑,尖利的牙齿露出来,反倒是让柳清迷心脏都差点停了跳。

大耗子瘪瘪嘴,露了个鄙视的眼神儿,把指甲在粗糙的毛发上蹭了蹭。

这神仙胆子太小了,点儿都不经吓,干脆缓缓气氛,道:“不如上仙就给我赐个名儿呗。”

柳清迷还没回神,讷讷说:“赐名?!”

这天聊得太跳跃,小神仙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大耗子又重复了一次说:“嗯,赐名!你们不是都有个俗名儿吗?难不成都喊耗子,猫儿,麻雀,凤凰?”

柳清迷懵了半晌,没搞清楚状况。

大耗子催促道:“怎么?上仙不愿意?”

“没,没,没有……”柳清迷赶紧摆手,还没从耗子成精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怎么又要赐名?

大耗子说:“听闻仙界的经卷若放在凡尘能堆满半个人间,上仙定也是满腹经纶了,取个名字不难吧。”

柳清迷定了定神,唇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说起经卷,他就头痛,这耗子好死不死,竟一语就捏住了小神仙的痛脚。

不过他仍认真思忖起来,过了少顷才说:“你生于凡尘,又登顶仙界,现今坠入修罗,经历坎坷,望你能初心不忘,成就大道,就叫‘逆舟’可好。”

还好不是个取名废!

“逆舟?逆舟,逆舟,柳逆舟。”

“嗯,逆水行舟,一篙不可放缓,修行之路坎坷漫长,望你坚守道心,勿要误入歧途。”柳清迷突然就笑了,这大耗子还不客气的把姓氏也给加上去了。

得了名儿的大耗子对柳清迷倒是有了点儿亲近之意,语言上也多了分敬意。

“多谢上仙给逆舟赐名。”柳逆舟刚要上前,却突然想起柳清迷怕它,又讪讪退了回去说:“逆舟这身体,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化形,上仙别介意。”

“无事,这会儿倒没有先前害怕了,习惯就好!”柳清迷话虽如此说,但若是柳逆舟靠上来,他心里仍是忍不住的打鼓。

气氛缓和了不少,大耗子闲聊道:“上仙为何被罗希抛上鹿台?是修罗王要杀你吗?”

柳清迷眸子的光一下暗淡下去,明灭间像快要燃烬的烛:“嗯,罗希带我去了通灵阵,可惜我身上已沾染了煞气,仙界不认可,我暂时回不去了,修罗王嫌我麻烦,便想杀了我吧!”

柳逆舟担心道:“那上仙呆在修罗界,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会不会再也回不去了?”

柳清迷迷茫,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淡淡叹了口气,转而道:“你是怎么从幽笼里逃出来的?”

“罗希带你走后,离幽笼远了,留在幽笼上的煞气减弱,我便咬破了幽笼跑了出来,没想到刚跑到林子里便吃了一记天雷就化形了。”

柳清迷又震惊了一次,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说:“那是雷劫!!”

大耗子抬起爪子捋了捋尾巴上仅有的几根儿毛,说:“雷劫不应该劈得我要死不活吗?为何如此轻松?”

“这个……我也没太明白。”

可能是太皮实吧!

柳逆舟没再纠结天雷该不该劈死他的问题,“那上仙,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柳清迷打了个哈欠,他多久没有过困乏的感觉了,没有灵力的身子真是不好使,又会饿,又会困,不知会不会生病。

“我要先找回我的灵力,或者可以助我回仙界。”折腾了一日,柳清迷困得睁不开眼,又呢喃了几句什么,柳逆舟没听清,便看他瞌着眸睡了过去的样子。

虽是脸上脏兮兮的,但仔细看上仙长得还真是好看,果然天上的神仙都是长这个样子的吗?比之他洞府里的如花美眷更胜一筹!他小心翼翼的拿了薄褥给他搭在身上,又去洞穴深处打了水,细细为他擦干净了脸。

柳清迷从仙界掉下来时,脸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他鼻梁的弧度生得好看,睡着了仍紧抿的嘴唇,都有几分禁欲冷清的味道,倒是符合人们心中神仙的形象。但当他睁开眼睛时,禁欲依旧,冷清却不在,多了一缕勾人的诱惑倒是真,特别是挑着眼尾笑时,倒不像神仙,像吸人精魄的妖精。

柳逆舟怕煞气伤到他,只拿了点普通的伤药帮他脸颊上了药,才靠去了另一边打坐,他想快些完全化形,也寽寽自己今后的打算。

柳清迷飞升后便没有再做过梦,梦神不会整天无聊到给神仙造梦,可是梦大爷今日不知是不是撞了邪,居然给小神仙造梦来了。

“司福,司福上仙?”

“谁在叫我!?”

“司福上仙!”

“你是谁?”

