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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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林哥这些天白天忙着照顾女朋友,晚上又来便利店值班,他精心打理的胡子变得乱糟糟,眼下青黑严重。

“林哥晚上别来值班了吧,会累垮的。”时隐蹙了蹙眉,看着店里翻箱倒柜的林哥说。

“怎么,心疼啊?”林哥笑了笑,摆手道,“垮不了,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以五天五夜不眠不休。”

时隐气笑:“你现在几岁了?修仙不慎容易走火入魔。”

林哥被他噎了一下,想说“我还年轻”,可是转头看见时隐十七八岁的、沐浴在日光下的脸,又实在说不出口。

果然年轻是上帝的恩眷,少年站在那里便是一簇烈阳。

“放心,心里有爱,死不了。”他摸摸了心口,改口道。

时隐暗自翻了白眼,爱情果然使人糊涂。

“哎哟,我的东西呢……”林哥咕哝着,又走过去翻出另一个箱子。

时隐听到手机震动了两下,眼睛朝着声源处瞟了一眼,正是林哥的手机在木制柜台上震动。

他本想提醒,看清锁屏后却扬了扬眉,没发声。

屏幕上似乎是前几年的照片了,没有蓄胡子的林哥下巴光洁,人也精神得多。他表情夸张,呲牙咧嘴地搞怪,一只眼睛抿成一条缝,正被身后的女生揪住耳朵。

那女生脸庞青涩稚嫩,留一头清爽短发,挂在林哥身后,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年轻五六岁的孙莉。

真巧,林哥照顾的人竟是孙莉。

“哎哟!终于找到了!”林哥从存放着各种方便面的大箱子底部刨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黑色小盒子,上面系着乳白色的绸带。

“吓死我了,还以为弄丢了。”林哥吹了吹灰,一边打开一边往时隐走来。

他炫耀似的把盒子推到时隐眼前:“怎么样?”

里面躺着一条纯银项链,坠着祖母绿的小珠子,点点日光灼眼。

“挺好的。”时隐点点头。

“是吧,哥眼光向来不错。”林哥只让他看了一眼,就宝贝似地迅速伸手把盖子按了下去,贴身放着。

“我本来打算等纪念日再拿出来,但我们就莉莉最近心情不太好,只能先拿出来看能不能哄她开心了。”

“她严重吗?”时隐问。

“哎,伤得不轻。这丫头骑车不小心,摔一跤弄骨折了,整天郁郁寡欢。”林哥眼神柔软又疼痛。

“她骑车骨折了?”时隐诧异地扬眉。

老秦说的生病竟然是骨折吗?

“是啊,都怪我,她下班那么晚也不会去接她。”林哥垂头,拳头在柜台上懊悔地捶了一下。

时隐脸色阴沉,推想着谭元浩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她有说怎么弄的吗?”

林哥摇摇头:“问了,不愿意开口。”

时隐的设想又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去了。

他看了看林哥手上护着的那盒子,又道:“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放那破箱子里干什么?”

“哦,我在项链后背吊了一小块牌子,自己了刻字。我一边看店一边刻,放柜台又觉得心里不安,倒是那个破盒子,除了你也不会有谁碰了。”

时隐笑了笑:“你倒是信任我。”

林哥是时隐两年前开始在便利店打工时认识的,并不算熟识,可是林哥却很信任他。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而是萍水相逢时对人满怀善意的结果。

从前时隐也问过为什么,他只洒脱地撂下一句:“你们高中生都很干净,不会撒谎的。”

“你又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我差不多走了,你先忙。”林哥笑着摆了摆手,抱着他的小盒子驱车离开。

时隐望着那个背影叹道:“急匆匆的……”

*

学校那边,谭元浩身残志坚,顶着青紫的嘴角坚守在教室。

下课时间,整个文2班鸦雀无声,空气里飘着一股火药味。谭校霸黑着脸坐在座位上,手上握着许拾的手机,打游戏打得正欢。

“我靠!傻逼吗?抢人头?”

“还打什么野啊,团战了傻逼!”

整个教室里空空回荡着他的咒骂。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放技能时戳得屏幕“啪啪”响,仿佛不戳个窟窿不罢休。

许拾看看自己的手机,心疼归心疼,看到谭元浩那烧着火的脖颈,一时也沉着脸不敢发声。

2班的交流并没有因此停滞,一条一条匿名消息正在顺着互联网飞向各自的手机屏幕——除了校霸的。

-我靠,谁敢和谭元浩动手啊?

-时隐吧。还能有谁?

-这俩校霸又搞什么幺蛾子?

-时隐不是通常不动手吗,谭元浩这是作了什么死?

-瞧他和许拾那狼狈为奸的猥琐样,早该被收拾了

……

这消息不胫而走,自然惊动了德育处。

沈浔在接到老李的命令后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偏头看了一眼2班。

谭元浩一把游戏打输了,刚巧抬起头来把许拾的手机往桌上一摔,就与门外的沈浔对视了一眼。

他的手陡然僵住,正要骂出声来,那人就从门边走过去了。

谭元浩憋得满脸通红,方才他唾沫都已经准备好要冲开牙关出击了,却瞥见沈浔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录音”,于是又像生吞一颗海胆似的,把话哽了下去。

“我日啊…”最后他只把视线收回来,一脚踢在了旁边的凳子腿儿上。

无辜躺枪的同学不敢吱声,也不敢起身挪凳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许拾看在眼里,问:“那小学霸又惹你了?”

谭元浩瞪他一眼:“我呸,去他妈的小学霸。”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沈浔当个校霸还差不多。

*

沈浔很快便到了德育处,老李正一脸严肃地坐着软皮椅,下巴支在手上,精明的小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

“来了?坐。”老李没有抬头,“谭元浩和人打架了你知道吧?”

