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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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盛夏的午后烈阳暴晒,地处市中心的筑城二中暑气弥漫。

新任的高二A班班主任许雅婷神色凝重,踩着尖头高跟鞋穿过楼道,直奔综合楼三楼的年级组办公室。

办公室门户大开,刚到门口冷气就扑面而来。

许雅婷屈指敲门,铁门发出短暂的闷响,她跨步进去,对坐在办公桌后面微胖的男人道:“刘旺组长,我有个问题想问。”

刘旺就是那微胖的男人,他是高二级年级组长。二中明天正式开学,他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开学相关事宜,抬头就见许雅婷脸色不太好。

两人是大学同班同学,关系向来不错,遇事也和对方直言不讳,相识近十年,他十分清楚许雅婷的直性子,因而停下手中工作,摆摆手道,“有什么问题,你直说。”

“上学期期末那会儿你来找我,说学校师资紧缺,让我这学期带带高二的A班,我同意了,之后等期末成绩出来,我第一时间就看过这些学生的成绩。”许雅婷走近,手里拿着一张分班表,秀气的眉毛紧紧拧着,“按我的了解,分到A班的学生应该是上个学期高一期末考前四十名。所以我很奇怪,按排名,本该分在A班的谈潇,怎么被分去了平行班?”

许雅婷任教过两届优秀毕业生的语文科目,这还是她教学五年来初次担任班主任,又是汇集尖子生的A班,与班级相关的一切,她都极其重视。

刘旺也能理解,他看了看分班表上的名单,斟酌了下,才说,“哎呀,上周老师们开会,你人在外地不知道。老李说了,这谈潇成绩虽好,脾气却是非常的暴躁,老喜欢去和校外那帮辍学分子瞎混不说,还不服管教,他高一的班主任赵老师,你认识吧,今年B班的班主任。当初被他气得差点辞职!后来人是没走,就是死活不肯当他那个班的班主任了!”

刘旺说着还叹了口气,“这孩子在学生间的名声也差,大部分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像这种问题学生要是分进了尖子班,影响到其他同学学习,我们可是不好向学生家长交代的!”

老李是二中的政教处主任,上周召全体准高二的老师们到校开了个会,讨论高二分班及每个班老师间的搭配问题。许雅婷上周正好回外地老家拍婚纱照去了,昨晚才落地筑城,因此没能参与讨论。

“老刘,你是一名老师,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许雅婷听完,一把抽回分班表,“再说了,你们这样做,对谈潇的家长就好交代了?谈家什么背景,能同意学校的安排?”

刘旺说,“这事儿老李特意问过谈潇的家长,他妈妈亲口说的没有意见。”

“他父母没意见,我有意见。”许雅婷说,“人家谈潇同学上学期期末考了年级第五,英语更是整个年级唯二的满分。我看过他以前的成绩单,他中考全市第二十九,高一一整年稳在年级前十,成绩可以说是非常优异,就算性格再不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态度还算心平气和,刘旺听着没吭声。

许雅婷继续道:“二中向来以考试排名来分AB班,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学生们也都知道,你们这回把年级第五分去平行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谈潇是A班B班不要的嘛!再说了,就A班的孩子要学习?平行班的就不学啦?你这是带头搞歧视吧刘老师!”

“退一步讲,你这回可以把谈潇分出去,那下回呢,再明目张胆地分一回?”

筑城二中是排市前五的重点高中,高二分文理科,分班时学校会把上轮期末考占前八十名的学生拎出来,单独分A、B两个重点班,加上偶尔塞来一个花了钱的插班生,每班都有四十多人,又称火箭班。因为往年报文科的学生相对较少,一般只设一个A班,若是人多的话,也会增设B班。

火箭班的人员并不固定,每半个学期就会调整一次,从高二到高三,通常有三次变动。依然是按期末考成绩来划分,拎前八十名,学生们进步还是退步,用名次说话。

按谈潇以往的表现,继续保持的话,稳住前八十没什么问题。刘旺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哑口无言。

事实上两人相识近十年,论嘴皮子功夫刘旺就没赢过,心中虽时有忿忿,到底还是乐意让步,只一帮朋友暗地里给这横冲直撞的姑娘起了个外号——喷火龙,私下里开玩笑的时候叫叫。

许雅婷说的问题他们当然考虑过,只是那谈潇实在吊儿郎当,又爱撩架,确实不适合留在重点大学预备役的A班,双方光气场就合不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说。

“能怎么办,把谈潇要回A班呗。”许雅婷没好气,“我来这儿就是想问你,分班表还没发出去吧?”

