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6-16 来源：知乎 分类：古代 作者：阿将 主角：杜天流 时钏
万历二十三年，三月十七，晴。
今天认识了一个怪人，他叫时钏。
性格古怪，长的也怪。
怪好看的。
四月初十，小雨。
我没带伞，被浇成落汤鸡。
路上遇见时钏，他也没拿伞。
我笑话他像落水的大鹅，他说我是掉泥坑的狗。
打这厮，
没打过。
四月十一，也没打过。
四月十二，还没打过。
四月十三，休假一天，回家养伤。
四月十四，晴。
时钏拎着鸡蛋来看我。
明明是来看我，偏生别扭的不看我，也不肯同我说话，结果被我偷听到一个劲问我爹我伤势怎么样。
这人好怪，
怪好玩的。
四月二十，阴。
天是不是阴的我不记得了，反正时钏没来上学。
听说他逃课被糟老头抓着一顿打。
听闻他被打手板，糟老头戒尺生生打断了两根。
时钏真惨。
四月二十一，我逃课去看时钏。
他的手肿得那样高。
我拎着药草去的时候他还在为病母做饭，炉上煨着热粥，咕嘟嘟冒着热气。
我笑话他手肿得像我隔壁妹妹踢的蹴鞠。
他说我脑袋更像。
说着还要踢我一脚。
但是小爷跑得快。
四月三十，大雨。
这几天忘了记日记了，一直在忙给时钏母亲找大夫看诊抓药的事。
对了，他四月二十号那天逃课，是因为邻居找到学堂说他娘又晕了。
他一心急，忘了告假，翻墙就跑了。
还正好砸到路过的糟老头。
时钏真怪。
怪笨的。
五月十五，小雨。
又下雨了，真是讨厌啊。
时钏的娘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从爹的药房里偷拿了那么多药材煮给她都没能让她变好一点。
时钏时常看着雨发呆。
他说人好脆弱啊！
一场山洪带走了他爹，他和他娘北走谋生，却没料到他娘身子耐不住寒。
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觉得雨下的好忧愁。
五月十八，晴。
一连几天的雨终于放晴了，我撺掇时钏背着他娘出来晒晒太阳。
她的心情很好，蜡黄枯槁的人轻轻笑着，比那日的阳光都温柔。
他娘偷偷拉着我说，谢谢我和时钏做朋友。这孩子很怪，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时钏确实很怪。
我看着远处正在奔跑着扬言要为他娘捉下夏日第一只蝴蝶的少年。
心里想着，
他怪好的。
五月二十六，我过生日。
时钏提溜着一只兔子做贺礼。
那兔子膘肥体壮，和瘦瘦小小的时钏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我爹说，那兔子和我倒是很像。
后院收了一院子珍宝，我特意做了个笼子将兔子养在我房里。
后来兔子太臭了，就搬到后院去了。
六月二十，晴。
最近天太热了，越来越不喜欢记日记了。
时钏说我天天记日记太幼稚了。
他说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他会记一辈子，刻在脑海里永远不忘。
我说那你死后很多年，盗墓贼挖出来你的头骨，发现刻的都是我杜天流，那我就要名扬千古了！
时钏说我脑子果真像蹴鞠。
都是空心的。
六月十三，太热了。
我和时钏偷偷下河洗澡去了。
河水真凉啊。
时钏真白，白的不像个男娃。
我掐了一把他的胸，确认他是不是个男人。他给了我一脚，还说以后再也不跟我一起洗澡了。
六月十四，时钏不肯我和我一起洗澡。
六月十五，还是不肯。
六月二十，时钏终于跟我一起洗澡了。
为了弥补上回，我特意从我爹书房里偷来一本兵书送给时钏。
时钏看见书还有些讶异，问我洗澡送什么书？
我说为了弥补上回的事，还指了指书名。
这书叫《战场论雄》
我说，你确实是个雄的，是我错了。
时钏什么也没说，就是那天那脚我差点淹死在河里。
六月二十一，患了风寒。
时钏又拎着鸡蛋来看我。