柳清迷站在一片无边的云雾里,茫茫云海,不见一个人影,却清晰的倒映着天道台上无垠的圣象莲池,池边一棵盛放的九里金桂,雪白的仙鹿正在落桂中欢快踏蹄。

“你可想重回仙界?”

“我……”柳清迷迟疑了片刻,他从未去过天道台,为何会在梦境中见到如此影像,且熟悉无比。仿佛那金桂树下,还应该有一双偎依的身影。

“我想,但若天道认为司福还有未参悟的大道,司福也愿重受天道洗礼。”

“你坠入修罗,仙根受损,又身染煞气,天道不再认可你,若想再返仙界,你需修满九百九十九件功德,以令仙根稳固,才能得返仙界。”

“九百九十九件功德?”柳清迷懵了:“我现在身在修罗,如何修功德?”

难道要我去渡化修罗王不成!!

玩大发了吧!

“丹砂会为你引路,”虚空的声音缓缓淡去,“望你早日稳固仙根,重返仙界!”

柳清迷:“……”

“上仙,上仙,醒醒!”

柳清迷揉了揉惺忪的眸子,睁眼就见着柳逆舟的老鼠爪子,瞌睡虫被惊跑了一半,还硬生生把卡在喉咙的惊叫咽了回去,不由自主揪紧了身上的薄褥。

“我只是见上仙在说梦话,睡得不踏实,所以叫醒了你。”

“我,”柳清迷看了看身上的薄褥,又看了眼柳逆舟,说:“不好意思,我还是有些害怕。”

柳逆舟有点失落,垂着睫道:“嗯,下次我离上仙远些。”

柳清迷突然想起腕上的丹砂珠,抬腕仔细观察了半晌,取不下来,也掐不断,他又拍了拍,也没成精,如何提示?难道真是做梦?

这梦神何时胆子如此大了,还能追来修罗入梦?

听闻万年前仙界天道台上无缘由起了一场焚天业火,整整烧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来那位神祇便再未现过世。那天道台为何又会出现在他的梦魇里?

柳逆舟见着他不断攥扯着腕上的丹砂珠,不解的问道:“上仙,您这丹砂珠怎么得罪您了?”

“我只是想问问他,我如何才能重返仙界。”

“问他??”

“嗯,”柳清迷站了起来,抬着手腕往外走,想让丹砂晒晒太阳,或许就能开窍了。

梦神天远地远的跑来入他梦,除了天道台,就只有这串丹砂珠子了,想是也不会和他开玩笑吧。既然天道台去不了,那就只能先从这串该死的珠子入手了。

柳清迷边走边自语:“你倒是说话啊,如何回去,或者你吱一声儿,嗯一声儿也成。”

“上仙……”柳逆舟追出去,远远掉在后面跟着,忽然觉着柳清迷睡了一觉是不是睡傻了,跟个丹砂珠子也能聊上天,它一个大活人却与他说不上话。

柳清迷嘀嘀咕咕的走,俨然忘记了这是修罗界,不小心迎面撞上一堵墙,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墙。

“上……”柳逆舟猛的禁了声儿,没敢再说话,掉在后面也没敢跟上去,前面站着的夙无妄墙,一身杀气,靠近一点仿佛都能刮了他一层皮。

这不长眼睛的傻神仙还能一头撞上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啊,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丹砂珠子猛的闪了阵光,柳清迷正高兴这珠子总算有反应了,看来真是要晒太阳,抬头去看,差点一屁/股坐了回去。吱吱唔唔又变成了结结巴巴:“尊,尊,尊主,主大人,你认,认错人了。”

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扑在夙无妄的下巴,看着他洗干净的脸,脖颈在衣领下露出一截,雪白修长,刚才他抬眸时那一笑,眼尾那点儿绯红,艳丽得像只妖精,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仍镇定自若。

仙界怎会有生得这般不正经的神仙?

罗希眼神一颤,这傻神仙,跑都跑了,怎么又撞回来了,这还得连累了他!“尊主恕罪,那日……”

夙无妄抬手打断了他,话却是对着眼前的神仙说的:“你怎知本座认错了人?”

“呵呵!~”柳清迷唇角抽了抽,想跑,但看了下夙无妄身旁的侍卫,又焉了。

这该死的大魔王,怎么阴魂不散啊!

他好歹也是仙界上仙,怎的见了个当官的就连话都说不清了,柳清迷狠狠骂自己,又缓了缓神,总算好好说了句话:“我是想赔尊主的浮欢宫来着,可惜身染煞气,仙界非得让我修满九百九十九件功德才许我回去,我没想过赖帐的,只是我现在回不去,也是无可奈何啊!”

“嗯,”夙无妄淡淡道:“所以!”

