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1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阿西西 主角：周一 段程之
周一看过去，却听见段程之问自己“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说过话吗？”
沉默了一会儿，周一没有回答。
他们有说过话吗？
有的。
第一次是你洒水和我道歉，第二次是你给我送橙汁汽水，第三次是我问你数学题，第四次是高中毕业我和你道别。
段程之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领高中毕业证那天，大家重新回到校园。为了感谢老师，很多同学凑钱买了花和礼物。
周一不懂人情世故，自然想不到这一层。空着手的他站在人群外有些局促，却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
段程之抱着一束粉色的康乃馨，冲他微笑。
“给你。”
他摘了两朵下来，然后把整束花递给了周一。少年没有再说些什么就挤进人群和老师同学嬉戏打闹，好像不把自己对别人的善意当回事。
段程之习惯了做太阳，习惯了每天发光发热照亮别人。
那天周一站在楼梯口等了段程之很久，毕业在即，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可惜段程之很少一个人，他在哪里都是被簇拥着的。
在厕所里洗脸的周一恍惚之间看见段程之的身影，他鼓起勇气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叫住了他。
“段程之。”
“嗯？怎么了？”
少年在洗手，听见他的话以后扭头看他。周一攥着衣摆，心跳如雷。
“毕业快乐。”
段程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回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周一，你也毕业快乐啊。”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段程之的口头祝福，周一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挥手道别
“段程之，再见。”
“周一，再见。”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他和段程之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十七岁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七岁的自己正和段程之坐在湖边的同一张椅子上聊天。
“真奇怪，我们明明没有说过话，为什么我总能记得有你这个人呢？”
段程之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眉头皱着，看起来很困惑。周一盯着段程之微微垂下来的浓密睫毛，觉得有点像一把小扇子。
他没回话，段程之继续说道“前两年同学聚会，大家讨论毕业后没有见过的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班上没有叫周一的，是我记错了。但我就是不信，回家翻了很久找到了毕业册。”
“我看到了在角落的你，找到了你的名字。”
拍毕业照的时候周一站在角落里，其实那时候他很想站在段程之身边，可惜他挤不进去。喜欢段程之的人太多了，上下左右早都围满了。
留给他的依旧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程之看起来很懊恼，他怕周一听到这个会难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过度大脑兴奋起来，段程之难得说话不过脑子。
谁知道周一只是轻笑了一下，对他说
“你记得我就足够了。”
段程之手撑在长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周一清澈透亮的眼睛。风吹树叶偶尔发出簌簌的声音，初夏的夜晚微风正凉。
“是啊，我记得你就够了。”
周一看着他的眼睛，没多久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心跳加速的有些快，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发软。
时间有点晚，段程之也没打算继续运动。路上段程之走的也不快，似乎是看出周一有些体力不支。
“周一，我觉得你应该多锻炼一下。”
“嗯。”
段程之是真的觉得他该锻炼，便趁着周围没人掀起了自己的衣摆。在自己的腹肌上拍了拍，他劝道“看我的腹肌。”
周一瞥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段程之的腰比看起来细一点，八块腹肌整齐有型。本就跳动速度过快的心脏此时更加难以平静，而段程之为了鼓励他，居然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你摸摸，怎么样？想不想拥有？”
他完全没注意到周一的脸已经红成了苹果。
把手猛的收回，周一忍着发软的腿大步往前走去。相触的手，温热的皮肤，让周一有一种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感觉。
跳的太快了，慢一点，慢一点。
周一没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身后的人很快追了过来，低下头去观察他的表情。
“你生气了吗？”
周一脸色泛白，捂着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啊。”
段程之为自己的没有分寸感道歉。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我才这样的。”
听到这话猛的抬头，周一望向他，眼里亮着光。段程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这到底是路灯照下来产生的折射光，还是月亮倒映在周一眼里的光？
“我们，是朋友吗？”
被周一的眼睛吸引，段程之没有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声音。
“当然是朋友啊！”
段程之搂着他的肩，带着他往小区里走。他很快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便松了手。
“今天有点亢奋了，抱歉。”
“没有关系。”周一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补充道“你这样，很好。”
他有点贪心，虽然心脏承受不住，却依旧喜欢段程之亲近自己。
“你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没、没有不自在。”
段程之松了一口气，迈出一步后又退回半步，站在周一身边。走了一段距离突然想起来，他说道“对了，上次不是说要请你来我家吃饭吗？”
周一本以为这是他的客套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不如就明天吧，庆祝我们成为好朋友。”段程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该回家了。
站在家门口，周一目送着段程之关上房门。然而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段程之突然望向他。
“周一，你快进去吧。”
“好。”
