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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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然而就像余迟想的那样,这三天一天让他们的朋友来贺喜,一天回余迟父母家,一天去郭汉父母家,其余时间没羞没臊不知廉耻地度过。

余迟觉着以后得让郭汉早起晨练,否则拿他来练的话,去到办公室那是坐如针毡,他挪来挪去都觉着不舒服,搞得别人还以为他长痔疮了一样。

小舟带着一脸老司机的笑容看着他,走进了办公室。不过余迟不认识他,呵呵,他认识吗?不认识。

小舟说怎么样,那是蜜里调油吧。

余迟不理他。

小舟又说,你知道吗,最难的就是把一块荒地开垦成沃土。所以一开始总是要拔拔草啊,通通水管啊,是挺疼的,等任督二脉打通,就荡气回肠意犹未尽官人我要了。

余迟还是不理他。

小舟再说——不,他不说了,领导来了,余迟赶紧把喜糖拿过去。

领导说好好好,总算又解决了一个。往后你就是结了婚的人了,工作要更卖力一点才行啊。

余迟觉着这话不对啊,按理说不应该是结了婚应该更顾家吗,怎么就变成要更卖力一些。

不过领导就是领导,人家站得高看得远还会说话,他们这些逼崽子就算秉承着要加薪的强烈诉求进了办公室,出来都能给领导说得觉着自己还不够努力。

没加薪不算,还主动请求加班。

这就是思想觉悟,所以人家是领导。

领导说,什么时候抱崽子啊,你婚礼我不得空,等满月酒了,我得去喝。

余迟笑说这差远了,生产线刚搭建起来呢,原材料都没进,要看到收益总得走几轮。

领导又说好好好,去忙吧,去吧。

余迟不忙,然而领导这一说不忙也得忙。不过领导不是第一个刚播种就问他亩产多少斤的人了,前两天郭汉和余迟的父母都问了这个问题。

郭汉父母没明说,就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去那个婴幼儿培养所看一下。那里风景蛮好的,前面还建了个公园,好多人遛弯呢。

郭汉说你们想要娃就明说呗,难不成我和小余还真是提个茶壶鸟笼过去遛弯啊。

郭汉父母嘿嘿笑,他们赶紧说吃饭吃饭,你们自己有想法,我们不问,不问。

余迟父母则不一样,那是一个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废话不多说标点符号都省着用——“啥时候要孩子。”

余迟心说哎哟我去啊,做人真是不能太贪婪,就像公众号说的,大学之前怕孩子早恋,大学一毕业恨不得能马上抱孙子。

郭汉说我们这周末就去遛弯——不是,就去婴幼儿基地看一下,咨询咨询。

余父说是啊,第一年要一个,第二年要第二个。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才容易有感情。雾枭独生子女那么多年,个个都自私得很,屁都不懂,屁都不会。等可以随便生了,年轻人又不生。都不知道他们成天想的啥,成天要干啥。

哦,郭汉想起来了,“你懂个屁”,这话是余父说的。

“小郭,你有兄弟姐妹吗?”余母问,“你们在村里应该是可以生的吧。”

郭汉说没有,那时候家里穷,生他一个就了不起了,估计就算有也是送给别人抱走养了。

余母说,哦,那是要有个孩子。有个孩子就热闹,而且确实,孩子如果没有兄弟姐妹则太寂寞,你们以后的孩子不要寂寞呀。

余迟服了,果然和催婚一样,啥话题都能给他绕到找对象,结了婚以后则啥话都绕到养孩子。

每次余迟都觉着回家吃饭可饱了,他觉着自己肚子里塞满了孩子,口袋又全被孩子掏空,那是一点都吃不进了。

不过这话不能跟郭汉说,不然说了郭汉估计又想出新的玩法。

周末要一起去公园转一转,毕竟他们刚认识就在公园边走一走,等到结婚了,应该也去玩一下,拍个不忍直视的自拍,或者再给小逼崽子几个铜板换一束玫瑰。

郭汉都想好了,这次他不上厕所了,就踎着等小逼崽子,不能再让余迟抢了先。所以他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就抓——不是,买玫瑰。

