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0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图南鲸 主角:许寄 黎听
烈日骄阳下,白茫茫的雪地里飞过一抹黑。
“哗!”
男人凌厉地滑过跳台,利用边刃转弯引向直跳,升空,黑白定制花纹的雪板背面赫然一个“BURTON”字样的logo。
只见他的身体舒展地旋转540度,然后稳稳落地,干净利落地拐过一个j弯,换后刃刹车,扬起一圈白雪。
一个双板大哥经过,吹了一声口哨。
许寄胸口微微起伏着,他一把拉下雪镜,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脸,稍有棱角的轮廓,五官立体有骨感,气质宛如周围的冰雪一般,清爽冷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仔细看,鼻梁上还有一颗黑痣。
三四个单板直接坐在一边,拦着跟路障似的,见状没忍住感叹一声:“人家这才叫耍帅,咱顶多算耍猴!”
许寄看得烦,腰臀用力,一直滑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背包里的手机不适时宜地响起来,让他本就烦躁的心雪上加霜,看到来电显示后更是直接挂了。
没想到刚塞好,电话又来了。
许寄呼出一口白气,拿远了手机,摁下。
一接通,指责劈头盖脸地往下砸:“你到底在哪里鬼混?!刚结婚就把老婆扔家里?你自己算算,都几天没回家了?!”
许寄冷静地说:“婚不是我要结的。”
“那新郎是不是你?结婚证上是不是你的名?”
许寄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了,顺手调成静音。
雪场在群山环绕之中,视野广阔,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针叶林纵横。滑行时从坡顶望去,地平线上耸起的巍峨山脉仿佛也在注视着你,炽热的阳光灌注在大片白云里,蔓延整个蓝天,壮观亮丽。
在第8次卡刃摔倒后,许寄骂了一声,他整个尾椎骨都在疼,也懒得爬起来了,直接滚到一边躺下。细雪沾上了他的睫毛,一眨就簌簌地掉下来。
滑是没心情滑了,刚刚那下摔得有点狠,他缓了一会,收装备开车走人。
哪怕刚刚他爸那一通电话,许寄也没打算回那个有别人在的房子。
虽然严格来说,那个别人是他法定的、写在户口本里的老婆。
开到半路,一个这最近才出现在许寄视野的电话打过来,那头的声音温柔得能出水:“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许寄目视前方,单手摁了摁蓝牙耳机,非常冷漠:“不回。”
那边也没纠缠,只是听着多了点失落:“……好,那你注意安全。”
许寄没有停顿地挂断了。
他从小到大,按他爸妈的话来说,就是不听话、不务正业、不懂事。今年都26了,也不定下来,还在外面玩什么滑雪滑翔,没点正经样子。
所以他爸妈的原话:“你不找,我帮你找好了。”
那天实在是事发突然,当许寄踏进家门,看到三个陌生人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就调转了方向。
可惜管家早就得到了他爸妈的指令,微笑着把门挡住。
许乘跃沉声道:“许寄,过来坐。”
许寄不动。
许乘跃有些挂不住面子,陈恋连忙喊自家儿子:“过来坐下吧。”
许寄仍然不为所动,他身型挺拔地站在那,微微垂着眼,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许父母从来都管不住他,只好硬着头皮通知:“我们和黎家结亲了,今天是来商量一下你们俩的婚事。”
你们俩。
黎家,许寄有印象,上个月公司破产了,急需大量资金周转,但无论是贷款还是借钱都不够补上那个巨大的窟窿。他抬起眼,看向那位安安静静坐着的女主角。
从一开始,黎家那两个老家伙就不停地转过头笑着朝他示好,可那个女人始终背对着他。
一头过肩的黑发,发质又好又顺,几簇发尾随意地卷曲,堪称背影杀手。
许寄收回目光,开口:“我不结。”
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决定终身大事,何况对象是个素未谋面的人,许寄更是深恶痛疾。
他最讨厌被束缚,无论什么。
两家父母一起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许寄压根没听,他眉间全是不耐,等他们说完了,才道:“不结。”
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已经非常烦躁了。
期间女人还是头发丝都没晃一下,让许寄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又或者像他一样,也是被父母强压过来的。
想到这,许寄绕到沙发前,垂眼。
见到对方脸的那一秒,连不是颜狗的他都有些恍惚,脑子里只被三个字占据:大美人。
竟然是个男人。
漂亮得太过张扬,眉眼浓,嘴唇又太淡,细长的眼尾上挑着,眼神落在你身上时,刮得人有一瞬的眩晕。
似乎是没料到许寄会突然来到他跟前,男人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低下头,有些无措道:“你好,我叫黎听。”
“哈哈黎听比较害羞,”黎母见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就恨铁不成钢,她把手伸到黎听后背掐了下,“要不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黎……”
可惜许寄不吃美人计这一套,实不相瞒,他连刚刚男人叫什么名字都没听。
“不用,”他只是盯着男人的发顶,问,“你想结婚吗?”
