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1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张大吉 主角：小瘸子 张屠夫
张屠夫快要三十岁还没娶媳妇儿。
他们乡下人成亲得早，像他这个岁数的人大多娃都十几岁快成家了，可是他成不了。
因为他穷，破房子一个没几个钱。
他妈生下他就跑了，亲爹又是个烂赌鬼，成天不是喝酒赌牌就是喝酒打人。好在他皮糙肉厚禁得住摆弄，再加上后来他越长越人高马大，一只手就能把他爹提溜起来扔出二里地去，他爹就再也不敢动手了。
他从小没人对他好，大字不识两箩筐，唯一认着的几个都是小时候割猪草得了空去偷听别人上学堂听来的。
他哪有钱读书呢？他吃饭都吃不饱。
后来老天有眼，他爹有天喝多了自己摔进粪坑给呛死了，张屠夫就成了孤家寡人。
他爹之前欠了不少钱，好多都是村子里其他人家的。大家都不容易，张屠夫就盖了手印一点一点的还钱。
他这个人就是力气大肯吃苦，只不过学什么木工瓦匠的都得找师傅给钱孝敬，他没钱，就拉倒了。好在他隔壁的老爷子是个屠夫，最近闺女要家人，别人都看不上屠夫的女儿，张屠夫想了想就去盘下来了。
杀猪能有多难，张屠夫脑子够用手脚麻利，没几天就会了。
从此，他靠着这个行当攒钱还钱，好几年过去了，总算是把欠债还清了，不过岁数也上去了，成了村里头出了名的老光棍咯。
张屠夫没了债务总算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了。
可是他一穷二白，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都看不上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娃嫁给他的。
他们村里的媒婆给他介绍了好几次都没成得了。
不是人家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
你说说看这个道理，好一点的人家，谁愿意把自己家年纪轻轻的孩子嫁给这么一个马上三十还依旧要钱没钱，要房没房的屠夫啊！
就不说这个岁数，就是这个职业也不好看啊。又辛苦又累还不怎么体面。
你结了婚总得有孩子吧，生个儿子还好，要是生个闺女，等孩子大了，可不得又愁着嫁不出去嘛。
相比而言。那些瓦匠泥匠木匠什么的，就好好看的多了。真要说起来，就是客店那些打杂的也比屠夫这工作干净。
张屠夫也不稀罕被别人白眼，他有喜欢的人，他偷着喜欢着的。
那是村长家的姑娘，模样漂亮身段好，整个村子里的年轻人，没几个不爱慕她。
张屠夫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人家也肯定不可能嫁给他这种穷鬼，他自己也认了命。
岁数越大呢，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也就越没有滋味了，他左思右想，还是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搭伴过个日子。
他提着猪头肉去了媒婆家，媒婆一口答应给他张罗。
没隔多少天，消息就传过来了。
“隔壁村有个小孩，细皮嫩肉的，虽然是个男娃吧，但是他那个族人也是能生养的。今年二十出头了，也没结过亲，许给你正合适。”
张屠夫奇了怪。
“婶子你驴我是吧，条件这么好，二十出头还成不了亲？他家里啥条件啊。”
“人家那条件配你，那是你祖上冒了青烟！人家可是读过书的，还是个童生，有文化着呢！”媒婆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不过就是不爱走动，干不了什么重活。”
张屠夫听了之后，自己悄摸着去了一趟隔壁村，看了看他的这个对象。
长得就那么个，人倒是看着干干净净，就是腿脚不行，哪里是不爱走动，分明是不良于行。
他心里头有了谱，很快上门提了亲。
小瘸子家一直把他的婚事当作是心病，来了一个提亲的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张屠夫也狠狠杀了个价，没花几个钱就把小瘸子娶进了家门。
结婚那天小瘸子怯生生的穿着红喜服进了张家门。
门槛太高，他跨不过去，只能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
张屠夫被新媳妇儿轻轻拽了拽衣袖。
“咋了？咱们进门啊。”
小瘸子小声又可怜，涨红了脸，耳根都发粉色。
“我……我过不去。”
“唉呀。”张屠夫啧舌，他倒是一下子忘了他的新媳妇儿是个瘸子了。
