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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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邱一鸣其人,同池衍相识十年,掰着指头算,认真相处过的日子,恐怕连十个月也没有。

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这幅样子。06年,池衍刚被二哥领进家门,短暂住过一阵子,印象里对方也只是个过分捣蛋的学生,从小胡同巷子里疯跑大,常年挨二哥的打,屁股没好全,就又要抽一轮新的。掀女孩儿裙子,扎班主任车胎,拔邻居家的有线电视线,什么孬事儿都干,心眼儿不真坏,只图个好玩儿。六年级那会儿抢班里傻子的早饭钱,给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买糖,女孩儿不要,他就把糖倒回傻子桌上,俩人坐教室最后排,一个下午,嘎嘣嘎嘣给吃净了,吃到嘴巴里生溃疡。女孩儿告老师,说邱一鸣欺负人,老师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邱一鸣不敢惊动他爸,拽了池衍去,硬说是他哥。

池衍的记忆里,那是他少有几次管自己叫哥,在之后也就只有要钱时了。也巧,他是不喜欢被人叫哥的类型。

而后池衍在邱家住了半年,主动要求去仓库,一段时间没怎么联系。再见面滂沱已经在愚公移山演过几场,小有些名气,邱一鸣来看演出,说要跟他混,没混几天,不知道怎么结识了些阿猫阿狗,被忽悠着飞了两回叶子,上瘾,事情才变得不可收拾。也曾哭着说要改,跟二哥要钱盘了家台球厅,又是久不见人影,这半年才突然出现,台球厅当然没做起来,倒欠一屁股外债,卖肾都还不上。二哥打他最后一顿,权当没生过这儿子,邱一鸣裂两根肋骨,转头又管池衍哭穷。

刚开始,池衍能帮还帮一把,察觉他拿了钱不还,也就不愿再操这菩萨心。可邱一鸣是个无底洞,隔三差五整些事来,没犯过什么大错,无非堵锁眼儿,敲玻璃,带群地痞上池衍去的酒吧闹场子。池衍虽也帮着二哥赚钱,横竖吃住在他们家多年,分走人亲爹不少精力,心里总觉得欠他,口头答应再给他最后一笔,邱一鸣收了钱,老实一段。直到昨天又来,还专找秦筝在家的时候,池衍才真意识到这事不管不行。

见池衍受伤,向其非还是后怕,东问西问一天,池衍被问烦,就挑着些故事给他讲讲,多是前半段,只讲相对好的,至于后面的,他觉得向其非也不该听。向其非听完那些不疼不痒的青少年捣蛋事迹,不信,觉得照你这么说这人似乎也没那么坏,怎么还能混成这样?池衍胳膊缠得没法打弯儿,动不了乐器,挂着副耳机在脖子上,问他,“你看我坏吗?”

“当然不,”向其非道,“不光不坏,还老是心软。也不用对谁都心软。”

池衍顿住,单手把耳机扣上脑袋,“我走之前把他打得很惨。”

向其非心说打得好,又往他身边蹭过去半米,反驳道:“那不一样,你打他是他该打。你下次再打,叫上我,我给你当小弟。虽然我没打过架,但递个砖递个扳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池衍沉默,耳机降噪,八成没听见。

过了中午,天阴下去,往窗户外面看,霾又重新攒起来,屋外灰蒙一片。还未到抽芽的日子,草木都秃着。秦筝实在是饿了,才慢吞吞下楼。看见池衍受伤,似乎想问,还是没能开口。他早就睡醒,池衍没有催人起床的习惯,向其非倒上去叫过两回,秦筝都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撒娇,赖着不起。搞得向其非一度以为他不舒服,顶着霾跑出去买体温计,一量,36度7,屁事没有。

十二点叫的外卖还热着,向其非又烧水帮秦筝温两袋牛奶。秦筝吃得也慢,一口米饭恨不得嚼五十下才咽进去,向其非托着下巴看他吃,觉得不对劲,才试探着问,“小筝是不是不想回学校?”

