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也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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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勤务兵扶着伍开同回了楼里,院子里就剩他一人突兀地站着,周围一下从热闹回归安静。

刚才来的时候,勤务兵把燕殊的行李放在了伍执房间,可能觉得他们已婚,不用另备客房。

燕殊当时一直在见伍家的人,也没跟着去,所以并不知道伍执房间在哪。

燕殊第一次来伍家,本就有些生怯和忐忑,如今像被人丢弃在这陌生的院落里,无人来捡,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说是来参加家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这个家的一份子。

伍执是他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所以爷爷刚才自然而然,让他去找伍执,可爷爷并不知道,自己至今,也没有伍执的联系方式。

阳光刺得他脸上皮肤有些微疼,他慢慢地走到假山旁的阴影里,看着鱼池里偶尔才动一下的鱼,在午后安逸的庭院中,恍若有种无依无靠的凄凉感。

正“游荡”着,他脑袋上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燕殊抬头,入眼的是一把普通的军用伞,沿着伞柄向下,执伞的手,骨节分明遒劲有力。

“不是说,最好不要被晒到吗?”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喘着说。

燕殊从伞底只能看到他线条优越的下巴,认出这是伍执。

燕殊停了几秒,把一种刚才还没有,但见到伍执却突然泛起的哽意忍了回去。

“啊,我…忘带帽子了。”

被爷爷拉出来的时候,他确实没来得及拿遮阳的帽子。

伍执把伞给他递了过来,“这都能忘,先用这个吧。”

燕殊接过来,把伞撑好,脸上的刺痛瞬间好了不少,“你去哪了?”

“喏,溜它。”燕殊这才看见伍执另一只手正牵着一条粗黑的绳子,一只半人高的德国牧羊犬从他身后跑了出来,伍执正有些吃力地拉着它。

“你哥一走,老爷子就拉着你去后院聊个没完,养花种菜这些我又不懂,就去溜了溜巴鲁。算着时间差不多他该去休息了,就回来接你。”

这迟来的报备,给燕殊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气愤,而是“原来他没有不管自己。”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间,燕殊从伍执身上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吊桥效应,也许这里并不危险也不刺激,但对于一个内向孤僻的人,陌生的环境也足够令人心悬,唯一熟悉的那个人,理所应当,就成了他全部依傍。

“这样啊”,燕殊整理了心情,斟酌着开口:“那个,方不方便通过一下我的终端呢,这样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也比较好联系。”

伍执听了,表情像是诧异,又像迟疑。

就在燕殊以为他果然要拒绝的时候,伍执拿走了他手腕上的终端手环。

他在上面一通操作,又在自己的终端上点了几下,把手环还给了燕殊,然后转身拽着巴鲁往狗屋走去。

燕殊回过神,戴上了手环,在瞥到上面通过的权限时,瞬间定住。

他本意是想让伍执通过一下好友申请,这样可以和他发光信。

但伍执刚才给他添加的居然是…配偶权限。

“好了走吧,别在外面晒着了,先回我房间。”

伍执把狗绳拴好走了回来,接过他手里的伞,示意他跟上。

直到坐在伍执房间的大床上,燕殊还有点懵懵的。

刚才alpha把他带进房间,说了一句:“你随意”,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这个房间空荡异常,只有伍执小时候的一些奖状,其他连个相框都没放一个,没什么可参观的。

燕殊简单收拾了行李,之后不敢乱动,坐在屋里唯一的床上对着终端发呆。

他刚才通过了自己的配偶权限,意味着以后自己将共享他的个人信息与定位、他们的紧急联系人也会变成对方。

燕殊带着一点新奇和兴奋,点开了光信里自动置顶的新的名字WZ。

伍执的光信头像是一片森林,封面是默认的背景色,朋友圈除了一些战事新闻几乎看不到别的…

他是不是太懒了点,怎么比自己这个没什么朋友的人还要敷衍。

没一会儿,伍执洗好了出来,只穿了个背心,脑袋上还搭着毛巾,胡乱地擦着。

屋里没别的地方可坐,他挨着燕殊坐在床边。

这么近,燕殊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微热的蒸汽,带着一点白松的味道。

“在看什么呢?”他问得稀松平常,全然不似燕殊此刻的紧张。

燕殊收起终端,努力表现得正常一点,忽略耳边轰鸣的心跳,“没有,嗯…这个房间怎么这么空啊。”

伍执扫了一圈屋里,“我爸再婚以后,我在爷爷这里住过几年,后来去了部队,基本就不太回来了,这边没放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这是你的奖杯么?”

