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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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午夜零点,太平间停尸柜内发出微弱的拍打闷响。

存尸抽屉插销松动,咣当一声从内部被推开,一个青年从抽屉深处爬出来,重重栽到地面上。

他身穿一件单薄的蓝白条纹病服,被抽屉内的冷气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感到有了些力气,半睁开眼睛。

入眼只见一片年久失修的水磨石地面,房间内瓷砖墙面泛黄,布满锈迹和霉渍,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味。

回看身后,一面墙的存尸抽屉有的紧闭着,有的虚掩着。

不远处的地面扔着一张卡片,他奋力爬过去,将卡片抠了起来,慢慢触摸卡片上的纹理。

这是一张身份证,证件照上的黑短发青年神情异常冷峻,注视镜头的眼神像要杀死摄影师。

姓名一栏写着“郁岸”,年龄22岁。

他把证件上的名字和自己右手绑着的腕带比对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郁岸,这是自己的名字。

他勉强坐起来,努力想要回忆起些什么,可回应给自己的只有一阵眩晕和恶心。

苦苦思索时,他不自觉摸了一把脸,发觉左眼缠着绷带,于是试着按了一下,突然愣住,石化了将近十秒。

眼眶是空的,摸不到眼球。

他迅速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所幸没有其他伤口,腰子什么的还在。

除了绑架,郁岸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自己从这么一个地方醒来——被绑架,移取器官,这些推测逐渐在头脑中聚集成真相。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抬起手指,抓住置于房间中央的停尸台边缘想站起来。

忽然掌心一滑,停尸台被微微推动,郁岸才发现它并非固定停尸台,而是一张四脚带滚轮的担架床。

其上还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

郁岸讪讪缩回手,后退到远处审视那巨大的家伙——高耸的肚皮像小山包一样顶着白布,手臂和大腿裸露在外,如同尚未被揉搓过的发酵的面团。

郁岸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后背不慎触碰到了冰冷的存尸抽屉拉门,生锈的门轴嘎吱响了一声,他匆匆回看身后,一整面停尸柜门有的虚掩着,有的向外敞开。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环顾四周,确定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是正对担架床的一扇铁门,铁门外面一片黑暗。

太平间的温度太低,再待下去会有失温的危险,已经没有时间能拖延了。

郁岸对着冻僵的双手呵了几口气,搓了搓,悄声挪到铁门前,透过虚掩的缝隙确定门外无人把守,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搓摸着手臂摸黑向前走,森冷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处亮着些微绿光,万籁俱寂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锈蚀合页摆动的声响。

郁岸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没发现异常。

不远处,安全出口标志牌亮着微弱的绿光,上方墙面挂了一面逃生地图。

“古县医院平面示意图”将整个医院的地形和房间功能都标注得很清楚,郁岸正处在医院负一层。

负一层总共设有三个出口,探查一番后,发现地下车道出入口从外面锁住了,运尸斜坡通道也是锁闭状态。

唯一能离开这阴森地下的途径只有走廊尽头那台普通电梯。

此时,头顶天花板传来沉重的走路声,看来一层有人把守,而且是个大块头。绑架团伙很可能还没离开,郁岸不想和那人打照面,匆匆按动了电梯的上楼键。

电梯正停在负一层,按下按钮后,贴满医院广告的铁门立即吱吱嘎嘎分开,顶灯忽明忽暗。

郁岸走了进去,促狭的电梯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电梯虽不宽,但纵向很长,因为有时要用担架床运送一些不能走路的病人。

轿厢里只有四个掉漆模糊的楼层按钮,负一层正是郁岸所在的太平间停尸房,一层则是收费大厅,二层是诊室和手术室,三层为病房。

既然有人在一层把守着,那么电梯上升很有可能会惊动他们,二层与一层距离太近,如果绑架犯看见电梯动了之后就从楼梯追上来,将会截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这么看来,从三层窗口沿着排水管爬下去是最稳妥的逃生方式。

