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0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烂俗桥段 主角:褚臣 俞斐
第二日是梅远婚礼,早上下了场微雨,青草冒出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甜,噎得人直打嗝。
“嗝。”
化妆师拿起粉底液。
“嗝。”
化妆师犹豫了。
“嗝。”
褚臣忍不住笑,拉了椅子坐过来:“这位病人,我目测你的横膈膜和肋间肌在快速不停地不自主收缩啊。”
“你、嗝、说些有用的。”
“得刺激一下你的迷走神经。”
说完就把手倏地伸进俞斐后领。
俞斐因着领口勒闷,第一颗扣子没老实扣好,松松垮垮的给了褚臣可乘之机。十二月的天已转寒,褚臣冰凉的手顺着脊骨而下,冷得俞斐当即一个激灵。
小时候的褚臣也爱这样,大冬天地问俞斐吃冰棒吗,然后一只冻冰冰的手就伸进了他衣服里。
俞斐拔剑一样把这罪魁祸手从背上拔出来,怒骂:“滚!”
倒真没再打嗝了。
两人底子好,皮肤干净,妆面都不必费心思。
沾了遮瑕的指腹轻轻按着俞斐眼底,褚臣在旁不放心:“遮黑眼圈就行,别把他那颗泪痣给遮住了。”
“没那么容易遮住的,”小姑娘笑着说,“而且为什么要遮?我们自己化妆还会点一颗呢。”
俞斐直男式震惊:“你们还会故意点痣?”
“对啊,泪痣多美啊。”
化妆师换上眉粉,语带钦羡:“小哥哥你眼睛可真好看,像朵桃花,眼尾翘翘的,眼角又这样刚好的一颗泪痣,真是随意一瞥就要男人——”
一句鸡儿邦邦硬差点脱口而出,到了嘴边猛回下坡,改成尴尬的一串笑:“总之是很羡慕啦!”
这一串真情实感的夸赞叫俞斐颇为不好意思,想换个话题,却听褚臣问:“他这样的,很招男人吗?”
“当然啦!哪个猛1不爱这种美人啊。”
化妆灯落照下来,映衬着俞斐侧脸迤逦线条,眉骨鼻梁双唇,山峦般起起伏伏。
他闭上眼睛,睫毛叠合卷翘。
褚臣的心忽然一咚,极快、极有力,像要弥补它迟来了二十二年的遗憾。
褚臣想:原来小鱼真的很好看。
他与他从小处到大都这样心动,要是让素未谋面的他人惊鸿一瞥,难保就此心心念念。毕竟一见钟情是有科学依据的,只要时机正好气氛正妙,一个人以最符合另一人审美的姿态出现,各种爱情激素都会飙升造就顷刻沉沦的假象,梦里也惦念。
不可以。
他们自幼共处如榫卯契合,宿命相缠甚至许了同生共死的诺言,万一有第三者横亘,万一有人心怀不轨企图染指他的小鱼……
这念头只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已然让褚臣恶心至极。
宴堂里已有人来往布置,投来惊艳目光。俞斐却还在流转顾盼,褚臣低声警告:“不要四处乱看。”
你忘了自己长了对勾男人的眼睛吗?
俞斐便抬起那对勾人的眼,置了点气:“这你还管我?我没见过人结婚行不行?”
眼尾扑了一点桃花粉,怒瞪也艳,酥酥软软地往褚臣心上倚,一跳再跳,要了命。
试琴,山叶的三角钢琴。
俞斐弹琴的模样像个西方贵族,有几百年家史的那种,要家大业大要有耗不尽的荣华富贵,才能养出他举手投足间的骄矜与慵懒。
又有人在看他了。
褚臣也坐到钢琴凳上,挡住四面八方的钦羡。淙淙琴音乍停,俞斐用肩膀拱他:“起开。”
“站着累。”
“台下那么多位置你不坐?”
“懒得过去。”
“说你猪你还真是猪啊?你坐这我怎么弹?”
“你整首弹低八个度嘛。”
俞斐笑了:“你还懂这个?”
