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简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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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你先跟我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隋英靠在椅子里,嘴崩得极紧,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厨房那边李玉炒好了小菜,跟重新回锅热过的麻辣小龙虾一起端了出来。

不说别的,就单论吃饭喜好的口味儿,两个简隋英真不愧是一个人。即便是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看见这样食色诱人的麻辣小龙虾,隋英还是来了胃口。

李玉拿出来几副塑料手套,隋英拿了两副,给自己套上双份儿的,然后就看见另一个简隋英指挥着李玉,干动嘴等着吃现成的。

妈的。

狗粮就吃撑了,还吃个屁的小龙虾。

隋英气得想站起来走人,结果一低头看见他的碗里被放了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虾肉。李玉手上动作利落,一边儿一个给他轮番投喂,面前的桌上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虾壳堆。

隋英板着脸,看到简隋英一脸“我家李玉懂事儿吧”的得意表情,最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哼了一声低头把虾肉吃了。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隋英挑着捡着跟他俩说了说自己的事儿,只不过他心里不舒坦,总觉得自己上赶着追了李玉那么久,最后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实在是太丢份儿了,所以也没有说的很详细。

李玉和简隋英听他说另一边儿的李玉心里有个放不下的白月光时,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他俩对视了一眼,简隋英虽然知道他们俩所处的世界不同,但还是有点儿担心隋英是跟自己当初一样让人坑了,犹豫片刻,他问道,“你跟李玉闹别扭,跟简隋林有关系吗?”

谁知道隋英抬头瞥了他俩一眼,问道,“简隋林是谁?”

“你,不知道简隋林?”

“没听说过,不过这名字听着像是我兄弟。”隋英想了想,“可是我妈就生过我一个啊。”

简隋英脸上空白了一下,追问道,“那赵妍呢?”

“赵妍又是谁?”

“就是,就是你妈去世之后,你爸再娶的那个女的……”

“你他妈胡扯什么,谁妈死了?我妈活得好好的呢!”隋英一脸不满,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恍悟道,“你是说我爸当年出轨的那个小三?好像他跟我妈离婚之后确实想娶那个女的来着,不过后来听我二叔说,那女的怀孕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孩子早产了,大人也没救过来。”隋英摸了摸下巴,“原来那个女的叫赵妍啊。”

简隋英猛地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同样一脸震惊的李玉,脸上露出一抹茫然。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妈妈……还活着?

餐厅里安静了有好几分钟,简隋英和李玉都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消化这一事实。

隋英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有问题。

他看见李玉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很快变成了浓烈的心疼与担忧,而简隋英似乎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他双眼失神地发着呆,茫然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脆弱情绪,复杂极了。

“你们……”

隋英张了张嘴,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简隋英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你妈妈,和你爸离婚了?”

“嗯。”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

隋英有些疑惑,他跟李玉对视了一眼,看到李玉眼里盛满了复杂而动容的情绪,欲言又止。

“怎么样了?”简隋英固执地又追问了一遍。

隋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最开始的那两年我妈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早就无所谓了。他俩离婚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我也是后来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大概才五六岁吧,我爸在外面有了别人。我妈知道后立马就要跟他离婚,我爸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爷爷出面,把我爸从家里打了出去。我妈态度很坚决,所以没过多久,他们俩就办了离婚。”

简隋英表情木然,示意他继续。他一边沉默地听着,一边随着那些语言在脑子里勾画出一幅幅与他曾经的经历截然不同的画面来。

“我们住的那套房子留给了我妈,后来我跟我妈也一直生活在那里。后来,听说我爸本来想娶那个女的,只是我爷爷死活不同意。可是那个女的怀了孕,我爸又很坚持,我爷爷没办法,也就不管了。不过不知道算不算是破坏别人家庭的报应,我二叔说那个女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抢救了两天,结果大人小孩儿都没保住。这事儿好像对我爸打击还挺大的,之后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没再娶。”

隋英极简的几句概括,把简隋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打乱了。他呆呆地坐在餐桌前,像是一个与这些全然无关的旁观者,怔怔地听着别人的人生。

隋英断断续续讲了很多,直到他说完很久都没有人出声。

凝滞一样的沉默过后,简隋英点点头,“挺好的。”

“简哥。”李玉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妈妈还活着这件事对简隋英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冲击,失去至亲的悲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看着简隋英出神的模样,李玉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没事。”

简隋英看着脸色与平日并无两样,除却最初时的那一抹失神之外,他好像冷静而快速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你俩吃吧,我饱了。”

简隋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李玉紧跟着想起身,却被他拦住了。

“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他转身回了卧室。

隋英看着他俩,心里有了一个令他惊心同时也十分不愿相信的猜想。他看着李玉,眼底带着一抹骇然,“他……该不会……”

李玉点点头,语气沉重地开口道,“简哥的妈妈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静谧无声,半轮弯月若隐若现地藏在云层之间,稀薄月光渗透出来,顺着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洒下一层薄银。影影绰绰的家具都笼罩在这一层模糊的光晕下,简隋英独自坐在床边,视线抛投在半空中,迷离且无处落脚。

隔音良好的房门关闭后,他就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又或许,外面本来也没有什么声音。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该是杂乱无章的思绪,这会儿全部都被放空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在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妈还活着。

简隋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震惊过后,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茫然和无所,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漫上来的悲伤和不甘。

他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他妈也跟他爸离了婚,不去纠缠感情里的错与对,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他妈也能好好活着?