郁岸略作思忖,按下了三层的按钮。

电梯从负一层开始上升,温度也随之稍微升高,“叮”一声响,电子红灯显示三层到了。

电梯门向两侧拉开,一条老旧的走廊正对着郁岸,左右两侧的病房门大多紧闭着,像两排沉默对望的脸。

一股特别的气味弥漫进鼻腔,像是淡淡的血腥夹杂着发酵的干草味。

郁岸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天花板吸顶灯已经上了年头,灯罩里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飞蛾尸体,光线忽明忽暗。

靠电梯最近的仓库门没锁,郁岸轻手轻脚推门进去,但失望地发现这里四周封闭,根本没窗户。

只有不少纸箱子码放在里面,堆得很高,上沿比郁岸头顶还高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纸箱里的东西发霉了,好像走廊里的怪味就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郁岸随手掀开一个放在地上的纸箱,固定器里整齐码放着崭新密封的玻璃瓶,应该是批发来的消毒酒精。

靠外的箱子受到了剐蹭,扯开了一道口子,郁岸仅仅用余光瞥了下里面,便猛地一顿。

一双空洞的眼睛正躲在箱里望着自己。

定了定神,郁岸才辨认出开裂的箱子上贴的“易碎品”标签,原来是医院购置的廉价骷髅模型,有个骷髅头恰巧面朝外挤在了破损处。

在这些纸箱子最上面,还放着一个完整的山羊头骨模型,两根羊角打磨得锃亮。

羊头两侧镶嵌仿真眼珠,将山羊的矩形瞳孔仿制得栩栩如生,好像会注视着人转动似的。

这东西有些违和,一般都挂在有钱人家的书房里作为装饰,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仓库里。

郁岸只好退出来另寻出路。

一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一扇能推开的病房门,他迅速闪身躲了进去,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但窗口全被安全栅栏封死了,郁岸重重捶了窗台一拳。

病房内四面均是白墙,墙围涂着淡绿色油漆,一些漆皮翻卷掉落,墙上的电子钟显示M022年1月22日午夜00:20。

墙上挂的破空调不知道多久前就停止制热了,老式楼房的保温层又极差,凛冬时节,室内温度甚至达不到十度。

不过他运气不错,在床头柜内找到了一套防风服,还有一个单肩书包,柜子下方还放了一双与衣服相配的绑带中靴。

郁岸迅速将病房搜了一圈,在相邻的病床枕下摸到一个剩下半管燃料的塑料打火机。

他想也不想便抖开厚实保暖的衣服套到身上,把领口拉链拉到最高,遮住脖颈,然后把打火机搓着火,将小小的火焰拢在手心里取暖,盯着被自己扔到一边的黑色单肩包发呆。

看久了总觉得十分眼熟,郁岸伸手拉开了背包拉链。

里面塞了一沓打印纸,其中一沓封面写着“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书”,毕业生姓名“郁岸”,学校名称“长惠大学”。

竟然正是自己的背包。

除此之外,里面还夹了几张不同用人单位的回信,但无一例外都是拒信,言辞委婉地表示您不适合这个岗位。

再看空白协议里夹的成绩单,课程卷面成绩是清一色的高分和优级,但课堂表现、社团活动、公益劳动、会议出勤这一类的评级都低得令人咋舌。

郁岸头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些面试时的场景,面试官与他交谈时,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擅长和人交流,能安排给我一个埋头干活不用说话的岗位吗。”结局当然是被拒绝。

至于此时的境况,自己似乎是在找工作途中,被伪装成招聘公司的绑架团伙算计了。

工作没找到,还赔进去一颗眼球,人晦气到这种地步,真是叫人同情。

当务之急是逃出这鬼地方,或者找个电话报警也行。

他背上单肩包,检视四周,拿走了床头空果盘里的水果刀,轻声靠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外探查情况。

借着走廊内的光源,能看见护士站的门大敞四开。

郁岸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周围,悄声拉开门走出去,到护士站检查了一番。

护士站内黑黢黢的,管灯被打碎,里面橱柜翻倒,一片狼藉,玻璃药瓶和一次性医疗用品洒了一地。

正对门口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后壳泛黄的老台式电脑,左手边的座机翻倒,电话线被剪断了。

