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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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冰冷汹涌的雨水践踏在李焱瑾通红訾裂的眼睛,他死死地瞪着盛凌书,呼吸颤抖,末了,一把死死掐起他的脸,力道凶狠。

盛凌书看着他,目光却始终平静冰凉。可正是这种过分孤注一掷的冷静,却将他的心火烧灼得更厉害。

命运总爱作弄人,连同他的脾性。

过去数十年,盛凌书永远是那个习惯倾诉,发泄情绪的人。他肆意,张狂,脾气大,有什么说什么,爱恨全都宣之于口。李焱瑾却是沉默寡言,冰冷封闭,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从前的他们,如今,全然反了过来。

盛凌书只执着地看着他,被迫抬起脸,嘴唇淋漓过冰冷的雨水,声音却毫不含糊,清晰无比,

“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暴戾的雨点渐渐掩盖了李焱瑾仓惶湍急的心跳,他渐渐收回急促上涌的情绪,深呼吸着,慢慢松开了手。

之后,他转身大步回到了屋里,砰得摔上了门。

汹涌的暴雨裹挟着漫长的黑夜,夜里一点,澄苑唯一盏院灯隐晦亮着。盛凌书靠在上面,低着头,闭着眼,沉默地撑着这个对他来说,充满希望的夜晚。

雨水将他浑身上下淋透,他还穿着临时换的单薄的衬衣和裤子,没有穿鞋。秋末的温度总是如同翻脸般无情,他冻得浑身僵硬,手指却只能从背后,硌着坚硬的手铐,紧紧地抓住灯柱,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被冻晕过去时,头顶的雨水却蓦然轻了,耳畔嘈杂的雨声却从未停止。

盛凌书迟钝地撑起眼皮,隔着湿漉的雨水,看见陈管家努力撑着一把伞,遮在他的头顶,红着眼睛,另只手努力将手里的厚衣服披在他身上。

盛凌书隐约觉得他哭了,却宁愿那只是雨水,轻声,“这么晚了,你赶紧进屋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陈管家替他披着衣服,只是他被反铐着,衣服根本搭不上,更加心疼着急,

“我求你了,你跟李总认错吧,”他颤声哑道,“今晚这雨停不了,明天也结束不了,你赶紧认错,我去求他放了你,你不要再在我面前犟了!”

“我没有错,我不会认错,”盛凌书轻声,脸颊冰凉,被他拿手努力拂着雨水,“如果我认了,就更没有资格去为我爸翻案了,所以我不能认。”

陈管家又想急声什么,“对不起陈大哥。”

盛凌书看着他,“你父亲手术费的事,是我利用了你。”

“我确实偷听了你的电话,所以为了笼络你,让你帮我离开,就想出了托你去药店,帮我私带安眠药回来的主意。”

“还有你那次,借给我手机,我也是让小君故意把你骗走的,”他轻声,“对不起。”

“蠢货……”陈管家鼻子一酸,“我跟了李总两年,又比你大这么多,就你那点儿心思,还真以为能瞒得过我。”

“就是连累了你,”盛凌书笑了笑,脸色更加苍白,“你快进屋吧,我和李焱瑾之间的事,不属于你的工作职责范围,你不要管了,外面挺冷的,回去吧。”

他声音渐渐愈发薄弱,冻得已经神智不清,陈管家见他眼眶充着血丝,呼吸无力,脸色一变,“凌书,凌书……”

他摸上他的脸,在触到他的额头时,神情一僵,“你发烧了,小书,醒醒!小书!”

十分钟后,书房的门被重重敲响,陈管家跌撞着,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

“李总,你让他进来吧!已经两个小时了!我求你了!”

