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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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玻璃缸里的小乌龟伸展着四肢,静静地趴在晒台中央,它抬头直视上方,一动不动,似乎在沉思。

赖晓宇随手撒了几粒龟粮进去,语气有些不悦:“今天早点给你开饭,老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多久,小乌龟猴急地顺着爬坡往下,猛窜入水中。它扑棱着四肢,伸长脑袋迅速叼住浮于水面的龟粮,随后找了个角落,大快朵颐。

“慢点吃,谁跟你抢了?”

赖晓宇凑近玻璃缸,专注地盯着正在用餐的小乌龟,开启每日自问自答环节。

“龟孙子,你说老东西什么时候死啊……”

“祸害遗千年是不是?”

“我看也是。”

“我跟你说,老东西特招人嫌,还好意思让我继续管他叫爸,真他妈不要脸!”

“你也觉得不要脸是吧?”

“慢点吃,别噎死了。”

身后突然响起开门声,赖晓宇当即收声,连乌龟都不看了,跑过去一把抱住门口的男人,摆出一副依恋十足的姿态。

身体可以听话,心理上却拼命抗拒这份亲密,他忍不住小声嘀咕:“老东西。”

“叫我什么?”廖东抬手,摸了下前女婿的脑袋,语气听不出喜怒。

赖晓宇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爸”,又抱紧对方,放软语气讨好道: “今天我一兄弟过生日,就宋彬,你认识的。我能出去吗?”

“不能。”廖东拒绝道。

宋彬是赖晓宇最好的兄弟兼合伙人,不能不去。他以为只要自己表现乖乖的,主动投怀送抱,廖东就会答应。

积压已久的所有负面情绪在此刻爆发,他用力推开廖东,指着他曾经最敬重的岳父鼻子,怒嚷道:

“我都一星期没出门了!你凭什么关着我?啊?叫你一声爸是给你面子,真以为我不敢报警是不是?老变态,话就给你撂这儿了!我晚上非去不可!”

小情人激动得气红了脸,廖东倒没什么反应,显然没把赖晓宇的威胁当回事。他看着赖晓宇,不慌不忙地挽起衣袖,问他:“非去不可?”

一瞧这架势,赖晓宇开始慌了。他看见廖东左臂上有自己昨晚咬下来的一圈牙印子,很红很深,还破了皮。

“昨晚是你先弄我的,我又不是故意咬的……”他试着收敛情绪,低声说,“你让我出去行不行啊?兄弟过生日,我不去不合适。”

廖东像是没听见,转身锁上门。

“咔嗒——”

再熟悉不过的落锁声,是警告,也是命令。

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像个神经病一样,他真的快要疯了。

眼看又一巴掌要落下,廖东迅速攥住赖晓宇那只不老实的手,皱眉看他:“发什么疯?”

“我发疯也是你逼的!”赖晓宇扯着嗓子嘶吼,“真他妈后悔认识你们父女俩,都给老子滚!”

他死死瞪着廖东,眼眶渐渐发红,尽力忍耐,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往外冒。

三个月前。

“离婚吧,晓宇。”

新婚四个月的妻子突然提出离婚,早已察觉不对劲的赖晓宇丝毫没意外,桌子下紧握成拳的右手暴起青筋。他压低声音,缓缓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

廖茵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才说:“对不起,当初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急着结婚的。”

“结婚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啊。”赖晓宇自欺欺人地想着也许是假的,他能等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突然好无趣,你能想象嘛?”廖茵顿了一下又说,“一辈子有那么长,如果每天醒来都要面对同一个人,好几十年,我甚至都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我才21岁……”

“两个人携手一生,相伴到老,不好吗?”赖晓宇挽留妻子,“咱俩以后还会有孩子,人生怎么会无趣?茵茵,要个孩子吧。”

“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拳头顿时松开,赖晓宇仿佛脱了力,喃喃道:“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对不起啊晓宇。”廖茵一脸内疚地说,“我也是考虑了很久,已经跟我爸说了。”

赖晓宇张了张口,一时无言。想问的有很多,他最后只问了一句:“你爸支持了?”