“所以,所以我没钱赔给尊主,任凭尊主要杀要剐吧!”柳清迷认命般的闭了眼,鼓足勇气,准备引颈受戮,说:“这回我不会跑。”

夙无妄腹诽:睁着眼的妖精,闭了眼的神仙。

“你要做何种功德?”尊主负手往前走,鼻尖掠过淡淡的桂花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罗希轻轻碰了碰还闭着眼站在原地等死的柳清迷。

才见他回神般道:“得丹砂认同才行,”又悄悄把手腕靠过去,丹砂珠子在靠近夙无妄时又猛一阵闪瞎眼的光,缩回来后又沉寂了下去。

不会吧!难道还真要他去渡化这千年老妖魔?!

傻神仙现在后悔在仙界时为何没认真翻看过六道诸史,修罗界这尊老妖魔是何来历他都不知道,而且听闻连天道都畏他三分,让他一个小小上仙如何渡呀?

“小仙想去凡尘,”柳清迷小声说:“不知可否再借用一下通灵阵,待小仙修满功德,仙根稳固后,定会回仙界取来仙玩神物赔尊主的浮欢宫,司福在此立誓,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轰隆!!~~”天边青光雷莫名乍现。

柳清迷缩了缩脖子,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该不会又有灵物化形吧!

“上仙,”夙无妄难得想笑,这小妖精说话不着边,果真是要被雷劈的:“小心天雷!”

柳清迷期期艾艾跟在夙无妄侧旁走,不时又打量他几眼。夙无妄眼角有一道半指长的银月血印,但并不影响他俊美的五官,反倒增添了几分邪异的潋滟。

不过这潋滟银月,柳清迷看着甚是熟悉,仿佛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夙无妄好半晌才道:“借通灵阵可以,不过……上仙得留下一样东西。”

“尊主请讲。”

“你自愿取的一滴心头血。”

上仙自愿取的心头血,那便是三界神物, 在凡尘可活死人,肉白骨;在仙界可助长灵物;用在魔界,听说能操控他人心神。若不是自愿取的心头血,倒是与凡物无异,无甚用途。

“尊主要小仙的心头血是为了救人吗?”

“你无须多问。”

柳清迷不高兴:又要取他的血,还不准问用作何处,什么尊主,无赖差不多。

夙无妄见他满脸不情愿,“若是不情愿,就让罗希再送你去鹿台吧!”

“别,别,别!”柳清迷怕死的着急说:“我情愿,情愿。”

情愿个鬼!

司福上仙只是不想死在那个恶心吧啦的鹿台上而已!

还真是个怕死的神仙,夙无妄冷笑:“跟本座来!”说着便提了他的衣领,瞬息出现在一座冰冷宫殿里。

宫殿中间轻纱垂帘,隐约能见着垂帘后冰池中有一副硕大的水晶冰棺,雾气萦绕间,凉意丝丝透骨。

柳清迷挣扎开他的手,说:“这便是尊主想救的人?”

夙无妄没说话,手中煞气凝刃,递给柳清迷说:“嗯。”

柳清迷看着他手中的冰刃,迟疑了下才道:“尊主,小仙现在没有灵力,受不了您的煞气浸身,您只能寻一把普通短刃给我。”

夙无妄不太耐烦,抿紧了唇,转身时化为满室银月,须臾,银月噗响时,夙无妄递给他一把普通短刃,但仍能见得其上寒光闪烁,是把宝刃。

柳清迷接过刀,反握着短刃,刃尖对着自己的心口,迟迟不忍下手,他本就怕疼,这还让他自残。他闭了眼又睁,睁了眼又闭,挣扎半晌也未动手,心道:夙无妄既是为了救人,也算我的功德一件吧,一滴心头血而已,疼一疼应该就过去了。

尊主耐心耗尽,凝眉道:“你可愿?”

柳清迷勾着眼尾,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夙无妄没看他,掌心微动,不待柳清迷自己动手,一缕煞气裹挟着刃尖“噗”一声深深刺了进去。他闷闷哼声儿,委屈的瞅夙无妄没有一丝表情的死人脸,忍着疼,咬牙往冰棺前走,待走到近前,他才猛的抽出短刃,刃尖一滴鲜红顺着幽光滴落进冰棺主人的眉心。霎时,眉间流光溢彩,尸体浑身的冰雾缓缓消散,但脸上仍有薄雾遮掩,飘渺一片。

夙无妄眉尖轻挑,唇角几不可查的颤了下,一千五百年了,魂炷燃烬,照亮九万里幽冥路,你为何迟迟不归?

柳清迷捂着胸口,颤颤站了起来,说:“多谢尊主借道!”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他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大魔头。喉间堵了一口腥甜,刚踏出宫殿时,眼前景致一变,便已出了结界范围,罗希适时扶了他一把,说:“我送上仙去通灵阵。”

“多谢!”