我怀疑他背着我偷偷养鸡致富。
时钏让我滚。
六月二十二，时钏被我传染了。
他不敢回家，怕传染他娘。他娘身子最近终于好些了，终于不是天天躺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了。
我和我爹说了他娘的事，我爹立马雇了大夫去照顾她，还雇了个在门口等着照顾我的。
因为他终于明白房里那些丢失的药材是谁拿走的了。
嘶～
疼。
六月二十六，小雨。
时钏和我住在一个屋子里，我俩天天秉烛夜谈，一谈谈一宿。后来我爹大半夜披着衣服过来，给我俩一人一拳头，强行让我俩睡着了。
六月三十，时钏终于好彻底了。
他娘最近身体又开始不好了，看见时钏时直说他最近过得很好，胖了些了。
那是，
我喂的。
他娘拉着我说话，好生表达了一通感激之情。我对她说：“我和时钏是兄弟，他娘就是我娘。”
时钏说：“杜天流，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你。”
这一天天怎么老搞这些伤感的，还好我泪点高。
转身的时候抹了抹脸上的两行‘汗水’。
时钏很怪，
怪让人喜欢的。
七月十五，时钏生日。
我拎着两只鸡去了他家。
他看见我那两只鸡问我这是干啥。
我则大手一挥，跟他说把他俩炖了给我娘好好补补身体。
他笑我是不是背着他养鸡致富了。
我叫他滚。
七月二十，糟老头子考我背书。
我杜天流出了名的胸无点墨，自然不会。糟老头打了我四个手板，让我出去罚站。
这天可真热啊！
一转身时钏偷偷翻墙出来给我递了本书。
我问他翻墙出来就为了给我送书？
他说让我挡太阳用，还说我呆瓜。
我一看，这书名熟的很。
《战场论雄》
七月二十一，请假一天回家养伤。
我爹知道我不会背书被罚站的事，拿着斧头硬是砍了我家后院一颗小树，抡着那树赫赫生风，问我还有什么遗言否。
我说要是给我个重新再来的机会，我就去学武了。
我爹抱着树一愣，拿树指着我指了半天只说出罢了二字。
原是我爹就是个武夫，我娘生前愿望就是我能从文，没料到，我爹的基因实在是太强大了。
七月二十二，我去学堂找时钏。
我同他说了我爹同意我要随师云游学武的事，他拍拍我的肩膀说。
“当去，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也这么觉得，学他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同他说：“我志在江湖，愿君守庙堂。”
时钏看着我，良久才缓缓点头。
似是做了很重大的承诺一般。
七月三十日，晴。
我坐在马背上准备跟着我的老师云游天下，时钏和一众学堂同学送我，可惜糟老头没来。
我和时钏是兄弟，分别无言，却双双红了眼眶。
待我策马出城时，听闻城墙上有人高喊一声。
“天流！待君功成名就归来，煮酒以敬！”
我蓦然眼眶通红。
糟老头…不，赵夫子，天流定不辱所望。
九月十日，晴。
我们到了极北云蒙的领地。
第一次得见雪山，竟是如此壮丽。
这日终于得到师傅的允许，给我爹和时钏寄了信回去。
给我爹的信里写我最近生活，给时钏的信里写我最近所见。
字里行间尽是隐晦的思念。
十一月四日，大雪。
我练功的时候不常记笔记，还是师傅提醒的我今天是几号。
这云蒙的雪来的比大周更迅猛。
我爱这偶尔晴日下雪山上反着七彩潋滟的光。
我写信给时钏，问他娘是否安好，问最近学业如何，问赵夫子如何。
独独不敢问他。
我怕思念一旦宣之于口，便如泄洪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时钏没给我回过信，倒是我每隔了两个月准时会寄回去两封信。
万历二十六年，六月十七，大雨。
我不顾师傅要求，
第一次违背他私自回了大周。
我纵马昼夜奔袭三千余里，终在十日内赶到了他家。