他勾下腰，单手就把新媳妇儿抱了起来，像抱个奶娃。
“进吧。”
张屠夫心想着，以后就凑合着过吧，虽然没多喜欢，将就着也成，怎么着还不是过一辈子。
张屠夫家里穷，结婚也没什么钱操办。
虽然他们村子里有挺多人结婚的时候，哪怕借钱砸锅卖铁也要办一个体体面面的婚礼，但他不这样想，人总是要吃饭的，他与其把这个钱花在婚礼上撑面子，不如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来得划算。
所以他成亲除了给自己的新媳妇儿做了几身好料子的衣服以外，没花什么钱。小瘸子穿的是绸缎装做的龙凤嫁衣，他自己也就是随便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粗布衣服。
毕竟他是个粗人，以后还要干活，这样做个粗布衣服，现在穿了以后做活的时候还可以穿，不算浪费。
但媳妇儿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嫁给他自己了，他自己苦一点，没什么所谓，但是媳妇儿总要娇惯养着的才好嘛。
他们乡下人不兴八抬大轿，他家更是连牛都没养一头，也就不过是自己把媳妇儿从别人家牵到自己家来就算是入了张家的门。
小瘸子腿脚不好，张屠夫嫌他走得慢，就给一路背回了家，到家门口才放下来。
谁知道他的新媳妇儿太笨了，门槛也跨不过去，还得他抱。
张屠夫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父母双亲需要参拜，他把小瘸子抱进了家之后，给人放在了他的木板床上。
他这个木板床也有些年头了，之前一直没这个闲钱去换，现在也就凑合着睡。
他估摸着等到开了春，杀年猪挣了钱之后，就把家里的家具给换换。
今天为了结婚，他却扯了新料子做被褥，红彤彤的床单衬着新媳妇儿的手腕雪白雪白的。
小瘸子坐在床上挺不自在，他整个人看着怯生生的，又无助又可怜。其实他眉目长得显小，二十出头的人跟十几岁的看上去也差不多，张屠夫看着他总觉得比自己小了好多，也就没办法像平时对待那些大老爷们儿一样的对待自己的新媳妇儿，总觉得像是欺负人。
“嗯，咱们现在就是要……哦，对了喝酒，我们还要得喝交杯酒才是呢。”
张屠夫对结婚的这些礼节不太懂，也就记得要喝个交杯酒，他拿了两个土碗，给满上了自家酿的高粱酒。
他家的饭碗做得大，小瘸子拿都拿不住，得要双手捧着才行。
他的脸好像还没有人家的饭碗大，小瘸子抬起头看他的新夫君想要说话，又有些害怕。
他知道，他自己是个瘸子，没人要，也不招人喜欢。之前他一直在家的时候，父母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得到，自己是个拖累，现在他终于成了亲，不用再听父母亲的长吁短叹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好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他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不过至少应该是不会更坏了吧。
大不了他去跳了井，一了百了便是，本来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若不是成了亲，他现在怕是已经入了土。
“夫君……”小瘸子小小声的喊他的丈夫，“交杯酒不是这么喝的。”
至少也是手腕缠绕，这么仰头灌下去算是什么？
结拜兄弟吗。
“喝交杯酒也有讲究啊？”张屠夫挠了挠头，“我这个人没文化，也不懂这些，你读过书，人聪明，以后就多教教我，我听你的。”
小瘸子一下子笑出声，他之前听说这人是个屠夫，个头又仿佛有他几个叠起来那样高大，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凶悍性子。
怎么现在看起来，不仅不凶，还老实得紧。
“这个得这样。”小瘸子招了招手，让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他去勾对方的胳膊，挽上去好像藤蔓缠绕着树杆。
他们喝完酒，张屠夫跟着坐在铺上开始嘟嘟囔囔起来。
“你胳膊上怎么没一丁点肉啊。”张屠夫皱了眉，他的小媳妇儿看着太弱气了，像是从来没能好好吃过饭，“我明天去弄点排骨回来炖汤。”
“我……我是吃不胖。”小瘸子垂下了眼睛，他本来就是个拖累，自然不敢放开了吃饭。 他要是吃得太饱，那不是浪费粮食嘛，他有点担心被人嫌弃，捏紧了衣角尖尖，“我很好养的。”
