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眠

精彩段落

连棠9岁这年妈妈再婚了,再婚对象在他眼里是个还算长的帅气的大叔,对他也很好。

他们也脱离了原本热闹的胡同巷搬去了更大的别墅区,也是京海最有名的权贵区,琳琅居。

可年幼的连棠却没有觉得有多开心,新的家虽然很大,还是复层式的小楼房,但是每天都静悄悄的,来往只有偶尔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妈妈似乎也更忙了,不过再忙每天还是会抽时间出来陪他玩一会,附近的邻居都很不礼貌,上次家里忘记没盐了,妈妈跑去了就近了那栋楼借盐,但一直没有人出来,可是他们家汽车都回来了欸。

还有一次连棠终于在小区逮住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上去兴冲冲是跟人家打招呼,可对方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兀自走开了。

至此,连棠很不喜欢这里。

今天是他搬进来的第四晚,晚上独自一人躺在以粉色基调为主题的房间里,连棠翘着腿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童话书。

莫婉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看着连棠扁起来的小嘴,不由好笑的问道:“糖糖怎么不高兴了?”

看见莫婉来了,连棠想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最后实在挤不出来,就闷闷道:“妈妈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听到连棠这样说莫婉似乎有点惊讶,便贴着床坐了下去,温柔问道:“糖糖想回胡同巷吗?”

连棠把头埋在了莫婉胸前,声音透过衣料发出一丝震动,“我想李婶胡爷爷他们了,这里也没人跟我玩。”

莫婉轻轻抚摸着连棠蓬松的头发,声音带了点疲惫,却依旧温柔,“原来糖糖是因为没有人玩才难过的呀,明天你何聪叔叔的儿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就有伴玩啦。”

连棠撇了撇嘴,“我又不认识他,不好玩。”

“玩多了就认识了呀,他叫何清淮,只比你大一岁哦,两个小朋友会有话题的。”

……

次日下午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连棠在楼上午睡。

而何清淮此时已经踏着暮色回来了,10岁的年纪却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天真之态,神色之间尽是疲倦,锋利的眉眼藏在厚厚的剑鞘之下,平淡的和莫婉何聪打了招呼,就准备回房休息。

但何聪却顺着莫婉意思,让他何连棠发展一下友情,就让他去叫连棠起床吃饭。

虽心有不愿,但为了不必要的争执,何清淮顿了几秒还是去了,那也是何清淮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个“弟弟”。

在粉色系调的衬托下,床上的连棠就更显娇贵,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此时两抹红晕在两颊散开,五官还未长开,但眉眼之间已经能窥见出美人之相,梦呓中小嘴嘟了起来,粉粉红红的,像是未熟透的樱桃。

忽而,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何清淮就对上了那双懵懂软糯的眼神。

连棠是自然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站了个人,他盯着何清淮发呆了几秒,睡意渐渐褪去,理智回笼,他想这应该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了,于是嗫嚅着开口,“是何清淮哥哥吗?”

何清淮迟钝了一秒,低声“嗯”了一句,随后移开了目光,“下去准备吃饭了。

“好的,我马上来。”看着何清淮离开的背影,连棠也快速的收拾好了自己,跟着何清淮后面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莫婉有意让两个小孩多交流一下,但是连棠怕生,对于不熟的人来说竭尽全力也就是打一声招呼了,而何清淮自从出了连棠房间以后就一直不说话了。

于是吃完饭以后何聪便提出让何清淮带连棠在小区玩玩,熟悉熟悉环境,何清淮嗯了一声算作应答。连棠看了看莫婉的表情,很想说不去,但莫婉却对他轻微摇了摇头,于是就只能悻悻的跟上了何清淮步伐。

何清淮虽然只比他大了一岁,但身高却比他高了一大截,连棠其实挺喜欢这种的差距的,因为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同时他的对感知情绪也很敏锐,他能感受到何清淮并不是很想和自己在一起。

于是走路的时候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一板一眼的跟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此时的晚霞已经占据了大半边天,连着着远处的城市群,月上梢头,人约黄昏,倒是显得十分和谐。正当连棠准备问他能不能回去的时候,忽然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年纪也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三两成对,其中有一个人身上全是伤口疤痕,头发也很凌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棠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对面为首的那个人看着连棠,嘴角咧开了兴奋的笑容,“何清淮,这就是你那个便宜弟弟啊,借我玩两天呗。”

话音落地连棠的心狠狠一沉,虽然不太懂什么意思,但总归是十分不好的话。

人,还能拿来玩吗?连棠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何清淮。

何清淮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把连棠稍微往身后带了带,“顾峥,差不多就行了,别得寸进尺。”

顾峥笑了,似乎没想到何清淮能说出这么好笑的话,半晌才捂着肚子道:“那行,等你玩腻了我再接手。”

说完经过何清淮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低语,“你可别真把自己当正常人了。”

等他们彻底的离开,连棠忍不住拽了拽何清淮的衣服,小声乞求,“哥哥我们回家吧。”

盯着连棠葱白如玉的手指楞了一秒,何清淮重新看着眼前这张不谙世事的天真面孔。

他语气平静,“你在害怕吗?为什么要怕?”