“我要想学就能学好。”
“算了吧,你球打得多好,乐感就有多差,”俞斐整个人往左挪了挪,果然低八度地练起来,“要坐就坐着,别乱动——我怎么就拿你这么没办法。”
新婚夫妇已错过太多年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梅远这次婚礼办得算是匆忙,却依然体面,单是婚纱就租了三套,敬茶时穿得是一套明黄公主裙,三十出头的女人依然可爱。
褚臣和俞斐趁这段时间最后对了一遍稿。这事实在驾轻就熟,自小学开始他们就是各种综艺晚会的御用司仪,得尽老师青睐同学肯定,黄金搭档。
新人进场前先播放男女方的成长片段,宴堂后方降下大荧幕:这个小女孩出生那天,她爸爸在远方开会,所以取名梅远……
褚臣的臣寄寓他日后能入朝为官。他生母那边是公家人,势力很大。
褚臣容貌随父,可知他父亲也是一样的风流英俊,迷得褚臣生母神魂颠倒,死缠这无名小商不放。结婚生子以后褚臣本来该随母姓,他父亲微一皱眉母亲就回去哭闹了:这是破坏夫妻感情。
褚臣容貌随父,性格随母,爱定一个人也会死缠烂打,最常用的手段是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然只限对俞斐。
女方成长小记播映结束,小男婴的照片接替出现。
俞斐看得起劲,随配字不时发笑。满堂欢声。
褚臣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了,笑意潋滟,眼波有湖光。
怎么越看越美越想看,恨不得溺死在他眼里。成长小记?他和俞斐穿同一条裤子长大,各家的相簿里有你必有我。即便是单人照也能找出同款的,一个取景点从来要循环用两次。
他们结婚倒省事,这种成长记录都只需剪一条,过去二十二年的每个日夜他们都已一键共享——
等等。
为什么,会想到“他们结婚”。
“小猪,”俞斐脱下外套,随手搭在后台一张椅背,“上台,新郎新娘要进场了。”
褚臣不及深究只得上台,口中流畅自然地读着稿,催生着筵席众人心中的期待,一颗心却兀自兵荒马乱。风声鹤唳,败阵,铩羽而归。
俞斐穿着西装背心,十指轻盈跳动,月光。
梅远长婚纱拖曳而过之处,伴娘伴郎抛洒一空花瓣。
天花顶上一盏盏玻璃彩灯已尽熄灭,一束聚光灯跟随新人缓缓移动。俞斐分明坐在寂黯里,只有一道微弱白光夹在谱架上,可褚臣望过去,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人生大事归根只有红白两件,死不由人抉择,那只剩下婚姻。
在这神圣肃穆倾尽人间至性至情的浪漫时刻,他期待着并肩而立的,是谁。
他为俞斐或许会谈恋爱而感到焦躁,他因他失恋而暗喜,他察觉并沉醉于他的一颦一笑,他按他的择偶条件来改变自己,他对他生出了欲,他想要将他独占。
每一条都直指一个事实。
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瞬的心动是吗?但如果他本已深爱他,又得用多少次的心动来觉察。
一次,或是无数次。
俞家客厅里小小的俞斐谈着琴。母亲病逝时他张开双臂说小猪你还有我。生病时他帮他写作业的背影。高考结束以后他哭得好惨:小猪,我觉得我考砸了,可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做医生。出分以后也哭得好惨:小猪,我能和你一起上大学了。去年学联决赛梅雨季,他陪他一起在雨里浑身湿透,笑着骂他傻猪,不就是一场比赛吗,我们明年再来……
甚至不必具体到年月日时地人,每次的早安与好梦,每道眼神相对的瞬间。
一起睡是朋友,相拥而眠听心跳是情人。
俞斐首先察觉不妥,退逃得过于无措,本想安静结束这不伦之恋,却喧嚣到要另一人幡然醒悟:原来我是爱他的。
新人互换戒指,以吻为誓。
俞斐站在褚臣身侧感叹:“真幸福啊。”
“可惜了,”褚臣说,“只能共度余生。”
“听你这话说的,怎么共度余生还是个贬义词?”
“只有余生能在一起,错失掉对方一整段过去,这难道不可惜吗?”
“照你这么说,世上可就没有无憾的爱情了。”
新人仍在热吻。喝彩掌声如雷,聚灯光灭,满堂亮若白昼,万千彩纸自头顶彩球迸散,反射着绚烂的光点。
褚臣搭上俞斐肩膀,西装之下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这个搭肩深情却克制,像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无憾的爱情。
褚臣低声说:
“是有的。”
音乐节在开春,寒假结束以后。
考完试各回各家前先议定曲目,考虑到季玄不会华语歌,自己不会粤语歌,荀或选了歌名是西班牙语的英语歌。Senorita,原曲男女对唱,歌词露骨,卖腐小心思不要再明显。
季玄不太好意思地问:“不太好吧?”