李焱瑾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一直看着院子里那抹身影,手指克制着颤抖,盘敲着窗台,有一下没一下。

“是他自己要坚持的,”他低声,呼吸压抑着急促,“我没有逼他。”

“他已经发烧了!”陈管家颤声吼道,“浑身都冷得吓人,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李焱瑾依然没有回头,后背愈发僵硬。

陈管家红着眼瞪了他会儿,最后,自己跑了出去。

李焱瑾听见书房门被剧烈地摔上,心脏重重地抽了起来,隔着窗户上厚重的雨帘,目光颤动,死死地盯着外面那个人影。

陈管家再次跑出了屋,再次蹲在盛凌书面前,替他牢牢地把伞撑住,又拿了小君准备的毛巾,颤抖地替他擦着身上的雨水。他知道擦不干净,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盛凌书已经陷入昏迷,靠在灯柱上,毫无意识。

陈管家擦得差不多了,拿出棉衣,努力地盖在他的身上,打算守他一夜的。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开了,光亮照了过来,他一滞,急促转过身。

李焱瑾没有打伞,快步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李总……”

李焱瑾面无表情,黑夜里也看不清湿漉碎发下那双眼睛,他掏出钥匙,利落地解开手铐,接着,一把将早已陷入昏迷的盛凌书抱了起来,疾步回走。

陈管家连滚带爬地起身,用力抹了把脸上浑浊的雨水,替他们撑着伞,跟着小跑过去。

主卧里,医生已经赶来,为盛凌书准备点滴。李焱瑾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毫无意识的人,目光失神,沉淀着不可名状的痛苦和心疼。

他伸出手,颤抖而僵硬地抚上盛凌书雪白的脸,再到挺拔的鼻翼,最后到毫无血色的嘴唇。

陈管家站在一旁,尽收眼底,叹了口气,“李总,你也淋湿了,赶紧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别也冻感冒了。”

李焱瑾沉默一下,起身,暂时离开了主卧,轻声,“好好给他治疗。”

“放心李总,”医生道,“盛先生只是高烧,退了烧,再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康复。”

李焱瑾没有说话,无声出去了。

陈管家见他走了,连忙坐到床边,拿冷毛巾敷上盛凌书的额头,医生道,“我给他挂两针,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好,”陈管家心疼地摸了摸盛凌书的脸,在碰到他脖子时,“老张,他出了好多汗,是不是要再换一件衣服。”

“这属于发热的正常现象,”医生道,“你去再帮忙拿套干净睡衣,为他换上吧。”

陈管家立刻从衣柜又拿了套,半掀开被子,正要替他脱掉衣服时,脸色一变。

“老张……老张!”医生抬头,只见陈管家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指着盛凌书的裤子,

“他流血了……这里怎么会流血……”

张医生蹙眉,连忙起身查看,接着眼睛瞪大。只见盛凌书睡裤那里都是血,已经染了床单。

“发烧怎么会这个地方流血……”陈管家顿了下,目光恐惧,“难道说……”

张医生神情严肃,朝正在准备消炎药的护士道,“先弄宫缩抑制剂。”

护士一怔,随即立刻,“好。”

陈管家不懂医,此刻手忙脚乱,张医生则迅速给盛凌书用了药,仔细检查着,沉声,

“看起来周期不长,血量不多,应该暂时无大碍,不过还是要再做详细的检查。”

“安全起见,消炎药物我会采用温和性的,以免对他身体造成损害。”

“退烧至38度下,我会给他做血液HCG值检测,不出意外,他应该是怀孕了。”

“这件事,你赶紧去告诉李总吧。”

陈管家却浑身僵硬,目光通红而复杂,沉默许久,他郑重道,“老张,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李总。”

张医生一滞,不解看向他,“为什么。”

“我有我的考量,”陈管家用力抹掉眼眶的温热,吸了口气,“你就安心为他治疗,怀孕这件事,我来处理。”

两天后,盛凌书醒了。

他睡了太久,头脑昏沉,缓慢睁开眼,只觉浑身无力。

待他看清周遭,才意识到,这里是他最先被绑来的那间库房。只是现在,这里已经被整理干净,更显出房间大了不少。

盛凌书闭了闭眼,待意识完全清晰,才撑着床,缓慢坐了起来。

他动了动四肢,右脚脚踝又被锁链锁了起来,这时,陈管家端了食物走了进来,一见他,“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好。”

