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当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贝明峥时，佟阳心底竟然升腾起一股慌乱和烦躁。

偷偷离开北京，绝对不是起点。

那么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呢？

佟阳没忍住，突然问了一句：“贝明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贝明峥一愣，慌忙把目光投向窗外，他一副不愿意说起的态度，看得佟阳头疼，反正问也是问不出来，干脆拉倒。

佟阳叹了口气，冲贝明峥挥挥手，直接躺在他床上拉被子盖好，不见外地道：“我睡会儿，吃饭了叫我，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时贝明峥才注意到佟阳脸色不是太好，猜他昨晚在酒店肯定因为认床的毛病一夜没睡好。

贝明峥靠着书桌站了很久，直到听到佟阳睡熟后平稳的呼吸声才敢往前走了一步，他伸手隔着空气在佟阳面前晃了晃，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地叹了口气，关门出去了。

佟阳在贝明峥家里睡了一觉又吃了午饭，精神恢复了一些，跟贝妈妈打了个招呼说下午就开车回北京。

贝明峥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发了好久的呆，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转身上楼。

就这样吧。

佟阳离开后，日子依旧简单过着，贝明峥每天都呆在书店里，那些在北京的日子很少再回忆起了，跟佟阳有关的消息他也很少去打听，北京那些朋友一开始还追问他为什么回了老家，后来渐渐也不再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少一个多一个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入秋之后，贝妈妈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突然消瘦不说，胸闷咳嗽也越来越厉害，虽然她一直说是小问题小毛病，可贝明峥不放心，好说歹说带她去了医院检查，原本以为顶多是些平常的小病，可结果出来那天医生却单独把他叫到一边说怀疑贝妈妈是肺癌，要想确诊最好去大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这个结果始料未及，贝明峥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心里又自责又难过。

他以前很少跟家里人相处，幼时父母工作忙，他脖子上挂着个钥匙就这么过来了，一个人习惯了也不觉得孤单，后来去北京上学，亲情也就是靠那一个月一通的电话维系着，再后来大学毕业，他留在北京跟贝明峥一起创业，那个时候父母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了，他清楚，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原本就淡薄的感情面对考验实在脆弱得不堪一击，那时候创业初期他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是每天一通电话安慰母亲，再后来知道的就是父亲出轨，父母离婚的消息。

他很少感受到爱，对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就连父母离婚这件事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特地从北京回了一趟老家，帮着母亲处理一些事情，没多久他就听说父亲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他没有很难过，只是有些悲哀。

发生那件事情后，他跟母亲的关系亲近很多，跟父亲几乎不联系了，如今唯一的亲人得了病，他难免开始愧疚，想着要是以前能多陪陪母亲就好了。

辗转一夜未眠，隔天他双眼带着血丝去了书店。

“老板你到底怎么了？”江小蓓看到他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

“没事的。”贝明峥揉揉眼睛，不愿意多说，“我最近可能不会来店里了，有事要去趟北京……”

他昨天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带母亲去北京做全面检查。

“好的，店里就交给我了。”江小蓓大概知道贝明峥以前很多年都呆在北京，也没多问，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书店打理得蒸蒸日上。

贝明峥担心贝妈妈心里有压力，只跟她说去北京旅游散心，顺便检查检查身体，书店就暂时拜托给了江小蓓。

时隔几个月再回北京，心境却大不相同，贝明峥没打算去打扰佟阳，也没回佟阳隔壁那套房子，母亲住院后，他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着，陪护起来也方便。

可没有料到的是，他刚安顿下来两天，佟阳就出现在病房门口。

佟阳穿着西装，眯着眼细细打量他老半天，始终没有说话。

才几个月不见，这人怎么瘦这么多。

“你怎么在这儿？”贝明峥手里拎着刚给贝妈妈打包的鸡汤，见到佟阳很诧异。

佟阳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他原本在公司里面看策划案，自从贝明峥离职他样样都不顺心，正准备发火，齐司急急忙忙冲进来说在医院看到了贝明峥。

刚开始佟阳还不愿意信，那人不是在老家开书店吗，怎么跑来北京的医院了。

后来齐司指天指地发誓，他勉强相信一丢丢，打发齐司去调查一下，坐在办公室等消息的时候，佟阳把策划案往桌子上一甩，气呼呼地骂：“老是这样闷不吭声搞事情，还让不让人上班了！”

看到调查结果后，佟阳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生病的竟然是贝妈妈。

佟阳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病房里，拉了个板凳跟贝妈妈聊天，贝明峥在一边默默打开鸡汤，嘱咐母亲趁热喝。

送佟阳离开时，贝明峥客气地道谢：“麻烦你过来了。”

佟阳听他这语气就烦，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没几步又折了回来，看着贝明峥，认真道：“老子就偏管你的事儿了。”

贝明峥一愣，不知道佟阳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他说的管是怎么个管法，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隔天一大早佟阳就出现在医院，不由分说地把贝妈妈的病房换成了vip，请了最贵的护工，还找了最权威的专家准备会诊。

贝明峥过意不去，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虽说是朋友，但是这么麻烦你说不过去，花了多少我等下转给你。”