一位神仙能有多少心头血,取一次,耗费数百年功力。柳清迷灵力尽失,取一次心头血仿佛要了他半条命。但不借通灵阵,他又怎么去凡尘修功德?难道还真得死一次去投胎不成!就是这心头血取得……疼死他了!

柳清迷在一场连绵细雨中落了凡,脚刚着了地,又摔了一屁/股。没灵力的上仙落凡尘,他算是千年来的第一个吧。

小山坡上到处湿漉漉的,山上山下别说人了,连只狗都没有。胸口的伤愈合得很快,柳清迷趁着天还没黑,想着去附近城镇里落个脚,行动倒是比脑子快,脚已经跨了出去。

山下的城镇叫“东篱城”,地处南国边境,这时南国正与陈朝交战,城里驻扎了不少官兵,进出城门都需出示身份黄册。

柳清迷现在应该是个黑户吧!除了腕子上的丹砂珠子偶尔闪动一下,他整个人从脑门心儿到脚底板儿就没件儿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儿。

不如,就上去碰碰运气?

他眼角含着笑,腼腆上前与官兵抱了拳,刚开了口:“这位……”

“去去去,带着黄册右边儿城头排队入城。”官兵头都没抬,一脚踩着矮桌,不耐烦的挥手,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旋转得欢快的两颗骰子,不时爆发出阵阵碎骂,摆在一旁的长刀被砸得“哐啷”作响。

小白莲头一回在搭讪上吃了瘪,还是几个歪瓜裂枣的凡人,脸上的笑,一下便垮得无影无踪,无奈的瘪了瘪嘴,恹恹步回了树下躲雨。

“小郎君要进城?”

说话的这人叫杨生,是城里出了名的人伢子,专门各地寻着战乱走散的或是落魄的小娘子,小郎君诱卖到城中的春宵阁。他人长得白净,宽额圆眼,生得一副善相,委实让不知底细的人无法分辨其善恶。

柳清迷寻声回首看着人,心无防备的道:“确要进城,”可是那证明身份的黄册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位兄长有什么事吗?”

柳清迷长得好看,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身材纤长,尤其是那双眼睛,长睫微垂,懵懂盯着人瞧的时候倒让人忍不住生出些遐思。

杨生见着他年龄小,想是对自己也没多大防备,他把声音放得轻缓:“我叫杨生,也是打外边儿逃难过来的,看小郎君独自一人在城门徘徊,是不是与家人走散了?没有身份证明可进不了城。”

柳清迷茫然道:“敢问兄长,这身份证明是何物?”

敢情好这是哪家娇养在府门里的小公子跑丢了?连黄册都不知是何物!看来还是个雏儿呢!

杨生闷着欢喜,这下可捡了宝,但脸上仍一本正经道:“身份证明又叫黄册,上面有详细记载持册人的姓名,画像,年龄及府门地址。”

柳清迷豁然开朗,不就是仙界的彩宫羽吗?在凡尘叫黄册呀。

“多谢兄长告知,”柳清迷礼貌的笑了笑说:“那这黄册从何而来?又要如何办理?”

“这办理可就麻烦了,”杨生摸着下巴不时打量柳清迷,想着如何才能把人拐到手:“得去小郎君的户籍地的衙门办理,还得有个担保人才行。”

柳清迷眉心都快拧成了同心结,心道:我都飞升七百年了,我的户籍地不就是仙界琉璃宫吗?难道我得回仙界去办黄册不成?若是能回仙界,那我还下凡来做甚?

杨生见着小美人不说话,心里乐呵着,说:“小郎君别着急,我家兄在帐里当兵,和那守城门的兵头儿认识,若是小郎君有难处,就跟着我,我与那兵头儿说上一声儿,保准能让你进城。”

柳清迷大喜,眉眼笑得如月牙弯弯,“那清迷多谢兄长。”

“你叫清迷?”杨生说:“好听!”简直人如其名,杨生没读过书,只堪堪识得几个字儿,但听着这名字,他刮完了满肚肠子的墨水也就只能蹦出“好听”两字儿。

柳清迷腼腆一笑,道:“兄长过奖。”

丹砂都看不下去了,微闪了闪:这傻神仙,一会儿被卖了还得帮着人数钱!

“那清迷你等着,我去与那兵头儿说一声,就带你进城。”

“好!”

谁说人心不如水,凡尘还是好人多嘛!柳清迷摩挲着腕上的丹砂珠子,见着它正闪着光,“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丹砂苦恼:傻神仙!仙界这是给自己派了个啥任务啊,老天爷啊!