坐在女主……哦不,男主角身边的两个家长反倒更激动,看起来恨不得自己嫁给他似的。
还没高兴几秒,就听许寄淡淡道,“不想结的话,我可以让他们滚。”
许乘跃大怒:“你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黎听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坠在肩膀上的几缕黑发随着动作落下来,悠悠地晃了晃,神态像极了一个羞涩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看一眼他的丈夫。
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眉眼弯起来,精致的面容瞬间像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纱。
美人开口声音也是悦耳得很:“……我想结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听到美人表白的许寄看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
“啊对对!”黎父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是这样的,本来我们都没这个意思的,还是黎听这孩子主动找到我,说想和许家的孩子在一起,看来的确喜欢很久了哈哈。”
许寄眼神一凝,脸色瞬间变了。
车辆驶入上个星期刚搬进来的小区,保安站得笔直,敬了个礼。
许寄回到家,“啪”地一声打开灯,引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七八个各式各样的滑雪板和滑雪装备。
新家里的装修是性冷淡风,灰色的地毯和床被,一点彩色都看不着,一块很大的显示屏嵌在白墙中,上面写着时间“7:59”。
他刚打算先去洗个澡,陈恋的电话来了。
自从领了结婚证后,他爸妈的疯狂来电只增不减,弄得许寄现在听到铃声都会心脏一颤,打心底的反感让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先滋生了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来:“什么事?”
陈恋问:“你今天也不回家吗?小听说……不是,你好多天没回了,还是要回家看看的吧?”
许寄对黎听的厌恶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他冷笑一声,“怎么?他还告状?”
陈恋急了,“哎没有,说错了,就……”
“以后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就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许寄没心思听,他心情很差,烦得想摔东西。托结婚的福,他26年来第一次认清自己原来是容易动怒的脾性。
他摸出一根烟,叼着用牙齿去咬。不想动,很烦,许寄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空气中飘来的一根毛都能让他爆炸。
等满嘴都是烟草的苦味时,他才站起来走向浴室,结果刚脱完上衣,手机又响了。
许寄一下子爆发了,接起来冷声低吼:“别他妈烦我,一天好几个电话说同一件事有意思吗?”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哥,是我,那个……现在不方便吗?要不我……”
纪方池,他四前在阿勒泰野雪公园认识的雪友,18岁的年轻弟弟。
许寄像是一下子被锅盖盖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压住重新想冒上来的火苗,“不,什么事?”
“哥你这语气像是要杀了我……”纪方池怕怕,又蠢蠢欲动,“后天去滑雪吗?我不想赶毕业论文了,在家快呆发霉了。”
正好放松一下,许寄毫不犹豫:“去。”
南塔滑雪场是G城唯一一个滑雪场,虽然是人造雪。
说来也奇怪,作为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不到雪的南方人,许寄竟然会爱上滑雪。
“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得那么慢,拉裤兜里了?”
纪驰插着兜站在大门口,脸上调侃的笑很想让许寄一拳揍过去。
“哥,”纪方池用力拍了下亲哥的后背,“那么粗俗的话不要说那么大声。”
许寄今天穿了件纯黑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衣领竖起来遮住了嘴唇,身后背了个同样纯黑的滑雪板包,跟古人背着涅血大刀似的,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方圆三米清场。
纪方池觉得自己看见了阎王,“靠……哥你这看着像来杀我一样。”
在穿装备的时候,纪驰雷一踩一个准,“听说你最近娶了个老婆?”