虽然知道不能钻这种牛角尖儿,但是简隋英控制不住自己,近乎是自虐似的反复在想。失去至亲这种事,经过了十几年的情绪沉淀和时光打磨,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一道陈旧的伤疤,疤痕就摆在那里,看得见也摸得到,只是早就不会再疼了。因为一切都是既定发生的事实,即便是再难过,那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简隋英透过重叠的世界,窥探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停止猜想,反反复复地质问自己,如果当初不这样,那是不是会有另一个结果……

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开门的轻响,简隋英迟钝地抬起头,还以为是李玉进来了,结果看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隋英。

隋英抬起手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问了一句,“你想看看她现在的照片吗?”

简隋英一下子就愣住了。

隋英晃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虽然莫名出现在这里之后它就完全没有信号了,可是相册里的照片却可以正常打开。

简隋英怔愣地看着隋英打开一张照片,把手机递了过来,他接过一看,发现屏幕上是一张两人的合照,其中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挽着头发,头上戴着一顶咖啡色短绒帽的漂亮女人。那张刻映在他记忆深处的面容多了几分岁月沉积的雍容,她看着镜头,笑得十分温柔,时光的流逝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就连那眉梢眼角的傲人风情都与他记忆里最难忘也最怀念的画面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上个月我去佛罗伦萨的时候,我们一起拍的。”隋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跟我爸离婚之后,她就经常出国旅游。一开始只是想散散心,后来可能是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偶尔会在一个新的国家、新的城市住上一段时间。”

隋英伸手滑了一下屏幕,跳出来一张梵高的向日葵油画。以简隋英浅薄的美术鉴赏能力也不难看出,这是一幅仿照制作,笔触十分生硬,这个水平甚至比不上随便一个学校的艺术生。

“她最近喜欢上的油画,在弗洛伦斯租了一间画室,这是她第一幅正儿八经的成品作。”隋英轻轻笑了一下,“不用费尽心思想怎么夸她了,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个画的实在不怎么样。”

简隋英出神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画得很好。”

隋英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继续道,“前阵子我去的时候,还遇到一个意大利男人,正热火朝天地在追她,那男的年龄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跟我爸离婚之后,她也没有再找,其实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挺乐意她能有个男朋友的。不过她说还是不喜欢这种外国佬,油嘴滑舌的也就罢了,关键是身上的味儿太大,她受不了。”

简隋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像是站在时空的另一头,静静端详着自己错失的十几年。就好像他妈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都在似的。

“这几年,她过得挺好的。没了一个人在心不在的丈夫,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跟我爸离婚了,但是无论是我爷爷还是简家其他亲戚,都没把她当外人。更主要的是,有我这么帅的一个儿子在,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简隋英心里一动。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机里他妈妈的脸,触屏的瞬间照片一下被放大。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从屏幕里看到了手机外。

“挺好的。”简隋英看着照片,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哀伤的弧度,“这样挺好的。”

李玉独自坐在书房里,电脑的屏幕因为许久未进行操作已经跳转到了待机画面,而他却心神不宁,毫无察觉。整整一晚,他连一行文件都没看进去,反而是每隔几分钟就要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默默地盘算时间。

隋英从屋里出来之后,李玉本来是想进去的。可是他知道,此时的简隋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好好梳理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他帮不上忙,另一个简隋英也不行。

所以他给他留足了独自思考的时间,十分体贴地没有去打扰。

可是其实,他比谁都想要陪在简隋英的身边。

李玉叹了口气,收回翻覆思绪时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回他没有再犹豫,关上电脑,起身回了卧室。

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发现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简隋英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这两天不只是初来乍到的隋英受惊疲惫,就连他俩也没能好好休息。

李玉先去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放轻动作上了床,谁知道他刚探出半个身子打算关掉床头灯,闷在被子里的简隋英就翻了个身,一头扎进他怀里。

李玉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简隋英根本就没睡着。他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他跟我说,我妈过得很好。”

简隋英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可是李玉却听懂了。

“嗯。”

“虽然跟我爸离婚了,但是她好像更自由了。”

“是吗,那真好。”

“嗯,她还学了油画。”

“画的好看吗?”

简隋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里似乎带着很轻的笑意,“说实话,不太好看。”

李玉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他挪了挪身子,让简隋英可以抱得更舒服。

“练一练,以后没准儿会很厉害。”

“肯定的,那可是我妈。”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柔和的床头灯光从上而下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在那一刻,似乎时间都变得温柔下来。

“李玉,你知道吗,我其实特高兴我妈还活着,哪怕是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李玉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他紧紧地抱着简隋英,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嗯,我知道。”

“我真的特高兴。”简隋英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真的。”

“嗯,我知道。”

“李玉,宝贝儿。”简隋英把脸用力埋进李玉的怀里,声音里的哽咽再也掩藏不住,“……我妈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李玉牢牢地抱着简隋英,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床上。听着从自己怀里发出的沉闷的、哽咽的声音,李玉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揪一揪地疼。

他根本没办法形容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有多么让他难受,只能温柔地回应着简隋英的话,把说不清是不是在流泪的爱人抱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样不知道说了多久,直到简隋英疲倦地沉沉睡去,李玉才慢慢松开紧拥着他的手臂。借着床头柔和的光晕,他看到简隋英眼尾红红的,即便是睡着了,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抹不去的难过和委屈。

李玉动作轻柔地给他裹好被子,然后在那道微微拧起的眉心落了个吻。

跟简隋英在一起的这两年,他见过这个男人太多面了,有高傲霸道不可一世的,有热烈外放勾人心魄的,当然也有失落时的低沉和愤懑时的暴躁,可是像今天这样伤心隐忍却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李玉心疼极了,他感觉这样的表情不适合简隋英,他就该永远骄傲自信,张扬得像是一只漂亮的孔雀。

轻轻抚摸过简隋英的眉眼,李玉压下无声的叹息,伸手关上了床头灯。他看了一眼房门,犹豫片刻之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小心下了床。

外面隐隐透出一些光亮来,李玉看见走廊的壁灯还亮着。他往客厅的方向走了走,才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掺杂着室外清冷寒意的烟草味儿。

客厅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隋英正倚着栏杆,对着二十八楼外的苍茫夜色吞云吐雾。

李玉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结果他还没到阳台门口,隋英就听见动静转过了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李玉拿了一件外套披上,走出了阳台。室外清冷肃杀的寒意瞬间侵袭上来,这两天无风无雪,到了夜间温度虽然低,却是月明星灿的好天气。

隋英半倚在开放式的观景阳台栏杆上,抬了抬夹着烟的手,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今天最后一根。”

李玉知道他就是随口说说,却还是轻声调侃了一句,“你不是不乐意让人管吗?”