连棠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一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何清淮,终究何清淮还是没有逼他作出回答,沉默了一会,说了句“走吧”就开始返程了。

连棠也识时务的抓住了何清淮的手,跟着他一起,他能明显感觉的到他抓上何清淮手的时候,对方好像顿了一下,幅度很小,但总归没有甩开他就好,毕竟刚刚也算是他保护了自己。

连棠经过刚刚事件之后对何清淮好感大增,此时便忍不住的跟他搭话,而何清淮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天色渐晚,琳琅居的路灯已经全部打开,照亮着他们回家的路。

一周多的相处下来连棠变得很黏何清淮,因为他发现这个哥哥只是面上冷淡,其实对他还不赖。

而正好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何清淮又是他唯一的同龄人,所以就更加喜欢和他待在一块了。但何清淮有时候很会很忙,一天都不见人影,第二天才能看到他从外面回来。

何清淮也还是那副态度,既不拒绝,也没有多热情。

这天何清淮刚从老宅那边回来不久,正坐在书桌前发着呆,忽然怀里就窜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连棠仰着脸看着何清淮,笑的一脸天真无邪,“哥哥出去吗?”

轻轻活动了一下刚刚沾到连棠发丝的手指,何清淮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任由怀里的人扭来扭去,他道:“你想去哪玩?”

一听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连棠更兴奋了,蹦跶着离开了何清淮的怀抱,指着落地窗外,“那有一个大池塘,哥哥我们去那抓鱼吧。”

“我最近看动画片,里面的小猫抓鱼好厉害呀!我也想去抓!”

顺着连棠的指向,何清淮往那看了一眼,是琳琅居的人造湖,虽然有鱼但里面水很深,外面更设了一层护栏,没有下去的地方,而且很危险。

于是道:“这个不行,换一个。”

连棠嘟了嘟嘴,又扑上前去想摇何清淮的手,却意外的发现了何清淮手上有几道创口。

“哥哥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呀。”此时连棠的注意力也不在抓鱼上了,他盯着何清淮手上的伤口,抬头看他。

何清淮收回了手,淡淡的道:“在老宅那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

“噢——”长长的应了一声,连棠重新抓过了何清淮的右手,两只葱白的小手轻轻握住了它,然后开始慢慢的吹气,他吹的很认真,仿佛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低头看下去,何清淮能看见连棠纤长的眼睫毛正在一下一下的扇动。

“哥哥疼不疼,我给你呼呼就好了,妈妈以前也是这么给我呼的。”

不知道怎么的,何清淮原本嘴里的那句不疼哽在喉咙里始终发不出声,他就这么静静看着连棠的一举一动,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内心却掀起了一场海啸,而引导这场海啸站在中心的人此刻正在眼前笑靥如花的看着他。

良久,他道:“谢谢。”

……

日子一旦好过起来,时间的流逝就会加快,不知不觉中,暑假已经过了个大半,距离开学已经没几天时间了,何清淮的行踪也变得不知去向了。

每次他想问何聪,何清淮去哪里了的时候,他总会回答在老宅那边学习补课,于是连棠也不好意思多干预了。

这天他在家里实在无聊,外面又是他最爱的大阴天,便忍不住的跑了出去玩。

琳琅居很大,里面各种设施齐全,有小花园有篮球场还有一个小型乐园。

而连棠最喜欢去的就是小型乐园了,他好喜欢那里的滑滑梯,每次拉着何清淮去,一玩就是半个小时以上。

但是因为琳琅居太大了,如果是小花园离他们家最近,那小型乐园就是最远的,每次走都要走10多分钟,然而此刻的连棠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反正家里没人,他就一个人偷溜准备去那里玩。

因为是大阴天,又有大风,走在路上的连棠心情很好,此刻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走在石板路上,十分得意。

小型乐园靠近另外一栋别墅楼,连棠很少看见那户人家有出来走动。

平常大门一直是紧闭的,但今天却意外的是开着的。

站在门外的连棠好奇往里面探了几眼,但没看见什么异样,正准备回头继续去玩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刺耳的瓷器破碎声和咒骂声。

连棠在门外犹豫了几秒,正在思考要不要走的时候,门口突然走出一个男人,看样子他应该是想关门,但是因为看见了连棠就停了下来,一身斯文气质,含笑开口,“小朋友是来找我们家齐渭玩的吗?”

其实连棠压根就不认识这个齐渭,但是他想如果他就这么走了,那里面的人可能还要继续挨骂,所以就鼓起了勇气,犹豫着开口,“是的,叔叔。”

门口的男人闻言笑意更甚,招手让连棠过来。其实连棠能感觉的到他并没有多开心,但还是慢慢挪步到了他们家门口。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小朋友我要出去一会,我刚刚跟他吵架了,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听话好不好呀?”

连棠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男人开车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最终还是往门里面迈开了腿。

进去之后里面很宽敞,装横金碧堂皇的,就是家里摆设很乱,或者说是被谁打乱的。

各种大大小小的瓷器玻璃器散在四处,无人收拾。

而在这场杂乱中心坐了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佝偻着背,埋着头看不见脸。

连棠想,这应该就是齐渭了吧。

“你好呀,我叫连棠,连续的连,海棠的棠。”见齐渭一直不说话连棠就率先来了段自我介绍,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齐渭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而连棠也得以看清了齐渭的样貌。

这不就是他刚来第一天打招呼没理他的那个小孩吗。

想到这,连棠有点不是滋味的开口,“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我上回跟你打招呼你没理我!”

顿了顿,连棠又硬气的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刚刚帮了你哎!要不是我在门口,你爸爸肯定还要继续骂你,你现在还这副样子对我,你没有心!”

齐渭闻言起身缓缓活动了一下身子,站起来的齐渭还是比连棠高了不止一个脑袋,压迫感很强。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连棠,完全不是一个十岁小孩的神态,表情无悲无喜,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不仁。

虽然被他这样盯着很不舒服,但是他起身之后连棠还是注意到了他短袖之下大大小小的淤青紫块。

于是忍不住朝他那边走了几步,看着那些淤青,忍不住问道:“你肯定很疼吧,你爸爸好过分啊。”

半晌,齐渭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稚气和清脆,更像是毁了嗓子一样。

他说 :“你走吧,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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