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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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江南,菱浮。

此时恰是四月,一路淫雨霏霏。颜色老绿的群山冒出点鲜嫩色彩,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们才敢相信春已到来。

一群骑马披蓑的人在大道上疾驰,不一会儿便从黄豆大小的人拉长成面人大小。渐渐嘚嘚马声近了,一群人在路边的茶摊歇脚。

看摊的是个手脚麻利的老汉,一眼就觑见蓑衣下亮闪闪的利器,因此笑纹更重,腰身更低,语气谦卑地上前伺候。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帽子下是一张比戏台小生还要俊俏的脸蛋。他神情不屑,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老汉,反而是小心翼翼地低头说话。

“乔妹,你还难受吗?”

老汉吃了一惊。原来男子身前居然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软绵绵地挨着男子,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轻的吸气声。看来是难受得紧。

顾明是白马门的少门主。他们辽东起家,做的是马场生意。虽然在江湖上只能算是个三流门派,可是顾明自小见过不少美人。可是无论是塞外火辣妩媚的胡姬,还是中原知书达理的闺秀,亦或是江湖上不拘小节的飒爽侠女,全没有怀中这位少女来得让他着迷。

他自个带着蓑衣笠帽,怀中人却用绸缎隔着风雨。顾明伸手剥开那殷红如血的缎子,露出那张发白的小脸,女子冷汗津津,鬓发微乱,看上去已经是难受至极了。

“乔妹!”

顾明慌得不知所措。原先他计划让乔妹坐马车随他们前行,可是谁知道这个个性火辣的女子,遇着马车就像是剥了刺的小猫,仅仅百米不到,就晕得冲下来扶树作呕。

乔妹坐不得马车,也骑不了马。她勉强坐上去一会,双腿就被磨得火辣辣,眼睛里全是泪水。顾明怎么可能忍心如此对待她。他最后决定抱着乔妹骑马上路。

一路上,顾明多有观察,可是乔妹一声不吭。这个女子为了不影响行程,居然硬生生地忍到昏迷。

顾明将其抱到茶桌上,从怀里取了嗅盐至于女子鼻下,轻轻拍打着女子脸颊,焦急地呼唤对方。

女子幽幽转醒。

为免佳人遭到风沙侵扰,她的身上被裹了不少锦缎。此刻全都散在身下,露出她本身穿得一件幽蓝短褂。她眉目秀丽,此刻楚楚可怜,混似一只初生小鹿,两颊给拍出浅浅红晕,眼中一片迷茫,看得人心肠都软了。

可是这样秀致的外貌,却不是中原打扮,更像是岭南一带的苗人,却也不是完全相像。女子瘦弱纤细,乌发用几根编叶银簪梳起,披散的秀发及肩,一簇编了小辫,尾部扎了个根蓝色发绳,垂在一旁。

可是须臾之间,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圆润可人的眼型中有一对深黑如墨的眸子,努力睁圆怒视的时候,倒也能察觉到几分与野猫相似的威胁。

“你做什么?这是哪?到江南了吗?”

女子姓乔名乔,声音不是柔媚一类,相反有点微微沙哑,竟同少年差不多。

“我只是看你晕了,想要……”

“晕?才不是!我只是睡着了。”

“嗤——”

“谁!”

乔乔怒得俏脸飞红,手撑着桌子一转,一蹬,将将就要飞扑出去,可惜她晕了太久,手脚虚软,反而要从桌子上滚下去。顾明想不到还有这一出,此时伸手,已经是鞭长莫及。

乔乔紧紧闭上眼睛。

预计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冷冰冰的脸颊贴着一道热乎乎的肉墙,睫毛在对方的胸膛里不住颤抖,慢慢地睁开眼,往上看着人。

“放手!”

顾明怒不可遏,抽刀便砍。他是有名的地头蛇,更兼一身武艺,一路上早就看上乔乔,哪里忍得了别人对佳人如此唐突。

“唉,客人。我这不是看你紧张,才要帮您一把吗?像小姐如此貌美,小的如何消受?”