“仔细想想,有人管那是在意你,不在意谁会操这个心。”隋英自嘲地低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气,“他呢?睡了?”

“嗯。”李玉看着隋英被朦胧烟雾环绕的侧脸,沉默片刻才诚恳地道,“谢谢你。”

“谢我?”隋英乐了一下,“我帮‘我自己’,你谢什么呀?”

“他是我爱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滚蛋。”隋英翻了个白眼,“妈的,有你这么道谢的吗,上来先塞人一嘴狗粮,呸!”

李玉抿唇一笑,“我是认真的。”

隋英嫌弃地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只是他板着脸的表情没能维持太久,没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行吧,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回头找你还个大的。”

“好。”

室外冰凉的空气稀释了烟草的味道,隋英掸了掸烟灰,手肘撑着阳台栏杆,视线漫无目的地抛投到远处流动光带一般的街景上。

“其实……”

“对了……”

他俩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李玉看着隋英,示意他,“你先说。”

隋英也没谦让,他懒懒地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把烟叼在嘴里,表情有些茫然,“其实直到今天晚上之前,我都在羡慕这边儿的简隋英。啧,看看人家过的这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哦对,没孩子。算了,那玩意儿我也不稀罕,有没有的不影响,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玉眼中带着一丝明了,没有出声打断他。

“然后吧我就在想,妈的凭什么,都是简隋英,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就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热热乎乎过日子,还要什么有什么。”隋英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愤不平的怨气,在看到李玉复杂的眼神时,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来,“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好事儿啊。我不行,另一个简隋英也不行。”

明暗闪烁的烟头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耀眼,隋英呼出一口烟气,俊美异常的脸上带着一抹怅然若失。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在不同世界之间,他们的生活差距竟然有这么大。在这个世界里,他很早就没了妈妈,而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却在经历着爱而不得。

这可真他妈操蛋。

隋英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他们两个谁的处境更艰难一些。

“我觉得,另一个李玉可能只是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李玉轻声道,“简哥,他会喜欢你的。”

“你知道个屁。”

“我当然知道。”李玉微笑着看他,声音温柔而笃定,“虽然身处不同世界,但是我们也是同一个人啊。”

隋英愣了一下,略显狐疑地看着他没说话。

“而且,我们俩也不是一直都一帆风顺过来的。”

“我知道,最一开始你不识好歹嘛。”

李玉神色尴尬地点点头,“所以,你也给他一点时间吧。我觉得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只是还没有想通。”

“想个屁,老子都等他多久了……”隋英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不过李玉的话到底还是让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把抽完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扭头问他,“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对,有件事想请麻烦你……”

李玉还没说完,隋英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想要照片是吧?”

李玉一愣,随即含蓄地笑着点了点头。

隋英哼笑了一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手机呢,我用蓝牙给你传过去吧。”

“好。”

隋英挑挑拣拣,把他妈妈的照片一张不落地全都传给了李玉。

“对了,还有那张油画的,也给我吧。”

隋英眯着眼瞥了他一下,哼道,“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李玉笑了笑,没有反驳。

隋英嘴上虽然嫌弃,但是动作却很利落,很快就把他妈妈画的那副向日葵找了出来,一起打包发了过去。

李玉看着收到的照片,心里同样是无尽的感慨。

“阿姨真好看。”

“那当然,你不看是谁妈。”

跟简隋英一模一样的骄傲语气,李玉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个人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等身上携带的暖气热乎气儿都快给冻没了,李玉才呼出一团奶白色的哈气,轻声道,“挺晚的了,进去早点睡吧。”

“嗯。”

隋英把手揣进兜里,感觉身上烟味儿也散得差不多,跺了跺脚跟着李玉一起进了屋。

室内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逼退了环绕在他们上的清冷气息,温度适宜、过于舒适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困意,隋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两个人没有再闲聊,互道了一声“晚安”各自回了房间。

李玉脱掉沾着寒气的外套,躺到床上时没敢第一时间靠近熟睡中的简隋英。然而简隋英却像是得到了信号,翻了个身,熟练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突然贴上来的亲昵气息与温暖触感让李玉心底不由地一动,他在简隋英柔软的发顶落了个吻,像是卸下了心头郁结的情绪,安然闭上了眼。

也许是因为已经接受了这样恢诡谲怪的突发状况,有了足够的适应能力,这一晚,三个人都没有再纠结于现状,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简隋英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他睁开干涩的眼睛,下意识伸手一摸。旁边的位置尚有余温,可是李玉并不在,估计也是才起不久。

他费力地从床头够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了。不过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

昨天晚上他做梦了。

梦里他看到了他妈妈,支着一副画板,坐在佛罗伦萨的碧提宫偏殿外的小广场上悠然作画。碧提宫内游客熙攘,他妈妈背对着他,在一副半人高的画板上随性而为。简隋英站在几步之外,耳边仿佛能听见风从旁边的波波利庭园带来的清脆鸟鸣。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上前打扰。