电脑并未遭到破坏,郁岸试探着挪动了一下鼠标,显示屏忽然亮起来。

在微光照亮下,郁岸迅速捡起电话线的断截面,用刀尖剥掉金属丝外的绝缘皮,将断裂的两端捻在一起。

平时连复杂电路在他手里都是小儿科,区区电话线接起来并不费时,手边没有黑胶布,郁岸就用一只手掐着绝缘皮来固定接口,另一只手去够被螺旋线缀在桌下晃荡的听筒。

可当他弯下腰,余光扫过办公桌下方的空间时,一股冷意沿着指尖倏地流窜上涌到头脑中。

桌下有人。

一位护士蜷缩在桌下,惊恐地瞪着双眼,手中攥着一个折断的手机。

郁岸愣了几秒,试着去触摸她的手指,冷得异常。

她死了,身下淌了一滩血迹,血迹半干,上面印有奇怪的脚印。准确地说,是羊蹄印。这家医院中的情况似乎有些脱离预想。

似乎凶手的鞋底印有羊蹄图案,在闯进了护士站,一通打砸之后,又把惊恐躲进办公桌下的护士杀害了。

尸体看上去刚死不久,但郁岸在病房里并没听见动静,凶手理应是在自己上楼前动的手。

这些都只是猜测,不过,这蹄印倒让郁岸一下子联想到了刚刚见过的一件东西。

他把水果刀反握在手中,贴着走廊墙壁一路往电梯口摸过去,回到了最初进过的那个仓库附近。

虚掩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抬头望去,堆放在纸箱最上方的山羊头骨不翼而飞。

郁岸用水果刀尖拨了拨纸箱,里面是空的,侧面可以打开,底部的纸板上也留下了同样的羊蹄形脚印。

这意味着,早在郁岸第一次进来时,就有一个人头上套着山羊头骨,站在这些空箱子里,一动不动。

*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一个男人站在电脑显示屏后,正兴味盎然端详着监控影像。

监控的黑白画面中,郁岸背靠墙壁,正谨慎地向仓库中偷瞄,略作观察后走了进去。等出来时,他背上的单肩包鼓了许多,不知道在里面搜罗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男人露出笑容,双手悠哉撑着桌面,掌下压了一张求职简历。

姓名:郁岸

专业:精密仪器及机械

求职意向:特殊设备开发

……

特殊证书:IELTS 8.0,百款恐怖游戏全成就和速通记录保持者

特长爱好:业余射击

简历空白处有推荐人写下的一些备注——“①他在校成绩优异,在精密设备方面拥有特殊天赋。②少年时期曾因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留下案底。③思维异常,有表现极端行为的可能,面试官需谨慎应对。”

郁岸背着沉重的单肩包从仓库中走出来,钻回病房,没过多久,他左手攥着一根铁质输液架,右手拖着一条棉被出来,蹑手蹑脚地将输液架停靠在护士站外墙边,然后将棉被团起来塞进了洗手间。

做完这一切后,郁岸回到护士站里,关上门,捏起电话线断口,拿起听筒拨通了报警号码。

接警员柔和冷静的声音从听筒对面响起,不等她问,郁岸就压低声音道:“报警重大杀人案件,一位护士已经遇害,凶手头上套着山羊头骨,仍在行凶。对,尸体就在护士站的办公桌下。”

他没提自己被绑架,而是挑最凶险的情况说,为的就是引起警方重视,立刻出警。

他边说边弯腰又看了一眼桌下,这一看不要紧,胸口仿佛被一口气堵住。

办公桌下空荡荡的,尸体没了,只剩地上半干的血迹,血迹长长地延伸出门口,向右拐去,一直通往幽深黑暗的走廊拐角。

一定是趁郁岸返回仓库察看时,那羊头人回来过,把尸体拖走了。

郁岸把情况如实说给接警员,接警员却说:“初步判断为‘畸体’相关警情,这就为您转接窥视鹰局,请不要挂断电话,保持冷静,不要发出声音。”

