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15 来源:常读非 分类:现代 作者:白喵团团 主角:蒋奕安 苏尘
“年纪轻轻的,遇到这种事,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是啊,苏尘长得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孩子,就这么毁了脸,能受得了吗?”
“还以为他真的命好呢,和豪门少爷有了婚约,现在可都要泡汤了?”
“本来咱们少爷也不喜欢同性结婚对象,说出去多丢人啊,长得再好看也一样。”
病房门口,两个女佣打扮的人正在盯着病床上昏睡的少年。
病房里洁白的病床上,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年昏迷不醒,他眉头轻锁,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衬得肤色白皙无暇,完美的侧颜映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美好得就像一副画一般。
少年叫苏尘,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生了。
而现在,这幅美丽的画被生生地割裂,苏尘的另一半脸被严重烧伤,千疮百孔的皮肤混杂着暗黄色的药膏,像地狱一般可怖。
苏尘的一张脸,生生被割裂,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两个女佣看着苏尘,脸上满是惋惜。
其中一个犹豫着开口:“我听周管家说,苏尘是和安少爷一起进屋的,这火怎么烧起来的,安少爷也应该知道吧?”
另外一个不屑道:“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他们会因为这么点事惩罚安少爷不成?”
两个人八卦得入神,完全没有注意病床上的苏尘已经醒了过来。
他没有喊任何人,而是静静地听着两个人聊天。
各种关于毁容的字眼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而右脸火烧火燎的疼痛,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安起帆耍了。
安起帆是安家的小少爷,性格骄纵又任性,他看上的东西,从来都是直接去抢。
如今,安起帆看上了苏尘的未婚夫蒋奕安。
蒋家的大少爷蒋奕安是蒋家未来的继承人,他聪明又高贵,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之骄子,但后母生怕他能够在蒋家成为顶梁柱,想尽了办法给他安排了一门平民婚姻,对方还是个男性。
美其名曰,蒋奕安命硬,克家人,要找个好命格的人来中和,对这个说辞,迷信的蒋父深信不疑。
于是,苏尘就被选上了,他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成为了蒋家继承人的同性伴侣。
苏尘从不看好这种结合,但他无法抗拒父母的命令,一个人搬进了蒋家。
后来他爱上了蒋奕安,想接受命运的安排。
而此时,出来一个安起帆。
安起帆也喜欢蒋奕安。
所以,他把苏尘骗进了别墅旁边的工具屋,点了火,把两个人一起反锁在屋里。
那漫天的火光中,安起帆脸上露着天真又邪恶的笑容,把苏尘推倒在火堆里,而自己躲在了防火布之下。
很快,就有人来救,安起帆毫发无损,而苏尘的脸被毁掉了。
蒋奕安本来就不喜欢他,抵触他们的婚约,如今,他们两个更不可能在一起了吧……
苏尘默默地闭上眼睛。
心里一片平静。
他不必说是安起帆做了什么,没有人会信。
就算有人会信,他们也会装作不信。
因为他苏尘,在蒋家,什么都不是。
门口的女佣还在絮絮叨叨,苏尘脸开始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引起了门口人的注意。
女佣还没过来,安起帆就从门口扑了进来,泪流满面地抓着苏尘的手:“苏尘,苏尘,你没事吗?抱歉,我当时太害怕,晕倒了,没有救你出来。”
看似是悔恨的样子,其实他的眼里闪着恶劣的开心。
苏尘甩开他的手,话都懒得说。
安起帆哭得可怜:“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可这也不能全赖我对不对?是你说你东西掉了,要回屋去找的,我陪你去也很危险啊。”
苏尘心想,明明是你把我心爱的手链丢到那房间,让我自己去找的。
安起帆惯会这么黑白颠倒。
在学校也是一样,他带着一群学生把自己锁在体育仓库里,被人发现之后,就说是大家一起进去玩,苏尘睡着了,大家没注意到,不小心做的。
最后大家就会指责苏尘,怎么会在体育仓库睡着,要睡觉不能找个其他的地方吗?