挺好的。简隋英心里想着,即便是他们再也不能见面,可是只要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妈妈生活的很好,他心里就会感到无比满足。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也有了他的人生。

对于现在的生活,简隋英已经很满意了。有李玉,有这个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他不能再贪心索求更多。而且他也早就过了怨天怨地、愤世嫉俗的年纪,人生的不如意他品过太多,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如此豁达的心态来接受不同世界之间的差异。

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想他小的时候跟他妈妈在一起时的温馨过往,想昨晚另一个简隋英给他看的那些照片。那些被叙述出来的画面渐渐拼成一段完整的时光,在他的脑海里静静淌过,有几分欣慰、几分酸楚、几分释然。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像是把淤堵在心里的烦闷全部排出了体外。在彻底拾掇好了自己的心情之后,他利落翻身,起床去洗漱。

外面厨房里,李玉正在准备早餐,随着咖啡机运转声音响起,醇厚的香气也飘散出来。隋英坐在餐桌前翻着前两天的报纸,遇到自己没见过的新闻,就问问李玉具体情况。

听见简隋英从屋里出来,两个人同时转过头。

隋英挑了挑眉,拖长了语调,“哟,我们的睡美人儿醒了。”

简隋英慵懒地哼了一声,脸上已经不见了昨晚的颓废和落寞。

李玉从厨房出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简隋英心情好了不少,他甩给了坐在餐桌前的隋英一句“转过去,闭眼”,然后也不等那边儿反应过来,就凑过去跟李玉交换了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操!”隋英的脸色当时就绿了,“一大早的你俩就他妈不能消停点儿?”

“亲一口怎么了?你是没见过人谈恋爱还是没见过人亲嘴儿啊?”

隋英气得比了个中指,一副懒得搭理他俩的模样。简隋英笑得无比嚣张,对着满脸无奈的李玉抛了个媚眼。

三个人就在这样吵闹的气氛里吃完了早餐,简隋英调整好了心态,不再沉耽于那些对他来说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当务之急,他们还是得弄清楚另一个简隋英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怎样才能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他们一边儿喝着咖啡,一边儿商量对策,李玉坐在旁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企图在网上搜索解决方案,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说到后来,简隋英脑袋都大了。眼看他们怎么都找不到问题的所在,他干脆撂挑子不干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眼珠转了转,问隋英,“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今天天气这么好,他觉得另一个简隋英来都来了,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这么天天闷在屋里也太亏了。

隋英迟疑地皱了皱眉,“我能出去吗?”

“为什么不能?”简隋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又不是来坐牢的。”

隋英一想也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呢,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第二回了。

于是两个人立马把正事儿抛到脑后,兴冲冲地琢磨起来要去哪儿逛逛。简隋英想带他去公司看看,看他们“在这边儿”的公司有多牛逼,然后再去逛个街。现在他们找不到送他回去的办法,也就是说另一个简隋英还指不定要在这儿住多久,那怎么也得去买点儿东西吧。

虽说他俩本质上是一个人,但他简隋英用的东西,即便是跟“自己”,那也不能混到一起去。

李玉在旁边听他俩聊得热火朝天,无奈地摇摇头。

最后,两个简隋英拍板做了决定,李玉只能跟着照办。三个人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时,李玉拿着一副墨镜、一副口罩,放在了两个简隋英面前,看着他俩问了一句,“谁戴?”

他俩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李玉。

“出门儿没问题,但是你俩总得有一个稍微注意点吧。一会儿万一碰见熟人,你们打算怎么解释?简家什么时候多出来对儿双胞胎?”

两个简隋英脸上闪过一抹恍悟,扭头彼此四目相对地看了看,最后隋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认命地拿过来墨镜和口罩,遮住了他那张随便往人堆儿里一扔都格外引人注意的帅气面容。

三个人开车出了门。像这种周末公休日,公司里除了少数值班的员工之外基本没有人,简隋英和李玉带着捂得严严实实的隋英坐电梯直接上了楼。看见周围没什么人,隋英就把墨镜摘了,惊异地四处打量。

听说这家公司是他们两个共同出资建立的,隋英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底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艳羡。他跟着两个人在公司里到处看了看,又听他们说了说这两年的市场行情,突然想起来自己那边儿也有个棘手的项目,卡了挺长时间了,一直没有进展。他把这事儿跟简隋英和李玉说了说,三个人头碰着头,一起商量了起来。

李玉听他说到XX行的行长,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之后,跟记忆里的一个人对上了号。他把他这边知道的关于这个行长的情况跟隋英详细说了一遍,虽然他们身处不同的世界,但是人都是那么一个人,他觉得这些信息多少会有些用。

隋英听完眼睛都亮了,李玉确实给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他在脑子里把这事儿盘算了一下觉得十分可行,于是又把其他几个一直没人商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事儿跟他俩念叨了一下。

三个人在简隋英的办公室里说了半天工作上的事儿,直到感觉肚子里一阵咕噜声响起,才发现早就过了午饭时间。

由于惦记着一会儿还要去买东西,他们利落地把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先去找了个地方吃午饭。简隋英找了一家他们常去的馆子,三个人好好吃了一顿饭。

出来这一趟,隋英才切实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真的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中,周围的一切都与他记忆中十分不同。街道和商业区似乎都没有改变,可是无论是商厦间悬挂的大字招牌还是装饰logo,全都和他那边不一样。

下午,他们开车去了商场。作为一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无比精致时髦的gay,即便不是在自己熟悉的购物环境,仍旧不会影响简大少采购的欲望和兴致。正好最近赶在年底,简隋英和李玉也有阵子没出来好好逛街了,平时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简隋英买东西的时候多少还会顾虑一下李玉的感受,不会花费太长时间,可是这回简隋英有了做伴儿的,这个做伴儿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另一个“他自己”,双倍的精致挑剔碰撞到了一起,所产生的化学反应直接超过了李玉的想象。