“反正我不管，你以后给我多吃点。”张屠夫小时候也是被饿过的人，哪能不知道饿肚子有多难受，“嗯……咱们这成亲头一天啊，我给你说说咱家现在的情况。”
小瘸子点点头。
“嗯嗯。”
“我从小妈就跑了，亲爹不是个东西之前喝酒喝大了自己折腾死了。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没别的亲戚。前些年给我那个死爹还赌债，就没存下什么钱，现如今还清了，我每天杀猪宰羊的还能挣一点，养活咱俩肯定没什么问题。今后没了欠债有进账了，日子肯定也能好过不少。我这个人虽然穷是穷了点，但是不抽大烟不爱酗酒不嫖不赌，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染上那些烂习惯的。反正从今以后你跟了我，虽然日子清苦些，但咱这个行当嘛，总是能让你吃上肉的。”张屠夫拍了拍胸膛，“我们以后搭伙过日子，你有什么想头和我直说就行，我是个粗人，不懂花架子。我有错我就改，可你要是胡闹也不成，这都是互相的，你说是吧。”
“……嗯。”小瘸子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他觉得他高高壮壮的夫君竟然有点可爱，“我很好养的。我会做衣服，收拾家里，搬个凳子也能做饭的，虽然干不了重活，但是轻便的活计都是会的，我自己也能挣钱，你……别嫌弃我就好。”
“婚都结了，嫌不嫌弃都是空话。”张屠夫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实话说，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小媳妇儿，不过既然成了亲，我该负的责任都不会亏待了你。”
“不喜欢……不喜欢我也不要紧的。”小瘸子顿了顿，抬眼看他眼里像是浸出一汪水来，“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夫君。”
“行吧，那我就去烧热水，一会儿你去洗个澡，解解乏……”张屠夫话还没说完就动了起来。
“哎！”
“别哎了！一会儿你洗，你洗了我洗，然后咱们就造娃。”
什么……什么就造娃啊！
小瘸子脸埋进新床单里，浑身发烫。
怎么臭不要脸的啊！
不喜欢还要造娃，坏死了！
小瘸子第二天早上，太阳都照在屁股上了，都还没起来。
他实在是太困了。
他才知道，他嫁的这个身强力壮的夫君，最爱吃煎蛋。
而且煎蛋的技术特别好，翻来覆去，上上下下。一会儿加点菜油，一会儿加点盐巴。看着傻乎乎，老老实实一个人。谁知道花样还挺多，煎个蛋还能煎出花来。
小瘸子有点生气，不知道这人是哪里学的这些怪东西。
小瘸子吃了一晚上煎蛋，现在吃撑了，整个人气鼓鼓的。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不管了他就是懒，今天不起来了。
不过，张屠夫好不容易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煎蛋倒是心情挺好。
头一回开荤，是件大喜事。
他早早的就起来，利利落落的把早餐给新媳妇做好了，还给端进了里边卧室。
臭不要脸的劝并不怎么喜欢的新媳妇儿。
“行啦，吃点东西呗，我才熬的粥。”
“不吃！”
小瘸子，跟着煎了一晚上蛋，没学会怎么煎，倒是把底气给搞足了。谁能想到他昨天还是怯生生的，怕这个男人把他给扔出家门，今天就能骑在人家脖子上骂他了呢。“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不吃怎么行呢？不吃这身体能搞得好吗？我在粥里给你放点肉末，吃着也香。”张屠夫有点手足无措。他可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自己的新媳妇给得罪了。
不是昨晚上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这个小瘸子心也够麻烦。
“你跟我闹脾气可以，但是你得把饭吃了再闹”张屠夫推了推碗，“你知道吗？不吃饱了身体不好，营养跟不上，以后还怎么造娃。”
“造娃造娃！你就知道造娃！”小瘸子羞得钻进了被子里，一个劲的扑腾，“你给我滚开啊！”
“这不是，这不是之前没造过嘛，新鲜。”
张屠夫越解释越乱，气得小瘸子直叫唤。
“那以后不新鲜就把我一脚踹了对吧！要是我给你造不出来娃，你也把我踹了对吧！”
他自己说来也委屈，好好一个男孩子，怎么偏偏要生娃娃呢。