杨生给兵头儿邬强递了袋碎银子,压低声音说:“邬爷,您看这货色,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您先收着,改日再请您与兄弟们喝酒。”

邬强掂了掂钱袋,又看了眼站在梨花儿树下躲雨的柳清迷,说:“杨伢子,你可看仔细了,别拐了官家的金苗子,否则你我都得吃不完兜着走。”

“邬爷放心,”杨生心道:这兵荒马乱的,哪家府上还能惦记着一棵走丢的金苗子呢!待开了苞,那便是春宵阁的金苗子了。

邬强挥了挥手,杨生脸上笑得绚烂,急忙向柳清迷招了招手,两人便并肩入了城。

进城门时,傻神仙还不忘向邬强抱了下拳,以示感谢。

虽说做了七百年的神仙,但在柳清迷的记忆里,他飞升前的确是个娇养在府门里的小少爷。从小便跟着祖母日日诵念经卷,祖母仙逝当晚,府院里天生异象,紫云齐聚于顶,在金辉彩雀之中,他们的小少爷飞升了。

就这么简单!

世人都怀疑,就这么简单?

修成正果需天道认可,这对修道之人来说难如登天,天赋,机缘,努力,缺一不可。

但柳府小少爷却成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道宠儿。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不,柳少爷莫名其妙下凡历劫来了!

而且,快被人卖了!

柳清迷乖巧的坐在馄饨铺子里,等着还冒着热气的馄饨上桌,一双眼睛快要掉进锅里去了,他现在就一副凡胎肉/体,确实饿坏了。

杨生还不算抠,准备让他吃饱了再送去春宵阁,人精神一点,或许价钱还能卖得再高一些。

“吱咔!”

“嗯?”柳清迷现在虽算是凡胎肉/体,但好歹比凡人的五感强上不少。

“吱咔!!”

什么声音?他瞪着眼睛左右打量。

杨生见他仿佛坐得不安生,“清迷,怎么了?”

“我听到些……”柳清迷话没说完猛的站了起来,一掌把杨生推出老远,馄饨铺子支撑着遮雨棚的竹竿子突然“咵嚓”一声断了。

“快跑,棚要塌了!”

话音落,棚子如天塌地陷般噼里啪啦当头砸下来,须臾便轰隆一声彻底垮了下来,桌椅被压在棚子下,砸烂了一地,下面压了几个没来得及跑掉的人,哀嚎声儿瞬间响了一片。

杨生刚想开口骂娘的话在灰尘落尽时又吞了回去。

原来柳清迷刚才推他,是为了救他啊!

“杨兄,快来救人啊!”

柳清迷陷在漫天的灰尘里,挪开被砸烂的桌椅,使着吃奶的力气把棚底下压着的一个小女孩抱出来。

小女孩边哭边喊:“阿娘,阿娘!!~”

“别哭,乖,我去救你阿娘!”柳清迷把她放在杨生身边说:“杨兄,你先看着孩子。”

“哎!~”杨生还在怔神,看着手边的孩子,正想叫住他,却见人已经又从烂桌子下面爬了回去,里面果然还压着个娘子,他喊了声:“小娘子?你可听得到?”

柳清迷再往里挪了挪说:“小娘子,你还好吗?”

里面发出一声微弱的应声。

“你再坚持一会儿,外边的乡亲正在扶雨棚。”柳清迷说着退出来,也跟着乡亲们把塌了的雨棚扶起来。

杨生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看着那小孩儿哭,被哭得烦躁,吼了声:“哭什么哭,你娘又没死,哭丧似的。”

这下可好,小孩儿抽了抽鼻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如雨,简直能直接掀了那破雨棚子。

“操,真他/娘/的晦气。”杨生一脚踹翻了旁边缺了半条腿的木凳,吓得小姑娘哭声一顿,小肩膀缩回去,恁是怯生生的把哽咽咽了回去。

“小姑娘?”柳清迷抹了把脸上的薄汗,顶着张满是污灰的脸,笑着说:“你阿娘没事,乡亲们把她送去医馆了,你就跟着这位大叔一起过去,”柳清迷指了指站在身后的中年男人,“记得拉着他的衣角,别走丢了。”

小姑娘抹着泪,忙扑上去一把抱住柳清迷的腿,抽抽泣泣的哽咽了会儿说:“谢谢小郎君!”

小姑娘跟着乡亲去了医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柳清迷挥了挥小手。

杨生见着柳清迷一身污脏,眉心皱得都快打了结,这还得花银子给他换身衣裳,否则这个样子,不得掉价了!

杨生说:“手怎么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杨生递了他一眼,还是说:“刚才多谢清迷了,否则,我现在怕是也灰头土脸被压在棚下了。”

“杨兄说的哪里话,刚才清迷一着急,手上没轻重,还让你摔了一跤,也不知杨兄受伤了没有。”

“我倒无事,”杨生笑着上前说:“走,我带你去找个客栈换身衣裳,再吃点东西,这馄饨是吃不成了。”

“唉,好!”柳清迷边走边说:“杨兄不喜欢小孩子?”