“嗯,我成年了嘛,他很尊重我的。”廖茵见丈夫态度有所转变,松了口气,“离婚后你不用搬出去,房子留给你了,找个时间过户一下吧。”

赖晓宇跟兄弟合伙开了一间酒吧,生意很好。作为酒吧老板,应酬在所难免,但他有身为已婚人士的自觉性,从不乱搞暧昧,一下班就回家陪老婆,近期更是有了要孩子的打算。

老婆家条件优越,刚结婚那阵子,他常被人调侃是吃软饭的上门女婿。虽然酒吧的启动资金来自岳父,但酒吧经营得这么火爆并打出名气,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妻子却出/轨了。

父母双亡的赖晓宇渴望有个家,所以在女朋友廖茵提出结婚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感激廖茵给了他一个家,也感激岳父没有嫌弃他是个农村出身的穷小子,视他如己出。

可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赖晓宇大受打击,无法面对即将离婚的现实,独自在咖啡厅里坐到天黑,直到兄弟宋彬打电话催他去酒吧。

开车途中,他几次走神,思考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不知道廖茵跟那个男人发展到哪一步了,如果她愿意分手回归家庭,自己能不能心无芥蒂地去接受。但现在好像不是他能不能接受的问题,连岳父都知道了,廖茵可能铁了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岳父会支持得这么干脆,没有出面劝一劝。

因为是亲闺女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局外人,自己的婚姻做不了主,也没有话语权。

赖晓宇不是一个特别好面子的人,所以“上门女婿”这个头衔对来他说,并不算耻/辱。

可被老婆戴了绿帽这件事,他却不敢说也不能说,怕被人笑话,怕在圈子里抬不起头。

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深夜的酒吧,狂欢才刚开始。

合伙人之一的宋老板九点不到就离开了,另外个老板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桌上倒着两个喝空了的酒瓶。

经理张祺瞧着自家赖老板好像不大对劲,于是走过去关心了两句。

“老板,要不我扶你回办公室歇会儿吧?”

赖晓宇盯着来人愣了小片刻,随后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嘱咐张祺好好接待顾客。走时想起什么,又回头交代:“我去办公室眯一会儿,梅老板来了叫我。”

“好嘞。”张祺见老板还在犯迷糊,有点不放心,“老板,我扶你。”

赖晓宇摆摆手,丢下一句不用,拿着没喝完的酒离开了。

隔绝了嘈杂声的办公室异常安静,静到赖晓宇又想起自己头上的绿帽子,气得高举酒瓶猛灌了一大口洋酒,结果喝太急,呛得直咳嗽。

他咳到嗓子发疼,眼睛发酸,心里是越想越难过,悲伤的情绪中夹杂着后知后觉的愤怒与不甘。

今天是周六,妻子廖茵希望下周一就能把离婚手续办了,婚房也要求尽量在下周之内完成过户,态度决绝得仿佛从来没有爱过。

赖晓宇瘫倒在沙发上,回忆着前阵子的点点滴滴。

他和廖茵最后一次的夫妻生活是在上个月底,因为想要孩子,他与妻子起了一点小争执。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廖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总是抱着个手机,说是和闺蜜聊天,拒绝再跟他亲热。

一切的开端似乎是因为孩子,赖晓宇后悔急着要孩子了,想跟廖茵解释清楚,好好沟通一下。

他起身醒脑,同时急切地掏出手机,拨通妻子的电话。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又煎熬,即将自动挂断时,电话终于通了。

“茵茵,你睡了吗?”

“她睡了。”

听到陌生的男声,他脸色顿时一变,质问对方是谁。

“我是她朋友。”男人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客气,“周一我会陪她一起过去,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了,就这样。”

“……”

赖晓宇愣愣地站着没动,心里憋得慌,胸口还一抽一抽的,特别难受。

知道跟亲耳听到完全是两回事,自己的老婆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睡觉,这他妈算什么?!

他失控地将手机砸向沙发,青筋暴起的拳头发了疯般的猛锤沙发靠背。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怎么说腻就腻了?

**

婚姻没了,日子能继续过下去,可是家没了,一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心痛夹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绝望而又无力的感觉让赖晓宇胸口愈加憋闷,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他不停地反问自己,要不要为了这个家,再努力去争取一次。

这段婚姻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为什么岳父连问都不问就支持了,自己好歹也算是半个儿子,将来会给他养老送终。

想到这,赖晓宇抠出沙发缝里的手机,直接拨通了岳父的电话,没等几秒就通了。

“喂。”

“爸,你在忙吗?”

“还好,怎么了?”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沉,语气听上去有点冷淡,赖晓宇摸不准岳父的态度,但也没心情去讨好了。

他无力道:“茵茵要跟我离婚,让周一就去办手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喝酒了?”

赖晓宇嗯了一声;“爸,你知道茵茵要跟我离婚这事吗?”

