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包小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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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最初在大城市里努力生活的日子并不快乐。

工作不熟练,也不擅长跟患者聊天。学习和锻炼身体倒是很努力,抑郁带来的躯体化症状也减少了。

逃离了家长里短、人情世故,我开始自愈。逃避可耻但有用。那时候我心里的求生欲占了上风,我疯狂地寻找一切让我感到舒适的环境和行为,逃避那些让我难受的。

在这个城市里,我很快摸到了同性恋的圈子。

年轻、生涩的我站在那里,在他们眼里土到掉渣。他们说的我不懂,他们玩的我不会。

那时候我认识了邓友。他是学服装设计的,比我小两岁,那年还没大学毕业。

邓友的设计做过不少,但彼时还没有熬出头,只是自觉审美不错,拉着我给我挑穿搭,坚持要把他的Tony老师介绍给我,又教我护肤,非说不能浪费了我这张脸。

至于他坚持喊我“姐妹”这件事,是从张秋树和我分手后开始的,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话说回来,在邓友坚持着给我收拾了形象之后,我也算正式混进了这个圈子,并且认识了张秋树。哦,或许我该叫他Berg。

Berg这个高岭之花并不是邓友的偏好,我跟Berg搞到一起去的时候他虽然震惊但并没说什么。邓友这家伙虽然八卦,但并不会把朋友的事拿去说三道四。

张秋树广泛地活跃在夜场里,遇见他并不难,这也是很多人都认识他的原因。但是这个高岭之花拒绝了大多数的单独约会,也很少跟人上床,出了名的难勾搭。

比较离奇的是,他先跟我打的招呼。

“新造型不错。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他冲我微笑,以热闹的舞池为背景,他凑到我耳边问我。

“阿郁。我的朋友叫我阿郁。”

他居然记得我,而且观察得很仔细。就这么一句话便把我的好感度刷得很高了。

温柔,体贴,细心,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他看破了我这个外乡人的孤独和恐慌,又温柔地包容了我的恐慌。这是我在这个城市,第一次和人聊得这么开心。

后来邓友才告诉我,他就是那个Berg。虽然Berg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但是那时候的我还不习惯这种称呼,根本记不住别人的英文名,也没想起来他还是个基圈的风云人物。

直到后来邓友给我解惑我才知道。不得不承认,Berg让我很意外。

我和张秋树的恋情开始于我认识他之后一个月的时候。这一个月里我只见到他四次,主要是因为我很少参与夜场。

和他交往的最初回想起来很是普通。这个人很会讨人喜欢,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我甚至能带他去做一些别人看来很无聊的事,又不会让我觉得他是在迁就我勉强配合。

那时候我住在老小区,房子隔音不好,楼道也不太干净。有时候还会有人家在走廊吵架,或者听见有脚步声停在门口。

我对这些声音过分敏感,有些苦恼地抱怨过一次,张秋树就记住了。没过多久他就邀请我跟他合租,声称他也想省点房租多攒些钱——我心里清楚,这无非是维护我这个穷人的自尊心的说法罢了。

其实他还是想差了,我这个人根本没有这种自尊——生活所迫,社畜并没有尊严。

开始同居以后我猜发现张秋树这家伙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强迫症分很多种,有人反复确认关门,有人反复检查随身物品,有人反复洗手……症状各有不同。

张秋树当然也在常见的症状范围内。他抗拒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也抗拒自己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如果碰了,会忍不住想要反复清洗物品或者自己。

他的衣服每天都要换,然而马上放进洗衣机,回家必定要洗澡,一点都忍不了。偏偏这家伙是夜场常客,回家的时候就一脸“我脏了”的表情。

你说都这样了,不去不行吗?他不,他还得去。我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知道这种行动是异常的,但他平时能掩饰得很好,只不过一提治疗就像要他的命一样。

每次我提出抗议他都忧郁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薄幸负心人。最后十有八九,他会把我想好好谈谈的意图结束在床上。

而我拿他没什么办法。

他固执地很,仿佛在强迫观念的挣扎痛苦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想结束这种痛苦的意思。这让我很难过。

张秋树有时间的时候常常参加基圈的聚会。如果他去夜场,也会带上我。我去做护花使者。

毕竟他也不想被人碰到。有我在场的话,一个嫉妒心强的伴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日子久了我也能发现他的意图所在——他享受别人对他的爱慕和企图心。

我问他,“有我爱你不够吗?”

张秋树叹了口气,“不一样。”

我也没办法。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是有一些缘故的,我也相信天长地久总有一天他会愿意告诉我。

我没想到的是,我等到了答案,却没等到他治好自己。他仿佛跟自我折磨的情绪相爱相杀得上瘾,一点改变的意思都没有。

而我身上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尽管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我共情能力却很强。

长期以来,我一直相信共情只是一种“我以为我能感同身受”的自以为是——毕竟没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就算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人和人的感受和反应都是不同的。所谓的将心比心都是自以为是。

我很清楚,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张秋树在我面前越来越放飞自我,我越来越能感受到他背负的过去和现在的痛苦。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忍受到这一天的,但他依旧能光鲜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我不能了。

和他分手之前半年,我又一次生病了。

那半年里他总是叹气,也常常抽空去夜店,并不是猎艳,就坐上几个小时,和人说说话,一回家就神经质地拼命洗澡洗衣服。

我难过得想撞墙。

人类能好好地同情别人就已经足够善良了,共情是多余的。我陪他一起痛苦,甚至表现得比他还痛苦,这让我没办法好好安慰他、照顾他、保护他。

我做出了最后都选择——

“张秋树,要么你接受治疗,我们一起改变这种现状。要么我们分开,我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治好我自己。”