刘旺瞥一眼电脑屏幕,摇头。喷火龙来得挺及时,他刚做完名单核对,正准备打印发送呢。

“那行,你给我把谈潇弄回来。”

刘旺迟疑,“老李那边……”

“我待会儿就去找他说这事,你按我说的,把A班名单重新做一份。”许雅婷说完,气势汹汹转头去了四楼的政教处。

再顽劣的猴子尚且还有克星,何况只是个脾气怪点,学习优秀的普通学生。老李见许雅婷自信满满,索性就把这孩子交给她去管教了。

许雅婷没轻易给承诺,只说:“谈潇成绩很好,是个聪明孩子,我尽量教好他。”

彼时,聪明孩子谈潇正叼着根压根没点的烟,在二中对门的21K便利店收保护费。

确切来说,是看别人收保护费。

他半小时前刚结识的好兄弟徐帆是个咋咋呼呼的胖子,一张口就是满嘴的脏话。

便利店门口缩了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男生,被徐帆强硬地拖拽到冷冻柜前站定。

徐帆看了眼谈潇,指着柜子对男生说:“你看看,冰柜里的东西就这些,你自己看着买,别想着给我挑便宜的,要是你挑的东西我这兄弟不喜欢,你就等着挨揍吧!”

那男生喏喏点头,却不动。

徐帆使力推了他一下,他身形瘦得像根火柴似的,一推就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站不稳,谈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手中没点的那根烟掉在地上,被男生不注意踩成了烟饼。

“谢……谢谢,对,对不起。”男生战战兢兢,抓在冷柜上的手指泛着显眼的白。

谈潇立在冷冻柜边上,阳光从玻璃窗折射到他金色的头顶和脸颊上,看着暖洋洋的。他冷眼瞧着怂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男生,“二中的?叫什么?”

“薛……薛宝宝。”那男生说着,抖得像只小鸡仔,鼓囊囊的书包垮到胳膊肘,埋头耸肩,个头只到他耳朵,面相文文弱弱,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看起来十分可怜。

谈潇不再看他,弯腰捡起地上被踩扁的烟头,扔进门边的垃圾桶。

薛宝宝手足无措呆站着,徐帆不耐烦一脚踢过去,“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挑!”

徐帆的声音又大又莽,像头无能狂怒的蠢猪。便利店的两名店员面面相觑,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谈潇看得心烦,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万分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便利店隔壁的隔壁是家面馆,因着价格便宜生意一向不错,他中午出门没吃饭,想着去那儿解决一顿,谁知在那碰上了吃完面拿不出钱,正和老板娘吵得热火朝天的徐帆。

这傻逼体型庞大声音洪亮,生生将老板娘的声音给盖了下去,且言辞激烈句句喷脏。

二中外面时常游荡着一些早早开始混社会的辍学分子。这傻逼长得虽肥头大耳,年纪估计也就十几岁,在这边上学一年多,像这样的人,谈潇也见过不少,甚至结识了三两个碰上能打招呼的朋友,因此早就见怪不怪。

后来徐帆越骂越起劲,他实在听不过耳,顺手把面钱给付了。于是那徐帆舔着脸缠上他,认他做兄弟,非说今儿天气太热,要请他吃根冰棍消消暑。

他心说这人连十块的面钱都付不出,哪儿来的钱请他吃冰棍?结果就是这么请的。

正想着,就见那薛宝宝挑半天,挑了两根大白兔出来,眼神闪躲道:“我,我真的没钱了。”

徐帆显然不满意,扬手就要打人,谈潇顾着同校之谊,抬手拦了一下。徐帆改用脚踢,薛宝宝歪头躲开,麻溜跑到谈潇背后躲着。

前台两个收银连声叫:“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公众场合可不兴打人啊!”

徐帆当即臭了脸色,眼看就要破口大骂,谈潇皱眉说,“就这个吧,意思到了就行了。”

“那可不行!”徐帆眉毛一竖,下巴肥肉飞甩,“兄弟我是头一回请客,怎么说也不能太寒酸,你等着,我亲自给你挑,挑贵的!”

谈潇早没了吃冰棍的心情,扭头正要让薛宝宝离开,却听收银台侧边对过去的原木色推拉门忽然传出动静,下一秒木门就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慢慢拉开。

那只手白得刺目,手腕突出的骨节处戴着一块限量款黑色电子表。

那表是某知名品牌的全球限量款,谈潇也有一块,只不过还在运送途中,他还没摸到实物,倒没料到先在这儿瞧见了,他下意识多留意了一眼,的确是真货。

他来了兴趣,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手表的主人长什么样。他顺着手表瞧过去,终于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对方规规矩矩的穿着二中扎眼的红白色校服,袖口挽了一圈,露出小截白皙精瘦的小臂,个子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材很好,腿也挺长。

谈潇悄咪咪打量片刻,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

这人肤色冷白,额前搭着几绺短短的碎刘海,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银丝的细框眼镜,给人一种内敛而斯文的气质。

只是镜框后那双茶色的眼睛却与这份独有的特质正好相反,那双眼太浓太深,像是一块形状漂亮的吸铁石,轻而易举就能将人吸进去,然后再难逃开。

这种气质的人一般都很闷骚,谈潇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坦白说,即便他的审美日益挑剔,也不得不说,这人长得非常不错。

但他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人怎么越瞧越觉得眼熟?