“放心,I’m straight.”
俞斐正义凛然:“凭实力拿第一!你这样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最后选了烟卷酷玩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季玄和荀或主唱,俞斐伴奏,褚臣问:“那我做什么啊?”
荀或:“你跳舞助兴吧。”
荀或老家最近跑得最快,假期第一天就八百里加急地奔向荀主任的怀抱。猪鱼次日也同乘高铁回家,只剩季玄孤独一鸡留在404寂寞冷,他回马拉的机票买得晚。
微信群聊时荀或俨然如领导视察,命令季玄拿着手机原地旋转,检查他驻扎404的各项工作成效。
检查完了很满意:“季玄同志你做得很好,来,发我一个红包奖励你。”
俞斐正寻思着有什么不对,季玄已傻憨憨地发了一个红包给荀或。荀或眼疾手快点下去,一拆两百,嗷呜大叫:“鸡哥哥我爱你一辈子!”
季玄一怔。
然后他又发了两百。
这回俞斐大爆手速:“小鸡大恩不言谢!”
荀或凄厉狗叫:“啊啊啊啊啊啊强盗土匪恶贼奸佞俞老贼你给我吐出来!”
俞斐偷乐:“刚刚那封是给你的,这封可没指名道姓,尊重公平竞争,共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小鸡你说!你说那红包是不是给我的!”
季玄只是笑。
荀或把他那张引以为傲的阳光男孩脸怼满了镜头:“不准傻笑!快说!是给我的给我的!”
循着网线爬来的聒噪,聊个微信视频也能这么闹耳朵,褚臣拿起自己的手机回了封两百红包:夫债夫偿。
俞斐怒:“败家!谁是你夫啊?!”
褚臣嬉笑着把脸挤进俞斐手机荧幕,问:“谁是我夫啊?”
“当然是您身边这位小美人鱼啦,”荀或受了好处秒变小人,“哎哟,瞧瞧这一对,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啊~”
又上线组队副本,厮杀正酣但闻荀或一声惨叫,骂骂咧咧地被荀主任揪着耳朵摁去睡觉。
正巧寝室熄灯,季玄招呼一声也去休息了。
褚臣今晚又睡在俞家。俞斐房间在二楼,俞父俞母则住在楼下。他们倒是多晚睡都没人管,只是俞斐习惯健康作息,合上电脑就拎猪去洗脸刷牙。
两人站在镜子前连刷牙姿势都一模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两分钟,咕噜咕噜,tui。
“你什么时候回去住啊?”俞斐擦着嘴巴问。
“我才帮你还了钱,你竟然赶我走!”
入冬干燥,俞斐从他妈那里拿了一瓶无良印品的乳液,一股子钝钝的酒精味。
“你大过年的赖我家我还不能赶你走?”糊到褚臣一张帅脸上,“够不够?”
“够了——我们俩还分什么你家我家,不就一道墙的事。”
两人连揉脸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你难不成除夕还要在我家睡?”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俞斐怒瞪,“我怕你爸夜半提刀爬我窗!”
褚臣乐了:“算了吧,他可宝贝你了,说是今年给你包个五位数呢。”
“那我更不能留你了,收了他钱,还抢他儿子。”
“哪是抢,他儿子心甘情愿的。”
琐碎的争论一直持续到睡前。褚臣按掉暖黄色的床头灯,挪蹭到俞斐身边:“真不许我留下啊?”
“可是,除夕怎么能不回家过啊?你爸心里会很难受的,”俞斐顿了顿,又道,“还有阿姨,你当然可以不当她是妈,但她真的很关照你。”
“我又没要求她关照我。”
俞斐皱眉:“人对你好还这样怪声怪气,那我也不想对你好了。”
“不行,”褚臣立刻就缠上来了,“你必须宠我。”
“手拿开,冷死了。”
褚臣不依不饶:“我除夕过去,初一就回来,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占我便宜!”俞斐拽过褚臣手臂就是一口,“给你买个表!”