杨生怔了一瞬,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吼了那小孩子几句,未想被柳清迷听了一耳朵,他违心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会哄,一听着孩子哭就着急。”

柳清迷腕上发热,低头一看,丹砂细细闪了闪,光亮与上次靠近夙无妄时的颜色不太一样,这是何意?

丹砂:傻神仙啊,刚才你救了人,给你算功德呢,你该不会把这茬儿给忘了吧!你到底还想不想回仙界啊?

柳清迷的确忘得彻底,看着丹砂珠子愣了好一会儿神,才突然想起自己来凡尘是来修功德的!那现在这个不一样的光难道是在给他记录功德的?

看来还没傻到家!

折腾了一天,买衣,沐浴,吃饭,喷香香,杨生这会儿终于得偿所愿带着柳清迷干正事儿去了。

“清迷,你在城里还有亲人吗?”

七百年前,柳清迷虽生在府门,但从小就是个小孤儿,跟着祖母长到十四岁,祖母为他积了一辈子的福德,仙逝那日,他便果真飞升了。刚飞升仙界那段日子,他思念祖母到日日哭泣,彷徨无措,还多亏紫陵真君隔三差五便往他的琉璃殿中跑,给他带去不少凡尘小玩意儿,哄他开心。帝君怜他年龄小,又往琉璃殿中送了几个与他年龄相当的童子陪他一起修炼,又带他往凡尘去看了一回轮回转世的祖母,才让他放下心结,一心求道。

柳清迷走了会儿神,杨生又唤他:“清迷?”

“嗯?”柳清迷心情有些些低落,讷讷道:“没了。”

杨生以为他的家人估计都死在战乱中了,放柔声音哄道:“没事的,我带你去寻个落脚处。”

柳清迷诚挚道:“谢谢兄长。”

感激的眼神透过月光看着人,杨生突然就觉得自己忒坏了,怎能忍心卖了这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心中挣扎了只一瞬,他自我安慰道:我是好心让他有个安身地儿,虽然是烟花之地,但好歹能让他吃饱穿暖,也算是做好事!我是好人!

好人没敢走正门,当然,做这种拐卖神仙的事儿,他也不敢走正门。

春宵阁后院的芙蓉在月下显得妖娆多姿,浅红的新蕊层层叠叠, 柳清迷着了身雅致的木槿花滚边月白长衫,纤尘不染,灯笼映着他清清浅浅的影子,比之那盛放的芙蓉更显动人。

二楼的雅间摇曳着红烛昏光,层层纱幔垂落,美人手足无措的坐在桌边。杨生离开好一会儿了,让他在房中等着,可是他等了都快一炷香时间,仍不见人回来。

坐得无聊,姿势都换了好几个,瞌睡虫一个劲儿的往脑门心儿窜,柳清迷坐不住,起身撩了撩垂帷,还是无聊,想着出门晃晃。

却是,门拉不开?

再拉了一次。

门锁晃动的声音“哐嘡”作响。

他趴着门缝往外看,门外被人落了锁,会不会是上错锁了?

柳清迷小小唤了声:“杨兄?”

丹砂:你被你杨兄卖了!还叫,人家早就揣着银子跑远啰!

“有人吗?”柳清迷提高声音:“有人吗?你们上错锁了!”

丹砂:上错个鬼,锁的就是你个傻神仙。

外边儿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怎么办?杨兄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柳清迷抓着头发糟心,又去开窗!

连窗都被人上了锁,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隔壁房间传出些吚吚呜呜的呻/吟声,柳清迷纳闷,把耳朵贴着墙壁听了一阵,又拍了拍墙:“有人吗?能帮我开开门吗?”

丹砂:……

人家隔壁正在办正事儿!

柳清迷有些好奇,隔壁的叫声让他心底不安,那少年叫得凄楚,也不知是痛还是难受,一会儿低沉,一会儿高亢,听得他都为隔壁的人捏了一把汗。

“哐嘡!!”

傻神仙正静静捉摸着隔壁的声音,门外的落锁声吓了他一跳。寻声望去,见着门外扭腰走进来个年龄不大的娘子,着了身孔雀彩衣,鬓发高挽,在鬓角落垂下几缕,增添了几分妩媚,正是春宵阁的妈妈桑云。只是煞风景的后边儿跟了四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一身粗布束袖短卦,个个凶神恶煞,把五指掰得咔咔作响。

“哟!刚才只在月下打量了须臾,只觉小郎君姿色过人,”桑云捏着帕子抬指捂了唇笑:“这时到了屋里,烛火敞亮,再仔细一瞧,怎生得跟个小狐狸精似的,妈妈我那一百两银子算是值了!”

小狐狸精不解的看她自个儿笑得欢,她说的话,他听得了一半,懵懵懂懂,“敢问这位娘子,是不是进错了门,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桑云抬了抬下巴,这小郎君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这不就认识了?”