“知道。”

知道了还不劝劝,痛苦中的赖晓宇此刻对岳父多少有点小意见。借着酒劲,他将心里的不满问了出来。

“爸,她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劝劝她啊?她跟我说你支持她离婚,我这心里难受……是不是上门女婿没有话语权啊?我这个外人的想法和感受都不重要?“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说:“感情的问题你们自己处理好,我不会干涉。”

“怎么处理啊?我还有处理的机会吗?”赖晓宇越说越激动,“爸你教教我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处理,我马上就去处理!我真的不想离婚。”

“我还有应酬,回头再说。”

“爸,你帮我劝劝茵茵好吗?”

“忙,先挂了。”

“……”

回头还怎么说?婚都离了。

**

接待完大金主梅老板,赖晓宇和经理一起把人送出酒吧。没走两步,他连忙吩咐张祺:“快进去把梅老板的酒拿过来,小心点。”

“甭拿了!”梅喆叫住张经理,“留着明天跟赖老板一块儿喝两杯。”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恰好停在酒吧门口,赖晓宇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勉强挤出一个营业式微笑:“梅老板,请。”

“客气什么,那我走了。”梅喆长腿一跨,坐进车里。

赖晓宇关上车门,一直目送汽车离去。

他长吁一口气,转身看到酒吧门口站着的男人时,一愣。对方西装笔挺,显然是刚结束应酬。

赖晓宇以为岳父是来帮忙的,快步走上前打招呼:“爸,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这么晚了还特地赶过来。”

酒吧招牌的霓虹灯照在女婿英俊帅气的脸上,廖东看了两眼,说:“过来谈谈离婚的后续。”

“……”

酒吧办公室里。

赖晓宇坐在沙发上,木愣愣地看着摆在茶几中央的陶瓷烟灰缸,岳父说的什么房子车子他一句都没认真听进去,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才忍着没有打断,心里化不开的怨气却越积越重,还有道不完的委屈。

直到岳父说会额外补偿他一部分自己公司的股权时,他没忍住,开口打断。

“爸,我不要什么补偿,就想要茵茵回来。咱们不谈离婚行不行啊?你帮我劝劝她,只要她肯回来,我不怪她。”

女婿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过刺眼,那双眼睛有点红,隐隐含着泪光。

廖东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赖晓宇的样子,那时的赖晓宇青涩稚嫩,还不认识女儿茵茵。

“是茵茵做得不对。”他说,“还有其他想要的么?合理的范围内我尽量满足你,周一跟茵茵去把手续办了。”

“……”赖晓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爸,你来找我就是想让我跟茵茵把手续办了?”

见岳父点头,他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我是不是特讨人嫌?她想跟我离婚,你也想换个女婿,我哪儿做得不好啊?”

“冷静点。”

“我老婆现在跟别的男人在睡觉,老丈人大晚上过来劝我把婚离了,我怎么冷静?”赖晓宇情绪上头,怨气再难克制,站起身冲岳父大声叫嚷,“我怎么冷静啊?你也觉得脸上不光彩是不是?怕我跟茵茵闹上法庭,让你在外面丢人是不是?!”

“爸你有头有脸,我也有啊! 我也怕抬不起头啊!”

蓄着泪水的眼睛真的红了。廖东压下不快的情绪,只当女婿喝多了在发酒疯,犯不着和小辈计较。

他让赖晓宇坐下冷静,语气还算客气地提醒他一个事实:这段婚姻成与不成,是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而他作为女方父亲,给出的补偿已经仁至义尽。

岳父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赖晓宇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赖晓宇一直很崇拜岳父廖东。

应酬时被客户或友人问起岳父,他脸上是满满的自豪感。岳父虽然看着严肃,话不多,但其实人很好。每逢周末和妻子回家吃饭,岳父都会亲自下厨,做一些他爱吃的菜。

在酒吧刚起步时遇到困难,岳父也都倾囊相授,教他怎么经营管理。偶尔还会带他一起出席生意上的应酬,大方地跟别人介绍他的身份。

“我女婿,晓宇。”

赖晓宇在岳父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以及家庭的温暖。

正因为如此,他以为岳父会帮他挽回这段婚姻。然而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只是个没有话语权,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是可以被随意抛弃的。

他们父女二人一条心,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廖东听到了压抑的、饱含委屈的哭声。他冷眼旁观着,在选择离开和安慰女婿之间短暂地思考了几秒,决定离开。

有一种界限,是注定不能跨越的。

现在的赖晓宇太脆弱,廖东并不擅长安慰人,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没有交代什么,起身拿走衣帽架上的西服,开门准备走人,手臂忽然被冲过来的女婿死死抱住。

“爸,你帮帮我好不好?”

