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21 来源：LOFTER 分类：现代 作者：凌凌子 主角：李玉 简隋英
李玉这样坦然的态度，把简隋英都给气笑了。
他砰地一声摔上车门，连招呼都没跟小朱打，一脚油门就蹿了出去。线条流畅优雅的SUV横冲直撞着汇入车流，凶悍而霸道的加塞动作倒像是辆无所顾忌的坦克。
李玉面不改色心不跳，任由简隋英以如此无声的方式来发脾气。
车窗外的天空阴沉沉地压低在地平线上，厚重的雨云堆叠起来，沉闷而压抑。
“简哥。”
李玉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简隋英以为他后悔了，冷笑一声踩下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你他妈不是说老子去哪儿就给你卸到哪儿吗，现在后悔？晚了。”
“没有。”李玉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口和迅速被抛到了身后的信号灯，“我是想说，你闯红灯了。”
“……操。”简隋英脸色一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小路口也是有路灯的，他一门心思琢磨怎么给李玉添堵，完全没注意看路。这会儿闯都闯了，说什么也都晚了，他咬着后槽牙沉声道，“老子分多，不怕扣。”
车里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之下，李玉暗叹了一口气，生怕简隋英赌气开车不安全，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沉闷地坐在车里，随着晚高峰的车流走走停停地向前涌。
开出去半个多小时之后，李玉看了一眼车窗外。这方向既不是去他家，也不是回简隋英那儿。李玉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简隋英，“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我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简隋英翻了个白眼，轻车熟路地把车拐进一个李玉完全陌生的方向。
车窗外错落闪过无数明亮的霓虹招聘，很快，周遭逐渐喧闹起来的环境就让李玉认清了此行的目的地。
“行了，滚下来吧。”简隋英把车停在之前常去的那家gay吧门口，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我还有事儿，只能‘顺路’给你送到这儿了。”
李玉的表情一下阴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夜场酒吧，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安全带，然后闷不做声地开门下车。
车外的空气里带上了一股潮湿的水汽，晚风阴冷，李玉却感觉自己的心里更冷。
简隋英嗤笑了一声，抬手来了一句“回见”，晃着车钥匙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吧。 他就不信，到了这种地儿，李玉这个在人前死要面子的家伙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跟进来。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非要这么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他都没心情再跟他瞎掰扯。
重来这一回，简隋英算是看透了，李玉也不过就是俩眼睛一个鼻子，长得再好也改变不了眼瞎和缺德的事实。过去的那些他也不想了，如今外头有的是稀罕他的人，他自然犯得着把自己吊死在这么一棵歪脖树上。
简隋英扯开脖子上的领带，连着衬衫最顶上的领扣也解开，原本板正的西装被他这么一整，瞬间变得倜傥风流、意气风发。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招手叫了个服务生。
“去，后头给我开个包厢。叫俩人，酒看着上。”
“好的。”服务生毕恭毕敬，应完声又迟疑了一下，“请问两位是一起的吗？”
简隋英一愣，回过头才发现，李玉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了。
“操，李老二，你他妈到底想干吗？”
李玉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了服务生一句“一起的”。然后转过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简隋英，“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说有屁放。”
“进去说吧。”
过道里人来人往，李玉不想站在过道里跟简隋英说话。他率先跟着服务生往里头走，走到包厢门口了，才回头望了一眼简隋英，意思是问他怎么还不过来。
简隋英嘴里滚过一声咒骂，板着脸走了过去，推开站在门口的李玉，进去就大爷似的坐在了沙发上。
小服务生被简隋英冒着冷气的表情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行了，这儿没你事了。”
李玉把人打发走，进来也在边儿上独座的沙发落座。
包厢里暧昧昏黄的灯光也挡不住两人之间流淌出来的沉默与尴尬。
简隋英掏出来根儿烟点上，对着李玉抬了抬下巴，“说吧，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完赶紧滚，别耽误我时间。”
李玉面容沉静，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简隋英的脸，心里翻涌起无数情绪。
“简哥，我……”
他话刚刚出口，简隋英就往后一仰，夹着烟的手指按住墙上的服务铃，大喊一声，“老子要的酒呢，怎么还不给我上！等什么呢，现酿啊？”
李玉的话被瞬间截停，他眸色深沉地看着简隋英，安静地闭上嘴等他喊完。电铃那头传来服务生诚惶诚恐应答声，简隋英得到了回复，满意了，这才收回了手。
“哦，不好意思啊，你刚刚想说什么，继续吧。”
“我是想说……”
这话还没完，简隋英又按了一下服务铃。