总之,安起帆是无辜的,都是苏尘的问题。
安起帆哭得太厉害了,摇摇欲坠地晕了过去,周围的人都急忙扶着安起帆出去找医生,整个病房里就剩苏尘一个人。
安安静静的,挺好的。
苏尘想。
只是,好渴,想喝水……
他艰难地转头,看到床头放着一杯水,伸手去拿。
手都被烧伤了,一动就疼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触碰到了水杯,但是不小心却把水杯摔在了地上。
玻璃杯被摔得粉碎,满地狼藉。
手疼,心也疼,疼的快要死了。
苏尘没有再动,默默地躺在那里。
整个病房安静得过分,好像一个充满阳光的墓地,它可以照亮这个房间的角落,却无法照亮那颗已经死去的心。
就这么躺了不知道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蒋奕安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带着一点点担忧。
“你渴了?”
苏尘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蒋奕安站在那里。
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衬托得他身段完美,英气的眉眼之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稚气,虽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却已经满是贵公子特有的贵气和掌权者的压迫感,一双眼睛高傲又招人,一眼望过去,很容易陷在里面。
耀眼的天之骄子,蒋奕安,他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了,喜欢到愿意在这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姻契约中委曲求全。
蒋奕安给他倒了一杯水,扶他起来。
水杯送到他嘴边,苏尘大口大口地喝着。
面对着蒋奕安难得的温柔,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奕安……我疼……”
蒋奕安眼睛里带着心疼和愧疚,轻轻地把苏尘抱在怀里。
“苏尘,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放心吧,我会履行和你的婚约。”
苏尘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到了蒋奕安下一句话。
“所以,你就原谅起帆吧,他没有及时救你,也是因为吓坏了。”
苏尘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他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蒋奕安。
蒋奕安说:“再喝点水。”
苏尘不说话。
蒋奕安刚要再哄几句,佣人王姐从门外急匆匆跑了进来:“少爷,少爷,起帆少爷醒了,他想见你。”
蒋奕安就起身走了。
“我等下就回来。”
说完,他跟着王姐离开了,整间病房只留苏尘一个人。
蒋奕安再次回到病房时,已经没有了苏尘的踪影。
房间里干干净净,什么都在,唯独没有了苏尘的身影。
几天后,蒋奕安得知了苏尘的死讯,他死在了郊外的一条小路上,被酒驾的司机整个碾压了过去,尸体支离破碎。
这天,天不怕地不怕的蒋家少爷蒋奕安疯了。
四年后。
S市心理医院的医生办公室,尤旭有些头疼地看着手里的病例,旁边的小助理在补充病人的情况。
“蒋奕安,今年二十一岁,有中度的躁郁症和偶发记忆缺失现象,虽然整体症状表现不明显,但持续的时间很长,治疗效果一点都不好,看到诱因就会犯病。”
“诱因是……浅蓝色的衣服?”
小助理很无奈:“是的,病人好像有一个感情挺好的订婚对象,车祸死了,那人喜欢穿浅蓝色,所以病人一看到浅蓝色就会发疯。”
尤旭点点头:“病人呢?”
“在外面的凉亭里等,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没让他进来,他竟然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首富蒋家的少爷会很跋扈呢,结果人脾气好,长得又好,要是没病就太完美了。”小助理说着说着脸都红了。
尤旭很无奈地看着花痴的小助理,站起身准备去凉亭,结果门口传来了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您好,您的外卖。”
两人转头向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穿着浅蓝色的T恤和牛仔裤,干净的围裙掐出纤细的腰身,半挽起的袖子下,手腕雪白,一双眼睛温温柔柔,眉目漂亮得像一副画一样。
尤旭呆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经常在一家叫‘美美的家常饭’的店点餐,这家店不挂外卖平台,都是店员送餐。
但是这大半年,一直都是一对老两口轮流送餐,怎么突然换了一个人。
大约是看出了尤旭的想法,少年笑了笑:“我叫佟郁,店是我爸妈开的,我刚刚考完大学,在放暑假,所以帮家里的忙。”
尤旭这才反应过来:“辛苦了。”
佟郁收了钱,转身离开了,还顺手帮尤旭拎走了房间里的垃圾。
尤旭和小助理站在远处呆了一会儿,还未来得及感叹少年的美貌,尤旭就突然惊了一下。
佟郁帮忙倒垃圾,是要经过凉亭的,凉亭里坐着一个看到浅蓝色衣服就会犯病的躁郁症患者。
而佟郁穿的就是浅蓝色衣服!!
