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01 来源：连城 分类：古代 作者：花无百日红 主角：沈熙 孙墨尧
沈熙这才觉得他们俩的姿势十分暧昧，他想往后躲，可却只有高墙将他挡在那里。
“王爷……我不懂你的意思。”沈熙说道。
他抬头，看到孙墨尧亮晶晶的双眸，正朝向自己。
孙墨尧面带微笑，他索性伸手将沈熙搂在了怀里，还按着沈熙的脑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脸喜悦地说道：“便是这个意思，沈熙，不知道你懂了没有？”
沈熙靠在肩头发愣，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总觉得于己无关。
外面的热闹，里面的静默。
贴在王爷的身上，沈熙听到了孙墨尧强烈的心跳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想来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孙墨尧会对他和他的山庄这么上心，当时也只是以为他希望自己来为他当官。
眼下自己当了官，为王爷做了事，看起来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可中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现在沈熙总算是明白了。
月下庙会，俊男才女，纱灯摇曳，灯影斑驳。
比肩而行，谈笑风生，你来我往，情投意合。
沈熙会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画面，这才恍惚释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就算王爷有这个意思，却是与他……似乎不妥吧？
他们身后的人已经逐渐散去，全都沉迷在庙会的热闹之中，没有一个人发现角落的他俩。
沈熙推了推孙墨尧，好让两人的距离稍远一些，他拱手道：“王爷的心思，我算是猜中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此前是不敢这么猜的，但……王爷，只怕这件事，小的无法给予回应。”
若是沈熙抬头，便能看到王爷的脸从刚才两人亲密接触时的兴奋，渐渐地平复下来，似乎连周遭的气氛都跟着冷了下来。
孙墨尧的眼神逐渐变得清冷，有些看穿尘世的无望之感，可落到沈熙的身上，又会变得十分炙热。
没有得到王爷的回复，沈熙也不敢抬头。
好半天，孙墨尧扶着沈熙的双手，也只是触碰了那么一下，也就收了回去。
孙墨尧说道：“不愧是沈熙，我这么一提，你便明白了。”
沈熙的脸没来由地火热了起来，又低下头，“是应该早些明白的，也好让王爷知道，这份感情唯恐子渊无法回应，希望王爷能早些断了这份想法，免得耽误了大好青春。”
这话说得清楚决绝，孙墨尧听得明明白白。
可开始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大好青春……”孙墨尧喃喃自语。
过了今年便是十九，后年二十。隔壁弘农王十八就有两房侧妃，二十立了王妃。皇室中早有人物色好了想要进他的王府，可孙墨尧心里有人，谁也不要。
而偏偏这个人却告诉他，不要在自己的身上浪费大好青春。
沈熙终于看到了孙墨尧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并没有想错，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觉得自己该早些发现才好。
并非王爷不能动情，只是自己无法回应，就像是对着大海扔鸡蛋，除了“咚”得一声，什么都不会有。
孙墨尧却反而拍着沈熙的胳膊，笑道：“你又为何是这副表情……这是我的感情，与你无关，于我来说，也只是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罢了。”
沈熙听到这话，诧异不已，不知怎办才好。
眼角见到孙墨尧伸手要摸自己的脸，他连忙往后一躲，可王爷偏偏没想这么做，只是想拿走他肩膀上的枯叶。
枯叶落了地，两人之间却是尴尬横生。
沈熙不知该说什么，不免将头埋得更低。
孙墨尧见他如此，只得说道：“人也散了，我们回去吧。”
沈熙点点头，跟在了王爷的身后。
之前自己把王爷对他的好意，误会成了王爷对封地百姓的保护。
若是这么想，他自己一开始也没搞清楚王爷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出于自己的喜欢，还是出于对封地百姓的保护。