“还有，给我找两个会来事儿的，别来了跟个棒槌似的，连句软乎话都他妈不会说。”
李玉抿紧嘴唇，漆黑的眼底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简隋英说完话弹了弹烟灰，态度坦然而随性，“好了，你继续吧。”
李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刚要张口，就见简隋英又抬起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李玉起身一下就扑了过去。他膝盖压在沙发上，一手攥住简隋英的手腕，强劲体魄犹如禁锢的牢笼，将简隋英牢牢按在了原地。
“我操！”
简隋英吓了一跳，本想故伎重演再恶心李玉两回，没想到却被釜底抽薪。他下意识挣了一下被按在墙上的手腕，发现李玉这孙子手劲儿是真的大，他七八分力道的抵抗，愣是没能撼动分毫。
包厢里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李玉欺身而上压制着简隋英，近到过分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简哥，如果你再继续按铃，我不介意把下面的话也说给对面的人听。”
李玉低头注视着简隋英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在那刻意压低了的柔和嗓音里，简隋英却听到了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了咬牙，用另一只手用力推在李玉的胸膛上，嘴硬道，“谁他妈说我要按铃了，抬抬胳膊也不行？”
“行。”李玉垂下眼，脸上没有怒意，反而带着几分让简隋英头皮发麻的纵容，“是我误会简哥了，我道歉。”
“那你他妈的还不给我起来——”
两人挤迫在沙发一角的姿势太过暧昧，让简隋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偏偏李玉还没有任何自觉，非得就着这个姿势跟他说话。俩人就这么暗暗你挣我压地掰扯了好一会儿，直到简隋英忍不住又想张嘴骂人，李玉才似有不舍地松开了攥着他手腕的手。
简隋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冷哼了一声，掩饰心慌地整了下西装外套。他手上夹着的烟燃烧过半，烟灰摇摇欲坠，随着他的动作飘落下来，在沙发上留下一道灰色的印子。
简隋英满脸不耐烦，但也知道再这么纠缠挺没趣儿的，他耷拉着眼皮，兴致缺缺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
“我想说——”李玉没再坐回刚才的独坐沙发上，他站在简隋英身边，目光沉炽地看着他，“我喜欢你，简哥，你跟我好吧。”
李玉这话一出口，简隋英就愣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略微睁大的眸子里全是茫然。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咱俩好吧。”
李玉把话又说了一边，然而即便是这样，简隋英仍旧感觉自己幻听了。他夹着烟的手一顿，燃着的烟头没拿住一下就掉了下来。红亮的火星灿然一闪，毫不客气地给他刚上身的西装裤烫了个洞。
“操、操！”简隋英一惊，慌乱地蹿了起来。那烟头掉的太不是地儿，正好落在裤裆上，这要再瞄准点儿，不得烫着他的大宝贝？
李玉也被简隋英吓了一跳，心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抽个烟都不老实。
俩人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烟头踩灭了，然后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下。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简隋英像是个喝断了片的醉汉，懵然回醒之后，空白的大脑里全是对周围陌生环境的迷茫与愕然。
“简哥……”李玉声音有些哑，他看着简隋英的脸，心里满满都是悸动，“行吗？”
这小心翼翼地两个字扣进简隋英的耳朵里，却像是个晴天霹雳，瞬间把他从那种混沌迷离的状态中震醒过来。他抬眼看着李玉，毫不意外地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对他的爱意与渴望，那种感情是热切的、真实的，丝毫不加掩饰，那样浓烈而耀眼，认真而执着。
突然之间，简隋英感觉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一瞬。
在他的记忆里，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李玉，有冷傲的、有孤高的、有和煦如风的、也有外放热烈的。在过去所有的画面中，他唯独没有见过李玉这样看他，那种深沉的、内敛的爱意，从来没有出现在李玉的脸上过。
所以在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李玉。
“简哥——”
李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才刚一张嘴，就见简隋英抬起手压住了他的话头。
简隋英深吸了一口气，揣在裤兜里的手攥握成拳，即便是心里涌起惊涛骇浪，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淡然地注视着李玉，看着他眼底的急切与不安翻涌成河，然后近乎残酷地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凭什么？”
简隋英说话的声音不大，然而落在这空寂无声的包厢里，还是让李玉感受到了山石崩塌般的轰鸣。
“李玉，你跟我说说，我凭什么要跟你在一起啊？”简隋英歪着头，线条凌厉的嘴唇勾起一道讽刺的弧度。
“我喜欢你，简哥——”李玉用力呼吸了一下，说出的每一个都带着不可自抑的颤抖，“我喜欢你。”
“所以呢？”简隋英一声冷笑，“你喜欢我，跟我有关系吗？”
这一句反问，几乎把李玉的呼吸都扼住了。他的脸色瞬间煞白，颤动的手指攥握成拳。
“简哥，你……不喜欢我了吗？”
李玉眼圈儿红透了，即便是难过到心都快要裂开了，他仍旧执拗地看着简隋英。