“虞白!”不等谈潇想出头绪,一直躲在他背后的薛宝宝忽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跑了过去。

虞白?谈潇瞬间醍醐灌顶。

怪不得瞧着眼熟呢,原来是那个传说中在高一期末市统考压了一中三中,拿下全市第一的大学霸。

名字如雷贯耳,没想到本人也长得这么好看。估计是期末大考时两人同在第一考场,谈潇见色起意,多看过两眼。

虞白将书包搁在收银台,目光短暂落在薛宝宝搭在他肩头的手上,他往前迈了半步,不动声色避开,问,“你跑什么?”

薛宝宝抿着嘴不说话,只伸手指了指还在挑冰棍儿的徐帆。

虞白瞥了眼肥肉狰狞的徐帆,没多问,同两名店员对了眼色,正准备勾着书包走人时,却忽然眼皮一掀,瞅见店里有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那眼神明晃晃的,完全不加掩饰,再看正主,被发现了也似乎并不尴尬,反而看得更加兴致盎然,好像他是什么稀奇的展览品。

对方染成金色的头发有些长了,胡乱支棱着,削尖的下巴微扬,带了点挑衅的色彩。

虞白眉心飞快蹙了一下,他性子有些传统,也不爱赶潮流,见不惯花花绿绿的头发,偏偏这人头发还挺浓密,又有点炸毛,乍看像个金色的鸡毛掸子。唯一好的大概是这人皮肤挺白,撑得住发色,这才勉强看得顺眼些。

他忍了片刻,见那金毛掸子似乎越看越起劲,那种感觉如芒刺背。他干脆直截了当问:“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刻意压低时甚至显得厚重,与斯文的外表不太符合,但是却很好听。

谈潇耸耸肩,承认:“看你啊。”

虞白:“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谈潇说。说完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漂亮,赏心悦目。”

虞白脸色僵了僵,不说话了。他觉得这人染了个头发,指不定把脑子也染出毛病了。

徐帆挑半天,挑了两杯草莓味的哈根达斯,也不管谈潇喜不喜欢,直接豪气地扔到收银台上,冲薛宝宝的方向勾勾手指,“过来,把钱付了。”

两杯哈根达斯保守估计也得八九十,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着实太贵了。薛宝宝摇头拒绝,整个身子缩在虞白后头不肯动弹。

徐帆恨恨地指了指薛宝宝,见店员柱子似的没动,气得不知轻重地拍了几下玻璃柜台,叫嚷,“操你妈的磨蹭什么?让你俩扫码结账看不见是吧?”

说完他自顾自在柜台上的方盒子里抽出两个木勺子握着,又扭头冲薛宝宝啐了口,说,“扫完找他付账。”

两个店员僵在那儿,也不知该不该扫码。其中一个求助地看向虞白。

经过这么一闹,虞白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示意两个店员离开,他自己进了收银台,不由分说拿起两杯冰淇淋扫了码,淡淡道:“一共八十六,请问怎么付?”

徐帆闻言,又一次猛拍玻璃柜,巨大的拍打声引来店外行人频频侧目。

他目眦欲裂,一下把手里木勺子甩到虞白脸上,“你他妈耳朵聋了?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说了,找他付账!”

对方出手猝不及防,虞白躲闪不及,木勺子从他脸颊飞快擦过,留下两条醒目的红痕。

红痕很快开始渗血,谈潇狠皱了下眉。

薛宝宝吓了一大跳,其中一名女店员慌忙掏出手机,“这位客人,如果你再继续这样闹下去,我就直接报警了。”

“老子一没偷二没抢,你报个屁的警!当警察都闲的呢。”徐帆嗤笑,双手抱臂懒散靠着柜台。

女店员讪讪地放下手机。

虞白出声道:“既然你一没偷二没抢,那好,请结一下账。”

徐帆鼓着眼睛,“嘿!我说你们这些服务员,耳朵长来全是摆设是吧?”他恶声恶气指向薛宝宝,“说多少次了,他付账,想要钱就找他要去!”

“你一大男人,欺负我一个高中生,你好意思吗你!再说了,你谁啊?我根本都不认识你,凭什么要替你付钱啊?!”

