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陈寻来到一片翠郁的山林中，眼前除了漫山遍野的植被，还有潺潺的溪水和一座独木桥。

他四下张望，终于在远处一颗柳树下看到熟悉的身影。他走过去，乖巧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死神倚着柳树席地而坐，闻声抬头，看向陈寻：“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

陈寻：“……命重要。”

死神哼笑一声：“言行不一。”

陈寻心虚：“前段时间实在是项目太忙了，没办法……”

死神不说话，虽然看不到他表情，但陈寻能感觉到，他很不高兴。

受死神庇护还不爱惜身体的小小凡人只好继续自我反省：“以后就算再忙我也会按时吃饭，保证睡眠，保证运动量，保证蛋白质、维生素、纤食纤维还有微量元素的摄入量，保证……保证听死神大人的话……”

陈寻把自己能想到的健康生活关键要素都说了个遍，立了一堆flag，直到实在憋不出什么新词来，死神才终于大度开口：“知道就好，行了，回去乖乖养病。”

陈寻：“好，我回去补铁。”

死神不再说话，可陈寻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不想这么快离开。

他鼓起勇气问：“是不是上次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惹你烦了？”

死神：“什么话？”

陈寻：“啊？你没听到吗？”

死神：“你真当我一天到晚没事做，只会围着你转啊？”

陈寻无语，好像不管怎么想，都是自己戏太多。

死神站起来，抬抬下巴示意陈寻留意背后一颗大树：“听到了么？”

陈寻扭头：“什么？”

死神没说话，陈寻只好转过身去，静下心来聆听，果然听到悦耳的鸟叫声。

他不知道死神让自己听鸟叫声有什么深意，只好盯着那颗树细细倾听和感受。

不一会儿，两只漂亮的小鸟从茂密的树冠中飞了出来，结伴飞向天空。

鸟叫声消失了。

陈寻放弃猜测，他回过身来看向死神，虚心请教：“这是……什么意思？”

死神：“它们在嘲笑你这只单身狗。”

陈寻：“……”

大半年没见，这位下岗死神一点都没变！

自己就不该指望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有深意的话来！

还没等陈寻想好怎么回怼，死神轻笑一声，凭空消失。

陈寻没有在这个梦境中停留，他猛然醒来，看到小护士正拨掉自己手背上的针头。

小护士朝他笑笑：“你醒啦？不是我弄疼你了吧？”

陈寻摇头：“不是。谢谢。”

小护士递给他一张卡片：“你空腹抽太多血，低血糖了。拿着餐卡去那边吃点东西再走吧。”

陈寻道过谢，穿好鞋子外套，朝体检中心的就餐区走去。

他边走边想，死神为什么要嘲笑自己是单身狗呢？他明明就听到自己那天晚上酒后的胡言乱语了吧？！

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要跟他保持距离吧……

天哪，尴尬死了。

一周后，陈寻接到体检中心电话。

电话里的工作人员声音很严肃，通知他说血检结果不太好，报告已经发到他邮箱，建议他尽快到医院复查。

工作人员说了一长串专业术语，陈寻听不太懂，但能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把检测结果拿给医学部门的同事帮忙看，同事面色沉重：“我帮你联系我认识的血液科专家，你尽快去复查。”

陈寻这次不敢怠慢，他拜托同事帮自己预约了专家号，专家看了他的血检报告，又询问了一些身体上的症状，最后给他开了血常规和骨髓穿刺的化验单。

经专家问诊，陈寻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刷牙时多次牙龈出血不是简单的上火，而是有可能身体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又去抽血，这次还好，没有低血糖，但骨髓穿刺比想象中还要疼，做完后医生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看他疼到脸色发白，干脆把医嘱打印一张单子出来交给他，又给他开了一周的病假条：“小伙子，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三天内不要洗澡，伤口如果有不适感，一定要及时联系我们。”

陈寻：“需要请一周假么……”

医生：“最好休息一周。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陈寻摇头：“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回到家，他忍着疼痛躺在床上，给同事打电话一一交代工作。同事们都被他吓坏了，叮嘱他不要担心工作，不要胡思乱想。他笑笑：“没事，死不了。”

如果死亡接近自己，死神会出现的。这次体检结果看上去不乐观，但死神并没有出现在自己梦中，那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当然，自己也会遵守承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尽量少给死神添麻烦。一人一神朝着同个目标努力，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三天后，骨髓穿刺的疼痛还没有消失，陈寻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诊断结果出来了，他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