跟在他们身后的导购小姐积极又热情,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简隋英挑选近期刚刚到店的春季新品。李玉被他俩指挥着变成了试衣模特,简隋英这回可算是找到了能完完全全懂他心思的人,一边看衣服一边跟隋英不住地嫌弃李玉平时的穿衣品味。

就这一点上来说,好像不论哪个世界的简隋英都深有感触。隋英想了想他那个李玉一大衣柜的运动服和简约便装,脸上瞬间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他俩一路看一路逛,自己买了一大堆不说,还给李玉置办了好几身衣服。到后来,他们买的东西太多,实在拎不过来了就统一放在了柜台,留了个地址电话,让专柜明天送到家里去。

两个简隋英逛得是不亦乐乎,他俩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穿衣搭配,一边随意地打量着途径的高奢专柜。走着走着,简隋英突然感觉身后有点儿安静,他回头一看发现李玉落在几步之后,没有跟上来。他还以为李玉逛累了,于是走过去想问问要不要找家咖啡店坐着歇会儿,结果看见他偏着头,正越过围栏扶手往楼下看。

“你看什么?”

“好像是邵哥和正正。”

简隋英凑过去看了一眼,正巧李程秀也快步走进他的视野。他想了一下,楼下那层是童装,估计是邵群他们带着孩子来买东西。

“哟,那不是邵群两口子吗?”隋英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简隋英转过头看他,“你也认识?”

“废话嘛,我俩发小啊。”隋英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扒了扒,靠着弧度圆润的金属栏杆,倍感奇妙地看着这个世界的邵群和李程秀,“他俩当初好的时候我可没少帮忙,没想到在这儿他们俩也是一对儿,这可真有意思。”

“你那边儿他俩也在一起了?”

“那可不,邵群为了他媳妇儿,可是差点儿连家都不回了。”

这话听着有点儿意思,简隋英跟李玉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好奇。要说起来,简隋英跟邵群也是打小就认识,不过后来因为邵群去了英国,他俩确实有几年没怎么联系。邵群他们两口子在一起的过往他基本都是听李文逊和周厉说的,从来没有像隋英这样亲身参与其中,所以里面那些细节他都不怎么了解。

看李玉和简隋英都这么想知道,隋英也不吝啬,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着吧,他俩人初中的时候就好了。那个时候我们几个是一个学校的,他媳妇儿叫李程秀对吧?比我们高一届,也不知道邵群是怎么认识人家的,反正看对了眼就天天把人拴在自己身边儿。那段时间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也不让我们去,隔三差五跟他媳妇儿去那儿待着,有时候连家都不回,就跟他爸扯谎说是去我那儿,净他妈放屁。”

简隋英听了个热闹,笑着问,“后来呢?”

“后来他媳妇儿上高中了,邵群一没事儿就往他们学校跑。有一回撞见他们班有人欺负李程秀,好像是骂他娘娘腔还是什么的,邵群就急眼了,把那个男生堵在厕所里打了一顿,给人家门牙都打掉了。”隋英一边儿嫌弃当时的邵群脑子简单,办事儿太冲动,一边儿又忍不住感慨爱情可真他妈伟大,“你说说他是不是缺心眼儿,真想整那个男的,等他放学回去路上,找人堵住打一顿不就行了,非得自己动手。结果这一架打完事儿闹大了,邵群他爸也知道了。回去之后他还不肯认错,跟他爸拧着脖子干仗,让他爸打的一个星期下不了床,还是他三个姐姐哭着给他求得情。”

“完事儿之后,他爸就给他办了手续,要把他送到国外去。邵群哪儿肯啊,想着法的往外跑。他爸就派了人跟他房间门口守着,手续下来之前哪儿都不许他去。”

简隋英啧啧摇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根筋?你先服个软,找机会再跑呗。”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也挺能的,都让他爸给押到机场了,愣是打了他爸的兵,自己一个人跑了。”一想起来当初那些事儿,隋英就忍不住想笑,“当时他身上一分钱没有,身份证也让他爸扣着,就打车跑到了我家,借了人家出租车司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让我拿着钱去赎他。”

李玉和简隋英听得一脸稀奇,感觉另一边儿故事的精彩程度丝毫不比他们这边的差。

“反正后来发生了挺多事儿的,中间好像李程秀还因为邵群他大姐出过一次车祸。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那段时间他俩都没在北京,算起来,邵群都已经有三四年没回家过过年了。”隋英的语气里不无感慨,“听说,他家老爷子今年态度好像有缓,没准儿再过一段时间,慢慢也就接受了。”

简隋英想起来,当初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念叨邵群他们两口子,那个时候都在开玩笑,说邵群跟他家那位简直就是真爱,光明正大领到家里去了不说,还弄了个孩子,一看就是奔着过一辈子去的。

现在听隋英这么一说,他突然感觉,可能有些东西就是命中注定的。

比如他和李玉,比如邵群和李程秀。

他们这边正在说着,那边邵群一家三口就坐电梯上来了。正正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站在扶梯旁边的简隋英,在他爸怀里拧着身子往外探。李程秀赶紧拦住了他,表情严肃地教育他在扶梯上的时候要乖,不可以闹,否则很容易受伤。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走过来,隋英连忙把墨镜推了回去。李玉和简隋英侧身把他挡在了身后,笑着跟邵群一家打招呼。

“哟,这么巧。”

“我说正正怎么突然这么闹,原来是看见你们了。”邵群弯腰把儿子放了下来,正正才一站稳,立马扑到简隋英身前。

李程秀揉了一把正正的小脑袋,温和笑道,“正正,叫人呀。”

“李叔,简叔!”