尤旭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
凉亭里,蒋奕安半倚着凉亭的柱子静静地坐着,昔日的贵公子如今消瘦得吓人,脸颊都有点凹下去了,虽然无损周身贵族公子的气势,但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带着病气。
他的手上戴着一条被烧得发黑的银手链,和他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地不协调。
那是苏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也是他唯一给苏尘买过的东西,还是因为那天安起帆突然兴起去逛夜市,路过一家路边摊兴致勃勃挑了许久,最后又嫌弃太廉价,丢在一边就跑了。
还是苏尘从上面拿了一条最简单的手链,小心翼翼地问蒋奕安:“可以买给我吗?”
蒋奕安着急追跑开的安起帆,直接付了款就转身走了。
手链才几十块钱,可它是苏尘最珍贵的宝贝,他在身上戴了四年,一刻都没离过身,甚至去着火的现场,也是因为这条手链丢在那里了。
可如今,他把手链丢下了,没有一丝留恋。
那个喜欢穿浅蓝色衣服的少年,不会再出现了。
蒋奕安的手剧烈颤抖了起来,他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平静自己的心情,然而,此时,一个穿着浅蓝色T恤白色休闲裤的少年拎着一袋垃圾,走入了他的视线。
蒋奕安眼神一冷,站起身朝着少年冲了过去。
……
凉亭外,佟郁把垃圾丢在垃圾箱里,转身要走。
转头,却和蒋奕安撞了个正着。
蒋奕安黑着面孔,一把攥住了佟郁的手腕,硬把他拖到了自己面前,咬牙切齿道:“谁准你穿这个颜色??”
佟郁愣住了,抬头看向蒋奕安,脸上带着微微的惊讶。
而本来怒气满满的蒋奕安,本来想要发火,却在看到佟郁的瞬间,瞳孔紧缩,整个人都怔住了。
此时,尤旭和小助理急匆匆跑来,一左一右架开了发疯的蒋少爷。
佟郁后退了一步。
蒋奕安被两个人制住,却并没有反抗,他刚刚满身的戾气,似乎在看到佟郁的脸的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满脸的怒容变成了茫然无措,结结巴巴地看着佟郁,轻轻地喊了一声:“苏尘?”
佟郁那张脸,和死去的苏尘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他的苏尘没有死??
蒋奕安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几次想要张口说话,但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试探着伸出双手去触碰佟郁。
佟郁一双眸子安安静静,清澈明亮,但在他伸出手的瞬间,闪过了一丝不耐。
手马上触碰到佟郁的时候,佟郁稳稳后退了一步,避过了他的手。
“抱歉,你认错人了。”
蒋奕安的心猛一绷紧。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认错人,这张脸,每晚都会在梦里见到,苏尘的照片,也已经被他抚摸得发白,快要看不清楚容貌了。
怎么可能认错!
他伸手就去抓佟郁的手腕,佟郁还是轻轻巧巧地避开,转身要走。
蒋奕安急忙跟了上去。
“苏尘,苏尘,你这几年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我——”
佟郁的身体猛地停住,转过头看着蒋奕安,蒋奕安眼睛一亮,想要继续说,却在看到佟郁的眼神时,闭了嘴。
佟郁目光里有疑惑有厌恶还有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唯独,没有爱意。
他的苏尘,不会这么看他的。
苏尘总是满怀爱意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温温柔柔的笑意,会在自己看他的时候,笑得眼睛弯起来,好看的很。
而眼前的佟郁,眼神让他陌生,让人恐惧。
“苏尘……”
“先生,”佟郁打断了他的话,“我脾气好,不愿意跟病人计较,但是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蒋奕安下意识皱了眉:“你怎么这么说话?”
佟郁嗤笑一声:“我要怎么说话?我认识你吗?”