赖晓宇用力吸了下鼻子,眼巴巴地望着岳父,哭着说:“我不想离婚……不想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赖晓宇,是在南城郊区的一家川菜馆里。

廖东早年在南城生活过,彼时正好有项目在那,便约了老友叙旧。

老友年长他几岁,喝高了拉着他回忆青春往事,说以前日子虽然苦,但开心是实实在在的。如今有了钱,上了年纪,生活倒有些没滋没味。

人到中年,明明什么都有了,又好像失去了很多。老友难得跟廖东吐苦水,15岁的儿子叛逆得厉害,小时候那么乖一孩子,怎么就突然跟老子对着干了呢?

夫妻感情还凑合,老婆半个月前却提出分房睡的要求,埋怨他精力太好。

“精力好还遭数落,你说这日子过得……憋屈。”老友当过兵,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他连闷两口白酒,拍着廖东的肩膀感慨,“要我说还是你最潇洒,闺女漂亮又懂事,省多少心啊。臭小子就知道天天气我。”

“还成,有时也气我。”

廖东鲜少谈及自己女儿,不是有意避开话题,而是一说就头疼。

他出差前被女儿班主任请到学校上了一课,别的同学在努力备战高考,他女儿倒好,跟高二学弟玩早恋导致成绩直线下滑,别说考重点大学,二本都危险。

至于潇洒,也谈不上。

旧一直叙到服务员过来提醒要打烊了才结束。

走出包间,大厅只剩几个服务员在收拾餐桌、打扫卫生,廖东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已经打扫干净,他环顾一圈,角落有个男服务员正拖着地,洗手间在对方右侧。他径直走过去,然而还没踏进洗手间,身后的男服务员突然大叫起来,提醒他地滑。

本是善意的提醒,没想到引发了一场小事故。

赖晓宇眼睁睁地看着顾客踩水打滑,摔他面前,立刻扔下手中的拖把杆子,跑过去想把人扶起来。结果没留神,自己脚底也打了滑,一跟头栽倒在顾客身上,两人的脑袋撞了个结结实实。

“嘶……”赖晓宇脑门疼得不行,见顾客冷眉冷眼的,吓得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又拼命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不好意思!我想扶你起来的,真的不好意思啊!”伸出去的手却被挥开了。

要没这么一嗓子,廖东还真不至于打滑。他扶着门框站起来,皱眉低头,西裤上全是脏兮兮的肥皂水,皮鞋也脏了。自己都多少年没摔过跤了?还摔在这种地方。

服务员在他耳边一个劲地道歉,吵得人心烦。

顺着男人的目光,赖晓宇看到对方皮鞋上的污渍,那鞋看着就不便宜。他怕遭投诉扣工资,赶紧拿着洗手池上的抹布蹲下去给男人擦皮鞋,边擦边套近乎:“对不起啊哥,我马上就给你弄干净!裤子的干洗费我也赔给你,再赠你两张优惠券,能打95折的。”

说完,抬头望着男人赔笑道:“哥你看这样行吗?”

服务员长着一张青涩稚嫩的面孔,小了自己一轮都不止。廖东承受不起这个称呼,开口问他:“成年了么?”

“啊?成年了,我19了。”赖晓宇擦干净皮鞋,站起来看了看对方额头,刚才撞到的地方好像有点红,他不好意思地说,“哥你先上厕所,我这就下楼去拿优惠券,今天给你带来不愉快,真的对不起啊。”

“不用,忙你的吧。”廖东进了洗手间。

两张95折的优惠券,廖东没有收,老友替他收了下来。

之后老友做东回请他,又来了这家口味地道的川菜馆。不巧赶上节假日,没有剩余包间,老友看着爆满的大厅,笑说来的不是时候,忘记提前预约,要不换一家。

廖东没意见,要走时,旁边突然窜出个人影,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哥你来了啊!快里面请。”

对方指着角落一处正在收拾的空桌,问他:“坐那儿行不行?还安静点,你们就俩人吗?”

老友问:“怎么说?”

廖东看了眼热情的男服务员,说:“就坐那儿吧。”

“好嘞!哥,你们先过去坐,我去拿菜单。”

老友调侃廖东会保养,单身汉看着就是显年轻,快35的人了还被小屁孩叫哥哥。

廖东目光在那位男服务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发现那小子逢人就喊哥喊姐,年纪大点的喊叔叔和阿姨,一副套近乎的揽客嘴脸。

跟上回在二楼的模样,如出一辙。

**

廖东印象中的赖晓宇是个爱笑的阳光青年,即便家庭不好,也积极乐观地生活着。他从没哭过,至少不会在自己面前哭。

赖晓宇泪汪汪地求自己帮他挽回婚姻时,廖东到底是没狠下心,盯着早已成为女婿的赖晓宇,安慰他:“行了,别哭了。我会跟茵茵谈谈。”

