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20 来源:百度 分类:现代 作者:择日疯 主角:宋凉 傻子
宋凉是在说自己困了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系主任是南方人,讲话一直有明显的家乡口音,而刚刚教室里莫名出现的那一位,却是说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
其中缘由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宋凉白天看见的死鱼眼。
而在宋凉这种半吊子渡鬼师看来,鬼如果到了可以上人身的地步,就不是他简简单单直接能将其引渡的事情了。
电话里,于希尧先是如宋凉所料地撒了一顿泼,然后还算仗义地冷静下来问道:“我之前给你的那几张符纸带了没?”
“带了。”一边说着,宋凉一边去翻傻子的背包。
“你找找,有没有一张上面画了好几个类似指纹图案的。”
于希尧其实是宋凉高中时期的室友,因为打小跟着一个高人学习玄术而通晓各类符咒。不过宋凉刚认识他那会儿还曾因为于希尧考试全班倒数第一而误会他,觉得他就是一招摇撞骗的死学渣。直到有一次班级组织去山里写生,两人挤着住在一张农家院的火炕上,宋凉半夜做起噩梦,嗓子喊破了天,于希尧实在心烦,抱着宋凉念了半宿的驱梦咒,宋凉第二天一睁眼,就再也忘不掉于希尧温暖又踏实的臂弯。
然后,宋凉就在于希尧这条环城弯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人家结婚,依旧找不到直行的出路。
眼下,暂且顾不上压抑的情感,宋凉总算从几张符纸里找到类似于希尧描述的图案,小心翼翼把其他几张放回原处,开口问道:“找到之后呢?”
“烧了,”却听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刚儿说你躲卫生间里了吧,烧完就着自来水喝了。”
“……”宋凉握着手机的手抖两下,没吭声。
“快按我说的做,完了我再告诉你下一步做什么。”于希尧像没事人一样催促道。
于是犹豫片刻,宋凉咬咬牙,绝望地按照对方说的掏出了打火机。
等在傻子疑惑的视线下喝了那张苦兮兮的符纸之后,宋凉已经没什么心思过问下一步要做什么了,他妈的丫只想回家睡觉!
“进去吧,”只听电话另一端的于希尧开口,“听你的形容那东西不像是要害人的主,怨念不强道行也深不到哪去,能上身估计是因为夜里阳气弱而且你们系主任最近身体肯定出了问题,你喝了我给你的符纸,进去之后他自然就不敢再耍小把戏了。”
“……哦。”宋凉忍不住内心唏嘘,说到底,还是免不了一番正面对峙。
结果就在他犹豫着是就此挂断电话还是应该调侃一下对方的婚后生活时,忽然听于希尧换了十分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宋凉,你知道吗?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愤怒——刚才让你喝下去的符纸,其实你找根红绳缠起来挂在胸口,跟烧了喝下去的效果是一样的。科科科告辞了勇士,我时刻以你为荣么么打!”
说完,“嘟”地一声,迅速挂断了电话。
“……”
宋凉愣了大概几秒,终于气运丹田骂了句:“马勒戈壁!”
傻子突然抬头看他:“五个。”
宋凉又一愣,隔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傻子应该是在指他之前提到过的糯米糍。
傻子对数字是没多少概念的,他嘴里的五个,其实也就是他觉得最多的数量。宋凉扶额,心内一阵哭笑不得的同时,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火气就这么“嗖”地一下子泄掉了。
看吧,傻子就是傻子,下半身觉醒了他也还是个傻子。
随后,示意傻子跟在身后,宋凉重新回到401教室的门口。
已经是深夜了,走廊里只剩应急灯慎人的绿光,宋凉清咳几声,先是犯怂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本来也没指望能听出什么好歹,结果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真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由于隔着门所以听不太清,但宋凉却隐约觉得很熟悉,拧着眉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来是什么,干脆心一横,猛地推开了门。
讲台前面的电脑被打开了?
宋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有点摸不着头绪,直到看清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
竟然是他白天给学生上课时没播放完的影片,怪不得他刚才怎么听着那么熟悉。而此刻,显然已经快播放到了尾声,算上宋凉刚才出去的时间,差不多正是从他白天关闭时的时间段开始播起。
宋凉忽然哭笑不得,他大爷的,死鱼眼难道是白天看得不尽兴晚上非得看完了?