池衍摘了耳机,闻声看过来,催道,“快吃,跟胡老师说过了,下午送你回去。”

向其非剜他一眼,怎么话从嘴里出来,跟要把秦筝送少管所或者孤儿院似的。

秦筝仍不跟池衍交流,他只对向其非说话:“非非哥哥要住几天?”

向其非心里犯鸡贼:“你想我住几天?”

秦筝抿牛奶,偷偷瞟池衍绑了纱布的手臂,小心翼翼:“你多呆几天,我也多呆几天。”

俩人一唱一和,算盘拨得倍儿响。以为能再借机赖上几日,还没高兴两秒,向其非听见池衍起身拎钥匙,对秦筝说:“不吃的话现在就走。”

那台白色加湿器,原本应该放在池衍的房间,他怕设备受潮,如今摆在客厅。秦筝不接话,也不动,抱着牛奶杯坐茶几边上,在赌气,盯着桌面上那一束白色的水雾突突往外喷。池衍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话说重了,蹲下揉秦筝头发,又拉他的手,哄祖宗似的哄着:“小筝,听话。”

秦筝往向其非身后躲,铁了心唱反调。池衍看他不吃软,也只能揪他出来,面对面,严肃对谈:“以前是你自己要求早点回去的。”

向其非不懂怎么今天池衍如此较真,心说秦筝多住两天也不会怎样,还是说,他难道是不希望我一直呆在这儿?

身后,秦筝松了抓着他衣服的手,“不是我要求的。”

真真切切对着池衍在讲。头一回,听着也不像什么好的开头,向其非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怎么不是你?”池衍想去掏烟盒,拿出一半又忍住装回衣兜里:“我们以前商量过不能撒谎。”

“我没撒谎。”秦筝说,“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秦筝一字一顿,重复一遍,后退半步,又怒冲冲直视池衍的眼睛。

向其非一愣,下意识想去捂秦筝的嘴。池衍拦他,抬手示意,让他说吧。

“我讨厌你,”秦筝又讲,正正三遍,每个字都清楚。突如其来的,他抬手砸池衍肩膀,像攒了许久的不满要发泄。一拳拳砸,偶尔也上脚,倒还是知道要绕着池衍的伤:“是你不要我,是因为你一开始就不要我!”

向其非懵在原地,唯一的局外人。这好像和阿闹说得不一样啊?他不解。池衍不多说,也不再试图和秦筝讨价还价,安静等他抱怨完了,抄起他的臂弯往外走,秦筝起初挣扎一会儿,随后便不再扑腾。池衍懂他顺了,放他下来,他就在身后默默跟着,只抬手擦过一次眼睛。向其非左手去牵秦筝,摸到他手背上还沾水,右手帮他提书包,往池衍的车那儿走,路上提心吊胆地试着求情:“......也用不着非得现在走吧,别的小朋友也都还没回去,要不然......我走也行?”

池衍坐进车里,“跟你没关系,”他帮秦筝关上车门,那团废铁顿时吱呀一阵,“他在学校里安全些。”

秦筝缩在后座一言不发。

池衍摇下车窗,看向其非一眼,从钥匙串上取了大门钥匙给他,“你要是没别的事也早点回学校吧,”池衍道,“门外有块儿地砖,松的,能拿掉,钥匙用完塞在下面。”

向其非当然不会乖乖听话。

他目送池衍带秦筝走远,也没直径回家,先拐去隔壁五金店配钥匙,回去之后旧的那把放茶几上,新的塞内兜。他知道池衍刚换的锁芯,备用钥匙就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但那都有数,他还没胆大到直接拿。池衍回来见人还在,又催两句让他回去,向其非嘴上答应,人还蹲在沙发上,划拉着手机下单一台微波炉。

“没跟你开玩笑,”池衍说,把手机从向其非手里抽走,锁屏,“邱一鸣知道这儿,这是他家的地方,他要再来怎么办?”