他家还是如当年那般简陋，房檐上挂着两个白灯笼，上印着的奠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印象里瘦弱的少年如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他坐在门槛上，眼睛直直得望着地面。
我眼前发黑，颤颤巍巍走过去，用很沙哑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时钏。”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我，一张脸惨白如纸。
我们对视良久，仿若有地老天荒那么久，直到海枯石烂。突然，他放声大哭，站起身抱着我哭的那么悲恸。
他说：“杜天流，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说：“杜天流，我没有娘了……”
他也说：“杜天流，我只有你了…”
时钏，对不起。
是我回来晚了。
原是时钏不是没给我寄过信，那些信都被我师傅私自匿下了。直到我十日前无意间翻到了他一封没烧毁的信，信上写着天流亲启。
信上说，他娘挺不住了。
我立刻备马准备返程，师傅拦在我马前，他说：“杜天流！你练功两年余，大功将成，难道你非要回去吗？那你之前吃的苦……”
“师傅不要再说了，”我坐在马上，第一次觉得心里那么坚决，“徒儿心意已决。”
功夫可以再练，
大器可以晚成，
但是时钏等不得。
我以为寒山苦练让我比谁都理智，但我错了，时钏就是比什么都重要！
我抱着他，默默听他哭喊。
心如刀割。
“时钏，我来晚了。”
后来听闻，平日里坚不可摧的时钏，在母亲病故十日后，抱着一人哭声恸天，哽咽若孩提。
原是君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遇知心人。
六月二十八日，小雨。
时钏哭过一场，人终于有了些精神。
只是一直盯着窗外淅沥沥的小雨出神。
恍惚间还以为是十三岁那年学堂上。
十三岁的他说，人好脆弱啊。
十六岁的他说，人都有一死。
时钏变了。
不像以前那般怪了。
我只能从他间或露出的笑容中找寻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我同他说雪山壮丽美景，同他说我给他写的信。
我这才知道，原是我给他写的信除了第一封也被我师傅匿了下去。他早先还怨我一去两年多未有消息，连寄过去的信也没有回音。
我不明白师傅为何会藏我的信。
时钏说：“他是怕你儿女情长误事。”
儿女情长？
可我与时钏只是兄弟。
莫不是他把时钏当做女人了？
等我回雪山定要跟师傅好生解释一下。
七月一日，晴。
我终于休息过来了，十日亡命奔袭，饶是我练武之人也受不得。修整几日，今天陪着时钏去看他娘。
我爹给时钏的娘造了个很好的安详地，位于山岗，正面人间百景。
时钏说，他娘毕生的梦想就是好好看看这河山，病着的时候不能实现，倒是解脱了才实现。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娘那么温柔，下辈子一定能如愿看遍河山万里。
他默默良久，突然拍我肩膀，问我：“想不想要夏天的第一只蝴蝶？”
我想起来那年那个阳光下恣意笑着奔跑的少年，过去的时钏和现在的时钏逐渐重叠。
原是少年没变，只是时光在长大。
他说：“天流，天下之大，任君作为。”
我亦笑着：“说好了的，我守江山，你守庙堂。”
十月初三，我拜别我爹赵夫子再次前往去云蒙的路上。
十月十五，我跪了整整十二日，终于求得了师傅的原谅。
我醒时，他正在给我熬粥。炉子上煨着热粥，咕嘟嘟冒着热气。
我想到了时钏。
我同师傅讲，时钏是个男子，我与他不是什么儿女情长。
师傅只看着我叹气。
我不明白。
万历二十九年，三月初七，云蒙晴。
师傅终于准我回去了，他说我一身功夫已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挠挠头说还是师傅教的好。
