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5-14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败衾i 主角：惊策 惊策
成神，是我离开地狱一千多年以后的事。
那一千年里，我在深山老林里跟着途因修炼，我日日勤于修炼，他则天天苦于煨汤。
一位西天极乐土的公务人员，天天跟个保姆似的，忙着给我用各类仙草煨汤。
仙草很补，可以洗髓凝神，锻筋淬骨，是铸养我神格的妙物。
但是途因手艺真的很差，他熬出来的汤，汤色黢黑，什么光淬进去都无法再逃出来半丝，味道也不行，又酸又苦，喝一碗我就得在潭池边干呕半日。
某日，我端着半碗药蹲在潭池边，一边尝试着悄悄把药倒掉，一边跟途因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途因，你一个佛，为什么要来帮我成神啊？极乐土和九重天不是一个公司吧。”
孰料我这厢问罢，身后的途因却久久没有动静，直到我觉得奇怪，把头转回来，直被他脸上的神情给吓了一吓。
我的训导佛途因的大佛相是笑面相，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途因眉眼间出现淡淡的苦涩。
“小僧是极乐土劳务派遣来做专业技术支持的，施主也是打工的，能明白吧。”途因笑眯眯地坐在那看天，眼神都没往我这来过：“药别倒了，小僧看得见的。”
我端碗的手一抖。
我估计引我成神，不是什么好活，否则也不能让笑面佛都成苦相。
在逼着我喝了一千多年汤药后，途因终于盼到渡我的九道天雷。
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烈，我虽然是年岁很长的精怪，但正儿八经修炼也就千年，每一道砸下来，我都以为我要重回地狱。
不同的是，曾经我是去地狱打工的。
这次是去地狱轮回的。
十八层掌事曾说的那句不想在地狱再见到我，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掌事作为地狱大鬼卒，手段很多，是连恶鬼都闻风丧胆的角色。
我怕我要是没撑住，回去了，她要赏我一个地狱十八摸。
所幸，我还是扛下来了，
八十一天后，我扛过了最后一道天雷，算是历了九厄九难，圆满飞升了。
我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真神法相。
赤瞳烧金，唇吐神息，臂缠莲枝，足踏业火。
美中不足，就是光头。
怎么还是光头啊？？？
我没有半丝喜悦，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头发就这么又没了，途因拉着我，安慰我，说这次是被天雷劈没的，还会再长的。
我丧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地问他，别的神也会如我这般吗？
他哑了半天，最终还是非常诚实地告诉我。
“不会。”
他说我与世间万事牵挂不多，这三千世界的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皆缠不住我。
我又悟了。
途因大概是觉着光头是没烦恼的象征。
但他或许不知道，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没头发。
呸。烦了。
在我持真神法相，欲离开员工宿舍，去九重天报道之时，途因又叫住了我。
“施主，无量佛为贺你成神，给你拟了名。”
我一听，来劲了，无量佛赐名，听起来就非常有排面，当即虔诚行了礼，听途因发话。
笑面佛的大光相光彩熠熠，声沉若钟。
“无量佛为施主拟名元襄。”
“元，取义一元复始，襄，取义襄除罪业。”
“愿施主断尽前尘，修得大德无量。”
我没什么文化，当下觉得名字很好，但途因末一句话总似意味深长。
我当生便是业火，哪来的罪业，哪来的前尘。
可我已经没办法再向途因求解了。
毕竟，登天路长，向来无可回头。
飞升者，虽唤飞升，但其实都是登天梯上的九重天，大家都靠的一双腿走上去。
当然你愿意爬也可以。
漫漫登天路的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梯阶，一望不到头。
从我踏上去第一阶起，眼前所见便只剩下无边云海，与不见首尾的石梯，耳边万籁俱静，连一丝风声也不曾听闻。
起初的五六十万余步，我都有数着，可越到后来，我心神涣散，竟叫眼前的一片茫茫给唬住，再回神时，已是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今夕又是何年。
此后每踏一步，我都觉得艰难，只知道如行尸走肉般迈腿、抬腿、落腿，在无尽的登高处失神。
似乎九道天雷带来的九厄九难，仍不敌这苦寂难消。
我不由自问，到底为何要成神，自我开灵识至今十万余年，我明明从未曾想过登天，机缘巧合之下，竟站上这天梯。
还记得我刚跟着途因修炼的时候，我问他业火这么多，为何偏偏挑中我，他回答道。
“不是小僧选你，亦不是无量佛选你，选你的，是大道，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数。”
我当时笑他，一天到晚地讲些似是而非的废话。
现在细想起来，只觉得害怕，到底什么是大道，我又为什么非要按着大道行事，如果今天这梯我不登了，安于十八层地狱的一隅，又会如何。