一句话让蒋奕安如遭雷击。
他心里开始惶恐,也顾不得仪态,扑上去一把抓住佟郁的手腕:“苏尘,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手被佟郁狠狠地甩开,蒋奕安还要再上前时,尤旭和小助理已经追了上来,死死拉住了他。
小助理嘴里还喊着:“蒋先生,你不要冲动!!!虽然他穿淡蓝色,但他只是个送外卖的!”
蒋奕安怒吼:“放开!”
小助理非但没放开,尤旭还跟着扑了上来,两个人把蒋奕安控制得牢牢的,蒋奕安挣脱不开,眼睛通红地看着少年。
“苏尘,苏尘!我是奕安!”
佟郁没什么反应。
蒋奕安却满怀期待,如果是他的苏尘,看到自己被这样对待,一定会忍不住帮他解围的。
他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如果是他的苏尘,一定会忍不住的,会扑到自己怀里来,说蒋先生我好想你吧?
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始终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蒋奕安更疯狂了:“苏尘,你看清楚了!你不认识我了?”
蒋奕安的怒吼让佟郁有了点反应,他转过头问尤旭,带着些不悦和疑惑:“尤大夫,这是你的病人吗?一直喊我苏尘?”
尤旭很不好意思:“他精神有点问题,不好意思。”
蒋奕安又激动起来:“我没病!你就是苏尘!”
佟郁就笑了笑,他的笑和苏尘不一样,苏尘的笑暖暖的,奶奶的,带着些可爱和稚气的天真,而佟郁的笑很清冷,笑意完全没有进到眼睛里,只是客套的疏离。
“蒋先生是吧?你一直把我认成别人,我很困扰,不如你说出几样这位苏先生的特征,我们来比对一下,你或许就能明白,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蒋奕安:“什么特征?”
“生日啊,喜好啊,或者穿衣风格习惯,再或者他喜欢吃什么东西?”
蒋奕安茫然了。
他突然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苏尘的生日,也不知道苏尘爱吃什么,甚至不知道苏尘爱做什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苏尘喜欢穿淡蓝色的衣服,因为他喜欢。
半响,他艰难地开口:“苏尘他……喜欢吃辣的。”
自己每次去吃火锅,苏尘都要跟着去,哪怕安起帆在的时候,也一定要来,每次吃辣锅吃得眼圈鼻尖都红了,还在拼命吃,应该很喜欢吃辣吧。
佟郁笑了笑:“我从不吃辣,每次吃辣都会起红疹,我喜欢吃蛋糕,喜欢看书和电影,喜欢烹饪,但是从来不做辣的东西。”
蒋奕安怔怔地看着佟郁,半响才说:“怎么可能……”
“还有,我姓佟,我父母健在,家人安好,麻烦不要乱喊我的名字,会让我觉得困扰。”
蒋奕安心里一阵绞痛,他看着佟郁那张光洁无暇的脸,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那,那你认识我吗?”
佟郁:“阁下是?”
蒋奕安嘴里一阵苦味:“我是蒋奕安……”
佟郁静静地看了蒋奕安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啊,蒋奕安?”
蒋奕安激动得不行:“你记起来了?”
佟郁说:“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家今年在全国多开了十八家连锁店,我爸老喜欢在你们店里给我妈买首饰。不得不说,你家东西真贵。”
说完之后,佟郁看了看手表:“抱歉,尤大夫,我得走了,得赶紧送下一单。”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蒋奕安哪里肯让佟郁走,拼死挣脱开了尤旭和小助理两人,跌跌撞撞向佟郁冲过去。
佟郁走得极快,很快就走到医院门口。
蒋奕安跌跌撞撞跟出来,喊着苏尘的名字。
佟郁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到了一辆电动车前,启动了车。
蒋奕安扑过来,一把拽住了电动车的后座。
“苏尘,苏尘,你别走,你别走——”
佟郁轻皱着眉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蒋奕安还要继续说,结果佟郁的车座前,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一个圆脸蛋大眼睛的小女孩,眉眼之间的神情有几分像佟郁,她满脸奇怪地看着蒋奕安:“叔叔,你为什么喊我爸爸叫苏尘,他不叫这个名字呀。”
蒋奕安如遭雷击:“爸爸?”