许寄正在弯腰扣固定器,闻言一顿,那种哪哪不爽看谁想打谁的心又起了,他冷冷道:“闭嘴,别和我提他。”
纪方池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好奇道:“对诶,咱圈子都传开了,怎么样?嫂子漂亮吗哥,漂亮吗漂亮吗?”
许寄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兄弟,但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的雪板告诉我它想把你俩铲成骨折。”
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反而灵验到自己身上了。
周末滑雪场人很多,去高级道时经过初、中级道,那人就跟夏天水上乐园下饺子,甚至许多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一件的小背心拗造型拍照,许寄看得更烦了。
他们坐缆车上山,下缆车时前面那一车有个人估计是第一次来,折腾半天磨磨蹭蹭不敢下,下了一半又爬回去,跟鼻涕虫玩儿似的。
许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连纪驰都等得不耐烦了,说了一声:“你跳吧,摔不死!”
好在高级道人稍微少些,而且都会滑、懂规则,入口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高级道”三个字,还有喇叭重复不断地喊:“这是高级道,这是高级道,能不能滑心里有点数,撞到别人赔不起,撞到自己伤不起。”
许寄和纪驰滑的是单板,纪方池是双板。单板入门难,进阶简单,双板则相反,纪方池本来也要跟他哥学单板来着,但摔了一星期后,怒改双板。
许寄的的滑雪风格就是粗暴利落大胆,他的平衡感好,核心力量强,速度也快。
从旁人看来,他整个人都飞了,身体倾斜得几乎碰到雪面,带着面巾都能感受到呼啸冷厉的风刮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立刃在雪地上留下一条连续不断的线,这叫刻滑。
纪方池在旁边跟着,不禁感叹:“真帅……后悔了,我当时应该坚持学单板来着。”
许寄呼出一口白气,直起身减缓速度。他喜欢极了运动起来能抛弃一切繁杂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纪方池,正想开口,就听见后者大声叫道:“哥!后边!躲……”
许寄的前脚是左脚,因此左后方都是他的视线盲区,听到躲这个词,许寄下意识地快速换刃想躲开,但已经迟了,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力撞飞,后背狠狠地砸在雪面上。
在前边的纪驰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两个人双双躺在地上,连忙绕了回去。
高级道坡度大,许寄眼前全是黑的,裹挟着雪和眩晕不知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迷糊中他感觉被人轻轻拍了几下,之后听见俩兄弟在和别人争吵。
纪方池的声音:“我在后边看到了全过程!就是这个鱼雷直挺挺地把人给撞了!”
啊,鱼雷,指在雪道上不会减速、改变方向,极易失控的新手。
纪驰的声音:“我已经打了园区电话,你他妈全责,别走,待会一起去医院。”
陌生人的声音:“我靠,两个人互相撞,怎么就我全责了?而且我都站起来了,你这兄弟不是碰瓷吧?”
“前方滑雪者拥有雪道优先权,”许寄躺在雪地上有力无力地说道,“后方全责。”
许寄也是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在被撞倒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压抑了好久的烦躁与愤怒就像汽水泡一样“啪”地裂了,但这一下过后,又只觉得无语和迷茫。
纪方池和纪驰瞬间双双围在他身边,“有事没事?哪里疼?清醒还是晕的?”
作为一个滑雪人,对于骨折等事故已经是轻车熟路。许寄坐起来,一节一节去摸自己身上感觉到疼痛的骨头,又轻轻地动了动腿脚。
良久,他解开固定器重新站立,看到撞倒他的男人身边竟还站着一个同伴,那张漂亮的脸上全是事不关己。
许寄看了一会,缓慢地掀开自己的雪镜,露出自己的眉眼,没扎进帽子里的几缕头发散下来,紧接着他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听的表情变得惊讶,错愕,最后转变为担心。
“没什么事吧?”那男人还笑,“滑雪嘛,碰碰撞撞是常事。”
许寄也不回话,只一双黑如墨色的眼睛盯着黎听。
黎听脚边的是双板,而且是雪场里租的新手板。他张了张嘴,走了一俩步似乎是想扶一下许寄的手臂,但又不太敢,最后只用那葱白指尖碰了碰后者的雪服。
“滚,”许寄一下子甩开了,“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