曾经那些重来一次的欣喜早就在这段时日的煎熬中被吞噬殆尽了，即便是他回到了两年前，即便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简隋英依然离他那么遥远。
这个男人早就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了，让他离开他之后不能成活。
而如今，他却连他是不是还喜欢自己都无法确认。
“简哥……”
“李玉。”简隋英努力用漠然地姿态来抵御着心底翻起得无声浪涌，事实上，哪怕是在被李玉那么狠狠坑过之后，如今面对着那张脸上认真的告白，他的心脏依然会不由自主地狂跳欣喜。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么的悲哀。在李玉面前，他简隋英输得一败涂地。“你还想怎么着？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现在我如你的愿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倒上赶着来招惹我了？你是不是贱啊？”
李玉被简隋英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嘴唇颤抖了几下，眼里全是浓重的哀伤。
简隋英忍着那股直冲鼻腔的酸楚，实在不愿再去琢磨李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他满腔热情地扑在李玉身上时，对方能拿出来这么一丁点儿的情感作为回应，可能之后的结果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闪出的一瞬间就被他死死掐灭，他不能忍受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会在这份感情上留有软弱。简隋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像是要对自己曾经的感情做一份体面的道别，淡淡道，“行了，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别跟我这个同性恋掺和在一起了，你李二公子前途似锦的，真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简隋英转身就要走。跟李玉擦肩而过的时候，却突然被他突然冲过来死死地从背后抱住。
“简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骗你，我真的爱你，别离开我……”李玉眼眶通红，手臂紧紧地抱着简隋英，声音都哽咽了，“我再也不会骗你了，你相信我一次，你就再相信我一次。我求你，简哥，你别走。”
简隋英被他勒死一样的动作抱得气息一凝，他深深闭了闭眼，沉下声音，“李玉，你……”
“简哥，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害你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李玉把脸埋进简隋英的肩颈间，他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全身都在颤抖。对简隋英的迫切渴望与担心再次失去的恐慌同时袭上心头，他像是一夜之间又回到了那个沿海雨夜的旅馆里，根本没有什么重新来过，一切都是他的幻想，简隋英仍旧和他有着无法靠近的距离，他似乎穷极一生都无法再拥有怀里的这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李玉的眼泪就忍不住地翻滚出了眼眶。
“简哥，求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了，我不会再跟别人害你，我永远都不会……”
李玉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简隋英原本挂在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那些带着哭腔的话语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听见了什么……？
简隋英肌骨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虽然整个人被李玉抱着，却仍旧感觉身体四处透风。混乱的思绪一股脑地翻涌上来，那种突兀的茫然感让他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些话，该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李玉说的吗？
他为什么会从现在这个李玉的口中，听到关于“这些事”的道歉？
简隋英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十分荒谬但又异常合乎情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的脑中乍然闪过一道白光，霎时间，在之前近两个月的相处中，从李玉身上散发出的不自然与违和感全部都有了原因。
“你，松开。”
简隋英声音微哑，他攥紧了拳头，慢慢从那种愕然震惊的状态中慢慢回过神来。只是无论他再怎样平静，那个疯狂的念头都已经占据了他全部思绪。他用力闭了闭眼，从李玉的怀抱中挣了出来，转过去，用沉甸甸的目光注视着李玉的脸。
那张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容上，带着的却是并不属于这个时期的悲伤与难过。
“你不是李玉。”
这一句甚至不是问话。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似乎离论证自己脑内疯狂的想法只有一步之遥。
“你，不是现在的李玉，对吗。”
包厢里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人凝重的呼吸声。
李玉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没说出话来。