沈熙心想自己这算是在逃避，最后的借口也是归根结底于一句王爷年纪小，不会简单直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叫他误会了，一直误会到今天。
顺势扭头去看王爷，沈熙反倒是被吓了一跳。
就看到王爷戴上了刚才买来的面具，在月色之下像是一只妖怪。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沈熙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降温下去，想来自己还要在王府做事，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与王爷交流，难不成以后都会因为尴尬而避免交流？
沈熙四处看了看，佯装淡定地开口对王爷说道：“王……咳咳阿晖，凉州冬天来得快且早，之前我看王府账本，似乎没有买暖炉。这东西还是得早点准备，否则凉州的冬天会很难过。”
王爷推开面具，微笑着说道：“是，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交代管家去办，沈熙你放心。”
“那便好。”沈熙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不知为何，沈熙顿时觉得自己与王爷之间变得生分了。
沈熙不由得开始怀念起之前两人彼此没有什么架子的时光来，尽管这段时间并没有远离多久，明明就在刚才。
但现在话说开了，王爷偏要在两人之间多覆盖了一层感情，沈熙也有点儿搞不清楚了。
沈熙自己的心里也乱糟糟的，心乱如麻大概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爷，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踏进王府。
一路无言，两人回到王府。
孙墨尧还是将沈熙送回了他的居所这才离开，走时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甚至就像之前他对沈熙的态度一样没什么区别。
可沈熙却睡不着了，失眠了整晚。
第二天一早，沈熙敲开卢居风屋子的大门。
卢居风也是早早就醒了，见到沈熙，有点儿意外又不意外。
“来找我是有急事？”卢居风的眼神中满含意味深长。
沈熙在榻上一坐，拿起方桌上的茶杯就喝了一口，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卢居风关上门走了过来，好笑道：“我知道什么？”
“你……”沈熙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是不是知道王爷喜欢我？”
卢居风这下一丝惊讶都没有了，他问：“昨天王爷对你说了什么？”
沈熙也不瞒着卢居风，把昨晚在庙会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说完脸颊是更红了一些。
卢居风笑话他，“你这反应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
沈熙并不生气，干咳了两声，道：“那我还真是头一回被个男人喜欢。”
卢居风却道：“你们山庄里那么多庄农都仰仗你，我记得上回去的时候庄农们都把你夸得天上去了，怎么没觉得那些人里是有喜欢你的？”
“这怎么能一样？”沈熙不以为然，“完全两码事嘛。”
“为什么不一样？”卢居风却淡定地说，“一位王爷，和一个庄农，同样都说喜欢你，你为何就对王爷那么大反应呢？”
沈熙拍着方桌，道：“这可是王爷！而且……又是个男人。”
卢居风放下茶杯，“在这件事上，王爷或是男人都不重要，重要的则是，你喜不喜欢王爷？”
“这叫我怎么回答你？”沈熙都要对自己这位认识多年的好友翻白眼了。
“那么，如果撇开这两样东西，你就会喜欢上王爷了？”卢居风抬眼看他，一脸认真。
顿时，沈熙觉得自己好像疯了，自己一个男人，去与另外一个男人，讨论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真是疯了。
这事儿实在不大对，但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卢居风。
沈熙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不跟你说了，说不通。”
卢居风打了个哈欠，“却也不知是谁一大早跑来吵我。”
沈熙跺了跺脚，好像赌气般地说：“昨晚我还买了折扇，想着请张晰大人来题一题字，到时候就送一把给你，现在你这样，我不送你了！”