沈浔扶了椅子坐下:“刚听说了。”

“你们这些孩子啊……有什么事就是不会好好说,总觉得拳头能解决事情。”老李叹了叹,“你帮我一块看一下监控吧,得找到他和谁动的手。”

沈浔不动声色:“好。”

电脑上是加速了的监控录像,沈浔交叠着手指,眉头略微紧张,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俨然一副坐在考场上的认真模样。但实际上他心里并不老实,监控画面一幅一幅晃过,他就像是打开了地图的游戏玩家,从教室到食堂,一个一个地方点着玩。

“三天两头惹事,真是不让人安生!”老李忙得焦头烂额,却不知罪魁祸首就大摇大摆坐在自己跟前。

“你注意一下你们班时隐。”老李说,“你见过他了吧?这孩子不是头一回和谭元浩冲突了。”

“哦,见了。不过也不一定是他啊,”沈浔说,“我觉得时同学挺乖的。”

“很乖?”老李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诧异地落在对面那个神色平静的小子身上,“你觉得他很乖?”

“对。他不挑事。”挑事的是我。

“哎,我也希望不是他。”老李道,“只是目前没发现还有哪个学生能和谭元浩对抗的,而且他这几天是不是又没来学校?也不知道他在乱什么呢。”

沈浔抬眼看了看老李,暗自想象着老李要是知道他才是“凶手”,得是个什么精彩纷呈的表情。

“也不一定是校内的事。”他随口应和着,话不投机,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他兀自翻看着监控录像,却有点意外收获。

比如,某些人狂奔到二楼厕所救他的样子。

身形颀长的少年,校服在身后鼓起,被风吹得有些狂乱,墨黑的发梢也随着他的动作在脑后飞扬,袒露着光洁的额头。

他竖起食指警告围观群众,转了个身,然后抬腿踹门……

啧,飒是飒,不过这一脚要踹人那得多疼啊。

录像又被跳至停车场。

沈浔的手指一顿,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在上周四晚上10点26分,一个戴黑色口罩和帽子的学生,绕过保安,鬼鬼祟祟潜入了停车场。

他在一辆淡绿色自行车面前停下,黑口罩与黑鸭舌帽之间,阴沉的目光挑起来,抬头瞪向右上方的监控。沈浔似乎穿透屏幕和他对视了。

抬手把影像放大了些,眼前这张带口罩也遮不全的肥脸,配上那几乎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他可熟悉得很——正是许拾,和谭元浩一起找过他麻烦的许拾。

许拾迅速把帽檐往下压了压,转身背对着监控。

似乎是慌了神,他左顾右盼,然后直接把上了锁的单车扛起来,箭步绕到附近一根柱子之后。放下自行车,又谨慎地探头看了看,就像是把监控当成了一个活人,看看有没有被它追踪一样。

然而他躲过这一个监控,却疏忽了另一头的监控。偌大的停车场,总有一个角落能拍到他。

沈浔迅速调出画面,就见他面对柱子,从校裤硕大的裤兜里掏出了扳手、起子等工具。

他对着那张小巧的淡绿色自行车一通捣鼓,拧松螺丝钉,卡住链条,拔除刹车条……

沈浔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对,再看录像的时间,正是得知孙莉“生病”消息的前一晚。

他蹙着眉琢磨,这人和谭元浩很熟,应该是他的小弟,再加上那天谭元浩曾亲口承认过孙莉“生病”和自己有关,照这个逻辑,十有八九这就是孙莉“生病”的原因。

自行车零件被他拆得满地,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再拼装好的时候,任谁也看不出异样。

许拾家境清贫,一直跟着舅舅靠摆摊修补自行车过活,这方面他倒是技术娴熟高超。

眼前银光一闪,他竟是从包里掏出一把刀子来。许拾左右瞻望一番,手腕颤颤地刺向车身,横竖撇捺,从试探到疯狂,手臂也跟着狂扭起来。

人心里罪恶的种子一旦破土,便只顾红着眼发泄,疯狗见了也是要害怕的。

那脏污的字眼顺着他的罪念疯狂生长,一笔一笔张牙舞爪,破开喷漆的合金车身,刻下深深的沟壑。最后一笔,他打开肩膀,泄气似的把手臂猛地一挥,往右划出去。

锐利的刀子脱了手,飞旋着落地,像奏完了一曲交响曲。

“贱货”——大作完成。

沈浔蹙着眉,这怕不是个疯子吧。可是接下来的场景更令人毛骨悚然。

监控里的人喘着粗气,低头沉吟一会。平静下来了,又望望那粗糙可憎的大字,摇摇头,兀自鼓起掌来。

掌声仿佛回荡在耳边,自卖自夸的独角戏结束了,许拾把车搬回原位,踱步离开了车库。

沈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恶寒,抿唇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把视频倒回去,在书立的遮掩下,拿手机录了全程。

他沉着脸,消化了好半天。

老李忙乎一上午,却也实在找不到是谁和谭元浩动了手。最终,在沈浔的诱导下,他召了谭元浩过来,终于认定这是一场校外发生的口角。

谭元浩原本舒展的脸瞬时变得麻麻癞癞,喘气也不顺畅了。“凶手”就在身边,松松靠在皮椅上喝着茶,他却被迫从“受害者”变成了帮凶,想来也实在憋屈。

此时,四中的另一名校霸却提早关了店门,也没换校服,就穿着黑T恤和工装裤,嘴里叼一根甜腻腻的橙味棒棒糖,大摇大摆候在了2班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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