事实上，早在学校的小树林寻不到简隋英的那一晚，李玉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简隋英，将对他和简隋林的厌恶都写在了脸上，丝毫不加掩饰，全无他记忆之中的温柔热切和殷勤多情。
那种令他心惊的冷漠与不耐一再出现，使李玉不得不怀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再次看到小朱，那个令他曾经嫉妒、悔恨到无以复加的情敌，他才猛地一下意识到，既然他能够从两年之后重回到现在，那为什么简隋英不可以？
李玉吸了吸鼻子，忍住眼底滚烫的热意，他知道，他猜对了。
面前的这个简隋英跟他一样，都不是真的原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人。
“简哥，我……”
李玉话都没有说完，简隋英的表情就骤然一变。他猛地一抬眼，根本不想再听他后面说什么，李玉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简隋英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抡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
“李玉我操你大爷！”
这一拳来的又猛又狠，不过李玉也压根没想过要躲。
他被打得向后跌去，后背重重撞上茶几沿儿。剧烈的疼痛火一样烧开，让他脸色瞬间煞白一片。茶几面上放着的骰子盅和玻璃杯散落一地，麦克风架子被撞到，两个金属麦砸落在地毯上，传出的闷响被安置在包厢四周的音响无限放大。
简隋英在这片刺耳的噪声中攥紧了拳头，西装包裹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嘴角破皮的李玉。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压在他心里的无处宣泄的怒火、愤恨、不甘全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他根本无法说清楚，那些早该逝去的恶心过往以这种方式再度回到他的眼前时，自己是何种心情。
每一次见到简隋林那张伪善的脸、每一次和他虚与委蛇，都让他感觉过去的自己真是愚蠢又可笑，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迫切的希望能把这段令他无比难堪与挫败的过去从他的生命中抹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这样的机会，然而现实却又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那个让他不顾一切付出真心，又狼狈受挫到一败涂地的王八蛋，居然跟他一起，也、回、来、了！
李玉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吐沫，扶着身后的茶几站了起来。他眼眶湿润地看着简隋英，大有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样。
“简哥，我错了，我真的……”
“闭嘴！”简隋英一声怒喝，他一把攥住李玉的脖领子，眦目欲裂，“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玉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哑声道，“……简哥，我爱你。”
简隋英登时一愣。
“爱我？你他妈居然说你爱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爱我？”简隋英漆黑的虹膜中倒影出李玉毫无血色的脸，他笑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这种屁话？”
“我是说真的！”
“那他妈的也跟我没关系！”
两人四目相接，李玉满眼怆然，而简隋英的眼底则全是浓烈的火星子。
李玉努力抑制着喉咙里的哽咽，哑声道，“简哥，你再信我一次。我求你——我们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不是吗？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一次，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
“不，李玉，你错了。”简隋英嗤笑一声，“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甩开李玉，把手踹在西裤兜里，昏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冷冽的锋芒，“你跟简隋林干出来这种生孩子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儿，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不是给‘我们’。否则的话，他老人家就该让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不会再弄回来个我，懂吗？”
简隋英这几句话的杀伤力要远比拳打脚踢的肉体伤害来得更加凶狠，李玉这会儿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能感觉得到，简隋英有多么地决绝。这份坚决宛如一把锋利而寒冷的刀刃，将他的整颗心脏都捅穿。
“到此为止吧，李玉。”简隋英转过身，挺拔的背脊深深刻在李玉被泪水模糊了的瞳孔中，他低头自嘲一笑，说得坦然，“我简隋英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让我一个坑里栽两回，再受个二茬罪，是打死都不可能的。你李二公子有的是人稀罕，犯不着跟我这儿当个见不得光的同性恋。”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个甜软带着撒娇似的男声。
“先生，您点的酒。”
密闭包厢里的沉闷气氛因为这一声打搅而沉顿下来。
简隋英连看都没看李玉，两步过去拉开门。
门外的小男孩儿看到简隋英，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就见简隋英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扔在了装着酒的冰桶里。