“畸体?”郁岸有些茫然,按了按跳痛的额头,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词让他感到熟悉。

几秒后,接警员的声音被一个冷肃稳重的女声代替:“您好,这里是窥视鹰。告诉我你的位置和畸体数量。”

郁岸从混乱的桌面上找到一些做备注的废纸,纸页抬头统一印有红色的“红狸市古县医院”的字样。

他把医院名字说了出来,至于数量,这倒提醒了他,在负一层时他听见头顶有脚步声,是不是说明这栋楼内不止一个凶手在游荡。

“不止一个。”他话音刚落,电话就突然中断了,昏暗的房间里只剩寂静。

是郁岸自己松开了捏住电话线断截面的手。警方已经得知基本情况,再交流下去意义不大,这里太安静,说话太容易暴露位置。

远水难救近火,他转而把希望寄于手边的台式电脑。

公共邮箱的最新邮件内容写着“负一层太平间监控摄像头损坏报修”,发件时间在1月21日09:00,也就是昨天早上九点。医院的保安后勤室,在昨天下午18:00回复说 “知道这个情况了,等明天上班后会派维修师傅去修。”

早上发的维修申请,到晚上下班才有保安搭理,这太令人绝望了,郁岸放弃了向保安室求救的念头。

他点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畸体”这个词条,网络不太稳定,电脑反应速度也慢得让人着急。

词条-畸体:K034年,红狸市郊科研基地被雷电引燃发生爆炸,导致实验人员非法封存于地下的三十万吨生化垃圾泄漏,垃圾带有辐射性,受辐射影响的物体内部可能出现畸形结石,发生突变,生命力变得特别顽强,被称为“畸体”。

畸体一般拥有固定的生活领地,但也会出现一些过界行为,入侵人类聚居地,对人类的生命和财产造成严重威胁。

词条-畸核:畸体体内产生的畸形结石被称为畸核,为畸体提供能量,畸核被取出或破坏后,畸体死亡。

网页检索到有人在搜索畸体,自动弹出一个官方滚动条:如果您的生命安全正受到畸体威胁,请立即点击本条向窥视鹰局求助。

搜索栏下方还跳出了许多相关信息,郁岸逐条浏览下来:

帖子:干货!境内三大畸体猎杀公司优势对照。

官网:地下铁招聘公告,本着更好地保护居民安全的理念,我们公司一直积极吸收新鲜血液……

红狸新闻:魔爪伸向重量级选手?肥胖症患者频频失踪,疑是畸体所为。

古县身边事:急!求助大家,傍晚发现羊圈破了一个洞,走丢了两只配种公羊,请发现的朋友联系比萨庄园6号,感谢……

“两只……”郁岸搜索了一下比萨庄园的位置,没想到这么近,这个庄园就建在古县医院几百米外。

而且,郁岸还发现,能对付畸体这种东西的不止有警方,还有一些专门的猎杀公司以此为生。

他找到了公司官网上的电话号码,试图重新接续电话线求助,但遥远的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钢铁摩擦的哗啦声。

是电梯在响。

只有他自己乘过电梯,电梯应该一直停留在三层,这时候却动了,就证明有“人”正在其他楼层按按钮。

电梯与楼梯间分别在走廊的两端,此时再乘电梯,危险不言而喻,可又有一个羊头怪人拖着尸体往楼梯间的方向走了,郁岸已经被两头堵死,别无选择。

他只好立即站起来,拎起沉重的单肩包挂到肩上,包里塞了保命的东西,再重也不能轻易丢弃。

电梯响了一声。叮,三楼到了,接着铁门哗啦向两边拉开。

它来了。

郁岸回头在倾翻的药柜和办公桌间寻找能藏身的地方,之前那位护士死在了办公桌下,说明藏在那儿是不安全的,药柜扣在地上,如果蜷起身子躲进药柜里,说不定不会被发现。

但很难说对方搜寻目标的方式是靠视力,还是靠嗅觉,藏在药柜里太冒险,一旦被发现,逃无可逃。

最终他选择沿着暖气管向上爬,卸掉两片天花板,躲在了高处。

走廊尽头已然能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正在朝护士站接近,步幅很大,地板被踩得咚咚响,是个大块头。