*

陈寻在人事部同事的陪同下去医院见专家，听专家给自己讲这个病情的具体情况和治疗方案。

他不想麻烦同事的，但公司跟这所医院挂靠的医科大学有长期合作，公司高层又很关心陈寻的情况，于是派专人陪同，帮他在医院跑前跑后办理各种手续。

虽然借着工作之便享受到了很好的医疗待遇，但陈寻还是得到一个他能想象到的最坏结果：急性白血病起病隐袭，发病急骤，以他目前的情况，如果没有及时发现，生存期中位数只有三个月。治疗方案里主要包含化疗和骨髓移植，好消息是化疗可以尽快安排，坏消息是骨髓库里目前没有与他配型成功的资源。

陈寻努力乐观：“我这个病发现的很及时，应该可以治好吧？”

专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你有亲属吗？直系亲属的配型率会比较高。”

陈寻笑笑：“没有。”

他是奶奶带大的小孩，奶奶在自己高中时就去世了。

专家轻叹一口气：“放心，我们已经在帮你联系国外的骨髓库了，你心态很好，对治疗有帮助。目前医院没有空床，你先回家住，化疗让同事接送一下。医院这边，一有空床位马上帮你办理住院。”

陈寻谢过专家，在同事的陪同下拿着诊断书、病历本和好几盒昂贵的处方药离开医院。

同事再三坚持送他回家，还帮他点了清淡营养的外卖。公司人事部门领导也打来电话，问他需不需要安排一位护工来照顾。他谢绝了。

同事离开后，陈寻一个人认真吃了饭，饭后半小时又遵医嘱吃了几种药。

吃完药感觉嘴巴里苦苦的，他只好去刷牙，这次，终于留意到，原来牙龈已经这么容易出血了。

是自己的错，他心想，这些年一直不爱惜身体，如今亡羊补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刷完牙，陈寻坐在沙发上，对着空气说：“怎么办，听专家的意思，我可能活不到寿终正寝了。赌输了，你会永久失业吗？”

无人应答。

陈寻：“你还不出现，是不是说明我不会死？”

依然无人应答。

陈寻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默默站起来，走到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朝自己手腕划下去。

门铃声响起，陈寻醒过神来，发现刀子被丢进了水池里，而自己手腕没有受伤。他叹了口气，果然又给死神添麻烦了。

他去开门，一位外卖小哥一把把他推进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劈头盖脸一顿骂：“是不是嫌白血病发作的太慢？就这么着急去死吗？！”

眼前这位凶巴巴的陌生人，明明完全不认识，可感觉却很亲切。陈寻怔怔地看着对方：“我不是想死，只是……”

犹豫片刻，他把“想见你”三个字咽进肚子里。

附身外卖小哥的死神：“只是什么？”

陈寻笑笑：“只是想向你道个歉。”

附身外卖小哥的死神一脸不爽：“道什么歉，你这付出型人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陈寻：“……所以我会死吗？”

外卖小哥面容憨憨却一脸违和的高冷神情：“天机不可泄露。”

陈寻苦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敷衍我。”

“什么时候了？”附身外卖小哥的死神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靠，外卖订单要超时了！你别犯傻，我走了！”

陈寻想让他等一下，可是再一想外卖超时要被罚款的，于是赶紧帮死神开门：“你快让人家走，咱俩回头再说！”

外卖小哥冷哼一声，迈开大步走出陈寻家。

陈寻关上门，透过猫眼往外看，看到外卖小哥在原地愣了几秒，突然拿起手机自言自语：“哎，我走错了，不是这层啊……”

陈寻哭笑不得。

*

陈寻平时工作繁忙，就算周末也没有午睡的习惯。然而现在，他病了，而且，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跟那位傲娇死神进行时长超过五分钟的对话。

于是，送走外卖小哥，他就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可能是因为起个大早去医院太累了，没过多久他就睡了过去。

这次是在一座山顶。

陈寻坐在一个八角凉亭里，看到死神背对自己站着。

山很高，山顶视野很好，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色，陈寻深吸一口气，先开了口：“失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当个无业游神不也挺好的？”

死神转过身来：“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打算放弃了？”

陈寻笑笑：“总要做好两手准备嘛。”