“爸,你肯帮我劝茵茵了?”赖晓宇松开岳父胳膊,激动地抹掉眼泪,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茵茵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赖晓宇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只要有一丝希望,家还是家,岳父还是岳父,他有妻子有爸爸,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从南城来到这座城市打拼,岳父一直都很照顾他,他就知道岳父不会不管他。

“爸,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他拉着岳父坐回沙发,想好好说说和妻子之间的主要矛盾,让岳父对症下药。

廖东没有拒绝,看着女婿忙前忙后地给他泡茶。

赖晓宇在岳父对面坐下,主动认了个错:“对不起啊爸,我刚才酒喝多了,说了胡话。都怪我不好,是我太急着要孩子,跟茵茵吵了几句嘴。”

“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廖东问。

“就是挺想要的……”赖晓宇藏着私心,没敢说出来。

妻子家庭条件好,人长得又漂亮,他一直觉得自己高攀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特别珍惜廖茵。但廖茵异性缘太好,他其实很没安全感,总担心现在拥有的一切会成为过眼云烟,这才想用孩子拴住她,将自己的小家庭彻底稳定下来。

廖东又问,如果茵茵执意要离婚,有什么打算。

赖晓宇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打算。真离的话,他会失去廖茵,也失去岳父。或许还会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嘲他软饭没吃满半年,就被廖家给踢出门了。

他发现自己不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明知道廖茵跟别的男人睡了,他还没出息地哭着求岳父帮自己挽回已经岌岌可危的婚姻。

一想到廖茵不在自己身边,他就难受得想哭,心里憋屈。

戳到了女婿的痛处,廖东见赖晓宇垂着脑袋不吭声,目光扫过他落在裤腿上的几滴泪渍。

他起身绕过茶几,在赖晓宇身边坐下:“哭能解决什么问题?眼泪收回去。”

“难受……”赖晓宇收不回去,委屈地说,“爸,我心里难受……我刚给她打电话,是个男人接的,那男的说周一要陪茵茵一起来办手续。”

他越说越委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她这个月一直跟我分房睡,还嫌我黏她……我……”

因为情绪失控,赖晓宇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压抑着的哭声像山谷里的回音,很低很闷,在廖东耳边持续振荡。

从欲望到欲念,从克制到难以压制,仅仅只是一瞬间。

廖东听不了赖晓宇的哭声,他用最后的理智,缓缓说了三个字。

“别哭了。”

岳父喝完茶就走了,也不让人送,赖晓宇心里没底,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七思八想,酸疼的双眼闭了睁,睁了闭,一直熬到酒吧散场,员工离去,只剩他一人。

第二天中午,他迷迷糊糊地接到岳父来电,可脑袋疼得厉害,听不清那头在说什么,等电话断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岳父是不是叫他回家吃饭?

赖晓宇瞬间清醒,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爸,我刚才脑子有点晕,没听清楚,是不是晚上去你那儿吃饭啊?”他内心隐隐地激动起来,“茵茵去吗?”

“嗯。忙,晚点再说。”

想再说点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

岳父这阵子好像格外忙碌,昨晚应酬到半夜还特地赶过来,今天又要出面帮自己挽回婚姻。给岳父添了诸多麻烦,赖晓宇过意不去,所以才想商量要不干脆换到他家,晚饭他来做。

他思忖着,给岳父发了条短信。

「爸,要不上我那吃吧,我下午也没事,等会去买点菜。」

透过文字,能感受到女婿的情绪转变,这一刻的赖晓宇或许是开心的。

廖东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泥带水,唯独在赖晓宇这边,因投入过多心思,以至昨晚没解决该解决的,反倒惹出他极力避免的麻烦。得亏酒吧灯光昏暗,夜又深,没被人看出来。

小两口的这段婚姻已然走到尽头,他无法掺和,也不打算掺和。

用于感情,快刀斩乱麻必然是最好的方法。

女婿今晚估计还得痛哭一场,廖东不免有些头疼,他以前真没发现,赖晓宇受了委屈之后,原来这么能哭。他的安慰倒成了“助燃剂”,还越哭越凶。

真是,挺有意思。

轻微的灼热感将心中杂念驱散,廖东拂去掉落在手背上的烟灰,拨通了女儿廖茵的电话。

**

赖晓宇没等到回复,估计还是上岳父家那儿吃晚饭。他没有岳父家钥匙,智能锁密码也不知道,只好打消去买菜做饭的念头,起来回家收拾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精神状态非常糟糕。