小女孩满脸醋意:“他是我的爸爸,你可不能喊他爸爸。”
蒋奕安:“……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女孩伸出三个手指头,犹犹豫豫地看了一会儿,又伸出了一个,在蒋奕安面前晃了晃:“我叫宁宁,我四岁啦。”
蒋奕安心里咯噔一声。
小女孩四岁,如果苏尘外面有女人,还帮他生了孩子的话,至少得五年前了,而五年前苏尘才十八岁,整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外面不可能有人。
他有些恍惚地把目光落在了佟郁的脸上。
佟郁的脸光洁白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让人忍不住掐一下,体验一下那Q弹的手感。
但是他还记得,苏尘脸上的烧伤,那美丽得让人窒息的艺术品上可怕的瑕疵。
他真的,不是自己的苏尘吗……
半响,他嘶哑着嗓子松开了电动车:“抱歉,我认错人了。”
佟郁礼貌回答道:“没什么,我不和病人计较这个。”
“我没病!”
“来心理医院观光?”
蒋奕安就噎住了,是啊,要是没病来心理医院干什么?
他站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佟郁推着车走到他面前。
“麻烦让一让。”佟郁礼貌却冷淡。
蒋奕安木然地后退了一步。
佟郁骑着电动车带着孩子离开了,直到电动车拐了弯才停下来,他死死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大口地喘息着。
前面的小丫头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爸爸,你怎么了?”
随即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很是担心地伸手去抚摸佟郁的脸颊:“是不是脸又痛了?”
佟郁深深吸呼吸了几下,才搂着小丫头轻声安慰:“爸爸没事。”
佟郁带着佟宁一路走,路上默不作声,小宁宁见爸爸一直拉着脸,也不吭声,眨了眨眼睛。
“爸爸,我给你唱首歌吧?听了你就开心了。”
“嗯?我们宁宁还学会唱歌了?”佟郁有些惊讶,脸上也有了点小模样。
小宁宁点点头,直接扯着嗓子开始唱:“你的四周美女有那么多,但是好像只偏偏看中了我,恩爱过后就不来找我,总说你很忙没空来陪我,你的微博里面辣妹很多——爸爸,为什么围脖里会有腊梅,一条围脖能包几朵腊梅啊?”
佟郁本来心情还不太好,突然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小宁宁一脸茫然:“爸爸你笑什么?”
佟郁好不容易忍住笑:“你从哪里学的这歌?”
“奶奶去公园里跳舞时我在旁边学的,好听吗?爸爸,我接着给你唱,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算来算去算来算去算到放弃,良心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叼走,狗叼走,狗叼走——”
佟郁笑得车都骑不稳了,只能停下来搂着小宁宁笑了一阵,才又上了车。
这次,义正言辞嘱咐道:“不许再唱《伤不起》。”
“《自由飞翔》行不行?”
佟郁强压着自己忍不住弯起来的嘴角:“不行。”
“那你开心了吗?”
“爸爸开心地都快撞车了。”
“撞车了你会更开心吗?”佟宁宁跃跃欲试。
“不会!”佟郁哭笑不得。
“为什么呢?”
“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心得不能再开心了。”
“嘿嘿嘿嘿,爸爸开心了,我就不唱了。”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回了家,整洁又安静的居民楼外,有一家装修别致的小饭店,门口挂着一个牌子‘美美的家常饭’。
牌子下面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和佟宁宁长得很像的小男孩。
他一手抓着一个大苹果,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点焦急地看着外面。
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眼神一亮,急匆匆迎了出去,对着佟郁和小宁宁跑了过去。
“爸爸,宁宁——”
佟宁宁很开心地扑了过去:“哥哥。”
两个人亲亲热热抱在一起,佟郁很无奈:“我也就走了四十分钟吧,你们能想成这样?”
