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煎饼果子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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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夜晚。

萧铭白在煎饼果子摊前站了好久。

摊子的主人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三十岁不到的模样。男人穿着一条白色背心,摊煎饼的手臂肌肉线条有些好看。

煎饼果子摊就在一所学校附近,走两条街就到了。学生下了晚课,纷纷都来买宵夜吃。男人的摊子很多人光顾,排了长长的一队,把萧铭白都挤开了。

萧铭白还是直直地站在摊子前。

人越来越少了。

那男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道:“煎、煎饼果子……要吗?”

萧铭白直愣愣地看了男人几秒,然后飞快地跑了。

第二晚。

“给、给你吃吧。”男人伸手,递给他一个煎饼果子:“不、不要钱。”

男人是把自己当没钱吃饭的小穷鬼了吧。铭白想。

不过也没错,他本来就穷。

萧铭白绷着一张小脸接过,当着男人的面狠狠咬了一口。

“沾、沾到了。”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的……”

萧铭白没听清,皱着眉头仰着脸凑近男人,想让他再说一遍。

男人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然后缓缓伸出手,低下头,轻轻擦了擦萧铭白的嘴角。

萧铭白的脸“腾”的红了。

“你、你跑什么啊……”越来越远的煎饼果子摊,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跑什么?萧铭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

第三晚。

萧铭白到了会所以后,还是忘不了嘴角被男人的手指轻轻擦过的触感。

“White,刚刚又跑哪儿去了?今天104包厢的客人点名要你噢。”

萧铭白点点头,去洗了把脸,漱了口。

包厢里坐了好几个男人,居然也有几个女的。男人都是一脸的油光,一肚子的肥肉。几个女人看起来却像是普通的职场女性,带着得体的笑容,从容地敬着酒

萧铭白娇笑着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的手揉着萧铭白的腰。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呢,小White?”男人凑在他耳边,嘴里的烟味和酒气熏得萧铭白难受。

“还不行呢,”萧铭白轻声说道:“再等等嘛,下个礼拜会所周年庆,到时候就可以了呢。”

工作完,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萧铭白先是跑到厕所吐了一阵,直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才慢悠悠地给自己漱口。然后打了卡,回到宿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洗澡。

萧铭白又想起煎饼果子摊的男人。

大概三四年前,萧铭白和他父母来到这座城市。他父母在这儿做了小生意,萧铭白也在这里上高中。

从那个时候开始,煎饼果子摊就在这儿了。

萧铭白每天早上都要多绕几步路在男人这儿买早餐,然后狂奔着赶在迟到之前走进校门。

那个时候他的生活一切正常,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给煎饼果子摊的老板递现金,然后再看他耐心地摘下手套,翻着一个小红桶给自己找零的模样。

男人很好看,低着头找零的时候,萧铭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男人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念完高中就念高中隔壁的那所普普通通的大学,继续在男人这儿买煎饼果子。不知道那时候,他能不能鼓起勇气和男人好好说句话。

可萧铭白高考完那年,一切都变了。

萧铭白低着头听经理说话。

“下个礼拜,好几十个和你一样大的男孩,一起站在台上,”经理慢悠悠地说道:“要先领个号码牌,然后排着队站在上面,等着一个个拍卖,然后晚上就住在会所三楼的客房里。该做什么,应该都教过你了吧?”

萧铭白乖顺地点点头。

经理满意地点点头:“雏儿都能卖得很好。第一次就能还下你欠的债的……”经理拿着计算机算了算,说道:“十分之一。”

萧铭白继续乖顺地点点头。

“那这段时间就先不陪酒了,”经理最后说:“你是这里面最乖最听话的,给你放几天假,每天按时来上个课就行。是不是很人性化?”

萧铭白不屑地想,上什么课?

不过就是教人如何在床上展现媚态的技巧,说得那么好听。

还人性化,呸。

萧铭白这次没能站在煎饼果子摊附近。

不知道是哪个顾客,拍下了男人做煎饼果子的模样传到了网上。大家纷纷激动地留言着说什么“煎饼果子帅哥”。很多人光顾男人的煎饼果子摊,和男人以及他的摊子拍照留念。

一直到很晚很晚,煎饼果子摊才慢慢没了人。

要收摊了,男人看到萧铭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对街,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摊子也不管了,匆匆擦了手走到对面,站在萧铭白面前。

他看着萧铭白红肿的眼,焦急地问道:“怎、怎么了?”

萧铭白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抽抽噎噎地说:“我不想回去。”

男人手忙脚乱地把萧铭白接回了自己家。

他以为萧铭白和家人吵架了。

“父、父母不会害你的。”男人笨拙地安慰:“不、不要和家人置气,家人是、是最重要的。离家出走完,明天还是、还是回家吧。”

萧铭白又想哭了。他现在住在会所安排的宿舍里,哪儿有家?