门关上，周一深吸了一口气。朋友，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最想要的就是成为段程之的朋友。现在十二年过去了，他居然真的成为了段程之的朋友。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扭头在门上撞了一下，周一感受到了痛觉。
原来这是真的，他真的成为了段程之的朋友。
第二天上午十点，周一准时敲开了段程之家的门。门很快打开，段程之系着黑色的围裙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
周一从来没见过段程之如此有生活气的样子，一时呆在门外不知道作何反应。
“快进来吧。”
给他准备的拖鞋早已放在门口，似乎在热情的和周一打招呼。他脱了鞋踏进段程之的家门，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幸福感。
“你先坐会儿，还没这么早开饭。”
周一很少去别人家做客，小时候因为性子冷的原因，父母也不逼着他去走亲访友。去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那些老一辈那儿，多半也是不怎么和他说话的。
不爱说话不撒娇的孩子，没人喜欢。
被安置在沙发上，又端来水果拼盘和玩具，段程之还贴心的准备了书。
“看书？拼图？还是你想看电视？”
段程之说完又打开了电视机，正当他想继续啰嗦的时候，厨房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他火急火燎的往厨房赶，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周一“自己挑！”
周一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己拿起遥控器。没多久段程之又从厨房走出来，看见电视上播放的影片猛的咳嗽了几下。周一不解的看他，手里还拿着几块拼图。
“你喜欢看《憨豆先生》？”
周一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里的憨豆把鼻涕纸塞进裤兜里。段程之没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从周一手里接过拼图。
“以前拼过吗？”
周一摇头，然后看向段程之。
“先把同色系的挑出来，然后再对着参考图找，这样比较简单。”呼吸偶尔喷在周一的脸上，他闻着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只敢直勾勾的盯着段程之手里的拼图。
拼图被段程之修长纤细的手指夹住，任他摆弄。
“这个放这里。”
周一偶尔给他递上几块，然后趁着段程之专注的间隙偷偷看他两眼。段程之头发蓬松，此时柔软的贴在额上，有点像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会了吗？”
段程之突然抬头，视线相对，打了周一一个措手不及。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手撑在沙发上，眼神躲闪。
“怎么了？”
周一摇头又点头，似乎是怕被误会，他又开口说“会了”。
“那你再玩会儿，饭马上就好。”
段程之的离开让他暂时放松下来，高速跳动的心脏每次都让周一觉得快要喘不上气。他一个人坐着缓了很久，直到段程之喊他吃饭。
“没有橙汁，汽水可以吗？”
段程之倒好饮料，放在了他旁边。
“可以。”
周一回答，却因为太过紧张声音变得沙哑。被注意到的结果就是，饮料不能喝了。
“你的嗓子怎么突然哑了？”
周一没回话，他实在是不能把因为太紧张这几个字说出口。段程之好像习惯了周一的沉默，继续说道“喝白开水吧。”
水杯被替换，周一看着自己面前这杯本该属于段程之的水，那颗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又开始迅速跳动。
“你放心吧，那是干净的。”
段程之看出他的纠结，却不知道他纠结的是什么。想要解释却咽进了肚子里，周一细微颤抖着手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似乎是因为段程之的缘故，周一从中喝出了甜味。
“周一，我这人有些自来熟，不会吓到你吧？”
段程之突然停下来和他说话，周一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想和自己说话还是耐不住静。
“不会。”
我很喜欢。
“那我就放心了。”他用公筷往周一碗里夹了块排骨，继续说道“你会做饭吗？”
周一向来认为不必要的闲谈浪费时间，可段程之的话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一一回应。
“会。”
“你会做饭？”
段程之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过惊讶，惹得周一没忍住问道“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幅样子太过不妥，段程之有些歉疚的说道“我总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看来是我有刻板印象了。”
周一看着他，非常认真的回答“不吃饭，会饿死。”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认真了，再联想到他刚刚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看《憨豆先生》的样子，段程之噗嗤笑了一下。
“你太可爱了。”
段程之手长，轻而易举就越过了桌子揉向了周一的脑袋。周一顿时僵在哪儿，忘记了呼吸。
那只温暖的手盖在他的脑袋上，就像冬日里洒在他头顶的阳光。
“继续吃啊，就吃饱了？”
他又往周一碗里夹了几块肉，似乎是怕周一和他客气。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我和你说，你这样的，我一拳能打飞三个。”
像是为了让周一信服，他撩起自己的袖子展示了一下肌肉。看起来清瘦的胳膊暗藏乾坤，周一呆呆的回话“你为什么要，把我打飞？”
段程之还以为周一真被自己吓到了，收回了胳膊立马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没有要把你打飞，我从来不打人的！”
周一点了点头没说话，段程之继续解释“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我知道。”
他这一下让段程之愣住：“你知道？”
“我也在，开玩笑。”周一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映衬着段程之的身影，他突然低头，发出爽朗的笑声。
“周一，你真有意思。”
段程之看着他，目光柔和。
“我这两年过的很糟糕，常常因为内心的谴责整夜整夜失眠。你知道吗？你是我这两年以来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周一从未设想过段程之的遭遇，他一直以为少年会永远站在金字塔顶端傲视一切。
“敲开门看见你的时候我很惊讶，也很开心。”
段程之好像在回忆，而周一静静的听着。
“周一，整个夏夜的静谧都在你的眼里。”
这句话传入周一的耳朵里，让他的心脏漏了一拍。在这一瞬，他好像听见了高中教室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听见了橙汁汽水被打开时发出的噗呲一声。
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周一看着段程之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什么话也没有说。曾经他多么想告诉那个少年，我在你的眼里看见过夏日的璀璨。
现在少年居然坐在他的对面告诉他，整个夏夜的静谧都在自己的眼里。
段程之，我的眼里从未有过什么静谧的夏夜，只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