燕殊指着桌子上唯一的摆设物品。

伍执起身拿起奖杯,摩挲着杯身,神情怀念地看了一会儿,“嗯,高中时候第一次参加战队模拟赛得的。”

那时他渣爹刚娶了青薇,嫌自己碍事,就把他放到了爷爷家。

也正是那段时间,伍执接受了部队的熏陶。

他爷爷虽然古板严厉,但在他的指导下,他的战舰操作和格斗技巧都学的很快,在学校举办的战队模拟赛中一举夺冠,这也让他对考入军校,加入真正的作战部队产生了特殊的向往。

“优秀。”燕殊真心实意地佩服。

伍执淡笑,把奖杯拿给他看,“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你不是画画也挺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燕殊有点羞赧,“我?和你拿奖差不多大的时候吧。”

伍执不解:“画画不是都要从小就练习吗?”

“嗯…可我在高中才有的助视器,所以起步比较晚。”

燕殊很小的时候,世界一片模糊,这让他对光亮和色彩充满向往。

有了助视器以后,他开始享受徜徉在艺术世界里的感觉。

他的美术天分遗传了妈妈,即便起步略晚,但在联邦最好的老师的指导下,又经过四年专业学习,燕殊的画艺已是有了相当的水平。

伍执两手向后撑在床上,长腿一伸一屈,难得和他闲聊起来:“那你在学校要怎么上课?”

“我的课都是在家上网课学完的”,燕殊垂下眼,睫毛根根分明,落寞地忽闪了两下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可以在学校上课,过集体的生活。”

“和同学们一起学习、运动、郊游,这些我都没有体会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时在画室画画,会突然觉得,要是有个朋友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

“你…”

听伍执语塞,燕殊赶紧补充说:“哦,不过后来在美院上大学的时候,有参加过社团的团建,也算弥补了一些遗憾。”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怕自己不小心流露的情绪,太过消极。

其实燕殊并不觉得自己特别孤独,他只是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

但当真正和别人谈起时,眼中流露出那种异常艳羡的目光,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内心。

在别人看来吵吵闹闹,热忱又肆意的学生时代再普通不过,而燕殊却没拥有过,他的青葱岁月里唯有寂寥与病痛。

伍执看着他白而薄的侧颜,有一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一抽一抽,很想抱抱他、安慰他。

恍惚中伍执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他会说的,又适合现下氛围的话,实在寥寥。

正想着怎么转换话题,终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两个人均是一愣。

是董陆一打来的,伍执一接起来就听他大嗓门地吼道:“你丫回首都星了?”

“嗯。”

“回来几天?是兄弟怎么也得聚聚!”董陆一有阵子没见过伍执的真人版了,挺想这发小的。

其实伍执也挺想见见这帮队友的,可他现在只是笼中鸟,架上鹰。

田叔给他们安排的后天返程,一天赴宴,一天陪燕殊复查,第三天回谷雨星,没规划什么自由活动的时间。

虽然跟燕殊好好说说,他应该也不会为难,但那样要麻烦田叔重新调派飞行器。

而且,看到孤零零站在院子里,被晒一小下皮肤都在发红的omega之后,他也觉得这里不适合久住,确实应该早点回去。

“这次回来时间紧,不见得有时间,而且不是天天在终端上聚吗?”

“你确定那是聚,不是虐我吗?”

被伍执在线虐了这么久,还想着怎么也要黑他一顿,慰藉一下娇嫩的心灵呢。

董陆一不太甘心,故意激将:“不是吧?我们A中之A的伍队长难道是个妻管严,这点儿假都跟媳妇请不出来?”

他还真会挑直A的痛点戳,伍执瞬间皱起眉头想怼回去,但余光里撇到所谓的“媳妇”还坐在这里,又不好发作,只能沉着脸回:“会说人话就好好说,不会说就挂了。”

说完他下意识往燕殊的方向看去,只见omega没忍住笑意,用口型告诉他:没事,去吧。

完了,都被听到了,伍执懊恼地想,下次一定撕了董陆一这张欠嘴。

董陆一还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被惦记上了,继续唠叨着劝伍执出来,伍执还是没有松口,说了句“再说”,就挂了终端。

“怎么不答应他?我和田叔说改下行程就可以”,燕殊劝他:“你和队友也好久不见,应该也很想他们了。”

虽然星际飞行在当今已经普及,但也不像随处乱跑的汽车,每次飞行,特别是私人出行都要经过空管局的审批。

“算了,重新调派飞行器太费事。”

说不定还要麻烦燕烈,他可不想欠他人情,“就几个损友,没什么可见的。”

燕殊无师自通,看出了伍执的心口不一,“不改签的话,那可以约明天啊。”

“明天?明天你不是要复查吗?”伍执问。

燕殊没想到他居然记得,有点感动,“没关系,复查很快,每次都是那些流程,我自己就可以去,不放心的话,还有家里的佣人陪我一起的。”

复查的地方是燕家自己的医疗研究中心,田叔一早准备好了人来接送,想到这里,伍执开始有点松动。

“而且,你不想和他们在T仓切磋一下吗?”