“都说了我给你当小弟呀,”向其非顺势又拉过池衍的胳膊检查,看有没有那里渗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吧,有人给他递刀,谁给你递刀?”

“我就拿你一点招儿都没有,是不是?”池衍反问他。

“你赶得走小筝,赶我可能就费点劲,”向其非朝他展开胳膊,也并非全然不忐忑,“......有本事你也把我拎出去扔了。”

池衍就当真俯身,右手环他腰上,稍微使劲就把他从沙发上带起来,往门外走。向其非没想到他来真的,瞬间失衡,张牙舞爪往他身上挂,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也往上攀,像树袋熊。贴太近了,害臊,向其非红着脸乱喊:“错了错了,你别真扔啊!”

“逗你的,”池衍说,带着他在门口停下,“我路上跟小筝说,会尽快找新房子,等搬好家,他想回来再回来。”

向其非在他耳边问:“小筝怎么说?”

“还在生气。”池衍放他下来。

“回头帮你哄哄,”向其非胳膊还粘在池衍身上,“还有……小筝为什么说你不要他?”

池衍把向其非长了胶一样的胳膊摘下来,“因为我真的不要他。”他往别处看,把架子上倒了的唱片扶好,“我原本能争取监护权,但我没有。”

更多的,再问,他就不愿讲了,池衍好像总不乐于为自己解释,什么错还能找不出几个借口?连邱一鸣的错他都能找出借口来。

向其非不继续问了,从沙发缝里找手机,下软件。“我们看房子吧,”他说,往池衍身边儿凑,“找个离小筝学校近点的,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也方便。”

正月过半,假期告罄,天气稍有回暖的势头,但不明显,日均半度地爬,也爬得踉踉跄跄。风还是大,劈头盖脸,上外头走一遭,能被呲到东倒西歪,鼻水都挂不住。

向其非厚着脸皮,在池衍家里赖到开学。池衍忙起来,赶他几句不动,便随他爱怎怎地,不翻天就成。而他远在秦皇岛的妈隔三差五打来电话问进展,咋样啊?能不能行?人姑娘啥意思?问完顺带损他几句小没良心。向其非继续糊弄,有戏有戏,你就别操我心了哈。

其他一切暂时风平浪静,他甚至怀疑,池衍对邱一鸣的顾虑或许只是源于他的过分敏感。期间两人联系几家房屋中介,秦筝学校靠近前门儿,挨学区,地价儿高,合适的两室一厅不太好找,通常七千起跳,租金谈不妥。如向其非所想,池衍手里的确没那么多能用的现钱,他提过要帮忙,或者合租,都被对方斩钉截铁地否决,没得商量。倒是池衍不知从何处接了些加急的活儿,手臂刚结痂,就着急拆了绷带,背着琴跑去排练,给一个乐队年后的京津冀小范围巡演做临时外聘乐手,成天不见人影。哪怕在家遇上,他稍一得空就闷在房间练习。向其非自以为同居,实际像守寡,多数时间只能独自趴秦筝桌上看书写案例分析。

向其非猜池衍或许是还在意那三句“讨厌”,哪怕他没表现出来,但多少能感觉到一点,自己费尽巴拉在墙上凿出的洞,对方又开始不动声色往里面填土。算起来就是从秦筝回去的第二天开始。他本以为是自己在这两人之间试着搭桥,现在看来,反倒秦筝的一举一动,常常会影响他和池衍的关系。

接下的演出,池衍不许他去看,更不跟他说时间地点。但这个时段,有动静的乐队那么几个,稍留点心能对上号。北京这场,向其非偷偷买票去的,人比想象中多些,场地满是热情洋溢的年轻姑娘,放眼望去各个头顶屏幕,手机恨不得举上天。乐队唱腻腻歪歪的情歌,向其非站后排,池衍带棒球帽,看不清脸,没人介绍他,场下也没谁能认出他来。他把自己拢在阴影里,站得比贝斯还靠后。虽然池衍本人似乎只打干活拿钱的算盘,不想冒尖儿,但向其非还是看得难受。