但余迟吃完早饭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去幼儿基地吧,这不还要检精子等结果吗,去了顺道回来再到小河边转一转,下班前应该能拿到结果。”

郭汉答应。

余迟有点不高兴,郭汉感觉得出来。自从那天和父母吃了饭之后,余迟就闷闷不乐的。就算和余迟回家吃饭次数不多,但郭汉能看出他和家里关系不好。

这份不好不是争吵,而是一种比争吵更压抑人的冷战。

但往往和家里人的冷战就是这样,父母辈是感觉不到的,他们只会觉着这是理屈的沉默,等到孩子有一天奋起反抗了,才一拍桌子——“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听话了。”

余迟一直不听话,他只是不想顶嘴。

从读大学上这个金融专业,到出来工作找到那个什么网络公司,再到如后宫被妃选一样的相亲,以及现在对方身子还没熟悉就要抱孩子。

老实说,余迟没有一件事想听话。可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大概就是惯性,还是那个说烂了的例子,大象还是小象的时候给拴着脚踝,挣脱不了也没有自由,所以努力了几次只能放弃。可当长大了有力量挣脱了,却已经不会挣脱。或者说挣脱了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

大部分时候余迟只能安慰自己,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过。你说你专业不找热门一些的,出来怎么工作。你说你毕业了不工作,挑三拣四有个单位就不错,不然还创业下海啊。你说你三十好几了不找对象,光棍过一辈子吗。你说你结了婚不要孩子,等你老了想要了,你就带不动了。

好像每一句话都无可反驳。

或许也是因为他也忘了方向吧,以至于就算不想选这条路,他也不知道该搭几路车,该去什么样的站。

所以他沉默着,也看得出他强打精神。当郭汉问了他几次是不是不开心时,他赶紧找了点话题,说说昨晚看的片子,还有微信公众号上搞笑的相亲片段。

然后他又沉默了,坐在郭汉的车里看着外面景色过。

郭汉说,迟子,要、要不……我自己去。

余迟说不用,我真不是跟你闹脾气,我就是心里不畅快。

郭汉说那……那咱们不去了好不,或者……或者这样,我也觉着你家逼得急,我那边还好沟通,这孩子你先要,回头我跟父母说,完事了明年或者后年我再要。

余迟看了一眼郭汉,他说汉子啊,你这跟我跟得也太委屈了吧。我不高兴不是因为先要后要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不想要。

“其实我原本不讨厌孩子,就像我原本也不讨厌相亲一样。可是当我相亲那么多次,每一次不成回来我都被数落一遍的时候,我真的会很奇怪,为啥要自讨苦吃地去做这事。”

孩子也是一样。现在没有要,那大家的矛盾点也都还在“你怎么还不要孩子”上,可要了之后呢,那就变成了“孩子这周怎么又不放我们家”“你那个孩子什么时候要”“上的幼儿园联系了哪一个”“带孩子的保姆我觉着不行要换”这一系列的问题。

他才应付完那一连串好像要把郭汉家底榨干一样的盘问和条件,才好不容易跟郭汉把这个婚结了。他总觉着要是这时候要孩子,他和郭汉那才刚建立起的为数不多的感情就要在这些矛盾问题旋涡磨蚀干净。

滴水都能穿石,何况这是开闸泄洪。

车开到了停车场,但郭汉没有解锁。

他沉默了一会,说,小迟,我也和你说句老实话,我对孩子不喜欢也不讨厌,但不管先要你的还是我的孩子,那都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你没做好准备去爱它,咱们就先不要。

“就像我没准备好爱你,我就不会和你结婚一样,”郭汉看向余迟,“可我准备好爱你了,所以不管你要还是不要,它首先不能影响我们的感情。婚是我结的,不是别人结的。”