大概是见虞白身形高挑,直挺挺站那儿像棵挺拔的松,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薛宝宝不由自主就生出了底气,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脾气都硬了不少。

那徐帆一听就要发火,脸色都绿了。

虞白神情不变,转而盯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出声的谈潇。

谈潇耳根略烧,第无数次后悔刚才脑抽,这才既花了钱又丢了脸。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骨子里就是烂的。你的一次善心,不仅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害得你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快速上前两步,在冷冻柜那儿扬起下巴点了点人数,然后提了四桶没开封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出来,放在柜台上。

徐帆眼都直了,“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谈潇不理他,把冰淇淋往扫码机器推了推,抬眼见虞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下意识道:“你看我做什么,扫码啊。”

说完想起什么,他利落地解了手机锁屏,调出微信付款页面亮给对方看,说,“放心,我来付钱,行了吧。”

他的手机是国产某品牌最新款,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国际顶奢大牌,虞白给他定下个豪门小少爷的标签,没回话,按部就班刷好码,说,“一共一千六百八十。”

“还有刚那两盒,我也一起付了。”谈潇说完,把手机举在POS机前,眼皮都没眨就把钱给付了。

这让围观的几个人目瞪口呆。毕竟将近两千块钱对于学生来说可不是笔小数目。

结果谈潇转手就把四百多一桶的冰淇淋塞给了他们。

两名女店员惊呆了,摆着手不愿意接,“同学,你这是做什么。”

谈潇:“请客啊,不明显吗?”

他把柜台上最后一桶丢给虞白,撩撩眼皮说,“我呢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闹这么一出,影响你们店里生意了吧?都十分钟没人进来了。”

说完,他见虞白目光幽幽地,又把那桶巧克力味冰淇淋推了回来。

他的视线在对方那只雪白的手背上流连了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窜出一句:“他妈的,这人是个女妖精吧?皮肤怎么白得跟透明似的。”

嘴里却问,“怎么?不喜欢这个味儿的?”

然后他就听见女妖精说,“我不吃凉的。”

不吃凉的?

谈潇莫名其妙盯着虞白的肚子看了几眼,随即转头去货架区转了两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精装的棉花糖盒子。

“这个总行了吧?甜的,不凉!”他把盒子丢到柜台上。

谁知虞白说,“谢谢,我也不吃甜的。”

谈潇伪装豁达的脸色一下就有点裂开。

旁边闭麦许久的薛宝宝打圆场道:“哎哎哎,这位帅哥,你可别生气。虞白这人忌口多得一匹,什么酸的甜的苦的,他不吃的东西一大堆,不是特意针对你哈。”

谈潇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也没再多逗留就出了便利店。

徐帆见他兄弟一走,眼疾手快拿走了虞白没要的那桶冰淇淋,麻溜地跟着出了店门。

“小老板,你们这学期学费多少啊?这孩子该不是把学费给花了吧?”女店员抱着桶哈根达斯,手臂冻得发麻。

虞白漫不经心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你不是老说店里空调不制冷,建议换一个吗?他身上那件衣服,够买五个新空调。”

“……”两个店员顿时无话了。

薛宝宝却被店员的称呼惊了惊,“小老板?谁?”

女店员指着虞白说,“这店是他家开的,他爸爸是我们老板,他当然就是小老板啊。”

薛宝宝:“……”

怪不得收钱的时候淡定自若,眼睛都不眨,原来是都进了他家的口袋!

虞白懒得再管几人的反应,挎着背包离开了。学校明天开学,今晚得返校上晚自习,高二的分班表应该就快出来了,他打算提早去学校看看情况。

结果他刚出便利店没几步,就在面馆隔壁的小巷道口看见了一桶半开的哈根达斯。他顺着往里看,就见某个大少爷正踩着刚才在店里闹事那个胖子的左肩,在潮湿的地面上碾了又碾。

虞白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阻止,他见小少爷的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什么,整个小巷道只能听见那胖子杀猪般的哀嚎。

他是认得谈潇这个人的。

谈潇在学校口碑不好,名气却是非常大,虽然大多是负面争议,虞白却只记得这个人成绩很好,年级几次大考,两个人都在同一个考场。

虞白自己的座位一直是第一考场第一位,座位就在门口,而谈潇不仅和他同考场,座位离得也挺近。他习惯提前半小时进考场,于是总能在考试铃响起第二回时,看见门口窜进一道姗姗来迟的高挑身影,小旋风似的从他眼前闪过,再从他侧边经过。

人总是会有意识地,对美的事物多一分别样的在意。次数多了,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个没有一场考试不迟到,没有一门科目不提前交卷的人给记住了。

不过有印象归有印象,两人毕竟不同班,所以从没说过话,平时也几乎碰不上。也因此,第一次在考场之外的地方近距离与这个传闻中的二中校霸面对面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这个传闻属实有些诈骗。

虞白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爸担心他受欺负,曾给他报过散打班。初中那会儿他不像现在这样,学习好性格好,逢人就挨夸。他也有过堪称病入膏肓的中二时期,抽烟打架迟到早退,口碑不比现在的谈潇好多少。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冷不丁见着一头金毛的谈潇时,他神奇的觉得这人长相太乖巧了,很难和他印象里的一校之霸画上等号。

哦,某些行为还有些令人捧腹的幼稚。他把视线落在地上那桶冰淇淋上,心说就这大少爷那挥手就是一千八的处事风格,也不知是要请客呢还是在炫富。

虞白没有旁观太久,他走的时候,徐帆已经遭不住折磨,痛哭求饶了。

“以后离我远点儿。”谈潇躬身,一脚踩在徐帆的脸上,“再缠着我害我丢人现眼,别怪我翻脸。”