“多的算你的小费。”
说完，他利落地出了门，扬长而去。
包厢里的李玉脸色惨白，脚下踉跄后撤两步，在陪酒小男孩儿迟疑地询问声中，一下坐在了歪斜的茶几上。
简隋英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他俩没可能。
无论是不是重来一遍，他俩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从前那个对他一腔热枕、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哄着他、纵着他的简隋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把那个最爱他的简隋英弄丢了，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玉垂下肩膀，把头埋在胸口。
他头一次感觉到，原来绝望到了极致的时候，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简隋英向来雷厉风行，决定了的事，片刻都不带犹豫。
那天晚上一到家他就给梁秘书打了电话，让她第二天负责跟李玉办交接，处理完就让他滚蛋。
如果说以前的简隋英还只是对李玉视而不见的话，那现在的他就是恨不能让李玉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没良心的狼崽子，之前帮着简隋林往死里坑他，现在又调过头来说爱他？
这话听着就跟放屁似的，他简隋英一个字儿都不信。
一想到那些令他恶心的经历与过往都跟着李玉一起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气得想笑——老天爷可真他妈能折腾人，一回不够，重来一遍还得让他再腻味一回。
当天晚上简隋英半宿都没睡着，后来实在是烦得头疼，就起来开了瓶酒。
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连灯都没开。外头的月光照进来，他就着那一抹银色自斟自饮，喝得晕晕乎乎，最后脑袋一歪，栽在了沙发上。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边早已大亮。手机里显示着一长串的未接来电，十个里面有八个是李玉。
简隋英想都没想就给他拉进了黑名单，然后晃着脑袋去冲了个澡。他是真的想开了，也是真的悟透了。
爱情这玩意儿不适合他，赔钱赔精力也就算了，关键的是容易把他自己也赔进去。他自认为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得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尊严和生活都搭进去来做个赌博的。爱情不行，李玉这孙子就更不行了。
幡然顿悟的简隋英心里一下就畅快了许多，他把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人模人样，然后重新做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简大少。
而另一边的李玉日子显然就没那么好过了。
简隋英走的决绝，将他想要补偿挽回的想法踩了个粉碎。他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学校宿舍，惨白的脸色和破皮的嘴角把宿舍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玉疲倦地对着反复询问的舍友挥了挥手，然后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沉甸甸的黑暗就像是如影随形的恐惧，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简隋英那个绝无回旋余地的模样反复出现在他眼前，那样冷酷无情，几乎要把他杀死。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个曾经对他温柔以待、百般体贴的简隋英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而更悲哀的是，那么好的简隋英，是他自己亲手弄丢的。
李玉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紧紧握着那个拨打出去永远都无人接听的电话。
直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之前，他都满心满眼地想着简隋英。
本以为再艰难还能到什么地步呢，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简隋英就又给了他一记暴击。
梁秘书打来电话，语气委婉却又不容拒绝地跟他说，简总这边因为业务要求，需要他尽快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
李玉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中的深意，这分明就是让他赶紧收拾东西，从公司里滚蛋。
简隋英这个要求下的有些突然，梁秘书似乎也很意外，见李玉那边没了动静，还温和地安慰了他一下。
李玉手脚冰凉，声音沙哑地跟梁秘书说，“我不同意，这件事我要当面跟他说。”
梁秘书有些无奈，“简总今天要去外地视察项目，估计得过两天才能回来。”
行，直接躲了。
李玉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底急躁的情绪，“那我等他回来。”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简隋英那边他已经打不通了，不用怀疑，肯定是又被拉进了黑名单。
也许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多，李玉此时此刻竟然可以平静的接受简隋英再度不理他的这个事实了。
没关系，他可以等。李玉心想，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只要简隋英还回来，他就能一直等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居然就等出去了小半个月。