已经没有家了。

一年前,他父亲在工地出了事砸昏了脑袋,躺在医院里急需一笔做手术的钱。

他母亲病急乱投医,借了高利贷。

手术完成了。手术失败了。父亲没了。

他母亲疯了,从医院高高的楼顶跳了下来。

今天恰好是他母亲从高楼跳下来的一周年。

也是一年前的今天,萧铭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

可是他却被带走了,连通知书的快递外包装都来不及拆。

男人的家有点小,但是很干净,东西都整整齐齐摆着。

男人翻出一套睡衣给萧铭白,萧铭白去浴室洗了个澡。

睡衣太大了,萧铭白穿着男人的人字拖从浴室走了出来。

男人红着脸,蹲下来帮他把过长的裤腿卷起来。

露出了白净好看的脚踝。

“你、你睡床上吧。”男人有些局促地摸摸后脑勺:“我去、去客厅拼个椅子躺一躺。”

萧铭白站在床边不肯动。男人以为萧铭白有些嫌弃,忙道:“床很干净的。没、没有煎饼果子味。”

萧铭白低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你的家。”

男人手忙脚乱地劝了一会儿,发现劝不动,就犹犹豫豫地在床上的边缘躺下了。

萧铭白这才慢吞吞地躺上了床。

男人的床,有着淡淡的肥皂香,他很喜欢。

萧铭白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萧铭白每天晚上都要在男人煎饼果子摊附近站着等他收摊,然后和他一起回家。白天,男人去卖煎饼果子,萧铭白就去“上课学习”。

男人已经知道了他家发生的事情,脸上露出的同情的表情:“我记得你、你以前,在附近那所高中上、上学,天天来买我的煎饼果子。”

萧铭白心想,真好,男人还记得他。

“那你、你现在,一个人怎么、怎么生活?”

萧铭白脸色僵了僵,说,他父母还给他留了一些积蓄,学校也有补助金。

男人傻乎乎地信了。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个礼拜,床上睡着的两个人越靠越近。某个晚上,萧铭白假装睡得昏昏沉沉,挪到了男人身边。

他脚搭在男人的腿上,感受到男人浑身都崩得紧紧的。

然后男人轻轻地将萧铭白的腿移开。

萧铭白有些失落。

过了一小会儿,男人自己靠了过来,将假装熟睡的萧铭白轻轻揽到怀里。

男人的心跳很快。

萧铭白的心跳也很快。

萧铭白感受到了男人的心跳。

男人应该也感受到他的了吧。

萧铭白在会所周年庆的前一天,陪着男人卖煎饼果子。

一大早,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

萧铭白脸色变得很难看。

“考虑好了吗?”女人穿着一身的职业装,脸上是从容得体的微笑:“我可以给你投资,打造一个网红店。你做的煎饼果子味道是真的不错,长得也很好看。”

女人和男人又说了些什么,萧铭白的耳朵嗡嗡作响,没听到。

只是看到女人和男人的视线往萧铭白的位置移了移,然后女人一脸惊讶地看着男人,接着又皱着眉,一脸不屑地说了些什么。

萧铭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实在是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

他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他听见男人在后面喊他。

但男人没有追过来。

晚上。

萧铭白拿着号码牌,呆滞地站在台上。

他现在最想做什么呢?

他想扔掉牌子,冲下台,跑到男人的煎饼果子摊,告诉他自己喜欢他。高中的时候来他的摊子买早餐,不是因为他的早餐好吃,也不是因为离得近,而是只想看看他。

台下坐着不少人,门口还站了两个严肃凶猛的保安。萧铭白绝望地想,他跑不掉了。

萧铭白的第一晚,以一个不错的价格被买了下来,经理匆匆来到后台,和后台的人员匆匆说了句什么,又瞥了萧铭白一眼,似笑非笑的。

萧铭白换上了薄薄的半透明的睡袍,站在三楼某个客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

萧铭白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拔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想着完蛋了,自己这么一跑,麻烦可大了。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这样,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他选的,他没得选。

没得选,就只好逃了。

萧铭白没跑几步就被拽住了,跌跌撞撞地被拉到房间里。

萧铭白哭得特别惨。

“你、你擦一擦脸吧。”男人傻乎乎地给他递了毛巾:“我用热水洗了好多、好多遍,拧干了。”

萧铭白同样傻乎乎地接过毛巾。

“你穿上衣服吧。”男人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套一副,然后有些尴尬地说:“别、别穿那个了。可能有、有点大……”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萧铭白问:“你真的帮我把钱都还清了?可是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摸了摸鼻子:“钱、钱是这些年起早贪黑攒、攒下的老、老、老婆本。我、我记得你手上拿的号码。”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你不要看我只是个卖煎饼果子的,其实我、我起早贪黑地卖,赚、赚的也不一定比那些坐办公室的人少。”

萧铭白呆滞地看了他许久,然后一咬牙,将男人扑到床上。

男人不设防,就这么被萧铭白扑到床上。

萧铭白抖着手解着睡袍的带子。

“不、不要这样,”男人着急地握住萧铭白解带子的手慌忙道:“我不是、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起来。”

萧铭白僵了僵。

“好。”萧铭白缓缓从男人身上爬了起来,直直地站着,说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男人有些着急地抓了抓后脑勺,想了半天,才说:“那、那你就陪我一起卖煎饼果子,行、行吗?”