想到这儿,宋凉倒没那么害怕了,就直了直腰板,伸长脖子在黑漆漆的教室里来回寻找死鱼眼的下落。
结果死鱼眼没见着,倒是他一低头,看见了靠在讲台另一侧昏迷不醒的系主任。
心里琢磨着于希尧给的符纸的确管用,宋凉悄悄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上不了人身,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知道系主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宋凉便带着傻子慢慢朝教室里面一阶一阶走过去。
毫无疑问,宋凉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有阴阳眼。
所以五年前,有个自称为“鬼差”的男人找到了他。
说是“鬼差”,男人却长得眉清目秀,长长的头发束在身后,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身形修长匀称,加上举手投足间总是带了一股雌雄莫辨的阴柔劲儿,乍一开门宋凉他妈的还以为是哪家夜总会出来揽客的。
而当时宋凉正一个人在家吃泡面,男人就一路搔首弄姿地抢了他的位置,还大言不惭地吃了他的泡面,然后在他快要报警的时候终于开口,絮叨了一堆有的没的,中心思想就一个——替他渡鬼。
宋凉当然一万个不同意,他要是没有阴阳眼从来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兴许还能因为好奇心先答应下来,关键是他从小就扎在鬼堆儿里,不仅没有习惯反倒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觉得恐惧,没错,恐惧,千万别觉得对于一个糙爷们来讲见鬼不算什么,没人知道当他走在街上,前面的人忽然180°旋转脑袋盯着他看是什么滋味,简直不能更酸爽。
所以宋凉当时立刻就回绝了对方,而本以为男人会继续喋喋不休,宋凉差点要进厨房抄家伙了,结果男人竟然只留下一句“你命中注定”就拍拍屁股走了。
自那之后宋凉仍旧会看见各种各样的鬼,然而,他以为只要像以往闭上眼睛走过去互不干涉就好,没想到的却是,有几个竟然开始跟着他。
跟着他回家,跟着他睡觉,跟着他洗澡,跟着他看毛片儿,跟着他,撸管。
太他妈不要脸了。
那一段时间宋凉几乎跟于希尧寸步不离,连晚上睡觉都赖在于希尧家里不愿意走,更在寻求符纸庇护的同时顺便满足自己那点儿说不出口的小心思。结果某天于希尧一个女同事跟他一起回家拿个资料,一进门撞见宋凉只穿一大裤衩系着个碎花围裙给于希尧炖土鸡汤,当即就脑洞大开,第二天于希尧整个公司都知道他包养了个妖艳贤惠的小白脸。
然后于希尧终于受不了,狠狠心甩了宋凉几张压箱底的符纸镇宅,以宋凉挡他桃花为由坚决将宋凉扫地出门。宋凉当时在遭受一万点暴击伤害之余,却也还算想得开,毕竟于希尧那几张压箱底的符纸平时宝贝得别人看一眼都是亵渎,就这么送给自己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
只可惜,宋凉回家没清静几天,符纸虽然镇宅技能max,但每当他大清早一开门,门口堵着一堆烂胳膊烂腿的画面真心丧失到让人昏厥。
直到后来的某个深夜,宋凉莫名其妙在小区门口的垃圾箱旁边遇到傻子,傻子当时正窝在一堆破纸盒子之间,可怜兮兮地捡人家扔掉的过期酸奶喝。
前面说过,傻子的右眼很特别,也别怪宋凉心肠硬,这的确是宋凉最初决定收留傻子的唯一原因。
他曾经听于希尧说,某些邪门歪道的古籍上提到过一种复杂并且凶残至极的方术,就是将人的眼睛通过很多道程序和阴毒的材料慢慢炼制,被炼之人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和相当漫长的时间,直到眼睛颜色彻底变为赤色,之后便可以操纵世间的大多数邪物。
具体炼制方法于希尧自然无从知晓,据说也因为方法太过于残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及碰触。
所以宋凉刚捡到傻子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捡了一块宝,乐得直接就把人给拐回了家。
结果等于希尧过来一看,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打碎他从此能摆脱鬼魂纠缠的美梦。
于希尧说傻子的眼睛并不是炼制到最后一关的赤色,顶多算炼到中途,有点接近暗红色。不知什么原因炼制结束了,难听点儿讲,就是炼废了。
当然,于希尧在仔细观察了几天之后又告诉失望之极的宋凉,说就算是炼废了不能操纵鬼物,他现在也具有了一定的特殊能力——
读鬼心。
读鬼心,顾名思义,就是能看透鬼的心思,知道鬼想要说什么。
鬼这种东西,之所以会出现在常人的世界,无非两种原因,一种是心有执念不愿离开,另一种,是没办法离开。
如果是前者,就想办法替他完成心愿,事成之后他自然就烟消云散进了轮回。如果是后者,可能会麻烦些,要找到他不能离开的原因,然后帮助他克服。当然,宋凉的能力有限,碰着后者的机会不多,通常都是处理前者。
可宋凉虽然有阴阳眼,但他顶多就是能看见鬼,看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没办法和他们交流,更别提引渡他们进入轮回了。
如果有了傻子,宋凉就可以知道他们留在人世的执念是什么,等替他们完成了心愿,他们自然而然就入了轮回。
只可惜,宋凉想得美,带了傻子去医院检查后头顶直接浇下来一桶水凉得通透,傻子他妈的脑神经受损,智商只有五六岁,就算他能读鬼心,也根本没办法清晰地表达出鬼想要说什么。
到了最后还得靠宋凉自认惊为天人的逻辑能力猜测傻子孩童般模棱两可的表述内容。
而宋凉曾经以为自己一定没办法坚持下去,结果一晃五年都过去了,他竟然真的按照那个神秘又娘炮的鬼差所说,老老实实成了个路见邪物一声吼的渡鬼师。
也从一开始对鬼的避之唯恐不及,变成现在一门挖空心思地引渡他们,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儿的心。
宋凉唯一没变的,怕只是对他们依旧无法克服的恐惧心理。
有一个人曾经跟他说过,说等他识尽了世间险恶,就不会再害怕鬼了。这个人是宋凉从小到大最敬佩的人,以后自然会提到。
此时此刻,昏暗的阶梯教室中,宋凉带着傻子小心翼翼转悠了将近半小时,终于在某个桌椅下面,看见背对着两人正瑟瑟发抖蜷成一团的黑影。
刚才被宋凉喝掉的符纸果然让对方不敢再接近他,只见随着宋凉与其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猛地回过头,瞪着死鱼眼向宋凉身旁看起来比较无害的傻子蹿了过去。
轻笑一声,宋凉正愁着怎么能让他跟傻子面对面对峙呢,现在可好了,他自己找过去了。
于是,有些疲惫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宋凉看着傻子在黑暗中尤为明显的暗红色右眼,以及停在傻子面前一动不动的死鱼眼,知道眼下已经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连接在他们之间。
平时出门宋凉都是让傻子戴上黑色的美瞳,以防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今晚走得比较匆忙,也就给忘了。
他也是到了现在才来得及仔细端详一下死鱼眼的样貌,出乎意料地,对方竟然相当的年轻。
而看着看着,宋凉忽然发现,他妈的自己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