虽然是在撂狠话,他的语调却非常平静。徐帆肥硕的身躯微微颤抖,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吓够了人,谈潇收回脚,嫌弃地在地上磨了磨鞋尖。这傻逼体型太胖,还是虚胖,踩在他身上,就像踩在一坨烂泥上一样,实在让人反胃。

他头也不回地走到巷道口,踢了脚已经变了形的冰淇淋桶,说,“这东西算是我请你的,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任何一个二中的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顿了一下,自己都有点儿想笑。心说学校里老有人捧着他,惹祸了挨揍了都来找他,要他帮忙找回场子,还口嗨叫他老大,他听听也就得了,怎么还真就以老大自居,把学校里那些人给护上了?

平心而论,他对二中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他在这所学校待了一年,一个放假了能联系的朋友都没交到,反而因为性格问题,逐渐成了全校老师同学都不待见的问题学生。

他曾听同班女生背地里说他是高一的“级霸”。这个词头一回听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懵,后来,又有人说他是整个二中的“校霸”。这回他不懵了,他听完只觉好笑,自问除了不时扰乱课堂纪律,同老师拌拌嘴,偶尔打个小架,并没有做什么反人类的事,怎么就和校霸挨上边了?

不过他后来又一想,大概是像筑城二中这样的市级重点,里面的学生大多素质很高,学习优异听话乖顺,乖孩子太多,他这样的太少,都用不着怎么兴风作浪,自然而然就成了个异类。

好在他成绩勉强过得去,让他异得不那么显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说到成绩,他才猛然想起今天高二分班,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四十多,分班表估摸着应该已经出来了。

他解了锁屏点开微信,果不其然,第一条消息便是好友丁以然发来的两张分班表。

丁以然:[图片][图片]

丁以然:分班表出来了,你A班,我二班,还好还好,教室还在一个楼层。

谈潇在第一张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前面,第一列第五个。再看标题,赫赫写着“A班名单”四个大字,他不由得咯噔了下,盯着名单发起了愣。

按理说按照他期末考年级第五的成绩,必定是分在A班没跑了。结果他妈上星期告诉他,说学校领导给她打电话,商议了一下他的分班问题。学校的意思是想把他分去平行班,至于原因,他自己心里也明白。

高一时他和当时的班主任闹过矛盾,害得整个班的数学课停了两天。那时候是高一,耽搁课程影响不大,可高二的A、B班是重点班,怎么说也不能因为他乱了课程。

他明白学校的意思,所以也不生气,反倒还能耍宝卖萌安慰他老爹老妈。他妈本来还想给校方施压,都被他给劝下来了。

普通班就普通班吧,要是他这个普通班学生,在半期或者期末这类大考中将重点班学生甩在后头,那才是打学校的脸呢,谈潇美滋滋想着。

可是现在谁能告诉他,他怎么又跑A班去了?学校办公室的系统抽风了?

正懵着,手机嗡地一声响。

丁以然:对了潇哥,你不是说你也会分在普通班吗,怎么到A班去了?我还想着继续和你读一个班呢!!!

谈潇想说你他妈问我我问谁去?!

懵归懵,他还是弹出键盘开始打字。

南瓜超人:要么是小馒头没注意,手滑把我的名字划了进去,要么是他的电脑成精了。

小馒头就是刘旺。因为心宽体胖,肚子圆溜溜的,和旺仔小馒头一模一样,于是学生们背地里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丁以然:不管是为什么,你现在都已经是重点班的人了!这算不算小馒头送你的生日惊喜啊?!

南瓜超人:想多了你,他巴不得每天揍我一顿。

进个A班而已,算屁的惊喜啊。再说了,谈潇的十六岁生日早在五天前就已经过完了,这惊喜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已经是下午,太阳依然炽热。谈潇进了路边一家人流稀少的奶茶店,上了二楼的包厢坐着。

丁以然发来一条语音,嘿嘿傻乐着说:“挺好的,A班本来就该有你的位置!幸好二班也在五楼,两个班教室离得也挺近的。潇哥,以后下课了我来找你啊。”

南瓜超人:怎么?

丁以然:嘿嘿,我舍不得你嘛!

南瓜超人:滚蛋,恶不恶心啊你!