赖晓宇盯着愣了会儿神,想到昨晚的失态,忽然有些瞧不起这样的自己。他俯身用冷水泼脸,试图让自己振作。

已是初春,水管里的自来水却比冬天时还要凉,直直凉进他心头,又冷又疼。

也许是害怕面对现实,怕听到不想听的,赖晓宇没有联系妻子,甚至庆幸廖茵没有主动找他。没联系说明一切还有转机,岳父真的在帮他。

而他,也必须振作起来。

有岳父在,赖晓宇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觉睡觉日暮西沉才醒。他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只有一通未接来电,是兄弟宋彬打来的。

他回拨过去,跟宋彬说自己晚上有事,如果梅老板来的话,替他打声招呼。宋彬从经理张祺那边听说兄弟昨晚一个人喝闷酒,又在办公室过的夜,关心了两句,让他有事别憋着。

赖晓宇怕兄弟担心,只能苦笑着说没事。

他从衣柜抽屉里找出没穿过几次的纯白T恤和休闲裤,又从挂着的一溜衣服中选出一件崭新的浅绿色衬衣做外搭。换上后,他站在妻子的落地镜前照着镜子整理着装和头发。

这套衣服对赖晓宇来说具有特殊意义,平时根本舍不得穿,一直收藏在衣柜里。妻子说他穿上这身衣服特别好看,有春天的味道,迷得让人想一口吃掉他。

也是在收到这份生日礼物的当晚,赖晓宇情难自禁,和妻子廖茵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两人感情日渐加深,如胶似漆。

他和廖茵相识于前年深冬,从陌生到相熟,从暧昧到相爱,廖茵陪他度过本该是一个人的春节,陪他走过一整个四季,给他孤寂的人生带来了不一样的温暖。

这么好的廖茵,他放不下,也舍不得。

**

赖晓宇拎着两袋进口水果,敲开岳父家的门。视线被岳父高大的身影挡住,他忍不住探头朝里看了一眼,笑着问茵茵有没有来。

“她晚点到。”廖东看着那双略微红肿的眼睛,又扫过女婿过于清凉的衣着,转身去了厨房。

空气中飘来浓郁的香味,是自己爱吃的糖醋里脊和芹菜虾仁。赖晓宇心头一热,注意到岳父背后的围裙带子松了,连忙换上拖鞋,又放下水果跟过去:“爸,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做吧。”

“不用,差不多了。”

廖东将切成块的豆腐倒入汤中,拿着汤勺慢慢搅拌均匀。赖晓宇凑近灶台,汤锅里是廖茵爱喝的杂蔬味噌汤,旁边的锅里闻着像是蒸蛋羹,也是他爱吃的。他感动之余,又有点心疼岳父日理万机,下班回来还要收拾烂摊子,给子女做饭。

“去把两只龟喂了。”廖东将装有小鱼小虾的碗递给女婿。

“哦,这就去。”赖晓宇没有马上接,他绕到岳父身后,顺手帮岳父系上围裙带子,利落地打了个单边蝴蝶结,才拿着碗去客厅。

廖东刚准备解的围裙,又被女婿系上。他回头,赖晓宇已经伏在龟缸前,目光专注地盯着缸里的两只金钱龟,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还是乌龟舒服,不用面对生活的琐碎,没有被离婚的痛苦,定时有人投喂,只管悠哉地躺在缸里就行。

赖晓宇不由得心想:我要是一只没有烦恼的乌龟该多好啊……

一想不对,如果能变成动物,干嘛非得做乌龟呢?还不是要被人圈养在缸里。

“晓宇,去开门。”

“来了!”

赖晓宇听到敲门声,情绪忽然紧绷起来。他并未察觉异样,完全没想过为什么岳父离得比他近却叫他去开门,只当岳父是在给他制造机会。

他抚平衬衣上的褶皱,又快速捋了下头发,微笑着走向玄关,想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妻子。

廖东看在眼里,沉默地点了一支烟。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过,想包养赖晓宇。

当欲望的念头出现时,廖东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将赖晓宇当成小辈来对待,赖晓宇在他这儿就是个男人,一个可以操的男人。

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女儿廖茵会先他一步,带着赖晓宇回来。

开门的同时,赖晓宇笑着喊妻子的乳名,只是笑容很快僵住。他愣愣地盯着站在妻子身边的陌生男人,表情有些呆滞,一时没反应过来。

廖茵吃惊地望向丈夫,显然也是没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她中午接到她爸的电话,就猜到她爸估计又想搬出老父亲的威严,老气横秋地进行一番说教,数落她拿婚姻当儿戏。

这些话,廖茵在提出想离婚的那天晚上就听够了。

谁知她爸竟破天荒地要求她把男朋友领回家,态度整个大转弯。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廖茵本来也打算带初恋回家表决心,激动还来不及,压根没深想她爸态度转变的原因。

居然被自己的老爸给卖了!