说话的人打扮十分落魄,看起来就像是走街串巷,吃力气的野汉。他的衣衫破旧,春寒料峭还穿着一身短衫,胸口更是没顾忌地露出来,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来此人龙筋虎骨,虽然蓬头垢面,满嘴油腔滑调,却比顾明这类锦衣公子更受青睐。

或许是担心乔乔,此人虽然满嘴嫌弃,却没有轻易松手,屡屡在紧赶慢赶地避开霜雪般的刀锋时,还能护得乔乔滴水不露。

这下可苦了乔乔,此人就算是再周全,也没办法让乔乔离了他热乎乎的胸膛。那里的肉蓬软结实,竟比乔乔所有的枕头比起来都舒服,还有点像小时候玩的球,滑不溜秋,不留神砸到脑袋上,就要晕上半天。

乔乔有心挣扎,男人仿佛不小心一样猛地抱紧她。这幕落在顾明眼中更是不得了,当即就大叫着扑过来。

男子叹息一声,一踢,一转,一撞,看着纷纷拿起武器的人们,不禁摇摇头。

只是还没有等他开口,他的脸色就变了,居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乔乔挣扎不得,就用嘴巴咬了他一下。乔乔轻如羽毛,看起来娇娇弱弱,牙口却极为锋利,不用看,男人就知道自己一定给咬出血了。

“松口!松口!你怎么还咬人!”

其他人此刻一群攻了过来,刀光如织,可是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左躲右闪,愣是一点都没有伤到。可是此刻他也不复刚才的从容,手掌捏着乔乔想要把她撕下来。

可是乔乔却不肯答应。她目光狡黠,牙齿使劲,得了空的四肢紧紧巴着男子,仿佛在说,看你还敢欺负我。

男子是真的服了。

“姑娘?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你松松口!快松口!”

“哼。”

乔乔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往地上啐了一口,里面有抹血色。她咬的用力,男人的胸口多了一个整齐的牙印,还在往外冒血珠。

“看你得意,还不是败在我的手下。”

乔乔又啐了几下,“你几天没洗澡,一股子臭味,呸呸呸!”

“乔妹!”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顾明狼狈地跑过来,表情愧疚得不得了,“都是我没用,没关系,我回头就请家里的长辈教训他!”

乔乔脸一板,“你要说什么?我自己已经报复回去了。你找人帮忙,可不许带上我。”

“不会不会!”顾明连连保证,“都是我没用,和乔妹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顾明回头,却反正男子早就不见踪影。他们捉了老汉问询,说对方前几日来喝茶,没有钱付,就留下了当伙计。老汉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举手发誓说和男子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还是乔乔觉得老汉哭得太恶心,不许顾明在她眼前继续,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江南,袁家。

袁望春正坐在榻上叹息。

近日,袁家大小姐不知所踪的事情,转眼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袁家人走在外面都不如往日威风,连袁望春都觉得面上无光,懒得出门走动。

因他郁郁寡欢,袁家上下气氛更是紧张不已。往日早就贴上来的娇姬美妾,此刻更是不敢造次。

忽然,那毡帘一掀,走进个蓝衣青年。他面色焦急,眼中放光,见了袁望春,立即大声说到,“父亲,贼子已经被擒,眼下正在侧厅压着!您快快前去!”

“什么?”

袁望春猛地直起身子,面色骤白,神色凄慌,“你说抓了何人!”

蓝衣青年朗声回答,“贼子正是那东阳门的弃徒,陆心年!”

“他?”

袁望春跌坐在榻,满目疑惑,“这厮怎么到了此处?又是谁擒了他,怎么张口就是和你妹子之事有关?”

蓝衣青年频频摇头,“是他东阳门的人抓了此人,呸,实在不堪入目。爹,你还是同我前去,一同问话吧!”