话是这么说,谈潇心底莫名也有些空落落的。

他和丁以然初一就认识了,那会儿两人都还没开始长个,是整个班里最矮的两根萝卜,老师也就理所应当地把他俩排成了同桌。之后的一年,两根矮萝卜突然发力长势喜人,初二时,更是直接从第一桌坐到了倒数第一桌。

他倒还好,虽然十三岁以后就开始拔长,在同龄人中也算高个,到底也算是正常走势。可那丁以然可了不得,中考前还和他个头差不多,一个假期结束,居然就比他高了五六公分,等高一读完,更是直奔一米九了。

不过这人这两年估计只顾着长身高去了,脑子跟不上,本就勉强跨进二中门槛的成绩越来越一般。

也因为这样,原本比谈潇大了一岁的人对着他张口闭口都是潇哥。谈潇听着别扭,他却说潇哥长得帅又有钱,又能打架学习又好,他是真佩服。

谈潇平时嘴上总嫌弃对方个子太高,叫他傻大个,可心底一直把对方当成最好的兄弟。在二中,傻大个更是他唯一的兄弟,这下两人骤然不在一个班了,他其实也有些酸酸的,不好受。

他掐着屏幕发了条语音过去:“你一个二班的,下课老往别人班里跑算什么事?不怕被人说闲话?”

丁以然也回了条语音:“我管他们做什么?”

谈潇卡了一下,还是说:“好好学呗,考进A班来。”

这回对面不回语音了,改成了文字。

丁以然:我尽量。

也只能是尽量了。谈潇叹了口气。

丁以然偏科偏得严重,最拉胯的数学有时候只能拿二十几分。数学满分是一百五,光这够不上的一百多分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填进去。

大概是觉得这天快被聊死了,丁以然新发的语音里换了个话题。

“对了潇哥,都高二了,你还要那什么……不?”

一段五秒钟的语音还被说得闪烁其词,谈潇却听懂了。

正巧这时他爸的电话进来了,他接着电话出了包厢,谨慎地左右看了几眼,见周围没几个二中学生,这才逃命似的窜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保时捷。

见儿子做贼一样钻进车子,谈清骏取下墨镜,搭在方向盘上的另一只手转而摸上儿子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谈潇潇,你走个路怎么偷偷摸摸的,又惹什么祸了?”

谈潇后撤躲开老爸乱摸的手,说,“没惹祸!谈先生你能不能盼着你亲爱的儿子一点好啊?”

谈清骏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说了句实话,下次注意。”

谈潇不满哼哼,“你俩这回打算去几天啊。”

“算上开会视察,怎么也得两周吧。你妈妈有几个同学毕业后都留在那边,嗨哟太热情了,这几天你妈一天能接七八个电话,都是请她去家里做客的,想不到吧,你妈那人看起来雷厉风行的,人缘意外地还不错呢。”谈清骏越说越起劲,回头见儿子脸都垮了,又转而安慰道:“放心吧,赵姐和李叔都留在家呢,你回去饿不死。”

谈家在海外开有分公司,谈潇爸妈不时会飞去视察。这回去的是英国,谈潇老妈曾在那里留过几年学,对那地方感情相对比较深,所以这次去会多待几天。

谈潇早习惯了他爸妈的忙碌,不过习惯归习惯,该抱怨还是会抱怨。

“能饿死就有鬼了,赵姐一天巴不得喂我吃十顿!”谈潇说,“你俩上星期刚回来,又得走!”

谈清骏露出个笑脸,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逮着儿子狂掐脸蛋,“行了,过两周就回来了啊,爸爸给你带礼物!”

谈潇十分嫌弃地搓了搓脸颊。

谈清骏笑呵呵地,冲后座扬下巴,“喏,你书包在那儿呢。下回可给我记住了啊,你一个高二学生,来学校上课居然忘记背书包,说出去你想笑死谁?”

谈潇是真忘了,觉着丢人脸烧得慌,闷着没吭声,扭身抓过车后座上的书包。

“哦对了,刚才你们年级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把你又调回了重点班。”谈清骏说,“怎么样,会不会有压力?”

“不就是分班么,能有什么压力。”谈潇说着,眼尖地瞥见了对面刚走出校门的丁以然,于是飞快说,“我看见我朋友了,先走了!”

谈清骏见他动作快得跟兔子似的,声音追在他后面喊:“进新班级了,多和新同学沟通,别乱发脾气闹矛盾了啊!”

谈潇撒腿跑的挺快,隔老远背对着比了个OK手势。

“嘿!个小兔崽子!”谈清骏无奈失笑。

过了半分钟,他手机叮咚一声响,拿出来一看,小兔崽子给他发了条微信。

潇潇:平安。

于是无奈的老爹轻易又被哄好了。

谈潇打完字发送,把手机放进裤兜,问丁以然要了根棒棒糖含着。

丁以然个头比谈潇高出半个脑袋,目光微垂便能直视他潇哥那头金光闪闪的头发,十分刺眼,比八月的太阳还闪!

可惜看太久容易花眼,而且肯定要被老李逮。他想了想说,“潇哥,明儿可就开学了,你这头发……”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他潇哥推门进了家理发店。两小时后出来,谈潇的脑袋变回了柔顺的纯黑色。

丁以然不禁感慨,“潇哥你这头发是真能折腾!”