“哎。”简隋英立马眉开眼笑,捏了捏正正白嫩的小脸儿,稀罕的不得了,“你们这是带正正出来玩儿?”

“这不我大姐快过生日了吗,本来我俩今天出来是要给我姐选个生日礼物,结果正正知道了,也闹着要给他大姑准备礼物。”邵群笑着摇摇头,才不到四岁的小屁孩儿,就什么都知道了,“正好前阵子忙,没怎么有空带他出来玩儿,今天没事儿就出来逛逛。”

说到这儿,他侧头看了一眼一直缩在李玉和简隋英后面的人,“这位……?”

“哦,你以前应该见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简隋英伸手一捞把隋英从他背后拽了出来,说谎说得坦坦荡荡,面不改色,“简聿,我二叔家孩子。这臭小子前两天跟人打架,脸都快破相了,我二叔说是管不了了,送来让我跟他聊聊。”

邵群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迟疑地点点头,“简聿都这么大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邵群出国前,那个时候的简聿还是个不到7岁的小胖墩儿,简隋英就看准了邵群肯定对这人没什么印象,才敢这么胡扯八扯。

“可不么,今年就大学毕业了。”简隋英拍了拍隋英的后背,跟他说,“这你邵哥。”

隋英呼吸顿了一拍,压着嗓子小声叫了一句,“邵哥。”

邵群点点头,刚想说点儿什么,就被简隋英插话进来说起了前段时间他们一起谈的合作,李玉忍着笑,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李程秀闲聊起来,只剩下提着一颗心、生怕被拆穿的隋英跟仰头望着他的正正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

正正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隋英,澄澈的眼神似乎一下就看穿了这副拙劣的伪装。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小豆芽,隋英竟然生出一种如临大敌的紧迫感。

“等忙过这阵子,叫上阿文他们,咱们一起好好聚聚。”临近年底,邵群也是有阵子没好好休息了,他跟简隋英说定了之后,对着正正招招手,“正正,跟你简叔他们说再见,我们该走了。”

正正看了看隋英,又扭头看了看简隋英,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天真的迷惑不解,却还是听话地摆摆手,跑到李程秀身边了,“简叔再见,李叔再见。”

邵群和李程秀一人牵着正正的一只小手离开,而正正则一步三回头地不断向后张望着。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抬头看着邵群问,“爸爸,为什么会有两个简叔?”

邵群还以为他是没见过简聿,就跟他解释道,“另一个是你简叔的弟弟。”

“为什么正正没有弟弟?”

邵群一下子就笑了,弯腰正正捞起来,抱在怀里颠了一下,“正正想要个弟弟?”

正正掰着小手指头,想了想,幼儿园里好多小朋友都有弟弟或者妹妹,就他没有,于是认真地点点头。

“行啊,那等回头我跟你爸好好努努力,让你爸给你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李程秀一听就知道邵群又在胡说八道,可是脸上仍旧飞出一抹绯红,他瞪了邵群一眼,羞恼地小声道,“当着孩子的面,你乱说什么呢。”

邵群对着他挤了挤眼睛,表情得意地哈哈大笑。

目送邵群一家三口离开之后,隋英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摘下墨镜,把口罩也往下拉了拉,一直戴着这么个玩意儿,真是给他闷坏了。

看到旁边简隋英和李玉一脸好整以暇地笑容,他哼了一声问道,“刚才那小孩儿是谁啊?”

简隋英一愣,“你说正正?那是邵群儿子啊。”

“邵群还有儿子?领养的吗?”

“扯淡,人家亲生的。”

隋英霍然睁大了眼,“我操”了一句,震惊道,“你们这儿男的还他妈能生孩子?”

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也知道实在是太扯淡了。

李玉和简隋英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跟看傻逼似的看着隋英,“你想什么呢,你有那零件儿、有那功能吗?”

“那你说是亲生……”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把正正的事儿跟隋英解释了一遍,“我估摸着当初邵群也是为了应付他家里,不过正正这孩子确实可爱,长得可比邵群小时候讨人喜欢多了……”

“可是,”隋英脸上的惊讶仍旧没有褪去,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满腹疑惑地说道,“可是刚才那孩子,长得明显更像他媳妇儿。”所以他才忍不住怀疑这孩子是邵群跟李程秀生的。

“孩子才多小,能看出来个啥。”简隋英不在意地跟隋英比划了一下,“赶紧的,口罩戴好。万一一会儿又碰见个熟人怎么办?”

隋英也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满脸不情愿地重新把“全套装备”穿戴好,嘟囔道,“还说不是坐牢,出来一趟我连脸都不能露。”

“凑合着点儿吧。”简隋英伸手把隋英拉下鼻梁的墨镜给他推了回去,挡住了那双喜怒都无比勾人的眼睛,“不然让人看见了,我还真没法解释自己是多出来个双胞胎兄弟,还是李玉给生了个长得有点儿太着急的大儿子。”

隋英和李玉脸色同时一黑。

李玉一把给他捞过来,毫不客气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隋英冷眼旁观,嗤笑一声,“跟谁装牛逼呢,你跟李玉谁生,当老子不知道呢?”妈的,不就是互相伤害吗,来啊!

简隋英额角青筋抽动了一下,脸黑得跟平底锅似的,“滚!”