“这哪能呢？造娃哪有这么简单，造是造了，但是娃娃什么时候才出来，谁知道呢？毕竟造娃这种事情，那得看缘分，缘分到了，送子娘娘自然会把娃还给我们的。”张屠夫，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我们这不是，这不是那什么，嗯，你们读书人说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对吧。”
“对个屁！”
小瘸子眼圈都气红了。
去你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流氓！坏人！不要脸！
“行了行了，我喂你……啊。”
小瘸子瞪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张了口。
“啊。”
勉强过呗，他只是有一点点羞。
讨厌死了。
成亲之后的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张屠夫天天早出晚归的杀猪宰羊，只不过要多养活一口人而已。
小瘸子腿脚不好，大多待在家里。
他也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没用，他虽然腿脚不好，但是慢一点，平顺一点的地方还是能走的，只是走动的慢些。
小瘸子每天就慢慢悠悠的收拾家，张屠夫住的这个屋子够有年头了，是他爷爷奶奶成亲那时候盖的。其实里头该有的东西都有，只不过旧了些。
张屠夫之前一个人生活久了，平日里忙着顾不上打扫，屋里总是有些乱糟糟的。这下张屠夫去工作，小瘸子就在家里，一点一点的帮着收拾。
什么不能用了，什么修修还能使，什么可以改改再用，小瘸子都心里有数了。
张屠夫的家境虽然不够好，但他家也不过是爹这一辈才落魄的，后山的田地都在。他们这房子坐落在村子边上，几乎是半山腰上了，离着村中心远了些，不过挨着后山，这一块都是他们家的。
小瘸子偶尔一瘸一拐的去外头看看，自己估摸着以后能怎么打算。要不然他身体不行，实在是没有精力，他都想扛着锄头开荒种地了。
目前他能给自己找了一些轻便的活计。
打扫打扫家里，做做饭，缝补一下衣服，他做事做得慢但是细致，每一样都能妥妥贴贴的做好。
就这么着，等到张屠夫下工回家，推开门之后，都愣住不敢进门，他还又倒了回去，现在门外左右看了看，还有点不敢相信这还是他的家呢。
虽然桌子还是那个桌子，椅子还是那个椅子，可是家里的东西居然都整整齐齐的，屋里亮着光，桌子上还有饭菜香。
他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突然眼睛就有点酸，他好像从来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种福分。
小时候，他妈就跑了，他那个爹哪里是会做饭的人，都是他自己把东西扔在锅里，胡乱搅和在一起，就给吃下去了。
那时候，也就隔壁的邻居看着他可怜，偶尔给他半个不要的馒头。就这一点剩菜剩饭他都要紧张兮兮的藏着躲着，等到晚上，窝在茅草堆里偷偷吃。
哪里像现在，他一回家，菜和汤都摆在桌子上了。
还有人喊他。
“快去洗把脸，擦擦手，饭在锅里，马上吃饭了。”
张屠夫抹了把脸，几个大步走过去，就把还在状况外的小瘸子给抱起来了。
小瘸子被举起来落不到地上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让你吃饭呢，你你把我抱起来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我，我……我这辈子肯定都对你好。”
张屠夫把小瘸子藏进怀里头，说得没头没脑。
可他心里就是这个想法，他这辈子都对他媳妇好，只要对方不走就成。
不过这个小瘸子腿脚不好，想来也是又不远的。
也只有他不挑不剔，娶了这人，他可真是好心肠呢。
他们婚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小瘸子也算是文化人，最开始的时候，他白天闲来无事，也就教着隔壁的小孩子认认字。
他们这个村子的地方偏，也没一个识字教书的老师，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知道，小瘸子能教学生，认认字启个蒙了。
后来，来认字的小朋友越来越多，干脆张屠夫干脆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让他家小媳妇儿好好的教书。
他们最开始也没想着靠这个挣钱，张屠夫想的也简单就算是让小瘸子打发时间了。可是他们不要，别人不能不给呀。
村里人就按着平日里去镇上学堂的价钱按月付给他们。小瘸子有耐心，教的也好大家都愿意把孩子让他教。小瘸子也开心，一则阴差阳错改善了生活，二则也感觉自己更是个有用的人了。