说完沈熙就走，背后传来卢居风的笑声。
他知道卢居风不会生气，也知道卢居风清楚他不会生气，这话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说了沈熙心里就痛快，可却又有些不痛快。
总觉得自己来做官，与王爷亲近，是卢居风在中间帮了忙的。但他又不会对卢居风生气，他自己也快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从架子上拿出昨晚买的折扇，沈熙又去找张晰。
原本以为张晰还在休息，去的早反而去的巧了，张晰睁着朦胧的眼睛站在屋外打哈欠，见到沈熙，还笑问：“昨晚沈大人与王爷在庙会玩得开心否？”
沈熙腆着脸走上前，对张晰说希望他能给折扇题个字。
张晰看这三把扇子，问都写给谁。
沈熙说，自己，岁白，还有张晰大人您的。
张晰哈哈一笑，“我就免了吧，这辈子写给自己的字还不够多么？这一把，给王爷吧。”
沈熙笑着说，“也好。”心里却想，又要去见王爷了。
张晰题字在行内传闻千金难求，但他却又是出了名的大方，沈熙也搞不懂他以前的那些题字又被人弄到哪里去了，又怎么会留下千金难求这样的传闻。
研磨，提笔。
每一下，沈熙都觉得张晰就像是个武林高手，无形之中就使了一招。
第一把折扇是题给王爷，写的是“天涯地角有穷时，惟有思无尽处。”
沈熙伸着脖子看到这串字，差一点笑出声，可想到昨晚，自然也笑不出来了。
再看他给自己写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要不是张晰已经落了笔，沈熙真想拦着他别写下去了，怎么又是个相思？
可能是察觉到沈熙脸上的表情，张晰哈哈一笑，乐道：“昨晚睡前看了本情爱小说，现在满脑子便是情爱相思，沈大人你来求字，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沈熙满脸堆笑，“本来就是求字，写什么反而不是重点，只要随了张晰大人你的性子，我不在意。”
“沈大人大度！”张晰笑道。
最后一把，写给卢居风，一行大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看到这句，可把沈熙给羡慕了，偏偏卢居风的却是最正直的一句，要不是写了卢居风的名字，沈熙真想把这把扇子留给自己。
谢过张晰，沈熙捏着扇子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拿出搁笔的架子出来，反而放上了自己的扇子。有张晰的题字，他觉得就是连放扇子的架子都看起来比之前更有格调。
又去找卢居风，他却不在屋里，便写了张便条，拿扇子压着。
最后一把，沈熙得去见王爷。
起初，沈熙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想去见王爷的。
可真的捧着扇子走到王爷居所门口的时候，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
大概隔了一晚的时间，让他心里稍微好过了许多。
只是现在去见王爷，不知王爷心里会怎么想他？还是那老样子？至死不渝？
想到昨晚说的话，沈熙脸颊倒是微红。
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扇子先交给管家，让他代为交给王爷。
正要去找管家，不知夏总管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看到沈熙，拱了拱手，道：“沈大人可是来找王爷的？”
沈熙连忙摇头，又觉得不对，只得说道：“呃，此前找张晰大人给扇子题了字，正好给王爷也写了一把，不知王爷现在是否有空，便想不如把扇子交给总管你，麻烦总管你转交给王爷。”
管家露出一脸奇怪的神情，“为何沈大人不亲自将扇子交给王爷？”
这让沈熙如何回答？难道说为了避嫌？
“呃……”
就当沈熙在思考一个正当理由的时候，管家却直接叩响了王爷的屋门，说道：“启禀王爷，沈大人求见。”
沈熙拦都没拦住，又听到王爷说：“快请他进来。”这语气不乏愉悦。
事已至此，沈熙也没退路了，况且，再见一面，难不成王爷还能把他给吃了不成？
沈熙倒也不怕王爷，怪就怪在王爷非得在他们中间多加一层感情，让沈熙心里觉得怪怪的。
推开屋门，就看到王爷淡定从容地坐在那里喝茶，一见到沈熙，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与以前倒是没什么分别，好像两人之间，没有发生昨晚在庙会的一幕似的。
“王爷，这是张晰大人题字的折扇，留给了王爷一把。”沈熙双手捧着扇子递了上去。
孙墨尧显得很高兴，“原来我也有啊？”
沈熙点头，“之前多买了一把，是张晰大人的意思，既然都题了，又怎么可能少了王爷这一份。”