其实不止是那个时候,后来和郭汉结婚多年再回去想,他真觉得郭汉对他很好。尽管郭汉对他的好也会把事情办坏,但至少在那个时候,他觉着真没比这逼人更好的熊了。

余迟说开锁,去看了再说。

于是两只熊从车上下来,好似要掏蜂蜜罐子一样朝装满宝宝的罐子场走去。如果当年他们的孩子知道他两个老爸像来砸场子一样过去看宝宝,那大概在罐子里就想办法凿个洞跑了。

雾枭的科技很发达,发达到他们的飞行器都快开始普及了,车辆的无人驾驶系统也已经进行摇号试用了,然而这类填表的手续一点也没去繁就简。

他们就不明白了,在啥都能刷脸的雾枭,怎么不能刷个脸就把他们的表填了。

余迟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他们进去花了三个小时填了十张表格还他妈没能见到一个人来把他们带到房间里。

关键是你说这表格要是每张都不一样就算了,也能理解为了宝宝有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以及优渥的基因所以必须越具体越好。最好能在胚胎里就去掉错误答案,举着文凭从罐子里出去。

然而这十来张表格只有排版不一样,字体大小略有差异。每一张表格交过去就叫他们坐在椅子等,郭汉和余迟都觉着自己和椅子混熟了,总算有人说来吧,郭汉余迟,对不对。

郭汉和余迟走进那一条漫长的走廊,两人都有点小好奇。

郭汉悄声对余迟说,我听说几十年前检测精子还要自己打出来啊,我操,好害羞哦。

余迟说操不是吧,这环境怎么打出来。

郭汉说不知道,我也是看公众号的,说是给你个小房间自己打,有点杂志啊影片啥的辅助一下。

余迟说那要还是出不来呢?

郭汉说那就用个东西捅屁屁,一桶,很多人就出来了。

余迟表示那他妈都不用捅,直接告诉我打不出来就这惩罚,那我分分钟出给你看。

郭汉嘿嘿笑,他说是,一捅你就出了。

余迟觉着如果他有一把小刀也把郭汉捅了。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以至于他们差点撞到玻璃上。毕竟玻璃后面一堆的宝宝,好似一座矿山。

医生赶紧叫住了他俩,说做啥呢做啥呢,那人家的金库,你们还想窃取胜利果实啊。

于是开门将他们两带了进去,然后穿过一个门再进另外一个小房,再进另外一个,层层叠叠套娃似的,这地方玩个密室逃生都不懂往哪跑,估计里面宝宝也跑不了。

最终,他们停留在一个有两张功能床中间夹着一台仪器的房间里。

医生大手一挥,两人乖乖分别躺上去,岔开腿。

医生说,脱裤子啊,不脱从你们嘴里取啊。

两人又赶紧下来把裤子皮带解了,又躺上去。这床长得很像产床,虽然有个遮羞布盖住不可描述的地方,但还是让两者有点不好意思。

医生先挪到郭汉的位置,他掀起了蚊帐——不是,掀起了遮羞布,郭汉能感觉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和他温热的暖蛋接触了。

它们相互推搡着,好像要插队。然后冰凉的东西慢慢地给他的爱蛋焐热了,以至于郭汉忍不住直起身子往医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迟问,疼不疼啊。

郭汉也问,对啊,医生,疼不疼啊,要不要打麻药啊。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回答,盖下了蚊帐,然后转向余迟,道——完事了,穿裤子,到你了。