柳清迷的确没搞清楚状况,处在发懵中,又有些伤心,看来杨兄也是嫌他麻烦,把他丢在这处了,“娘子可认识我兄长杨生?若是他人走了,我便不久留了,也就此告辞。”

“杨生?杨生把你卖给春霄阁了,妈妈我可是花了高价买了你。”桑云笑得妩媚,说:“从今儿起啊,你便是我春宵阁的人了,我是这春宵阁的妈妈桑云,小郎君叫我云娘便好!就你这小模样,以后在我春宵阁绝对顶顶的头牌儿,妈妈会好生疼惜你的,啊!”

“卖?”柳清迷彻底傻眼:“我又不是个物件儿,怎可买卖!”

“我这春宵阁也不是买卖物件儿的地方,做的就是皮/肉生意,小郎君乖乖听话,否则,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你,你,你让我离开,我要去找杨生问个明白!我与他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他为何要卖了我!”柳清迷提袍往外走,四个汉子墙一般拦在门口又把他堵了回去。

“妈妈我这春宵阁也是有规矩的地方,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了的。”桑云抬了抬下巴,卷玩着指尖的帕子。

身后的汉子立马跨上前,扯下腰间的麻绳挽在手上,啪一下绷紧,吓得柳清迷一个激灵,识趣的往后退。

“我不走了,我,我不走了,你们……你们别动手!”

丹砂:傻神仙能屈能伸!

“小郎君识趣得很,”桑云笑得花枝轻颤:“云娘就喜欢你这样识趣的小美人。”

柳清迷讪讪的笑,认清自己的处境还是最重要,鸡蛋碰石头的事儿他不爱做,再不堪也不能做条舍水跃岸的鱼,不然还不得把自己折腾死几回。

***

更声倏忽响了几遭,远山溶进墨夜,四下都寂静,徒有几只夜鸦还在啼鸣。

院子里“哐嘡”一声碎瓷响,砸进月色,响得清脆。

屋脊上两个黑影起落不定,前边儿一个撒腿狂逃,后边儿一个紧追不舍。

春宵阁的庭院儿里,芙蓉依然繁茂,一抹纤长却狼狈的身影颤颤巍巍爬上墙头,正准备顺着墙头往下滑时,屋脊上那撒丫子逛逃的黑影倏的化为一缕金光没入墙头人的身子里。人还没在墙头扶得稳,便听得“咚”一声……

“啊……嘶~~”柳清迷又一次被砸在了泥地里,不过好歹总算是逃出来了。

刚准备爬起来,黑影映着月光从上笼罩而下,便见着一双黑靴立在他眼前方寸距离。这双黑靴收得紧紧,贴合着修长笔直的小腿,颇为养眼,不过这时,柳清迷倒顾不上养不养眼。

“这位?壮士?”他抚了抚被摔得生疼的屁/股,顺便小声打了声儿招呼,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墙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衣裳。

黑影:“……”靠,怎么是这傻神仙?

“这边,快,人从这边跑了!”

“快追!”

“这小倌儿居然还敢跑,看爷把他逮回来弄死他丫的。”

黑影:……小倌儿?

隔墙院中一阵呯啪作响,接着听着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群粗壮汉子提着棍棒气势汹汹的寻出来。

柳清迷浅浅抽气,也管不上三七二十一,小命要紧,顺手拉过还杵在一旁发愣的黑影人,连拖带拽快速冲到隔壁乌漆麻黑的小巷里。一手捂上黑影的嘴,把人抵在墙上,贴着身紧张的悄声说:“你别说话,否则被那些人抓回去就惨了!”

黑影没反抗,嗅着鼻尖突如其来的桂花香,居然乖顺的任由他贴着身,捂着他的嘴,一声没吭,好像也瞒紧张的样子。

巷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已有人寻了过来。

“去巷子里看看,他跑不远。”

柳清迷慌张的四处张望,他不想再被抓回去了,他这半个月已经跑了八次,次次都被逮回去。那些人太可怖,个个进了门就想扒他衣裳,跟深山野兽般见着就往他身上扑。这期间他用玉枕砸伤了两人,后来桑云就让人把玉枕换成了软枕,屋里所有的硬物都被撤了出去。他只好用膳时故意打碎了个碟子,藏了块碎瓷在枕下,又割伤了两人。今日这人被他用茶壶砸晕了个七七八八,他跑时明明把人捆在了桌脚上,怎么还是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黑影说:“跟我来。”说完不待他反应,反手拽了人往巷子深处跑。

“壮士,前边儿太黑,我看不见了!”

“……跟着我。”

柳清迷就这样傻不啦叽的跟着个陌生人跑了!

的确是跟陌生人跑了!