三个人就这么闹了好一会儿,李玉被夹在中间,感觉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不过自己扎自己心的感觉毕竟不好受,两个简隋英各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再这么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所以在李玉隔开他俩喊停的时候难得听话地偃旗息鼓,算是把这件事翻篇儿,结束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最后,他们仨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大堆,又在外面吃了晚饭才慢慢悠悠往家走。

回去的时候李玉开着车,两个简隋英吃晚饭的时候少喝了点儿酒,这会儿情绪微醺,心情都不错。他俩互相对着吹了会儿牛逼,然后就开始数落另一个世界的李玉。

虽然知道他俩骂的不是自己,可是听着身后那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愤慨声音,李玉仍旧感觉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快到家的时候,隋英终于把捂了一天的墨镜口罩都给摘了,一进电梯,他就对着反光如镜面的电梯厢仔细照了照,李玉拎着东西站在旁边,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放心,墨镜没给你把鼻梁压塌了。”

“老子这鼻子这么帅,这么挺,压塌了你拿什么赔。”

李玉无奈地看了一眼简隋英,却看简隋英正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一副十分认同的模样。似乎在对自己容貌和外形的肯定上,无论是那个世界的简隋英都有着莫名的执着。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出了电梯,刚走过拐角,就看到他家门口有个黑影在晃动,简隋英一跺脚,把声控灯弄亮了。门口的人被突然亮起的光线闪着了,下意识回避了一下,然后慢半拍地转过头,露出一张被酒气熏红的脸。

“哥——”白新羽才一开口就打了个酒嗝儿,看着那样估计是没少喝。他今天跟俞风城闹了点儿不愉快,晚上出去应酬又遇见了傻逼。其实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一喝了酒,好像所有的不痛快就都跟着酒精一起发酵了。白新羽感觉自己受了委屈,下意识就想找他哥。

他脚下踉跄两步,刚想上前抱住他哥撒娇,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三个人。

简隋英,简隋英,李玉。

嗯……嗯?

白新羽睁大了眼睛,被酒精浸泡过后的大脑十分迟钝,似乎对眼前的画面有些应对不来。

他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眼前的人。

三个。

简隋英,简隋英,李玉。

他打了个酒嗝儿,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简隋英,过了好半天才把视线移到李玉身上,磕磕巴巴地问,“我……是喝多了吗?”

李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喝多了,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白新羽心里完全没数。

他似乎以为眼前的两个简隋英是自己眼花看到的重影,踉踉跄跄地扶好墙之后,伸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离他比较近的隋英,发现这个是实心儿的,不是他的幻觉,于是也没多想,扑上去就抱住了他哥。

隋英“我操”了一声,根本来不及躲就让这个死酒鬼抱了个严严实实。

“哥,哥——我不跟俞风城好了,他今天居然骂我,他今天居然凶我。”白新羽哼哼唧唧地跟他哥撒着娇,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抱着的那个人身体变得有多僵硬。

李玉和简隋英赶紧上前想要架开白新羽,结果这人喝了个烂醉,根本不肯撒手,锻炼得格外结实的手臂跟两条锁链似的,紧紧地捆在隋英身上,勒得他脸红脖子粗。

“你他妈,给老子撒手!”

简隋英生气地一脚踹在白新羽的屁股上,白新羽被他哥骂得下意识收回手臂,捂着屁股愣愣地看着面前仍旧没有消失的两个重影,既困惑又委屈。

“进屋,先进屋再说。”李玉怕他们在楼道里这么吵闹,一会儿把邻居引出来,赶紧拉了拉简隋英的胳膊,示意他把白新羽弄进来。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醉得迷迷瞪瞪、嘴里还在反复嘟囔着“我哥怎么变成两个了”的白新羽拽进屋里。

隋英扯开领口喘着粗气,领口脖颈露出的那块皮肤上还带着刚才挣动摩擦时留下的红痕。他瞪着眼睛看着被李玉安置到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人居然是他那个二百五表弟。

他上一回见到这个小傻逼还是在他去佛罗伦萨看他妈之前。这几年,白新羽确实长进不少,他们全家都有目共睹。虽然最开始被他强行扔去部队时哭天抹泪,成天喊着要回来,可是后来这小子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从他们连队考回北京的军校,这让简隋英不得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也不能怪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军校毕竟不比外面逍遥自在,突击拉练和紧急任务又特别多,白新羽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能在家待着。每次看他都是理得又短又扎的毛寸和一身黄绿迷彩作训服,突然看到这样一身定制西装、即便是醉得一塌糊涂也掩盖不了眉宇间勃发英气的模样,他可不得愣一会儿。

看来这边儿的白新羽也算是上进。隋英心里感到一阵欣慰,可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刚才这个二百五抱着自己的时候说了什么,他脸色瞬间一变,伸手指着沙发上哼哼唧唧快要睡着的小王八蛋,“他,他刚才说什么?”

李玉端着解酒药回来,被隋英问得一愣,“什么?”

“他跟那个什么俞风城,不是他妈的同学战友吗,什么叫不跟他好了,他什么意思?”

简隋英一听就明白了,看着隋英写满震惊和不可置信的一张黑脸,他嗤笑道,“合着你家那个小王八蛋还瞒着你呢?”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简隋英冷哼一声,“他跟那个姓俞的早就搞到一起去了。妈的,去了趟部队回来,给他改得矫枉过正,连大胸脯都不喜欢了。不信的话等你回去了可以随便查,虽然俩世界不太一样,但是在这事儿上,我估计两边没差别。”

隋英如遭雷劈,突然想到之前白新羽刚刚考到军校时有一阵子情绪特别低落,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听说霍乔的侄子也被免试安排进了同一所军校。当时霍乔正好来出差,他们俩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霍乔让他以后多关照一下他侄子,北京是他的地界,他自然不会推脱。

后来,白新羽确实跟俞风城走的很近。逢年过节的假期,俩人也经常混在一起。那个时候隋英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来白新羽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方面的倾向,二来他俩本来就是从同一个地方部队出来的,关系好点儿也正常。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俩关系能“好”到这个地步,连他都敢骗。

隋英脸色铁青,他上前两步把刚给白新羽喂完解酒药的李玉推到一边,扯起来白新羽的衣领给他一通晃,“睡个屁,你他妈给老子起来!”