张屠夫的肉店生意，也越做越好。
他卖肉不缺斤短两，只有多的没有少的，经他手里的肉，又好又新鲜，久而久之大家都愿意在他这买。
除此之外小瘸子还给他一个惊喜。
有次张屠夫闲来无事，背着小瘸子到后山去晃悠。
小瘸子眼睛就亮了。
这后山的野菜，药材还真不少。小瘸子能认菜认药，就让张屠夫采些，用背篓背着去镇上卖。张屠夫没想到这也是个收入，有时候采到品相好的东西，他也舍不得买，就留下来给小瘸子炖汤喝。
这么日复一日的，张屠夫终于把自家的小瘸子越养越乖了，抱起来都肉乎乎软软的，煎蛋都更香了。
不过，也就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找上了他家门。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张屠夫心之所向的大美人。
“张大勇在家吗？”
“你是谁？”
小瘸子奇奇怪怪的靠着门问。
“我是村长家的女儿素娟，我想来问问，当年那个婚约，他张大勇还认不认。”
当初张屠夫结婚之后没多久，大美人也嫁了人。村长一家千挑万选，给女儿选了个家境殷实的夫君。
谁知道这人品性不好，不仅不爱劳动，不爱挣钱，还喜欢打老婆。
很快大美人就受不了这种日子和离回了娘家。
她本以为，就以她的相貌，轻轻松松就能重新找一个好的归属。可是，她没有想到，不过就是离了一次婚，她就卖不起当初的高价了。
大美人思来想去，还是张屠夫这人最为靠谱。
虽然对方做的生意不太体面，但是日子看着蒸蒸日上，连住的房子也是眼见着越来越好。
而且张屠夫也是出了名的，会疼媳妇。从来不喝酒不骂人不动手，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回家陪媳妇儿。小瘸子腿脚不好，他就日日牵着人慢慢晃悠。
既然就小瘸子那个人人嫌弃的样子，张屠夫也能够捧在手里当个宝，大美人想着，那就以她的条件，配个屠夫还是绰绰有余。只要张屠夫松个口，让自己做大，对方做小，她也就勉为其难的再嫁给他了。
小瘸子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抢他的夫君。
他又急又气，却恨自己腿脚不好，不能把今天的潲水泼她脸上。
“不知羞耻！”
嗨呀！不会骂人！
好气的。
小瘸子不会骂人，反倒把自己差点气出个好歹。谁知道对方也是个脸皮厚的，不痛不痒的说要和他走着瞧。
还和他大声叫嚷。
“有本事，你就让你家男人回来看看啊，看看他究竟是要你这个残废，还是愿意要我这个给他生儿子的！”
小瘸子气得没有办法，只能把大门一关，自己一个人回了屋。
他自己坐在床上生闷气。
他夫君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他哪里能不知道张屠夫的想法呢，张屠夫并没有多喜欢他，和他结亲也不过只是因为他的彩礼钱便宜。
因为他是个瘸子，是个残疾，所以就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用了也就用了，反正是什么样子也不会心疼。
小瘸子自己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脸。
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忍受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他虽然身体有疾，但是，无论怎么说，也是念过学堂，知书达理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身份一降再降，还要卑微的去请求某个人的宠爱。
小瘸子心里想着，若是夫君有了二心想要娶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回家，他自己走了就是。
他如今能给村子里的小孩子识文断字，虽不能做什么劳力，但养活自己总是没问题的，何必要在这里，受这没头脑的气呢。
所以等到今天张屠夫欢欢喜喜收了工回家，一推开门，就发现家里不仅冷锅冷灶的，连平日里总是要慢慢悠悠来到门口接他的小媳妇儿也不搭理他了。
张屠夫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才发现小瘸子，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怎么啦，媳妇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大夫啊。”