亲亲热热的兄妹俩搂在一起难舍难分,佟郁很无奈地领着两个人进了小饭店。
一对老两口正在店里忙里忙外,店里的生意很好,客人络绎不绝。
佟郁进门喊了一声:“爸,妈。”
佟爸爸把新打包好的外卖塞到了他手里:“快去送吧,趁热。”
佟郁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两个小家伙跟在佟郁身后:“爸爸,爸爸,带我们一起。”
佟郁很无奈,电动车一前一后载着两个小家伙上了马路,两个孩子兴奋得很,他却胆战心惊,生怕掉下去一个,开得无比缓慢。
两个小家伙完全不知道老父亲的担忧,还兴奋地聊着天。
“哥哥,今天遇到一个叔叔,好奇怪,一直喊错爸爸的名字。”
“为什么呀?”
“因为他记性太差了呀,不然干嘛要去医院看医生。”
“连名字都记不住呀,病得好严重哦……”
“是呀,病这么厉害,他爸妈应该会哭得很厉害吧。”
“肯定把嗓子都哭哑了,像你上次被奶奶揍的时候。”
“那叔叔的爸妈哭了,叔叔自己哭不哭呀?”
“他记性那么差,应该都记不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不会哭。”
“……你再说一遍好吗?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扯着嗓子喊,生怕对方听不见,喊得心情不好的佟郁一下子抑郁全无,一直偷笑。
本来遇到蒋奕安,实在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所谓了。
对他而言,蒋奕安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而已。
只不过这个故人,让人心情不太好罢了。
晚上,佟郁哄两个小家伙睡着之后,却丝毫没有睡意,思绪一直往四年前飘。
四年前的那个深夜,是苏尘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那晚,他离开了医院,想要回去苏家,但他好不容易来到苏家小别墅门口时,他听到父母在和蒋家的人谈话。
蒋家的人很是不开心:“烧伤了就好好在医院躺着不好吗?瞎跑什么,让我们少爷担心。”
苏父苏母连声道歉:“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等苏尘回来,我马上带他回蒋家。”
苏尘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了。
之后,他遇到了佟郁,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佟郁长得高高瘦瘦的,眉目清秀,和苏尘有那么一丝相似,他一个人租着套小破房,每天骑着共享单车去地下通道唱歌。
“我可是有名的流浪歌手。”他总是笑着对苏尘这么说。
他跟苏尘讲自己家的事情,说自己十一二岁就离家出走了,刚开始跟着乐队的人混,后来乐队解散了,他就自己混,等混出个样子来,就回家。
“我很想家,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帮我去家里看看吧,你就说你是我朋友。”佟郁这么说着,拨弄着手里的琴弦。
苏尘被他收留了几天,准备离开时,把自己的衣服首饰,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佟郁,希望他过得好一点,佟郁留了把房间钥匙给他。
但再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佟郁冰冷的尸体,他被撞得面目全非。
听医院的人说,他是被酒驾的人碾压了好几次,然后逃逸了,套牌车,找不到凶手。
苏尘想要认领尸体,却被告知只有直系家属或者伴侣才能认领,正在犹豫时,发现蒋家人来了医院,随后他们把穿着苏尘衣服的佟郁带走了。
在苏尘最绝望的夜晚,给了他一点温暖的佟郁就这么死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偷偷跑到墓园里,在下葬前换走了佟郁的骨灰。
他带着骨灰和佟郁的证件来到了佟郁的父母家,还想着如何开口说他们儿子死了,结果佟家老两口把苏尘错认成了佟郁,抱着他就哭了起来。
苏尘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他把佟郁的骨灰埋在了佟家的小院里,默默地对他说:“你给了我温暖,我就帮你照顾父母吧,这是你最大的牵挂不是吗?”