渐渐的,沉重的脚步停了下来,按步伐计算,那家伙此时已经走到了郁岸出入过的病房门口。

走廊的寂静猛然被打破,巨响就像十字路口连环撞车一样接连引爆,那家伙显然嗅到了郁岸的气味,猛撞进病房,破坏着里面的一切,整个大楼仿佛都在晃动。

郁岸猜得没错,它的嗅觉极其灵敏,普通人在有限的空间内根本躲不过它的搜索。

他坐在暖气管上,两条腿小心地架在狭窄的管道上方,勉强保持着平衡。

外边安静下来,也没再听到脚步声。

其实从报警时,郁岸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血迹上留下的蹄印有碗口大,比成人脚掌最宽的地方还要宽许多,它行走时的脚步声也比普通人要响亮,那么到底是一个人穿着鞋底有羊蹄图案的鞋,还是说,他双腿之下长了一双羊蹄?

郁岸向下探出头,视线略一凝滞,虚掩着的门板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一双覆盖着浓密毛发的腿立在门口,没穿鞋,踝骨之下的双脚,每只脚只长了两个脚趾。

光看轮廓,这家伙足有两米高,体格比巨石强森还要壮。

它或许不能称之为人,浑身裹满厚重的腱子肉,头戴一面完整的山羊头骨面具,长有两根弯曲羊角。

羊头怪人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一步一步走进护士站中,在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下,搜索着房间内的活物,风箱一样的呼呼声是它粗重的呼吸。

倾倒的药柜绊了一下它的脚,羊头怪人高高抬起铁蹄,一脚就踏穿了药柜,如果郁岸藏在里面,此时必然已经成了一坨罐装腐乳。

巨响之后,房间突然陷入寂静,郁岸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不料,一块早就松动的墙皮在他的摩擦下开裂,郁岸迅速回手抓住,却只抓住了一半,另一半连着碎屑一起掉落在了羊头怪人面前。

羊头怪人缓缓抬起头,朝天花板望去,与郁岸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竟发出一声嘹亮的山羊叫。

没听错,就是山羊叫,响亮逼真的“咩”声,非常刺耳。

它嘴里正咀嚼着什么,上下颌嚼动,鲜红汁液向外喷溅,随着它开口咩叫,一根圆柱状的东西从它口中掉落,朝前滚了两圈。

郁岸感到自己的世界震颤了一下。

血淋淋滚进视野中的,是半截手指。

他知道坐以待毙的结局是什么,于是当机立断,翻身从暖气管上跳下来,双脚落在办公桌上,先把座机拔起来朝前一扔,正中那羊头怪人面门,挂着听筒的螺旋线缠到了它头顶的羊角上。

趁羊头人撕扯电话线的间隙,郁岸利落割断台式机后连接的所有电线,举起压沉的电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羊头砸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羊头人被砸得低下头去,玻璃显示器炸碎,散碎零件冒着烟向下掉,郁岸从桌上纵身一跳,直接扒到羊头人后背上,它身上骚臭不堪,散发着牧场草料和粪便的气味。

郁岸一只手紧紧攥住羊角,另一只手伸到背包里,拎出一个沉甸甸的瓶子,重重向下一砸。

盛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瓶扣碎在羊头上,碎玻璃朝四周迸射,液体飞溅,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从狭窄的护士站中炸开。