白新羽让他晃得头晕眼花,一肚子酒都快吐出来了,“哥、哥……你别,我头晕……”

简隋英赶紧拽住了他,皱着眉道,“行了,你晃起来他有个屁用。他能知道你家‘那边儿’的事儿吗?”

隋英一想也是,他这真是气昏了头,看见白新羽这模样就想起来他家里那个二百五弟弟。

“操,这小傻逼过去二十多年都直的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怎么一去部队就他妈弯了?”

“给丫憋的呗。”

在这件事儿上,简隋英作为一个过来人早就看开了。反正他大姨跟姨夫都接受了,他这个当哥的本来就是个弯的,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是隋英不一样,他就像是两年前刚刚发现这件事儿的简隋英,偏偏还身处另一个世界,憋了满肚子的怒火也没地儿发,烧得他心口都疼。

最后好说歹说,简隋英算是勉强把另一个自己暂时劝了下来。他给了李玉一个眼神儿,示意他赶紧把白新羽安顿好,然后勾着隋英的肩膀,跟他一边说着白新羽这两年干的傻逼事儿,一边往客卧走去。

当天晚上,白新羽就在简隋英家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宿。不过喝醉了的人哪怕是扔到大马路上也能睡得香,这一屋四个人,还就数白新羽的睡眠质量好,呼噜打得震天响。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就接到了俞风城打来的电话。

“喂,李玉,是我。”

“白新羽在我们这儿呢。”不等俞风城问出口,李玉就了然地回答了他。

俞风城紧张的声音一下放松下来,“那就好,我刚回家发现家里没人。”

“你休假出来了?”

“嗯,昨天报的假,今天一大早就跑回来了。”他心里惦记着哄媳妇儿,结果没想到赶回来却扑了个空,“那个,新羽没事儿吧?”

李玉看了一眼客厅沙发上仍旧呼呼大睡的白新羽和旁边阴着脸的隋英,淡道,“昨天喝多了,这会儿还睡着呢。”

“那我现在过去接他。”

“嗯。”李玉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简哥他们……有点儿不高兴,你有个心理准备。”

俞风城知道,白新羽闹着脾气上门儿找简隋英,他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骂。不过李玉这种语焉不详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们?除了简哥还有谁?”

“也没别人了,就简哥。”

他们这儿正说着呢,简隋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李玉站在餐厅门口打电话,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句,“谁呀?”

“俞风城。”

简隋英眉峰一扬,“哟,这是放出来了?”

“嗯,今天刚出来。”

“那还等什么呢,让他赶紧滚过来接人。”

李玉笑了笑,对电话那头道,“你听见了吧?”

“好嘞,哥,我一会儿就到!”俞风城扬高了声音,跟站在旁边的简隋英喊了一句。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李玉跟俞风城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他跟简隋英前脚刚走进客厅,后脚沙发上的白新羽就伸了个懒腰,吧唧了一下嘴,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宿醉过后的混沌感让他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看到对面李玉和简隋英走过来,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喝多了,不想一个人回家,就跑来找他哥。

李玉看了白新羽一眼,脸上表情淡淡地,没什么反应。白新羽心里一阵打鼓,他隐约记着昨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是喝过酒之后的记忆又不是很真切。

他哼唧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旁边单座沙发上,隋英翘着腿,手上翻着一份报纸,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居家服,穿到他的身上却像是可以去走秀的高定一样。看到白新羽在看他,隋英凌厉的目光横扫过来,带着几分迁怒几分不满,刺得白新羽大脑一空,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冻得他一激灵。

沙发上坐着一个他哥,李玉旁边还站着一个他哥。

白新羽瞪大了眼睛,错愕地来回来去看两个简隋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直冒,让他恍惚以为自己的酒还没醒。

“别他妈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简隋英走过去,踢了踢白新羽的脚,让他往旁边挪挪,给他和李玉腾个地儿。

“我……”白新羽喉结鼓动了几下,然后声若游丝地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你得多想我啊?做个梦都能梦见两个我?”简隋英嗤笑一声,拍了拍白新羽的后脑勺,“滚去洗漱去。”

“哦……”白新羽愣愣地站起来,走出两步就反应过来,一扭身扑向他哥,“不是,这、这、这怎么回事儿啊?哥,哥?”

简隋英冷笑一声,“你叫哪个哥呢?”

“我……”白新羽瞪着眼睛,感觉自己后脑勺跟塞进了一块铅块似的,坠得生疼。

隋英也冷哼一声,把手里的报纸拍到了一边。

白新羽左看看右看看,两个简隋英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眉梢眼角嫌弃他的神情都是完美的复制粘贴。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眼睛都瞪累了,也没认出来到底哪个才是他哥。

最后,白新羽欲哭无泪地看向了李玉,“嫂子……”

李玉脸上是说不出的微妙,淡声道,“两个都是简隋英,两个都是你哥。”他看着白新羽难以置信的模样,顿了顿继续解释,“只不过有一个不是这个世界的。”

白新羽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两个简隋英都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一个气定神闲,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个阴沉着脸,根本不想搭理他。

李玉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跟白新羽把这事儿大致讲了一遍。顺道还告诉了他一声,他已经替另一边的“自己”跟他哥出了柜,估计等他哥回去了,就得找“他”算总账。

白新羽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感觉自己跟听天书似的。李玉说出来的每句话他都能理解,可是连在一起凑成整件事儿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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