那天起,苏尘成了佟郁。
后来苏尘攒钱做了植皮手术,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端端正正写着佟郁两个字。
这世界上再无苏尘。
蒋奕安,以后没有苏尘再来爱你了,你自己保重吧。
苏尘躺在床上,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揉了一下,一片温热,他起身想去找包纸巾,却听到身边有动静。
“爸爸,你怎么啦?”佟安安在昏暗的灯光中爬了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佟郁。
佟郁说:“我没事。”
佟安安就凑过来搂住佟郁的脖子仔细看:“爸爸,你眼睛漏水了。”
佟郁:“……安安,人是不会漏水的。”
佟安安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帮佟郁擦脸:“爸爸哭了……”
然后皱着小脸看着佟郁:“你是不是想妈妈啦?我有时候想妈妈了,也会哭。”
佟郁心里酸酸的,安安虽然是男孩子,但是心思要细腻敏感得多,反而妹妹宁宁是个大大咧咧的小吃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安安应该很担心自己吧。
他把佟安安抱在怀里:“你还有爸爸,爸爸会一直守着你。”
佟安安犹犹豫豫:“我也想要妈妈……”
这些话平时他都不会说出口,怕把妹妹惹难过,现在只有他和佟郁在,他才犹豫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佟郁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她。”
他们的妈妈叫苏瑾珊,是他的姐姐,他被佟家老两口接受之后,并不想回那个一直压榨他的苏家,但是他很想念姐姐苏瑾珊。
苏瑾珊爽朗利索,做事雷厉风行,很是招人喜欢,前几年和苏家闹翻了,离家出走,患上了绝症,抛下了一对一岁大的龙凤胎,撒手人寰,到死都没有和苏家人相认。
这倒是让人疑惑,因为苏家人除了爱贪小便宜,对苏瑾珊很是不错。
佟郁找过去时,这对可怜巴巴的小奶娃正在被亲戚们互相嫌弃,推来推去,佟郁没有露面,找人出了点钱,就把孩子抱走了。
他抱着孩子回了佟家,跟佟家老两口说,这是自己在外头生的孩子,妈妈死了,只能带回家养,自己会努力挣钱,不给二老添负担的。
佟家老两口没有追问,就这么把孩子留下来了,取名安安和宁宁,一家人都对他们疼爱有加。
一家五口人,就这么过起日子来,稀里糊涂的。
这样一个稀里糊涂温暖的家,是佟郁这辈子最温暖的港湾。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安安的头发,轻声道:“虽然我们看不到她,但是她还是会守护在我们身边的,永远永远。”
“守护我们这么忙吗?就不能抽空见见我们吗……”安安呢喃着在佟郁怀里睡过去。
佟郁则坐在原地,看着熟睡的孩子发呆。
“是啊,姐姐,你守护我们一定很忙吧,忙到没有时间再见我们。”
我会好好守护这两个孩子,人间很忙,以后我们天堂再聚吧。
……
蒋奕安坐在车后座上,整个人还是呆滞状态。
坐在前面开车的周铭几次想说话,但看到蒋奕安这个脸色,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蒋奕安虽然不爱说话,脾气倒也还算好,只是不能提起和苏尘有关的事,提一次炸一次。
有一次,安起帆不小心弄坏了苏尘留下的一本书,被蒋奕安一顿骂,一脸沮丧地回了安家,第二天,他的大哥安舟笠就来到蒋家替弟弟讨说法。
蒋奕安发了好大的火,如果不是蒋奕安的父亲蒋峰及时赶回来,两家的继承人就要彻底把脸撕破了。
佣人们打扫战局的时候,都心疼得不得了,真是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从那天起,就没有人敢在蒋奕安面前提苏尘两个字了,连安少爷都会挨骂,谁敢触这个霉头。
但是今天,蒋奕安却主动和周铭提起了苏尘。
他说:“周铭,如果苏尘还活着,他会想来见我吗?”
周铭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不会吧?”
周铭和蒋奕安一起长大,胆子要大一些的。
蒋奕安就问:“为什么,他不是爱我吗?”
周铭老老实实回答:“少爷,您没听过那句话吗?爱会消失的。”
蒋奕安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蒋奕安又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周铭给蒋奕安推荐了一档很火的节目,叫《另一个自己》,里面有很多人会意外发现一些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会被节目组搜罗起来,一起拍节目。
蒋奕安面无表情地说:“都是节目组的套路,不看。”
“不是套路——”
“就是套路,这世界上就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双胞胎都不会长得一模一样!他就是苏尘。”蒋奕安淡淡道,仿佛无比笃定一般。
他只是还在生气,不愿意见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