初恋是廖茵整个花季时期里,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她没想过会再遇见对方,更没想过当初那个只晓得埋头苦学的冷漠男孩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对她笑。

年少时的冲动与回忆如潮而涌,激情的燃烧令廖茵短暂地忘了自己已婚的事实,也忘了丈夫赖晓宇。为了和关灼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她铁了心要离婚,哪怕赖晓宇找她爸出面。

“晓宇,给你介绍一下,他是关灼。”

廖茵笑得大方得体,仿佛面前站着的赖晓宇并不是自己丈夫,而是兄长。她没松开关灼的手,那意思很明确,你找我爸也没用。

关灼对赖晓宇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目光打一开始就停在屋里那个抽烟的男人身上。

尽管早在财经周刊的人物专访中见过廖东,来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对方自带威严的气场给唬住,赶紧礼貌地向长辈打招呼:“叔叔好!”

廖东微微颔首,掐灭香烟,说:“都进来坐吧。”话音刚落,眼前发生令人失控的一幕,伴随着女儿的尖叫。

他的乖女婿,在沉默中爆发了。

赖晓宇大脑几乎是处于空白状态,实实在在地傻了有半分钟,直到妻子领着男人进门换鞋。他回过神,毫无征兆地抡起拳头就往对方脸上狠狠招呼。

关灼始料未及,被一拳头干摔倒地,赖晓宇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又猛扑到他身上,揪住他衣领连补好几拳,逮哪打哪,手劲大得像是要置人于死地。

关灼痛得别说反抗,脑子完全是懵的,被打懵了。他咳出一口老血,转头呼救:“茵茵……”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鼻子也往外直冒血,鲜红鲜红的。

“爸!你快来帮忙啊!”廖茵直接吓哭了,冲她爸喊完又哭着冲丈夫喊,“你干嘛打他啊!赖晓宇你给我松手!放开他!呜……你放开啊……”

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他老婆,现在又要来抢他的岳父。极具穿透力的哭喊唤回了赖晓宇的理智,他愣了一下,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廖茵哭这么凶,是因为他吗?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转头看向妻子,自言自语般地发问:“我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毁了我的家,我的全部。

赖晓宇忽然记起婚礼那天,岳父牵着廖茵一同出场,他们父女二人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向他。

是岳父亲手将女儿托付给他,并叮嘱他好好照顾廖茵,他激动得差点当众哭鼻子,努力用笑将眼泪憋了回去,廖茵看见他眼眶发红,笑着哭了。

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好。

要没见血,打就打了,也该发泄一下,廖东可以缓缓再管。但女儿哭成那样,还打小就晕血,不能不管。

他走过去,先将女婿扶到换鞋凳上坐好,又把倒地不起的关灼给扶起来,问他怎么样。

廖茵不敢看初恋脸上的血,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她爸,别开脑袋催她爸帮忙处理血迹,又心疼地问关灼还疼不疼,安慰他擦完血就去医院做检查。

“没,没事……咳,咳咳……”关灼连连咳嗽,嘴里的血水星子止都止不住,喷了父女二人一身。

胸口的衬衣上沾到不少血点子,廖东皱了下眉。关灼眼尖地捕捉到女友她爸略微不悦的神色,担心留不下好印象,连忙抢过纸巾自己擦起来,边擦边道:“谢谢叔叔。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咳……”

赖晓宇抬头,沉默地看着他即将失去的家人,他们父女二人围着另外一个将要取代他位置的男人。

他的妻子在心疼那个男人,他的岳父在细心地给那个男人擦血。

没有人心疼他,他真的被抛弃了。

这段婚姻,也真的到头了。

“少说话。”廖东看了眼坐在边上垂头不语的女婿,拿走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先去医院,我送你们过去。”

有爸爸在,廖茵安了心,但心里还是气她爸电话里什么都不说,如果知道赖晓宇在这儿,打死她都不带关灼回来,平白挨一顿打。她觉得昨天在咖啡厅里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赖晓宇为什么还不明白呢?