看来不疼。

余迟也感受了一下蛋蛋和棍棍的亲密接触,片刻后他从产床下来。

简单,高效,无痛,他们的子孙们被分别装在小玻璃瓶子里,以一种微不可闻的大小活着。

余迟和郭汉提着皮带盯着试管,想象着他们的孩子在里面争夺着地盘,比试着武力,为着有限的资源和机会浴血奋战。

郭汉觉着自己的小逼崽子们比较好斗,你看就算是和自己人,也是毫不留情,没有手软,那是一个越肩摔,一个飞踢腿,一个后空翻,一个——

医生说别看了,你能看得到什么的话就得被抓起来当外星人研究了。

余迟问,啥时候拿结果。

医生说半个小时就可以得,不着急的话就在外面坐着等吧。

所以他们压根还没来得及去公园,出来的时候就人手一张报告单。

等到坐上车的时候,郭汉说刚才到底啥感觉,我咋啥感觉都没有呢。

余迟说有一点点,就……就被蚊子咬了一下,被蜜蜂蜇了一下。

郭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果然是你,”郭汉答,“敏感。”

余迟说当然,嘿嘿。

但车开了一会余迟才觉着这话里有话,赶紧补充说明般的骂了郭汉几句。

然而当他们到达公园的时候,那是一个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烈日当空照。

郭汉和余迟汗流浃背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小逼崽子旁边有一个小女孩和他相谈甚欢。

所以出生在一个好时代有多重要,早一点或者晚一点,找对象都容易很多。

郭汉说我要不要过去啊,等会他手上玫瑰花不卖了,给那小姑娘咋办。

余迟说还是不了吧,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当时我俩坐着聊天然后有个人过来打扰,那——

“那怎么样?”郭汉问。

余迟闭嘴,好像不会怎么样,顶多生闷气。

于是两人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了平静的湖面。

寒意渐渐消退的雾枭会在几天之内迅速进入夏季,就像夏季过一场雨就满三十减十五地入冬一样。以至于他们还穿着毛衣和秋裤,可公园里就已经出现穿短裙的女孩子和穿着短裤愉快奔跑的男孩子了。

郭汉和余迟把外衣脱了,又脱了毛衣,让雄性荷尔蒙和汗臭味更容易散发出来,好似高中打完球两个小伙伴坐在湖边思考等会是去吃面还是吃粉。

郭汉说,去了婴幼儿培养基地了,那啥时候咱们把车也看了。

说到这个,提醒余迟了。

余迟说这个事情我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不太想买车,这一个是我上班的地方不远,你那里门口也有地铁站,坐个几站就到了。另一个是我那天算了一下,礼金十五万,我们手上也不算宽裕,这钱要不就存着等你另一套房买,要不就到时候我那个孩子的培育用,若是都花不上,那我这边供房也行啊。”

车反而不是着急的项目,钱就干脆花在必要的地方。

郭汉想了想,说你这么计划也行,我就是怕你父母那边不好交代,“这到底是婚前答应了的事,如果不做,给爸妈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那岂不——”

郭汉话没说完,两人闻到一阵怡人的香气。只见一个穿着很节约的女孩从面前走过,浅浅的布料只遮住呼之欲出的和谐词。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思绪从车到了诗和远方,以至于他们只能在这美好的景色面前沉默,眺望那一份美好远去的方向。

而后郭汉忍住感慨,“操,这好……好大的——”

“好大的一片山丘。”余迟拉上了手闸。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郭汉补充。

余迟思索了一会刚才两人讲到了什么,赶紧扭转画风补充答题,“没有关系,就像你说的,这婚是我结的,车也是我开的。如果你觉着不合适,那等我体外培育的时候就用,也算是花给我,那家里都不需要再拿那么多出来。”

郭汉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反正你觉着好就行,“我这边也还有点积蓄,如果你还房贷比较困难,我也是——”

郭汉没说完,又是一阵怡人的香气飘来。只见一个好似自身能散发光芒的俊美健硕之青年从面前走过,干净的衬衣包裹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两人再一次目不转睛地盯着,角斗场上厮杀的号角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于是他们只能沉默地眺望着角斗士,等到他的轮廓没入游乐场的后方。

而后余迟不禁赞叹,“操,这好漂亮的——”

“好漂亮的游乐场。”郭汉赶紧接话。

“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余迟回头看了郭汉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

公园人真多,杂七杂八什么人都能进来,不该这时候过来聊天,影响他们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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