感慨完又想,他潇哥一向学习好情商低,惹政教处老李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难得主动把头发染黑,避免老李见到心梗,也真是不容易。

他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多,他又问,“现在咱们去哪儿?回学校?”

“去南街,买几件衣服。”谈潇说着招手拦了辆出租。

南街?

丁以然想起之前发出去没得到回应的语音,忽地就明白了,看来他潇哥还打算继续装穷。

丁以然知道谈潇家境不错,初中那会儿年纪小,花钱更是大手大脚从不吝啬,心情好的时候,他还请过全班同学吃烧烤看电影。可上高一后不知怎么回事,谈潇忽然就在班里演起了穷人。

那些几大千的名牌衣服不穿了,改穿南街买的地摊货,吃喝用也一下降低N个档次,最夸张的一回,他潇哥还跑食堂里啃过差半天就过期的假汉堡,密封在纸袋里,三块钱一个那种,让他一度以为谈潇家里破产了。

可事实证明他潇哥家里好好的,要说被爸妈限制了消费吧,他潇哥一到放假就从国内嗨到国外,聚会趴体一趴接一趴的开,要多奢侈有多奢侈,潇洒到飞起,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他以为他潇哥就是一时兴起,想下凡体验体验人间疾苦,玩玩就算了,结果谁知道这都高二了,谈潇居然还没玩够,还打算接着玩?!

他是真想不通了。

丁以然忍了一路,下出租时总算忍不住,问他,“谈哥,你干嘛要假装自己很穷啊,有什么原因吗?谈叔叔限制你消费了?你要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兄弟义不容辞肯定会帮你的。”

谈潇闻言,眸光微黯了一下,但他掩饰得很好,丁以然又是个心大的,压根没发现。他顿了顿,片刻后不答反问,“怎么,看不起穷人啊?看我没钱了,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莫名空降一口大锅,丁以然简直无辜,“呸!我还不是关心你?你说你一新世纪爱国青年,装逼装帅装深沉,你装什么不好,偏偏要装穷?哪有正常人像你这样的,你脑子进水啦?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啊,哦,豪门阔少一朝落难,金孔雀秒变落汤鸡?”

“闭嘴吧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丁以然那张破嘴叽叽歪歪起来没完没了,谈潇听得头疼。好在进了地下通道后人就明显多了起来,周围都闹哄哄的,他那大嗓门也就不显得聒噪了。

南街在小十字这片,离市十九中挺近,从二中那边过来,打车也得半个多小时。

南街名称带个街,实际就是个带商铺的地下通道。那些商铺门脸也小,有些甚至拉条破帘子隔开就算一个店面,里边卖的衣服比网购还便宜些,种类多又好看,在市中心这片挺受学生们欢迎。

这几天是开学季,附近的十九中似乎也是明天开学,南街这片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女生居多,一个个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

二中七点上晚自习,两人没在这里逛多久,谈潇在穿衣服这块要求不高,主要他身材不错,手长脚长的,用班上女生的话说就是,只要人长得好,套条麻袋也能穿得很好看。

谈潇这人脾气是烂,不过班上女生从没否定过他的颜值。因此就算名声差,他也收到过几次略显青涩的表白,所以在新班级门口,见到有女生堵在门边,给门内某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真情实感的告白时,他的心中可谓是波澜不惊,甚至还能悠哉地守在门外,打算体面一点,等女孩把话说完再进门。

谁知他的后背刚靠墙,就听门内那位女生口中“温柔体贴”的人出声拒绝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认为大家现在更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你觉得呢?”

呵,好假的一句话,不如直接拒绝算了,拿学习做什么挡箭牌。温柔体贴个屁,虚伪。

谈潇默默吐槽,吐槽完又觉得这又低又沉的声音听着怪耳熟的,没多会女生红着耳朵跑开,他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淡然的、茶色的眼睛。

他心下一惊。虽然对方没戴那副闷骚的眼镜,但他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叫虞白,名字就排在分班表第一个。

虞白右脸上被木勺刮破的红痕已经结了痂,伤口不长,得仔细才能看见,反倒是那道红痕下长的一颗黑色的脸颊痣更醒目些。

他敏锐地发现虞白也在观察他,他想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顿了半秒又补充,“也没看见。”

虞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听见也没事,我没关系,别出去乱说就行。”

谈潇无所谓地耸肩,想进门,又见对方没有要挪步的意思,他目光闪烁,扫一眼脚上二十五一双的帆布鞋,竟然莫名有点心虚,毕竟他前不久还在人家面前一掷千金,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装逼翻车了。

虞白盯着他看了两秒,正经的神色逐渐转为疑惑。

眼前这人头发黑回来了,比金毛顺眼不少,只是身上那身装扮,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穿校服不谈,上身那件T恤不仅袖口起毛边,胸口那还印着几条粗黑斜杠,袖口那印了个黑色小勾,且这俩标志印得并不低调,巴掌心那么大的一个,存在感极强。

他不禁想,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而已,这位大少爷莫非就家道中落了?