然而还未等我想通这个问题，我就看到了石梯的尽头，盈得满目金光。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但爱美之心，火皆有之。
我本来是即将要晕过去的，但在看清那石梯末站着位女子，我登时又好起来了。
那厢云雾缭绕，婷婷立着的，是位仙女。
不知道怎么跟你们描述，总归很漂亮，怕是要我翻遍三千大小世界的书籍，都难找到能形容她容貌的词。
我满心飘飘然，眼见着仙女身姿娉婷，柳腰纤细，款款走至我身边，又倾过身来，樱唇翕合，要与我说话。
真的很甜蜜。
我想，如果他不开口，我没有听出来丫其实是个男的话，会更甜蜜。
对不起，支撑我的那点念想没了，我倍感疲乏，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我仍在那石梯旁，边上蹲着的还是那位仙女，仙女声若洪钟，比途因端着佛相向我训话时还要有气势。
“神主，恭喜您，修得神格，登得九重天，此后便可位神系，列仙班。”
他笑得很是好看，可话说得有点急，似乎是怕我又要晕过去，耽搁他工作。
“小神来是来给您授神祇封号的。”
我满心茫然，环视周围，一片荒寂，末眼光落在他身上。
“就你一个人？”
“就在这儿？”
我的入职仪式如此草率？
他点点头，先介绍过自己的名姓，道是两字唤棠黎，又絮絮道：“九重天上不养闲神，各路神仙都忙着司职，故无法相迎。”
言语间似乎还在抱怨我太要排场。
不待我再说什么，棠黎从怀里掏出张缠金丝的黄帛来，朗声就念，声音震得我耳朵痛。
他说，天帝给我神祇封号火云。
无量佛点我为三界九天第一邪神。
即日起，我便是这九重天上有名有姓的真神。
火云邪神。
我闻言一愣，凝望着笑容灿烂的棠黎，颤声问了今天的第三个问题。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棠黎对我要辞职表示不理解，他丝毫不在乎自己一袭雪白衣裙，就这么蹲下来揽我的肩，与我拈指细数利弊。
他道，虽然这邪神只是下位神，但绝不能不把村长当干部，毕竟九品芝麻那也是官。
九重天福利出了名的好，只要神职在身，往后就是吃香喝辣。
不仅凡界能有我的神祠，天界亦能有我的一席之位。
一排又一排身娇体软、仙姿玉貌的仙女见着我都要矮下半身喊一声火云神主。
那阵势，无异于凡界女团拍成一排喊老板好，体验一次就要我欲罢不能。
而且正因我是下位神，平日里事务甚少，除了必要时候，基本是独享清闲。
上班时间短，工作内容少，办公环境佳，劳务报酬高。
辞职的，真是拿大肠做脑子，头里全是屎。
棠黎还说，这个南天门易进难出，剔除神格往往比铸神格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我眯着眼睛问他，这成神天道上，我九厄天雷、登天梯都熬过去了，还能比这更苦？
棠黎笑得意味深长：“不知道您听没听过诛仙池。”
棠黎说，诛仙池在九重禁地内，归司簿上神管，只要神仙被除神位，就要跳下诛仙池，抽神筋，毁神格，断神骨，再里里外外给你淬洗九九八十一遍，非把你洗得一丝神息都没有方休。
随后便是扔出天界，放任自流了。
棠黎感慨，自请废神位者，不仅脑子有屎，还得是万世难出的强者，否则根本出不了诛仙池。
这一套流程直接听得蹲在旁边的我晒干沉默，久久不能言语。
好半晌，我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很是感慨地说道。
“那我还是不辞职了，九重天折磨人的本事可比十八层地狱厉害多了，我要留下来自我提升。”
棠黎对我的觉悟很是满意，他欢天喜地地拉着我一顿寒暄，说往后大家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了，还得相互照应照应。
我连忙用女鬼卒教我职场话术与他推拉起来。
“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还得棠黎老师多多担待。”
“谦虚谦虚，您是九天独一家的邪神，我还盼着沾您的光，元襄老师客气客气。”
“不对不对…”
“不敢不敢…”
此后推拉五百个回合，终于以我惜败告终，我暗暗立誓，我早晚有一天要比他更能推拉。
推拉环节结束，棠黎又开始跟我聊些旁的，我们二人话又扯到了诛仙池上。
我问他，在职这么多年，可曾知道有人自请遭那诛仙池的罪？
棠黎一扬眉：“倒还真有。”
我一鼓掌：“展开说说。”
“诛仙池这般骇人，自我上得九重天，听得大抵是犯了事被天帝除神位的，要说自请废神位的确然有之，但我记得的只有一位。”
棠黎遥指南方。
“十万余年前，灵狐仙上惊策自请废神位，历时九九八十一日淬体后下天界，坠入妖山，今时今日，已成了妖界内一方霸主。”
“惊策仙…惊策大人现在，于妖界掌长陵山，而长陵，乃人妖二界的交点之一，换而言之，他不仅是妖界头头，还算得是界神。”
我觉得奇怪 ：“他不是已经堕转成妖了吗，怎么还以神相称？”
“界神非神，只是个俗成的称呼。”棠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元襄小声道，“毕竟最开始是神界传出去的，所以唤神，情有可原。”
我刚上天，对新的事业单位没有太强的集体荣誉感，一时只觉得好笑：“你确定这不是神界占便宜？”
棠黎一个老员工，似乎也没什么集体荣誉感，又或许是无可反驳，他轻轻摇头叹道：“确实，很占便宜，神界基操了，勿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