T仓是最高级别的实战模拟仓,只有联邦部队现役军人才有资格使用,一般外面能找到的最多也就M级,这次回了首都星,他也非常想和董陆一他们回队里的T仓练练。

不过,燕殊居然说得出T仓这种专业词汇,又让伍执意外了一次,看来他是真的很懂军事。

“那明天我送你到了医研所,再去找他们。”

最后,伍执还是被说服了。

之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因为只有一张床,伍执让给了燕殊休息,自己去找巴鲁玩了会。

到了快七点,夜幕降临,两人一起去了三楼的宴客厅。

伍执爷爷就两个儿子,家里人口不多,一张圆桌围坐了五六个人。

伍执小叔伍念安,在部队出任务时受了伤,之后转去干了文职,他嫌部队赚的不多,就用老婆的名义入股了哥哥的公司,平时把一些军队的招标信息透露给他哥,哥俩儿游走在军纪的边缘,实现共赢。

然而,这两兄弟关系面和心不和已久,弟弟看不惯哥哥拿大头,有钱有势,哥哥又看不惯弟弟是个alpha,从小独受宠爱。

所以当燕殊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兄弟分座两边,各说各话,互不搭理的画面。

听伍执说他还有个alpha姐姐,叫伍裴茜,是个军医,正在惊蛰星出任务回不来,除了她,伍家人基本就都齐了。

伍开同坐在正中间,看起来心情不错地宣布开宴。

他年逾古稀,头发却未全花白,除却脸上几道褶皱,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坚毅丰姿。

青薇离着老将军近,不时添酒祝寿,她和伍执的小婶都是会交际的女人,一唱一和倒也把桌上的气氛搞得不错,燕殊也跟着举了几次杯。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燕殊总觉着有团不太和谐的低气压,环绕周围。

看了一圈,才发现低气压的中心就在自己右手边。

刚才青薇张罗给他们布菜,往伍执的碗里添了满满一盘的海参和虾,但他一筷未动,而且除了刚才给爷爷道了声生日快乐,他一直也没怎么开口说话。

伍执像这晴空中的一片过云雨,异常阴郁。

正想着,坐在燕殊左边的伍裴东突然起身,举了酒杯过来。

“还没恭喜伍执呢,今年我们家老幺也算是男大当婚了,以后家里多了燕殊这么温柔可爱的弟弟,真是可喜可贺,是不是该碰上一杯?”

燕殊向伍执看去,见他盯着桌子上的酒杯,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倒是青薇出来打了圆场:“是呀是呀,能娶到小殊是我们家的福分,不过裴东,你也要抓紧了,成家可已经被弟弟抢了先去了。”

青薇大概四十来岁,但风韵犹存,她含笑揶揄,和伍裴东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引得桌上一阵哄笑。

“青姨说的是,不过我哪有伍执这样的本事,能搭上燕家这样的高枝。”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自嘲,但暗含的讥讽之意,连燕殊都听得不舒服。

果然,话音刚落,伍执就猛地看向他,目光凌厉地像泛起寒光的剑。与上午和燕烈的对峙不同,伍执现在是真在发怒。

白松的信息素凉而烈地压制而来,燕殊坐在他们中间,瞬间寒毛竖立,连在场的alpha都沉默下来,他这个唯一的omega,感受更是明显。

见燕殊眉头微皱,伍执像反应过来什么,勉强压下怒火,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

他嗤笑一声,“我哪儿来的本事,还不是靠爸和小叔。”

“住嘴!”

“伍执!”

伍念平和伍念安几乎同时出声。

而伍执并没理他们,他讽刺的看着伍裴东,像是真的想给这个一心往上爬的哥哥,一个建议。

“其实最应该敬的是你青姨,让她多给你多牵牵线,说不准很快,就能轮到你了。”

他这话一出,伍念平伍念安的脸色刷地白了下来,青薇更是面露难堪,举着酒杯的手都在打颤。

这场联姻究竟起因于何,除伍老爷子因为身体不好被隐瞒实情以外,在场的伍家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为了得到燕烈的救济,他们对伍执的不甘愿不闻不问,甚至还加以胁迫。

“伍执,你!你…给我坐下!”伍念平不悦地低斥。

伍执也不愿再多说,脸色沉得像能滴出墨来,再看伍裴东,也是差不多情况,碰了一鼻子灰坐了回去。

桌上霎时沉静。

老爷子不怒自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青薇赶紧堆起笑意:“没有没有,爸,别多想。”

然而伍开同并不轻信别人,他只信得过自己的小孙子,他鹰一般的眼睛只看着伍执:“伍执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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