期间，简隋英出入公司都来去匆匆，还自己飞了几趟北海。如果不是他哥跟他打电话偶然提起，他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临近期末，李玉也开始变得忙碌。他心里焦灼又难耐，在连着翘了两天课之后，终于在公司堵到了简隋英。
简隋英一见李玉，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他板着脸看向梁秘书，语气呵责，“他怎么还没走？”
梁秘书脸上表情微讪，站在那里也不好解释。
“简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简什么哥，在公司不知道该怎么叫我吗？”
“……简总。”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想也知道让梁秘书打发李玉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他语气放缓了一些，挥了挥手让梁秘书先出去。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简隋英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看着李玉，“什么事儿。”
李玉抿着嘴唇，贪恋地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简隋英，然后低头从随身文件袋里掏出来一堆东西。
“这些，我想让你看一下。”
简隋英狐疑地扫了一眼李玉，接过来东西随便一翻，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这是简隋林这段时间以来，背着你所做的事，我知道的和我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李玉声音微哑，在查出来这些东西之后，无法形容的懊悔每一刻都在侵蚀他的心，他根本无法想象，之前的简隋英都经历了些什么，他所谓的处于好意而对简隋林的帮助，又将简隋英打入了怎样绝望的深渊，“简哥……简总，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从今往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会再骗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证明我……”
“闭嘴。”简隋英脸色阴沉，他一目十行看完手里的东西， 越看越心惊。虽然他老早就知道自己的亲弟弟是个狼子野心的王八蛋，卧薪尝胆地盘算着坑他，但是当他真的看到这样直观的证据，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了一下。他抽出来其中几张财产资金流向表，笑得讽刺，“怎么，这回没能从我手里坑到钱，他打算自己卖房子了？”
李玉脸色有些难看，没有说话。
之前简隋林是怎样从简隋英手里坑了钱然后再拿去开公司，他都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简隋林跟他说要从简家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然后出去另立门户，跟李玉一起闯出一片天，让他和他妈能在简家站稳脚跟，不用担心有一天会被他哥赶出去。
当时李玉只觉得心疼，一边无比痛恨恶霸似的简隋英，一边想都没想地帮了忙。
如今看来，他可真是眼瞎心盲，傻得无药可救。
“北海的那块地只是一个分散你注意力的诱饵罢了，他真正的目的……”
“是我做的这个位置，是吧。”
简隋英冷笑一声，随手把东西扔在了桌子上。他掀眼瞅着李玉，把他脸上的担忧与关切都看在了眼里。
“不是我说，李玉，你不喜欢简隋林吗？之前跟我这儿叽叽歪歪那么久，还给简隋林忙前忙后的当帮手，怎么现在舍得给我递刀子了？”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李玉猛地抬起头，却在对上简隋英的双眼时一顿。
喜欢简隋林？他怎么可能喜欢简隋林。
就简隋林后来做的那些事，李玉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李玉完全没想到能从简隋英嘴里听到这话，他有多恨简隋林，简隋英应该的知道的。他俩之间哪里还存在什么感情，彼此都恨不能要对方的命。
这些，简隋英应该都是知道的。
李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简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吗？”
李玉这话问的突然，简隋英皱了皱眉。
“什么？”
“就是，你回到这个时间点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他妈就睡了一觉，醒来就……”
“我是说，你还记得在这之前，简隋林都做过什么吗？”
李玉问得小心翼翼，简隋英却嗤笑一声。
“做了什么？你们俩合着伙的把老子公司占了，这事儿你是觉得我能忘还是怎么着？”
李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嘴唇抖了抖，声带又紧又涩，“然后呢……？”
“然后？”简隋英眼睛一瞪，怒目而视，“这孙子不就是冲着我公司来的吗，都他妈得了手了，他还想怎么着？”
简隋英的话让李玉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几乎呆在了原地，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这个简隋英，和他不是同一个时期的。
他来自一年以后，刚刚被简隋林夺走了公司。
所以他不知道简隋林对他存有怎样扭曲且有悖伦理的爱意，他不知道在他的弟弟心里都有着些什么样恶心的念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玉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僵硬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攥紧，用力握拳。