卖煎饼果子的男人,是个烂好人。

会给看起来吃不起东西的人免费送煎饼果子,会救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

有些人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好,有些人是对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好。

男人显然是后者。

萧铭白就这么住在了男人家,就这么陪着男人卖起了煎饼果子。

男人在家里又买了一张床。萧铭白不能和男人一起睡了。

那个女人又来了。男人这次没有拒绝她,很认真地和女人讨论了起来。

萧铭白听着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心里有些酸。

男人平时卖煎饼果子的时候,基本不说话。价格和支付的二维码都贴在了小推车上。男人顶多在别人付了款给他出示付款信息的时候说一声“好”,话特别少。

可男人和那个女人就有很多话可以说。说话的时候也很流利,不结巴。

萧铭白受不了了,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远远地走开了。

那个女人又和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你还是去、去好好念书吧。”晚上,男人犹豫了好久,对萧铭白说。

男人晚上没去摆摊,而是穿着一身正式的衣服出去喝了酒。萧铭白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晚的时候,男人才乱着脚步回来。

“你是不是和那个女的出去了?”萧铭白冷冰冰地问。

男人胡乱点了点头,抹了把脸,又继续说刚才的话题:“你上学……可、可以想办法的。”男人说:“我问过了,你的这种情、情况,可以、可以去上的。”然后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话:“你、你好好念书,不用和我一直在一起,摆摊卖煎饼果子的。跟着我……不好。”

萧铭白缩在自己的床上,低着头,不说话。

“上、上学的钱,我可以帮你想办……”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萧铭白冷冰冰地问。

男人的脸腾的红了,眼神躲躲闪闪的。

萧铭白心越来越冷:“是那个老是来找你说要开什么网红店的女人,对不对?”

男人错愕地望着他。

“你想和她在一起,觉得有我在是个累赘了,就想把我丢掉,对不对?”萧铭白拿枕头砸他,一边砸一边骂:“你不是爱当烂好人吗?怎么当到一半不当了?继续收留我啊!继续怜我啊!你看我什么家人都没有了,又贱兮兮地缠上你,浪费了你这么多钱,一个男的,还敢偷偷喜欢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恶心?是不是觉得特别烦人?是不是?!”

男人抓住了萧铭白的手。

萧铭白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妈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都不要我了……”

“不、不是的,”男人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没有不要你。”

“喜……喜欢你的。”男人看着萧铭白的眼睛,有些难过地说:“我……喜欢你,没有不要你。”

萧铭白傻乎乎地看着男人。

“喜、喜欢你,所以要你好。”男人继续艰难地说:“跟着我,就、就不好。”

“是哪种喜欢?”萧铭白凑了上去,眼眶红红的,有点倔强,又有点期待,羞耻地开了口:“是想和我做的那种喜欢吗?”

他还是穿着第一次男人递给他的睡衣,领口宽宽大大的,滑出半个肩膀。

男人低着头,将他往外推了推。

萧铭白狠下心来,伸出手,隔着衣料,轻轻按住男人某个坚|挺滚烫的地方,可怜兮兮地说“是这样的喜欢吗?”

男人一动不动的,既不推开他,也不抱紧他。

萧铭白渐渐冷静了下来。

算了吧。他想。

他明天就走。

萧铭白慢慢拿开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你嫌我脏吗?”萧铭白听见自己用机械的声音说着:“我只和那些客人喝过酒,被他们摸过几下吃过豆腐,没和他们做过。”

男人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我……我没有这么想过你。”

“噢,”萧铭白憋着眼泪,故作冷酷道:“那就是不喜欢我。”

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幽深。

“不喜欢也没什么,我……”

一阵天旋地转,萧铭白被扑到了床上。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萧铭白。

“我很早之前就跟他说过了,说我在某家不太正经的会所见过你,说你很有可能是个骗钱的小骗子,让他不要上当。”

萧铭白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店铺选好了,小小的一个,装修得很好看,还没开始营业。

开一家店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段时间,男人一直在忙。

这天,萧铭白下了课,非要来找男人。男人正在谈事情,但还是把他接了过来。问过萧铭白发现他没吃晚餐,现在正手忙脚乱地给他点东西吃。

萧铭白和女人在一张桌子上坐着,两看两相厌。

萧铭白做作地说:“啊呀,有点热。”然后将外套脱了下来。

里面的衣服领口有些宽,露出了好几个深深浅浅的吻痕。

女人从容地喝了口饮料,又拿出纸巾优雅地给自己擦了擦嘴。

她一边擦一边心想:“老娘只是想投资个网红店好赚大钱,根本就不是看上你男人好吗!”

“女配就不能不喜欢主角吗?就不能一心扑倒在事业上吗?”

女人看着匆匆走过来给萧铭白穿上外套的红着脸的男人,以及偷偷用炫耀的目光瞄她的萧铭白,心里想着:公然虐什么狗啊!要不是那天我告诉他你要被拍卖了要被人睡了,他可能找到那家会所吗?

妈的,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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