人类永远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怕去看精神科——反正我去了。至于他不想去看精神科的理由,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分手后我断了和张秋树的联系,后来可能是为了移情,有了另一个男朋友,也察觉了自己更喜欢在上面,再后来又分手,即便遇见宿和风的时候也没什么兴趣。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偶尔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张秋树虽然病得不轻,但这辈子也就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舒心了。

我没想到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只能捂着腰在床上嘤嘤嘤了。意外,又觉得有些有趣。

张秋树要是知道了我回忆起来他都是这些事,肯定会抱怨我就不能想他点好的。

但是他的好非常琐碎,润物细无声,让我没法仔细描述。如果捡着我们俩之间的大事儿讲,也就是那些了。

张秋树冲我笑笑,就能哄得我心甘情愿下厨房给他做了五年饭。这家伙的厨艺也就是能吃的境界,那时候被我养得很挑食,他自己做的他自己都不肯吃。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他都是怎么过的。

相处的时间和分别的时间一样长,再见时却也不觉得生疏。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不仅仅在记忆里,也在行为习惯的方方面面。

分别之后念起从前种种,才发觉他教会我的是如何拥有在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城市安身立命的底气。

我不得不承认,我欣赏张秋树那样让人舒服的言行,并且会在需要的时候向他靠拢。像我哄Poe的时候,就是下意识地模仿了张秋树的神态和语气。他那种类型特别能唬住小孩儿。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选择张秋树。或许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推我一把。

Poe出院前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既然认了弟弟,就要好好对待。

小孩儿对我也不是他最初以为的那种喜欢,那点萌动不过是他想要抓住浮木时的一个错觉。好在他现在想明白了。

小孩儿的外公外婆去世后,两位老人家把他们的那套房子留给了小孩儿。从前儿媳和他们吵架,也是因为儿媳想要那套房子,怕他们把如今价值四百多万的房子留给外孙。

然而最后两位老人家还是更疼孤苦无依的外孙,留下遗嘱把房子给了Poe。Poe的舅妈当时还气得大病了一场。

这城市的房价对从前的我来说是天价,但对当地人来说谁家还没套自己的房呢?就连Poe的表哥都说不会跟Poe争,外公外婆的遗产当然是他们想给谁就给谁。

Poe这可怜小孩儿如今算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了,他住院的时候都没人来陪过他。

小孩儿的处境确实不好。爹不疼娘不爱,跟着外公外婆长大,两位老人还走了。明明是共同生活过的家人,舅妈因为老人的财产记恨,舅舅不好表态冷漠相对,表哥还因为心虚避着他。

我琢磨着,想搞个家庭聚会。

我现在有一个弟弟Poe,有一个姐妹邓友,还有一个虽然暂时没松口但迟早要在一起的爱人,加上我也算能凑一桌麻将了,不如改天约个火锅。

喊他们来的理由就说家庭聚会吧。

这两个人不会主动去招惹张秋树,他应该能接受这个提议。再加上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聚会地点定在外面,对他来说不构成领地侵入的威胁,他就不会炸毛。

我想了想决定折中一下,把地点定在我家里。

我倒不是一定要张秋树走出他的舒适圈、逼着他坦然接受其他人。我是觉得,他或许应该试着看看这世上另外的风景,感受一下人际交往的另一种姿态。

不需要把亲情友情之类的分得那么清,只要关系好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这是邓友教给我的。

我和张秋树共同生活五年,五年里我知道的他和他爸爸的联系不超过十次,和他妈妈的联系不超过五次。亲缘淡薄不过如此。

他的朋友基本都是基圈里的,见面喝酒聊天吹牛皮侃大山。其中重欲追求享受的一部分人之间还有着交错的肉体关系。如果不是宿和风另有图谋和他拉进了关系,他可能连个这种损友都没有。

我只是想张秋树偶尔也可以接触一下不同的东西,这世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体验。

我不是要他做个普罗大众眼里的“正常人”,我要是有这种要求那还不如直接去找个“正常人”。我也不是自以为是地觉得可以“拯救”他,我只是想他快乐。

我给Poe和邓友分别发了消息。

Poe还是个学生,周末都可以。邓友如今已经在他的行业里走得很远了,我得跟他预约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

我这种在医院的,不太懂别人的职场是什么形态。尤其是不懂他们搞设计的。

邓友现在是某个品牌的设计师,做过几个出名的服装系列,现在偶尔也会根据心情接接私活,通常也是看熟人面子。

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事业的上升期,经常要去学习,给自己充电。尤其是最近,估计着就这一年半年的,他还能再升一次职。如今我想跟邓友约个时间都不容易。

我等着他说个时间,结果他扒拉着自己的行程特别拨了一天时间给我。我有点感动。

只是这一天就这么推到下个月去了。

我本来就是跟他约个时间,然而邓友开了腔就停不下来。人前他还要装装高贵冷艳,一面对我那话就跟打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地往外冒。

从他的话里我只能捕捉到一个信息,就是他在疯狂吐槽他们销售总监。邓友那边设计部的经理要上调了,下一任妥妥就是邓友。我只是不太明白部门经理和总监的到底是什么层次的关系。

这吐槽听起来真令人头大。

或许我可以去问问张秋树这些职业名称代表着什么。

邓友吐槽完了神清气爽,终于开恩放过了我好像不太够用的脑子。幸好我提前把他说的留给我的那天在日历上圈了出来,不然肯定被他叨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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