短短几年,新的乐队层出不穷,Livehouse也新开好几家。时代交替,早已人非,物也未必还是曾经的物了。不变的是赔钱的乐队大多仍在赔钱,而那些昙花一现过的,说忘就被忘个干净。源源不断有人冲进这个圈子,女孩儿浓妆艳抹,男孩儿蓬头垢面,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是手里的鼓槌背上的琴,充其量加一副也不特别好的嗓子,心比天高,觉得自己理应在此拥有一小块儿宇宙。

而池衍,明明曾拥有过这样的宇宙。

看了一半离场,向其非手揣兜徒步两公里,才拦车回家。路上晃得久,风直接刮坏嗓子,回来就吭哧吭哧咳嗽,瘫沙发上,之前给秦筝买的体温计派上用场,竟然有些低烧。想出门买药,又懒得动,只能发短信让池衍忙完带点回来。

小睡一觉,被人轻轻拍醒了,向其非睁眼,一身的汗。池衍蹲在他面前,正一手托他的脖子,另只手端水杯,往他嘴里塞两颗胶囊,就着温开水送下去。灯只开了最暗一盏,昏昏沉沉,眼前的人落进视线里,是绒绒一层剪影。向其非稍微精神一会儿,药效上来犯困,要往他身上躺,说冷。池衍不跟病号计较,由他枕着,拽来薄被给他盖到下巴,环视满屋新添的小玩意儿,微波炉,暖杯垫,早餐机,吐司还有两箱酸奶。池衍弹他脑门儿,说别再添东西了听见没有,过阵子还要搬家。向其非不理,心想照你这个走穴的攒法,什么时候才能攒出押一付三还有中介费?

反正又往他怀里挤,鼻子堵着,用力吸几下,能闻到一丝酒气。

“你喝酒啦?”向其非说,瞥眼挂钟,还不到十二点。

“喝了一点。”

没到凌晨才回,显然是推了结束后的聚餐,那怎么还喝了酒?没准是为提早回来自罚三杯。向其非快乐脑补,得寸进尺,捉池衍弹他脑门的手来抱着。

“别拽。”池衍说,被他扯得不自在,想往回抽。

向其非就使劲儿咳嗽,脊柱弓起来,咳到心肝脾肺都要从嗓子眼儿向外呕,蹬鼻子上脸:“你帮我,咳、咳咳、帮我顺顺气儿!”

“你是小无赖吗,”池衍说:“你抓着我怎么帮你顺气儿?”

说归说,他还是用另一只手别别扭扭帮向其非拍背,向其非被拍舒服了,把池衍的手心往自己胸口按,“我这里跳得好快啊。”

池衍抽出手去探他脑袋,“去医院?”

“你别故意装听不懂,”向其非撇嘴,又怕池衍是真没懂,“不是我烧到心律失常,那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池衍胳膊肘撑在软垫上晃神,拄着脑袋看向其非一会儿,像在看过去的自己:“......那你也太容易喜欢上谁了。”

向其非打哈欠,眼睛也跟着合上,既然被盖章无赖,那就无赖到底。又把池衍的胳膊抱回来:“我太困了,你要拒绝我,也先等我睡醒。”

隔天在秦筝的房里醒来,低烧退了,咳嗽还有点。起来烧水,把奶袋子扔热水里泡,就着樱桃酱咽两片干面包。房子里除他之外空无一人。下午原本联系了转租,要去东交民巷看房,五十多平,月租六千七,包暖气不包水电,合同还剩七个月。比这儿小太多,也不知道池衍那些设备放不放得下。好在挨着市公安局,绝对安全。