罪魁祸首总不至于是那几桶冰淇淋吧?

他越是揣测,眼睛就越是巴着谈潇胸口那几条斜杠看,这一看更无语,品牌字母的顺序居然一个都没对!

这大少爷到底经历了什么?

谈潇对旁人的打量很是敏感,见眼前这位年级第一看葫芦娃似的瞅着他的衣服看了又看,脸色一下就不太好,“你看什么?”

年级第一回他:“看你啊。”

谈潇难得被噎,又听这人轻飘飘道:“漂亮,赏心悦目。”

谈潇:“……”

这是把中午他在便利店说的几句屁话原封不动给还回来了?

他嘴角抽抽,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个城市的夏天白昼一向拉得很长,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远处的天空挂着夕阳的余晖,在面前这位年级第一的脸上落下小片阴影。

当他眨眼时,谈潇能轻易地看清他眸中的笑意。

谈潇:“……”

谈潇自诩颜狗,对好看的人向来很有耐心,可经过这么一遭,他觉得虞白这人不仅虚伪,还他妈十分的小气,也就剩这张脸能骗骗小姑娘了!

结果那人下一秒又来了一句:“嗯,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穿你身上这件衣服了,或者披件校服外套挡着也行。”

谈潇:“???”

虞白瞥了眼他胸口那几条斜杠,一言难尽地说,“你这个标,字母顺序都是错的。”

谈潇脸一下爆红。他倒不至于连个标都不认识。他是故意这样穿的,他高一时没少穿这种衣服,只是碍着他的烂名声,没人愿意得罪他,因而这会儿穿假货被人直接揭穿,到底还是有点尴尬,也有点愤怒。

他压着嗓子道:“老子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我?”

说完,他白眼一翻,迈步往教室走去,擦肩而过时,他故意用力撞了虞白一下。

虞白稳稳站着,抬手扫了扫被撞的肩头,回过头去,却见那件衣服的后面明明白白印着一只跃起的黑色豹子。

虞白:“……”

谈潇面上冷冷的,内心已经张牙舞爪地把虞白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通。心想以后得离这个人远一点,最好大家互不搭理,相安无事到毕业。

他暗自盘着小心思,回过神才发现教室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一眼扫过去,仅剩零星几个空位,有的位子没人,但搁了个包在那儿占着,要么就在讲台底下第一排。

二中的老师不知是不是在换座上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基本学生们开学时怎么坐,之后的一个学期就怎么坐,轻易不会排座位。

上高中后,谈潇一贯独占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他自己也习惯了,可这下最后排似乎没了空座,他啧了声,表情变得烦躁。

谈潇脾气烂众人皆知,但大多只听说过,没真见过,因此,当班上同学见他单肩挎着书包,一脸阴沉地立在门口,既不说话,又不穿校服,都怵得情不自禁安静了下来。

当然,也不一定都是怕他的,毕竟是个帅哥,不揍人的话,那张脸还是挺吸引人的。

谈潇眼尾扫到靠窗那排好像还有空位,刚才那个地方有人高高站着,挡了他的视线。

教室里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五秒左右。虞白从外进来,像个没事人一样,越过正要挪步的谈潇,直直走向谈潇看中的那个位置。

谈潇的表情顿时更难看了,他三两步跟过去,赶在虞白之前把书包扔在了外面靠过道那张课桌上。

“这位子我先占的,归我。”他抢先说。

虞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坦荡荡地在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放心,这位子是你先占的,我不和你抢。”虞白说。

“……”

谈潇眼皮狂跳,捞起书包就要走,结果身子刚转正,就看到和他仅仅相距两张课桌的薛宝宝。

薛宝宝和他的女同桌一块扬着下巴,正往他这边瞧呢。不仅是他俩,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概是见他一身“名牌”太浮夸,好几个人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有几秒钟,谈潇感到了尴尬,更尴尬的是,走廊外突然传来鞋跟磨地的声音,下一秒他们A班的班主任许雅婷,就踩着高跟鞋进来了。

班里一下变得更加安静,许雅婷走上讲台,抬眼就见教室后排突兀地站着个没穿校服的高个男生,正是刘旺口中那个问题学生谈潇。

她不由得开口问,“哎,谈潇同学,你怎么不穿校服啊?还有啊,上课铃都响两遍了,你怎么还站着呢,没找到座位?”

“马上就找到了。”谈潇说。

刚才光顾着占座了,压根没听见铃响。他抓了把头发,想着随便找个位子算了,然后他惊讶的发现,就刚才和虞白折腾那么一会儿,那零星的几个空位居然就已经有主了。

他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许雅婷和班上同学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十分灼热。

许雅婷还在说,“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学生,在学校就得穿校服。今天不算正式上课,我可以不追究你,但明天的军训,你可不准给我穿成这样就来了啊!”

谈潇没吭声,抓着书包滚回后排,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虞白旁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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