他几乎无法抑制身体里汹涌外露的情绪，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几乎全身都要颤抖起来。那些他最悔恨、最无法挽回的一切，现在都变成了还未发生的未来。他还有机会可以阻止那些事的发生，他可以护住这个骄傲且不可一世的简隋英。
没有人能够再在他的面前伤害他，他会用自己的一切，来护住他。
“简哥，”李玉目光沉炽地看着简隋英，声音冷静而克制，“我不会走，你也别赶我。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向你证明这一切，只是你别赶我，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李玉突然之间如此郑重其事地请求，倒是给简隋英弄得一愣。
他看不懂李玉的脸色为何突然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只是一个人嘴上也许可以说谎，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看得出来李玉说得话有多认真，只不过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当初一门心思对他好的时候，他不稀罕，现在调过屁股来就说喜欢他，他就得接受？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美事儿？
简隋英冷笑道，“我的公司，我还做不了主了？等什么时候简隋林坐在了我这个位置，你再来提要求吧。”
说完，他拿起来内线电话就要叫人进来给李玉办离职。结果听筒刚拿起来，就被李玉伸手按了挂断。
“简哥，我不会烦你，你让我留下来吧。”李玉几乎是在哀求，“即便是你把我赶出了公司，我也不会放弃的。我喜欢你，我也不在乎别人知道我喜欢你。简哥，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简隋英不为所动。
李玉咬了咬牙，沉声道，“如果你把我赶走，我哥一定会问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我会告诉他，我喜欢上了你，我爱上了你，非你不可。我不介意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动了心，但是如果事情闹大了，你确定你能跟我哥、跟你家人，甚至跟简爷爷解释得清吗？”
简隋英身子骤然一震，他眯了眯眼，看着李玉，“你威胁我？”
李玉抿紧了嘴唇，目光坚定，说出的话却很柔软，“我求你。”
两人视线相接，简隋英眼里全是不善的光。李玉眼珠乌黑，不肯退步。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简隋英冷哼了一声，推开李玉按着挂断键的手。
“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简哥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别叫那么亲热，以后在公司，老老实实叫我简总。”简隋英面无表情，看李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李玉，看在都有这么一场不可思议的经历的份儿上，你之前做的那些，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我不招惹你，你也别跟我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悠，惹我烦。”
简隋英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梁秘书的敲门声。他没理脸色苍白的李玉，靠在转椅上，说了一句进来。
梁秘书推开门，像是没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开口道，“简总，你今天约了时态寰宇的刘总见面，人已经到了。”
“行，我知道了。”简隋英站起身，整了一下西装。他看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李玉，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说真的，李玉，你那些威胁对我来说屁都不算，我答应让你留下来，算是给你哥一个面子，好自为之吧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会客室走去。
脸色有些泛白的李玉站在原地，直到简隋英的背影完全消失，都没有离开一步。
“小李，你还好吧？”梁秘书看着形色颓败的李玉，好言安慰了几句，“简总的脾气就这样，嘴硬心软的，他如果说了什么严厉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李玉摇了摇头，“梁姐，谢谢你，我没事儿。”
他鼻腔有些泛酸，怎样都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简隋英一向嘴硬心软，就连他身边的秘书都知道的事情，他之前居然会看不到。
因为还是工作期间，梁秘书也没跟李玉说太多，简单安抚了他几句就又去忙工作了。
李玉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翻飞。
还没等他想好之后的事情，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了一身正装的简隋林。
“李玉，我有话想跟你说。”
简隋林依旧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模样，看着文弱又柔软，却让李玉再也生不起丝毫怜爱之心。
他看着简隋林，漆黑的瞳仁里像是翻覆着巨浪滔天，浓烈的情绪全部遮掩在那双看似平和的面容之下，像是一座压抑许久亟待爆发的火山。
“正好，”李玉薄润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低沉有力，“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