这股刺鼻的气味极大地干扰了它的感官,羊头人受了惊,焦躁地胡乱甩动头颅。

郁岸这才发现,这山羊头骨并非面具,而是从脖颈血肉上延伸生长而出的,是这怪物真正的头。

白骨尖牙之间卡着一些血肉和骨渣,牙缝里塞着几根人的头发。它刚刚进食过。

果然是畸体。

其实,浏览了一番关于畸体的网页之后,郁岸唯一总结出来的有用结论就是,人类杀死畸体算正当防卫。

郁岸早有准备,顺势跳出门外,一连向内抛进四瓶酒精,玻璃瓶放鞭炮似的满地炸碎。随后他点燃打火机,抛进门里,毫不犹豫地拉上门,将提前摆在门口的输液架拉过来,斜卡在扶手上,把门把手别住,让它不能从里面打开。

一股蓝色火焰从护士站内腾空而起,门里传来铁蹄踏地的震响,门板虽然经受着一下一下猛烈的冲击,却只有稍微变形,至少还能撑个两分钟。

护士站的门是防盗门,与病房区的带窗木门不同,这是郁岸宁可再次踏入凶杀现场,也要选择护士站作为临时藏身之地的理由。

但砸碎酒精瓶子时,里面的液体免不了溅落在郁岸自己身上,那粘稠火焰沿着郁岸指尖腾地烧了起来,迅速爬到郁岸的衣服上燃烧起熊熊烈火。

他丝毫不慌,拐进洗手间里,将提前开着水龙头浸泡湿透的棉被裹在身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彻底压灭火焰。

郁岸躺在地上,浑身湿透,体温在迅速下降,被黑暗笼罩着,力竭和寒冷让人绝望。

面前不远处,有东西掉落在地上。

黑色的,指甲盖大小,似乎是一个蓝牙耳机。

郁岸吃力地向前爬,伸手将耳机拿到面前,戴进左耳中。

一阵嘈杂的电流音过后,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站起来。”

站起来……嗓音不算温柔,却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是警察吗。郁岸咬紧牙关,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来。

“沿着走廊跑到尽头,来监控室找我。”

此刻,耳机里的陌生男人成了郁岸唯一的希望,他目不斜视向前跑去,将羊头的嘶吼和冲撞抛在身后。

半路经过消防角,郁岸从里面提起一个沉甸甸的干粉灭火器,继续向前。这东西受到猛烈撞击时有可能爆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想用它当武器。

离廊灯太远,光线越来越暗,仿佛行走在巨兽的咽喉中,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挂有监控室标识的房门就在前方,可尽头的黑暗被一个高大的身躯遮挡,郁岸一下子就辨认出它头部山羊的轮廓。

郁岸也说不清耳机里的男人为何让自己如此信赖,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监控室,就像信徒望着天堂之门,其他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进去。

豁出去了,硬拼一手。

郁岸凝视着羊头正中央,如同瞄准镜锁定了目标,拎着灭火器微微转身,向左后方蓄力,奋力一抡——

霎时,羊头人身后监控室的门被一只穿长筒皮靴的脚重重踹开了。

接着,一阵尖锐的笑声从门内飞出来,郁岸耳边自动响起蹦极僵尸从天而降偷植物时的音效,咦——哈!

有个粉红家伙从门里一跃而出,双手高举一根铁架床上拆下来的空心管,迅猛落地,骑在羊头怪人身上,把锋利铁管贯入它厚实坚硬的后背,将其结结实实钉在地上,绯红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

羊头怪人遭到背后偷袭,身躯受到猛烈的冲击,向前趴下去,胸腹着地狠狠摔在地板上,发出轰隆巨响,四肢挣扎摇头痛吼,但很快,刺耳的咩叫戛然而止,暴烈声响随之沉寂。

男人仰头露出一嘴锯齿三角牙,久久沉浸在杀戮的余韵中,似乎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活人,便松开铁管站起身,紧了紧鹿皮手套腕部的金属搭扣,朝郁岸步步逼近,猩红双眼目光如刀。

他长有一头卷翘的粉红梅子色长发,酒红色衬衫外穿了一件长风衣,胸前别着一枚银质胸牌,图案是公共导向标识中的地铁标志,下方则浮雕着他的名字:“昭然”。

这人看起来要比羊头怪人的危险系数高个十倍,郁岸几乎要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心虚地想难道自己误打误撞触发了场景boss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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