小瘸子背对着他说话。
“不是的，是你的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啊？”张屠夫摸不着头了。
“有人要赶来给你来生儿子了，开心吧。”
“真的？”张屠夫大喜过望，臭不要脸的就往小瘸子身上蹭。
“你干嘛啊？”
“你不是说生儿子吗？咱们来造娃啊。”
呸！
小瘸子生气！
张屠夫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他轻手轻脚的收拾，让小瘸子安心睡觉。
但是他没像往常那样去出摊，而是绕了一圈去了村口。
他心里觉得奇怪他家的小媳妇儿，昨天没精打采的明显就不对劲，但是后来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发现身上是一丁点儿伤都没有。
小瘸子如今精神头还挺好，不像原来刚刚成亲的时候，连造娃都费劲，一个多点时辰就昏昏欲睡，昨晚还有胆子骑到他身上去了。这可让张屠夫吃了一惊，他的小媳妇之前，可是从来都不骑大马的人啊。
张屠夫手上提了两块腊肉，在村口大榕树底下找到了这村子里消息最广的李二狗。
“二狗啊，上次你帮我家那口子搬桌子还没谢谢你呢。你把这肉给大娘提回去，你们也加个餐。”
二狗笑呵呵的接过去了，他眼睛弯弯直摆手。
“哎哟，张大哥真是客气，我那也不是为了我小侄子上课嘛，你们才是做了好事，咱们村里的小崽子现在都靠你家媳妇儿教呢。”
“这多大个事，他本来就有学问，让他教教孩子他自己也开心，免得闷在家里难受。再者说了，这不是大家给面子嘛，哈哈哈。”
二狗也哈哈直乐。
“自从成了亲，张大哥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嘿。要我说，还是这婚结的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现在你问问咱们村，谁不说，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啊，也就有些不识相的，还要想去撺掇了。”
张屠夫眉头挑了挑，笑着问。
“这是咋的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二狗的眼睛滴溜滴溜直转。
“嗨，这不就是那个村长家的大闺女，人家嫁了个有钱人家，现在不是后悔了嘛，又想起咱们穷人的好来了……昨天还往你家门口那边走呢，谁知道是干嘛去了。”
张屠夫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说道。
“那行吧二狗，我就先去上工了，下次请你来我们家吃饭。”
“好嘞，张大哥您忙。”
张屠夫掉了个头就往家里走。
他的小媳妇受委屈了，得回去哄哄。
张屠夫到家的时候，就发现他先前出门的时候还闭着眼睛睡觉的小瘸子，已经自己一个人醒了坐在铺上发呆。
看见他回来了也没反应，还是等他走到面前，才直愣愣的抬起头问他。
小瘸子看着倦倦的。
“你怎么回来了呀？你不是该去镇上卖肉的嘛。”
张屠夫没说话，跟着坐在床板上，问道。
“昨天咱家是不是有外人来过？”
“啊，什么外人？小瘸子的第一反应就想要否认，可是脸色却难看得不行。”
他坐着自己难受得抠手指，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啊，昨天是来了客人，还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
张屠夫故意问，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要哄着小媳妇多说几句话。
“找你来给你造娃呀，你不是成天就念叨着造娃造娃吗？现在好了，你的机会来了，有人来跟你造娃，你开心了吧？”
小瘸子如今的脾气比原来大多了，也敢和他叫板了。
“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想要和她好，你就别回来了！”
小瘸子说完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不管张屠夫怎么劝也不出来。
小瘸子委屈得不行，他心里酸的很，但是又明白的不得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他夫君不喜欢他的，也不过是将就和他结过婚，如今有了好的，肯定是不会要他的。
小瘸子恶狠狠的想，反正他不好过，他也不能让这个坏人好过。
他可坏了。