“呸，谁跟你是朋友，你忘了？咱俩还在绝交呢？”说完佟阳便回了病房。

贝明峥一个人在原地愣了一会，怎么还在记仇呢。

刚走回病房门口就听里面在说话。

“佟阳啊，阿姨只是检查身体，太麻烦你了，多不好意思啊，阿峥欠你这么多，以后可就还不清了。”贝妈妈躺在病床上，猜也猜到这一切是佟阳做的。

“没事。”佟阳在贝妈妈面前非常乖，非常像个可爱的小少爷，“还不起就让贝明峥签个卖身契，拿他自己还吧！”

这样，也挺好的。

贝明峥在门外悄悄地想。

佟阳还跟小时候一样讨贝妈妈喜欢，俩人一直聊天，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其中最多的还是议论贝明峥，一个说他小时候干的傻事，另一个趁机告状说认识他十几年来各种好的不好。

贝明峥回到病房也插不进去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顺手给他俩一人削了一个苹果。

佟阳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拉着贝妈妈说：“既然来了，那就得去参观故宫颐和园什么的，北京那些景点我都熟，我给您当导游。”

有他陪着，不停逗笑话，贝妈妈看着精神也好了一些。

天色稍晚些，佟阳主动出去买晚餐。

“我也去吧。”贝明峥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留在这吧，我自小在北京长大还能丢了不成？就买个饭嘛。”佟阳嫌弃地瞪了贝明峥一眼，拎着自己的外套离开了。

不过出门却拐了个弯去找贝妈妈的主治大夫询问病情，医生预估的结果不太乐观，具体的还要等明天检查报告出来。

佟阳想到了贝明峥，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奉命送饭来的齐司给他打电话问具体位置。

“我下去接你。”只说一句，佟阳就挂了电话。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齐司自小跟他长大，屁点儿的情绪变化都能察觉得到。

“打听这么多干嘛？”佟阳接过他打包来的药膳，回答得很是嫌弃。

“我也想上去看看阿姨，都跟贝明峥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去看看不太好吧？”齐司也是热心肠，知道贝明峥母亲生病总想着去看看。

“不准见，闲得慌就回公司加班去！”佟阳害怕他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什么，毕竟贝妈妈那里什么都不知道。

齐司不干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你怎么搞得跟贝家媳妇一样？还当家做主起来了？”

佟阳气得差点没把他打断腿丢进骨科。

闹了两句，齐司拿肩膀撞撞佟阳，神秘兮兮地问：“哎，你说这贝明峥还真挺能帮藏事儿的，不会他当初回老家就是因为她妈身体不好吧？”

“不知道。”佟阳转身想走，又回头丢了一句，“对了，我最近不去公司，你辛苦一下。”

打发走齐司，佟阳拎着打包的药膳回病房，也没多呆就准备离开。

“你也还没吃饭？不吃？”贝明峥正在打开盒子，见他来去匆匆，忍不住关心。

“不吃了，有急事。”佟阳刚才跟主治大夫还有专家约好等下要开个会商量手术的事，这会儿时间都差不多了。

“什么急事啊，女朋友找吗？”贝妈妈笑着开玩笑。

“对。”佟阳急着过去，没在意什么就匆匆应了下来。

贝明峥脸色瞬间僵了下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现在他真的没心思去想那些情爱了。

夜色渐渐深了，贝明峥没回酒店，躺在病房的沙发上辗转反侧。

以往早就入睡的贝妈妈突然了开口：“睡不着吗？”

“恩。”贝明峥没有说心里的不安。

明天检查结果就出来了，突然有点不敢去面对，虽然迟早要知道，可总希望那一天能晚一些。

将近11点佟阳才从医院会议室出来，一个人走回病房门前，心里有些烦闷。

刚才专家说如果真是肺癌，就目前情况而言，手术成功率并不高，这样的结果，大家都很遗憾，可是又无可奈何。

明天贝明峥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怎么样，佟阳心中不忍，又太心疼，犹豫了好久，他给贝明峥发了个短信。

【明天就要看到诊断结果了，今天早点睡。】

贝明峥很快回复了他。

【你也早点睡。】

医院走廊里灯火通明，佟阳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佟阳就拎着粥赶到医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拉着贝妈妈唠嗑。

中间贝明峥找了个借口离开，佟阳知道他是去问医生诊断结果。

贝明峥离开之后，佟阳在病房里坐立不安，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眼，生怕贝明峥受不了刺激，会在医生那里哭出来。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得到确定答案，贝明峥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怔楞许久回不过神，原本打算商量后续治疗的医生看他这样子也不忍心说了，安慰了几句。

贝明峥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望着地板发呆，人来人往中，他显得格外落寞，脑海里全是以往和母亲的种种，那些记忆虽然不多，可也确确实实存在，从小他就有主见，母亲没能给他陪伴，但却给了他很多信任和尊重，他也是幸福的。

而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可能很快就会离开，那些温暖也将要变成过去，贝明峥有些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紧紧抿着嘴唇，抬手捂住眼睛。

佟阳实在不放心赶来找人，远远就看到他失魂落魄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模样，不禁放慢了脚步，默默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陪他安静呆着。