他让我滚蛋，少说这些场面话。
他还说，等我成亲那天主角要不是时钏就剥了我的皮。
我连连叩首应是。
师傅说，走吧，闯你自己的天地去吧！
于是我三叩拜别师傅后，前往了大周边疆参军。
时钏，
等我。
五月二十，我为百夫长。
跟我同升百夫长的是个傻大个，
看起来憨憨的。
七月初七，休战。
我和傻大个月下畅饮。
他问我打赢了仗想干什么。
我大着舌头说回去看看我爹和时钏。
他说我没志气，打了胜仗就想回去找媳妇。
我说时钏是男人。
他骂我娘娘唧唧的，就说想不想让他当我媳妇？
我又喝了一杯。
想！
十月十五，小雪。
边疆的雪来的也早，今早收了爹来的信。
他说那边一切都好，时钏中了状元，张灯结彩三十里地迎他归家。
真好，
我也升了千夫长。
万历三十年正月初三，被偷袭。
上狄人真狡猾。
我们这边饺子刚下锅那边就听号角吹响。
我和傻大个左手拿刀，右手端盘饺子就上了战场。
敌军就给他一刀，友军就给他个饺子。
时钏，新年快乐。
三月三日，晴。
我和傻大个又喝酒了。
他说我为什么这么拼命攒军功。
我看月色如血，嘶哑着道：“我跟他约好了，我守江山，他守庙堂。小爷要要风光无匹的回去见他！”
时钏，千山万水，我都想与你一同去看。
四月十五，傻大个死了。
他被可恶的上狄小贼偷袭，一剑封喉。
就死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发散，我想起来昨夜他还同我说，他出来四年了，他和她娘也不认识两个大字，平日里连信都传不了。
他说，他家里的老娘定想死他了。
副将问我怎么处理魏副将的尸体，我神色淡淡：“埋在山岗上吧，让他看看上狄人怎么灭的。”
四月十六，我令大军前压三十里。
上狄人立马派使臣求和。
来一个，我拘一个。
令他们跪在山岗上为魏副将忏悔。
虽然战场生死无定数，但小爷的人小爷必须为他报仇！
夜里我单骑偷袭上狄人营地，火烧了他们近半数粮草。
我也身中千仞，垂死赶回军营。
隔岸上狄火光灼天，惨叫声凄厉不绝。我对着山岗，振臂高呼：“魏大！你且安息罢！”
万历三十二年，三月二十。
上狄人出乎意料的难缠。
今日将是我军与上狄决战之时。
我披着外衣去山岗上找他喝酒，一瓶喝一瓶倒给他。
我说你如今可好，躺在这里不管不顾。
上狄人屠你家人充军功的仇，
我来为你报。
一杯清酒，
敬壮士远走。
万历三十二年，四月十五，晴。
边境一战大获全胜，一位名叫杜天流的少年将军一战成名。
我奉旨班师回朝领赏。
一路上，我听闻朝堂上近来有位少年尚书，辅佐皇帝治国有方，还巧舌能辩，让一干老臣自愧不如。
这尚书叫什么来着。
啊对，
叫时钏。
六月十四日，晴。
我到了京城，城中百姓夹道迎我，唤我百胜战神。
皇上封我做飞云将军，统边境百万雄狮。
下了朝，我堵在偏殿门口等那个朝堂上半个眼色没给我的人。
“见过飞云将军。”他看见我好声好气行礼，“不知您在此处所为何事啊？”
还不知我为何？
我咬牙只觉气的牙痒痒。
七年来，我日思夜想这个人。
他到好，
把我忘的通透！
我咬着牙说道：“回时尚书，末将在等一位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不知所……”
后面的话我再说不出口，因着那人一把推我至墙边，以扇遮面以吻缄口。
时光好像突然停了下来，我听见他轻轻抬头离我不过一指的距离说道：“欢迎回来，天流。”
我呆若木鸡，到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
原是我二人是一种心思。
我看见他在我面前笑，勾着那双潋滟的唇笑的灿烂。
他笑我呆瓜。
那呆瓜可得开个窍。
我观左右无人，扛起他腾身就是几个纵跃飞出了宫墙。
他夸我翻墙的本领更甚之前了，又问我这是要干什么？
我回他：“呆瓜要娶媳妇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