本想叫他一起,现在池衍人跑了。同居这些天,向其非也快习惯,池衍自己住久了,向来也没有报备行程的意识,向其非问,那就答,不问,就不了了之。

面包咽完,再灌半袋酸奶,给池衍打电话,没接,发短信问他去哪,中午才回,文本框一行字:在厦门,过几天回,桌上给你留了备用钥匙。

我自己也有。向其非摸内兜口袋,但还是收下托盘里的那枚。又咳嗽起来,心说怎么转眼就在两千公里外了?两个可能,要么躲他,要么昨天的事儿,不想接受,也不想拒绝。以向其非的性格,总天然倾向相信后者,又聊两句,才发现存在第三种可能,为赚钱。

帮人录专辑,少说两个礼拜。向其非委屈,又从桌上抠两粒药喝:“等你回来我就开学了。”

池衍回他:“好好读书。”

看房的事只能拜托钱惠来,自己破锣嗓子,怕派不上用场。钱惠来好歹学了三年抬杠,说不定还能还还价。

换衣服出门,昨日大风除了把他刮病,也把天给刮晴了,云丝铺了一层,缓慢挪动着,阳光正好。低头,门前躺一只鸟,灰背白肚,胸前的绒毛结成缕,爪子怪异地翘着。

是一只死了的喜鹊。

蹲下看,眼睑发灰,羽毛上沾水,在地上蹭成泥,像是淹死。向其非一阵激灵,淹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拍照,打算发给池衍问问,会不会是邱一鸣来搞鬼。想想还是作罢,垫张纸拎着那死去的鸟到旁边土地里埋了。也没准是附近哪家蔫儿坏的小孩,发给池衍,他又要多心,到时候再赶他走怎么办?虽然他赶不动,也不意味着向其非就喜欢被这么一趟一趟的往外撵。

埋鸟耽误时间,到王府井地铁站时比约定晚了二十分钟。钱惠来年间跟家里谈判,最后各让一步,双学位是肯定不念了,但律所实习的事也先搁置,专心准备来年考研。怎么听都觉得是他吃亏。他实际研也不想考,打算划划水混个一年。前两天还交了新女友,读书会认识的,过年期间就在暧昧,最近刚刚确定关系,正热恋期。钱慧来朋友不多,前女友却不少。他本就长得清秀,每天把头发捯饬利索,外套干净板正,再挂条文质彬彬的羊绒围巾,乍一看人模狗样,追起女生总不大费力。钱惠来每次谈上恋爱,跟向其非就是讲不完的经,从小就对怎么追女孩儿无师自通。

离目的地小一公里,那边有人在等,向其非不想听钱惠来满口的风花雪月,反驳道:“你教的这些对池衍不适用。”

“那是个虚构目标,”钱惠来说,边单手跟对象发短信:“什么招儿都不适用。”

两人一前一后从东长安街出来,沿台基厂大街往南走,到东交民巷一路经过不少使馆旧址。房子说洋不洋,说中也不中,但是灯笼挂得整齐,一溜红头帘儿,德意法哪个使馆也别想跑。

钱惠来还非要拐进路口北面的教堂合影,向其非拎他出来:“你来几年了?非得今天照?”

过交叉口西边就是小区,打算转租的阿姨等在院门口。跟着上楼,推门进屋,房型是瘦长的一条,左右两个卧室,客厅没窗户,但主卧的采光极好,两面大窗,房子在三楼,能刚好看见院里光秃秃的几颗小石榴树。

向其非觉得喜欢,池衍总失眠,常常像活在晚上。现在住的地方是仓库改建,只有秦筝屋里开了扇小窗,池衍又不怎么到那间屋子里去。连那次做临时乐手,他也选择站在影子里。可池衍这样的人,在向其非印象中就应该是灿烂的,应该特立独行,站上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讲自己想讲的话,唱自己想唱的歌。

小舞台上的彩灯也好,透过树冠斑驳的太阳也好,要能在身后留下清晰的轮廓,不应该和其他的影子融成一团。哪怕室内真的大雨滂沱,也应该像初见他那天,暴雨是和太阳共存的。

就算那一小块儿宇宙没了,他也理应拥有一束属于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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