孙墨尧推开扇子，看到上面这一串字，笑出声来，道：“张晰果然知我心。”
沈熙不免瞥了一眼王爷，心想，相思？
莫不是连张晰都知道王爷的这点儿心思吧？或许不知。
也不知王爷到底心里怎么想，沈熙也摸不透他。
两人相顾无言，沈熙不想说话，王爷也不强留他，想没有其他事，他便从王爷的居所里退了出来。
沈熙的心里，其实挺纳闷的。
他想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王爷，为什么王爷会将他欢喜成这个样子？
沈熙抱着双臂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辈子加上辈子这么点儿光阴里，与皇室有过亲密接触的只有两个人。
皇上，太子。
当今圣上姑且不提，反正想到此人沈熙心里便是不满。
至于太子，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那时沈熙自己也只有十七岁的样子，刚入朝为官，就正好遇上了皇室宫宴，所有从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受邀请。
沈熙自觉还挺走运，能跟着卢居风一起进宫开眼界。
原本想与卢居风喝酒，没想到他却被一群从四品给拉走了，留下沈熙一个人。除了顶头上司，他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理他。
这时候的其他人都在酒桌上逢场作戏，沈熙不喜欢这一套，独自喝酒也没意思，便起身逛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群小公子们在一旁梅林中嬉戏。
这群小公子里沈熙光认得当时丞相的大少爷，想来也都是当官的子嗣，今后必然也会接过父亲的官位，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今日在这里说好听了是来参加宴会，说不好听的，指不定就是来拉帮结派。
沈熙本不想凑过去，毕竟都是一帮小孩子，哪有能说的到一起去的可能？
可正要转身之时，却看到其中一位大少爷说自己被另一个小公子给绊了一跤，要给那位小少爷嘴里塞泥巴。
他本以为只是少爷们之间的玩闹，吓唬吓唬那小公子就完事了。
谁知道这位大少爷居然玩真的，指使其他小少爷把这位小公子按在地上，还真就要抓了一大坨泥巴要往他嘴里塞。
沈熙一看，这几位少爷横竖都得有十来岁，还不懂规矩吗？连忙上前阻拦。
可能仗着自己年纪比他们大，也仗着这里没有其他成年人，更没有皇帝。
沈熙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大少爷和其他小公子给训斥了一番，吓得那几个小少爷都跑了，包括那个被塞泥巴的。
待沈熙训斥完，他也走了。
可万般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当今天子，他竟然将太子给训责了一番。
后来心里不免犯怂，想去找太子赔罪，也是生怕太子会降罪于他。但中间总是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听闻太子又在忙碌调换太傅的事情，恐怕也不会见他。
最终太子也没有斥责他更没有找他的麻烦，久而久之，沈熙心里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更加没有太过在意。
再往后，卢居风呈奏折上去，希望皇帝能重视与北黎国的边疆纷争，可却被调去了兰台令史。
再再往后，沈熙呈奏折上去，希望皇帝能注意今朝的封王制度，避免此制度带来危害，威胁到皇帝的地位，使得朝纲不正，江山分裂。可最终引来皇帝一顿板子，将他打了一顿。
这辈子自己虽没挨打，但这这件事对沈熙来说就像是过了几百年，早就不记得了。
要不是王爷突然冒了出来，沈熙压根都不记得自己与皇室之间到底有哪些渊源。
也许当朝皇帝让沈熙感到了失望，所以打从心底里就没想给他们皇室孙家在自己心中留下什么地方。
但现在有个人就拼命想往里面挤，想要得到一席之地。
那些有关系没关系的事情，沈熙都想起来，可到底与王爷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想以前自己在京城为官，只有后来半年才有机会上金銮殿，而王爷身为皇室亲族，还未成年，根本没可能上早朝。
两人该是从未有过交集，到底为何……为何呢？
而拿着扇子躲在屋子里的王爷却在想，沈熙又什么时候能想起，他们曾几何时，其实是见过面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