丹砂:看来还得被卖一次才能长记性。

柳清迷被拉着跑了差不多半座城,他自觉若是再跑下去,他就得去地府与阎王爷打招呼了。黑影适时的在一间破烂的道观外停了下来说:“就这儿吧!他们应该不会追这么远。”

柳清迷捂着胸口缓着气儿:“多谢,多,多谢壮士。”

黑影人没看他,靠着梁柱坐下闭眸养神。

柳清迷见着对面人懒得吭声,也靠着另一边的梁柱坐下来,丹砂珠子在腕子上来回的闪,闪得柳清迷不得不正视它一眼。

嗯?这颜色和当日在修罗界见到夙无妄时的颜色一样呀!

柳清迷悄悄打量着对面人,这人和夙无妄长得是有那么一点相像,但是堂堂非天尊主,跑凡尘来干什么?

他倒是忘了,他堂堂司福上仙不也跑凡尘来了!

柳清迷不动声色的缓缓往黑影身边靠了过去,再把带着丹砂珠子的白皙手腕抬在他身前晃动了几下。

心道:嗯?还在闪,颜色和夙无妄的一样!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坏掉了吧?这人难道也是个大魔王?需要我渡化吗?

也对哈,若不是坏人,深更半夜着身夜行服在外瞎晃悠什么?

记性不好的司福上仙又忘了,自己也是跟着这坏人跑了大半个城。

黑影睁眼时,就看着柳清迷玉白的手腕在他身前晃,目不转睛的盯着腕子上的丹砂珠偶尔皱眉,偶尔裂嘴笑。

怎么有这么傻的神仙!

黑影冷冷说:“你在干什么?”

柳清迷一愣,晃动的腕子突然就停了,猛的收了回来,脸上染了抹尴尬绯红道:“没,没什么!我睡不着,帮你打蚊子!”

丹砂:……

简直没眼看,你继续打蚊子吧!

黑影懒得理他,又瞌了眼。

柳清迷自找无趣的问:“敢问壮士姓甚名甚啊!”

问名字,难道你还想报恩不成?

半晌无声,只有夜色里清晰的蛙叫呱呱传了进来。柳清迷瘪瘪嘴,狠狠伸出手腕看了眼,还在闪,还在闪,再闪,再闪把你丢了!

丹砂倏的暗了下去:……可恶的神仙!它可不想当个遗失凡尘千年,不为人知的神物。

嗯?果真听得懂我说话?

丹砂:司福上仙,我好歹也是仙界神物,怎会听不懂人说话?只是你功德没修够,才听不到我说话而已,最终还得怪你自己太怂,害得我没法与你神识交流,憋屈死了!

柳清迷来了兴致,心道:丹砂珠子,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听得懂就闪一闪!

丹砂:……怎感觉这般傻,我又不是颗夜光珠,还闪一闪,好吧!闪一闪!

丹砂还是老实的闪了闪!

跟着傻神仙,连神物也变成了傻神物,真是够丢脸的。

柳清迷兴奋了,但看着坐在一旁的黑影人,又不敢太过放肆,他坐直了身子,心道:我旁边这人是大魔头吗?

闪!

“我渡化了他算大功德是吗?”

再闪!

“那我要如何渡化他?”

没闪!

柳清迷等了半晌,见着丹砂没反应:渡化不了是要杀了他?还是镇压了?

丹砂:……你可以吗?连帝君都不是他的对手!就凭你?小样儿!

“还是不闪!”柳清迷心道:那你告诉我这人是谁?姓甚名甚?

丹砂彻底无语:……我说了你能听到吗?他叫夙无妄,修罗界非天尊主,奢杀成性的修罗王,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柳清迷折腾了一阵,又与丹砂说了会儿“话”,见着丹砂不理他,安静坐了一会儿,困倦便袭了上来,他缩在梁柱旁不一会儿便寻着周公去了。

丑时的更子刚刚敲过,柳清迷出了一身的冷汗,腹中疼痛难忍,如有人拿着利锋短刃一刀刀在腹中搅动般难受。

黑影皱着眉心看他,夜叉半魂入体,他当然会疼痛难忍。

夜叉在修罗界时便已被夙无妄重伤,真身破碎,他趁其不备逃入通灵阵,本想隐入凡尘,吃些童男童女养好了血气再回修罗界,却不料夙无妄乘胜追击而来。还好死不死遇到个逃命的柳清迷,他一不做二不休,一缕半魂隐入了柳清迷体内,怕是想利用他的仙身再重聚九魄。不过夜叉应该要寻个童男童女的身体栖身才是,难道刚才被他追得急,忘了?或者柳清迷还是个雏儿不成?!!

好好一个上仙,下凡修个功德,还能把自己折腾到勾栏院去!估计这三界六道也仅此一位,绝无二家了!

夙无妄指中凝了缕煞气珠丝,轻巧没入柳清迷腹间,把翻腾的半魂捆了个结实,虽然无法把它拖出柳清迷的身体,但至少让他不能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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