咬出表面后又用手指比画两条表带,褚臣乐得很:“我初二去外公那吃饭,你再给我咬一口啊。我看那堆达官显贵什么奥米茄劳力士,都不及小鱼你送我的表派头。”
寂暗一室目不能视,但褚臣知道俞斐一定在瞪他,用那对勾人的桃花眼。褚臣忽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俞斐没太反应过来,问他去哪。去他外公饭局。更糊涂了:“那哪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能去的?”
褚臣不满道:“你哪是平民百姓,你是俞斐。”
“对啊,俞斐不就是个平民百姓吗?”
“总之你要去,我说了算,”褚臣耍赖,“金掌门的菜品,你不心动啊?”
俞斐很实诚:“当然心动了,可我更怕尴尬,你一桌子亲朋戚友,我坐里面谁也不认识,动筷子都提心吊胆。”
“其实我每次去吃饭也都这样……”
“褚少爷,合着你是想拉我做陪酒小姐?”
“陪酒小姐给睡,你肯给我睡吗?”
俞斐一脚踹过去,动作行云流水。
“好小鱼,陪我去嘛,”秘技撒娇大法好,“陪我去陪我去,求求你啦,好不好嘛?”
像个缠着要去游乐园的小孩,偏偏声音低沉有磁性。褚臣在床上拥着俞斐,温热呼吸扑在耳边,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好好好我陪你去陪你去,快松手睡觉。”
除夕那夜俞斐都不用刷微博,404微信群聊被荀或一人段子手连番轰炸,嫌文字张力不足,连笑声都要发语音,哈哈哈哈实况直播一分钟:“我日了狗了这小品绝!真绝!”
一尾鱼:有话好说别日自己。
一条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我这放鞭炮呢听不见!
一尾鱼:……快十二点了荀主任怎么还没抓你去睡觉
一条狗:忙着抢红包呢
一条狗:欸,你说我们这群,是不是少了一点、啧、这种世俗的欢乐呢?@一只鸡
一只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一条狗:谢谢鸡哥!!!
一尾鱼:小鸡不要向恶势力低头!!!
一条狗:[可爱.jpg]季玄葛格,小荀荀才不是恶势力啦,但是小荀荀要去放倒数鞭炮惹,提前祝葛格新年快乐,新一岁~更爱你~
一只鸡:……嗯……
俞斐内心OS:嗯什么啊嗯……他这是嫖完就跑你没意识到吗……
这头一个嫖完就跑,那头一个除夕刚过就冲过来:“小鱼!”
俞斐正抱着电热毯窝在客厅沙发上,听到褚臣声音倏一下坐直身:“你怎么过来了!”
褚臣无辜地指着时钟:“十二点了啊,初一已经到了,所以我回来了。”
“还有这种操作?!”
“当然有,来来来我已经洗完澡了,挪个位子我们一起难忘今宵。”
俞斐稀里糊涂地被他占了便宜,白白做了温席的黄香。褚臣踢了拖鞋钻进来,甜腻如蜜:“我这一路过来谁都没正眼看,就想着新年的第一眼要见你。来,小美人鱼,让猪哥哥好好看看你。”
他把自己煨得热烘烘软乎乎的,寒冬腊月都要给他暖化了。褚臣在毯子底下鬼鬼祟祟东摸西摸,一心春水荡漾。“小鱼,我真是瞎了二十二年,上回那化妆师一说,我才发现你是真的漂亮。”
“哦。”
“要是真有男人和你告白,”褚臣把小心翼翼的试探饰以玩笑色彩,“你会怎样啊?”
小区内不许放鞭炮,外边公园倒是处处爆竹声中一岁除,半空轰然一亮,烟花炸裂声被窗玻璃挡成闷重的干响。
俞斐想起了一些事情。
“怎么不说话了?小鱼?”
回过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事不是没可能啊,我得未雨绸缪。”
“你?”俞斐眄视一眼,“未雨绸缪?”
褚臣立刻架出守护者的姿态,仿佛他对俞斐并无所图:“那些男人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鱼,我不准你给他们糟蹋去。”
“那你可绸缪得太晚了,早八百年前就有男人和我告白了。”
褚臣整只猪从沙发上惊跳起:“真的?!”
“嗯,”俞斐换了个姿势,益发疏懒,声调平平,“还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