死神在陈寻对面坐下，两条大长腿搭在凉亭的横栏上，声音平淡无波：“积极配合治疗，相信奇迹会发生。”

陈寻：“……”

死神不爽：“你那是什么表情？”

陈寻：“你真不会安慰人。”

死神：“谁要安慰你，我是在教你做事。”

陈寻：“我见过的奇迹，都是你制造出来的。”

这次轮到死神无语了。

陈寻对死神的反应很满意，他淡淡一笑，继续说：“普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了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觉得自己已经赚大了。”

死神继续沉默。

陈寻：“更何况，你还给我看过巨大的土星和猎户座。”

死神还是不说话。

陈寻：“还有猎户座大变文字灯牌的奇迹表演。”

死神终于憋不住了：“你是在发表临终遗言吗？”

陈寻：“别说的那么悲惨，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死神冷哼一声：“你这种心态，离死不远了。”

陈寻：“那我离你是不是更近了？”

死神好像很嫌弃的样子，他站起来，走到陈寻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陈寻：“我和你此刻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你我有着共同的目标——让你活下去。如果你死了，你对我来说只是一场失败的赌局，我凭什么会让你离我更近？”

陈寻哦了一声，失落地低下头：“你果然不会安慰人。”

死神不耐烦走回对面坐下，一条长腿曲起，大剌剌把脚踩在木制横栏上，完全无视亭柱上挂着“文明游览 禁止踩踏”的小牌子。

陈寻提醒他：“注意素质。”

死神：“这是老子造的梦境！”

陈寻愣了一下，转而夸奖他：“你好厉害哦，梦境造的这么真实，连文明标语都有。”

死神歪头看着陈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不需要我的庇护了，所以就嚣张起来？”

陈寻乐了：“死之前是想稍微任性一下。”

死神：“哼，凡人。”

陈寻：“哼，无业游神。”

死神气结：“嘿，你……”

陈寻：“我已经想好了，死后就去应聘冥界生死系统的技术开发工作，到时候咱俩算是竞争关系吧？”

死神：“想的美！”

陈寻：“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死神：“那你怎么不想着活下去？”

陈寻：“也想过啊，不是说了嘛，我要做好两手准备。”

死神：“准备个屁，你只管准备配合治疗，死不了。”

陈寻：“神居然会说脏话……”

死神：“……”

陈寻：“你是认真的吗？”

死神：“什么？”

陈寻：“说我死不了？”

死神：“心诚则灵。”

陈寻无语，怎么突然又搞起玄学来了。

他试探着问：“你这……算不算泄露天机了？”

死神：“你假装不知道就行了。”

陈寻：“……这么随便的吗？”

死神：“不然怎么办？我把你打昏过去，让你失忆？”

陈寻惊讶：“你还有这种技能？”

死神：“放心，我不会殴打凡人。”

陈寻笑笑，他的守护神，嘴硬心软，死傲娇，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自己能得他庇护六年之久，真的不枉此生了。

看陈寻盯着自己傻笑，死神嫌弃发言：“你在渎神你知道吗？”

陈寻慌忙收起笑容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他只是对神有好感，并没有任何不敬的想法。

死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陈寻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你……你会读心？！”

死神：“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读微表情就够了，不用读心。”

陈寻：“……”

从玄学到科学无缝切换，死神大人，真有你的。

死神的声音严肃起来：“这次需我们共同努力，你要积极配合治疗，我才有可能赢。知道吗？”

陈寻被他难得一本正经的态度感染了，跟着重重点头：“好，我会努力活下去。”

死神丢下一句“加油”，消失在陈寻眼前。

空荡荡的山顶，一个人显得过于寂寥，陈寻坐亭子里，静静等待自己醒来。

忽然之间，一片乌云出现在远处城市上空，紧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陈寻纳闷地抬头看，自己头顶明明一片晴朗，还挂着个大太阳。

他想了想，笑着对空气说：“好了，知道你造的梦境很厉害了，死神大人，收了神通吧。”

不多时，城市上空乌云散去，天气放晴，一道彩虹浮现在陈寻眼前。

“好漂亮的彩虹。”他下意识伸出手，看到彩虹慢慢变大，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七色光晕之中。

直到从梦中醒来，陈寻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傲娇死神送给自己一道彩虹，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在回忆里，成为一场永不褪色的美梦。

热门章节

• 沉没成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