盛凌书没有动,而是看着他,嗓子干哑得厉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在雨里晕倒了,”陈管家将饭菜放在床头柜,坐下,“发烧了,这两天一直在挂水,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不是要问这个,”盛凌书目光急促起来,紧紧盯着他,“李焱瑾说过,只要我做,他会放我走的。”

陈管家目光躲闪,干笑两声,又握住他的手,“凌书啊,你最近身体不好,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啊,其他的等以后再……”

“他答应过我的,”盛凌书再次打断,声音哽咽加重,眼睛红了,数秒后,猛得抬高音量,狠狠推开他,“他答应过我的!”

“凌书,你别这样……”陈管家艰难道,“李总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

“他出尔反尔!”盛凌书目光凶狠,僵硬几秒,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就要下床,“我要见他……我要离开这里……他不可以骗我……任何事情他都可以骗我,但是这次,他不可以骗我……”

结果还没站稳,就被拴在右脚上的铁链猛得扯住,直接绊倒,被陈管家赶紧扶住,托着身体,把他抱回床上,

“你别再做无用功了盛凌书!你认为这样有意义吗!到头来把自己搞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乐意了!”

“怎么会是无用功,”盛凌书却盯着他,目光无比清明,看得陈管家一时僵住,

“我在监狱撑了整整两年……我整整撑了两年!撑了两年终于换来现在知道我爸可能是冤枉的!你怎么敢说这是无用功!这不是无用功!我的坚持是值得的!所以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这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我要为我爸!”

他话音戛然一断,眼泪砸落,狠狠埋下头,哽声痛道,“我要为我爸证明……他没有犯错……我不能再让所有人指责他了……他是我爸啊……他是我爸爸……”

陈管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拼命忍着眼泪,用力呼吸。

末了,他慢慢扶他起来,自己走到门口,将门关上了。

陈管家看着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的盛凌书,沉默一下,低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

盛凌书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你知不知道,”陈管家看着他,瞳光颤动,“你……你已经怀孕了。”

盛凌书浑身一僵,缓缓抬起脸,目光迷茫,“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一个月,”陈管家哑声,“前两天发烧时,医生查出来的。不过幸好,先兆流产不严重,已经止住了。”

盛凌书眼睛由茫然到渐渐聚焦,不可置信,接着,变得激动而凶狠,颤声发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最清楚!”陈管家抬高音量,冰冷强硬地看着他,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条,你怀孕这件事,我帮你隐瞒李总,不让他知道。你先留在这里,后面我替你想办法,带你离开。”

“第二条,就是你非要冲动,寻死觅活,要立刻离开,”他冷声,“如果这样,我现在就去告诉李总,我告诉他,你已经怀孕了。”

盛凌书脸色慢慢变了,“你想想如果他知道你怀孕了,他会怎么做。而且,又是在你拼命要逃跑的阶段。”

“他当然知道你不肯要这个孩子,甚至豁出性命也要流产。但他绝不可能允许,手段无非那些,你都见过,把你绑在床上,一日三餐喂给你吃,要是你敢自残,说不定连嘴也会被堵起来。就这样,日复一日,你只能被关在这里,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盛凌书神情已经雪白,陈管家顿了顿,“我说的夸不夸张,你自己应该知道,要是……”

“我求你!”

话音未落,盛凌书跌摔下床,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满目恐惧,挣扎着,发抖着抓他的胳膊,颤声,

“我求你,不要告诉李焱瑾我怀孕的事,我求你……”

陈管家慢慢蹲下,望着他眼泪汹涌的脸,听着他痛苦而绝望地哽声,“你不要告诉他……我会死的……我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你不要告诉他……我求你……”

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发抖地弯腰,埋身,“求你……”

陈管家鼻子一酸,将他抱进了怀里,手指颤抖地抚着他的背,“那你能不能听我的。”

“先留在这里,好好养身体,不要再动任何疯狂的念头。你答应我,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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