很久很久后，平复好心情的贝明峥回头看向他，声音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走吧，我妈该等急了。”

刹那间，佟阳懵了，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撞击到似的生疼，面前的这个人明明眼眶发红，却还能强撑着装若无其事，心疼之余又有些生气，十几年的交情了，那人还在他面前逞强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病房，贝明峥已经恢复得跟平常一模一样，一点异常都没有，甚至还笑着跟母亲计划要去哪些景点逛逛。

佟阳在一旁盯着贝明峥，试图看到一些伪装背后的东西，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很快专家会诊的结果也出来了，说是可以做手术，不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佟阳知道后找个理由先回了家，让贝明峥能跟贝妈妈有空间商量。

贝妈妈其实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贝明峥如实说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意外，甚至主动安慰贝明峥，让他不要太难过。

彻夜长谈后，贝妈妈和贝明峥都同意做手术，佟阳听说他们的决定，主动帮他们联系最好的大夫。

手术那天，佟阳表现得比贝明峥还紧张，不过万幸的是，手术顺利。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贝明峥住在酒店总是不方便，最后还是回了自己在北京的房子，佟阳嫌他医院家里来回转地铁麻烦，把自己的车免费丢给他开，末了还非说是自己想换新的。

深秋来临的时候，贝妈妈终于康复出院，

虽然遭到了贝明峥的拒绝，可佟阳还是履行承诺主动当起了导游，计划带着他们去北京城里面瞎逛，最好各个景点都转一遍。

这段时间麻烦佟阳太多，贝明峥心中过意不去，私下里道了几次谢，全被佟阳给骂了回去。

佟阳最近大部分时间都陪着他们旅游，公司里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都丢给齐司，被当做苦力的齐司苦不堪言，一连十几个电话终于把佟阳叫回公司。

贝妈妈恢复得很好，气色也不错，就是呆在北京不是很习惯，贝明峥最近也感觉跟佟阳的关系亲密了许多，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朋友突然变成了可以依靠的对象。

这样不太好。

贝明峥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佟阳帮忙只是因为他为人仗义，绝对不可能有一丁点其他。

贝妈妈在客厅看电视，突然问：“阿峥，你见过佟阳女朋友吗？”

“……没有。”贝明峥切菜的动作停了一下，是啊，他说过有女朋友的。

“其实我上次偷偷问佟阳了，他说他还单身呢。”贝妈妈把电视关掉，走到厨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贝妈妈其实早就有察觉，只不过一直说不清楚怎么回事，最近才确定心中所想，或许不是朋友，而是喜欢呢？

这样一想，那所有疑惑都能解释清楚了，贝明峥为什么听到佟阳有女朋友会脸色不好，为什么他没事儿就会偷偷盯着佟阳看，为什么他能注意到佟阳所有的习惯，为什么他不找女朋友？

“……”贝明峥没回答，因为实在也不知道答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佟阳？”贝妈妈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确定什么。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佟阳？

贝明峥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敢回头，空气里的气氛让人压抑，就连刚刚从外面回来不小心听到的佟阳手心都惊出了汗。

贝明峥舒了一口气，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是，我喜欢他。”

第一次，贝明峥将对佟阳隐藏了十几年的感情宣之于口，很难，却也很畅快。

这话他说得很轻，可贝妈妈听到很震撼，而佟阳则是傻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会听到这个秘密，很意外，也有些豁然开朗，他对感情的事一向后知后觉，可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迟钝，那人喜欢自己，自己却丝毫没有发现。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贝明峥，趁着他们没发现，又悄悄离开了，把刚到家的齐司叫出来喝酒。

齐司看他耷拉着脑袋的熊样就知道有事情，八卦地凑过去：“你看你这一脸倒霉样，刚才下班不还很开心吗，这才多久啊？贝明峥对你做什么了？”

“……”佟阳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齐司也懒得追问，随他去。

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佟阳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以前一样，却没想到他刚把钥匙掏出来，对面门打开了，贝明峥穿着睡衣走出来，看样子是在等他。

佟阳有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死活要求贝明峥买对面这套房子。

“喝酒了？”贝明峥的声音很轻。

佟阳嗯了一声，不甚利索地开门，贝明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想去拿钥匙帮忙，不曾想佟阳跟被电到似的，蹭得一下后退好几步。

贝明峥动作一顿，转瞬又恢复正常。

佟阳家贝明峥经常来，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有佟阳家里的钥匙，出入自由。

进屋后，贝明峥看他有点醉，便去厨房烧水泡醒酒茶，又去浴室拧了条湿毛巾。

他忙里忙外的时候，佟阳一直悄悄盯着他的背影看，他很想问贝明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喜欢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他问不出口。

贝明峥以为佟阳喝多了反应迟钝，拿着湿毛巾自然地帮他擦脸，这要是以前佟阳八成立马直接闭眼昏睡过去，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一靠近，佟阳就觉得自己心脏咚咚狂跳呼吸不过来，站起身慌张道：“我头好晕，先去睡了。”

说完，落荒而逃。

相识多年，佟阳一点点反常贝明峥都能察觉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却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

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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