小瘸子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张屠夫觉得他的宝贝好像闷上了一个月一样。
“乖宝，出来吧。”张屠夫坐在床边上轻轻拍被子团，“别闷坏了。”
“别管我！”小瘸子整个人都在拒绝，一个劲的把自己裹紧紧，“我们和离吧，你去娶别人，不要管我这个残废了。”
“谁说的！”张屠夫一把就把人抱了起来，被子里裹着的人脸蛋红红，眼里还水润润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
小瘸子偏过头，死活不肯再理他了。
“谁要说你是残废，老子就去弄死他。”张屠夫说话凶的要死，手上却轻轻柔柔的擦了擦小媳妇儿细嫩的眼角，“不许说和离，也不准说什么娶别人的话，听到没有。”
小瘸子老半天才别别扭扭回了头，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张屠夫的肩窝里。
“你好坏呀。”小瘸子抱怨，“……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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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瘸子窝在张屠夫的怀里小声抱怨。
张屠夫就一下一下的给小媳妇儿顺背，小瘸子嘀嘀咕咕，还没来得及说人家两句坏话，就跑偏了。
一会儿念叨家里的母鸡抱了窝，明天可以给他做一个蛋羹，一会儿嘟囔家里学习的小朋友最近都挺努力的，要给他们发发糖糕。
张屠夫听他这么认认真真的跟自己念叨这些家里的小事，高兴得直冒泡。
他才不要什么村花呢，他就要他的小瘸子。
“我娶你，也不是因为喜欢你。”
小瘸子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好像自己的心窝子被扔进了家里的泡菜坛子里，盐水整个浸进肉里去，密密麻麻的疼。
他明明知道的，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残废，性子也不讨人喜欢，也没有什么大本事，读书也没有读出来什么名堂，现在成了亲也做不了什么家事，连宝宝也生不出来，简直是一个废物点心。
他整个人泄气得很，像蛋饼一样软趴趴的瘫在了张屠夫身上。
小瘸子眨了眨眼睛。
怎么办呢，眼睛酸酸了。
小瘸子不是一个爱争爱抢的人，按常理说，哪怕别人说了他的坏话，他不过也只会沉默忍耐。
可是张屠夫说了不喜欢他，他就难受得没有办法。
小瘸子张了张嘴，他心里酸的要命，连带着嘴都酸得快要张不开。
“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小瘸子把脑袋抵在张屠夫的肩头，艰涩的说，“我自己也不过是有人娶我就嫁了，大家都差不多的。”
小瘸子的眼泪啪嗒啪嗒把张屠夫的肩膀都浸湿了。
不过小瘸子还是很冷静。
反正他也是不喜欢张屠夫的，不管是张屠夫李伙夫还是王铁匠，他当时都一样会嫁的。
嫁谁都是一样。
他才不会喜欢谁呢。
小瘸子的狠话还没放完，就被张屠夫捏住了脸。
“你还想嫁给谁？”
他这些日子过的不错，不像过去那样瘦削，脸上生了一点点细嫩的肉，像是镇上卖的红糖凉糕。
张屠夫手上控制着力气，只是轻轻捏住了小媳妇儿的脸颊，不过对小瘸子来说却足够大力了，他晃了晃脸，也没能把张屠夫的手甩掉。
他还在赌气，动不了就不愿意动了，干脆把脸塞进了张屠夫手里。
“哼……”
张屠夫用指腹蹭了蹭小瘸子的侧脸，低头亲了一口。
“只能嫁给我才行。”
“为什么？！”小瘸子不服气。
“因为……我稀罕你啊。”
他的小媳妇儿是蒙了灰尘的珍珠，是他的宝贝。
谁也不能抢过去。
张屠夫说他稀罕自己。
可是小瘸子却不怎么敢相信。
“你是不是骗我？”
他可可怜怜的缩在张屠夫宽厚的怀里不愿意动弹。
他从来就是没人在乎的，家里父母虽然不说，但也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后来大了懂得爱慕喜欢了，却又被别人嫌弃。
他还记得周围人背着他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的，像针一样刺得他心口生疼。
所以他认命了，有人来提亲就嫁了，就盼着尽快蹉跎掉这条贱命。
可是，可是他的夫君又偏偏又对他体贴。
虽然看着粗鲁了些，却从来没有强迫欺负他的时候。
小瘸子觉得自己真是差劲，明明知道自己不配，怎么能又期盼着别人在意他呢。
他真是个坏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