她用尽最后那点夫妻情分,客客气气地跟赖晓宇说:“是我不好。但咱俩真的不合适,你以后肯定会遇到对的人。”

说完,廖茵牵着她的初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赖晓宇始终垂着脑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廖东盯着女婿头顶的发旋看了几秒,目光顺着往下,女婿的裤腿上没有泪渍,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

“晓宇,等我回来。”走之前,廖东丢下这句话。

**

急诊室门口,趁关灼上厕所的间隙,廖茵再也憋不住了,不满地质问她爸:“爸你故意的是不是?干嘛叫上晓宇啊。你刚才听见没?医生都说怎么下这么狠的手。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廖东想过赖晓宇会动手,但没料到会这么狠,直接把人鼻骨给打断了。他看了下时间,简短道:“不是要离婚么,该谈的谈清楚了。”

“我昨天就跟他谈清楚了!他本来就不想离婚,你还帮人家,弄得关灼鼻子都骨折了。我下周还要和他去泰国玩,现在好了,留这儿定期复查。”廖茵生气地撇了撇嘴,“都怪你。”

“怪得到你老子头上么?”廖东冷着脸数落女儿,“这回你想离就离了,晓宇那边我去处理。丑话说前头,两年之内,甭跟我提结婚的事儿。”

“……”

“没长耳朵?”

老父亲发威了,廖茵立刻挽着她爸胳膊撒娇:“哎呀我知道啦,爸你好凶啊……别说两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了,结婚烦死了。”

廖东没工夫跟女儿嬉皮笑脸,抽回胳膊,道:“你俩打车回去,我先走了。”

“啊?”廖茵懵逼地看着父亲大步离去,一想估计是要回去处理赖晓宇那边的情况,打车就打车吧。

廖东回到家,空无一人。他没换鞋,往里走了几步,龟缸前没有女婿的身影。赖晓宇平时过来也只会在客厅范围活动,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养龟那一角。

**

宋彬见兄弟一个劲儿地灌酒,怎么劝都不管用,一把抢走赖晓宇手中的酒瓶,把经理张祺喊了过来,准备将人架回办公室。

“还给我!给我啊!”赖晓宇站起来就发疯,想去拽宋彬,奈何脚步虚浮,酒没抢到,一个踉跄,自己先摔了个狗吃屎,脑袋还“咚”地磕到桌子边缘,疼得他嚎了一嗓子。

“哟,这么热闹啊。”梅喆恰好走过来,“赖老板也不等我,自己倒先喝起来了。”

宋彬赶紧把兄弟扶起来,抱歉地跟金主梅老板解释情况,安排张祺先接待着,等他把人送回办公室,再出来招待。

“没事没事。”梅喆表示理解,见赖晓宇不停地发疯挣扎,嘴里念叨着“酒酒酒”,便上前将他揽到自己身上,笑道, “你一人弄不住,我来吧。”

“又给梅老板添麻烦!”宋彬压着挣扎的兄弟,与梅老板一同架着,刚要走,去路突然被挡住。

他一瞧,跟看见救星似的,立刻笑着招呼:“廖总!诶你来得正好,晓宇喝多了跟这儿发酒疯呢,我现在也没时间送他回去。”

女婿和眼前这位叫“梅喆”的富家子弟来往密切,廖东每每看在眼里,都觉得赖晓宇心太大,往难听了说就是傻头傻脑。

不提梅喆过于直白的眼神,就那咸猪手,都他妈快揽到肚脐眼了。

以前廖东并不当回事,看不见也就当不存在,何况赖晓宇有婚姻在身,姓梅的自有分寸。但此刻,廖东不这么想了。

“我的酒……”妻子心疼别人的画面在赖晓宇脑子里轮番重播,他痛苦地发出哀嚎,“茵茵……为什么啊……”一定是还不够醉,为什么忘不掉,“给我酒!”他揪住男人的衣领不停地拉拽,“给我啊!”

“回去再喝。”赖晓宇疯得厉害,廖东不得不将他收紧在怀中,察觉到梅喆略带审视的眼神,他将赖晓宇抱得更紧,客气又生疏地表示感谢。

“晓宇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彬也心大,只觉得兄弟他岳父是真关心人,为兄弟有这么个好父亲而感到高兴,笑眯眯地摇头说不麻烦。梅喆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一笑:“不麻烦。”

廖东家在北方,他生得高大,又常年保持锻炼,体魄强健有力。生于南方的赖晓宇再闹腾,体型差异摆在那儿,喝多了又使不上劲,没闹几下就被岳父轻松制服。

一出酒吧,被岳父扛着进了停车场,又被岳父甩进车里。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半眯着睁不开的眼睛,盯着车顶愣神,愣着愣着,情绪突然崩溃了。

后方传来微弱的呜咽声,低沉而凄切。廖东没有理会,没多久,那哭声变了,从一吸一顿的抽泣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赖晓宇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哭着。

密闭的车厢里,饱含委屈的哭声在耳边环绕。廖东不闻不问,由着赖晓宇哭。

赖晓宇哭累了,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车速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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