袁望春到了侧厅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眉。他只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醉汉。那人似乎十分羞愧,连连用手挡着脸。

“袁门主。”

一名白衣刀客对着袁望春施了一礼,他生得清秀,彬彬有礼的模样,出口却一眼就可以窥见其大字不识一箩筐。

“在下东阳门的弟子,林肃。这人是我门下的弃徒,也是如此袁小姐失踪的真凶,陆心年。”

袁望春皱着眉摆手,“你说小女之事和此人有关?”

“是!”

林肃挺直腰板,“我近日听闻袁小姐之事,内心十分焦灼,不料看到此人鬼鬼祟祟,擒住一看,果然是这登徒子,往日在门派之中,他就多对苏师兄的未婚妻有不轨之举。”

“胡说,你怎么敢在外污人名声!”

那陆心年手遮脸庞,不肯见人,却一点都不心虚,反而很有长者斥责后辈的模样。

“你现在知道羞耻了?当初就不要做这种好事!”

“林肃!你再胡说,我就要打你了!”

林肃一惊。这陆心年过去是掌门首徒,武功是一等一的厉害,可不是林肃这种三脚猫应付得来。他怕人前丢脸,连忙后退,色厉内荏地喊着,“陆心年!你敢!”

袁望春听得头痛,脸色十分难看。袁欣则是直接亮剑。

“陆心年,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狡辩吗?快将我妹子交出来,我留你一具全尸!”

“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心年身着锦衣,看上去十分不合衬,像是从谁身上剥来一样,满是酒气与脂粉气,只消一眼,有经验的人就知道他去过何处。

“陆心年,你从前就贪图女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如今又让我们从脂粉楼里抓住,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我可打听过了,附近说常常见一个男子在四处打听袁小姐的事情!不是你还是谁!”

“你怎么净要丢尽自己的脸!”

陆心年伸手一抓,把林肃抓到身前,“我如果知道袁小姐在哪里,还需要逢人打听吗?你知道问别人旁边的异常,怎么不问问别人是什么时候问的,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一副榆木脑袋,真该在山上就敲碎了做脑花吃!”

“你敢!”

林肃吓得两腿发软,这委实怨不了他,只因这厮惯会吓唬人,后入门的弟子没有一个不是被他吓得夜不能寐。

袁欣顿时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陆心年大觉丢脸,但是事到如今,只好把事情一一招来。

“我听说袁小姐的事情,不自量力想要做个人情,若是找不到也没有什么大碍,找到了,说不定能换些酒水吃。只是有些惫懒,游玩时遇见从前的不肖师弟,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胡说!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一路上想要逃跑,不肯见袁家人!”

“林肃!这事说来并不光彩,你何必咄咄逼人!”

那锦衣甚不合身,一拉一扯,露出陆心年大半个胸膛,上面赫然印着一个牙印。

“这是什么?知道了,定是袁小姐挣扎……”

林肃被一巴掌扇晕了。

“你这个蠢货!”

陆心年连忙拢了胸膛,朝着袁家人拱手,“这是我的相好,昨日生我的气,在胸口咬了一下。”

一枚石子猛地从后面袭来,陆心年连忙躲开。还不等放松,如天女散花般疾飞来数枚石子。

“是谁!”

“呵!记不得我了吗?登徒子!谁是你相好!”

原来白马门与袁家有旧,特意拜访。乔乔随着人群围过来看热闹,只是她是女眷,在二楼的长廊上,一般人看不见他们。

此刻她从长廊上翻了下来,从兜里掏出几枚长针,寒光逼人。

“昨日你欺负我,今日你羞辱我,我定要叫你好看!”

乔乔看了半日的热闹,却不想这热闹居然是自己的。听了陆心年的话后,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这个人的嘴缝起来。

簌簌几声,银针出手,陆心年边退边喊,“对不住了姑娘,我总不能说是一个姑娘硬要靠在我胸口咬了一口,那岂不是说你对我有意思吗?”

“呸!”

乔乔见攻击落空,顿时从林肃腰上抽了一把剑,一把投过去,“你是好汉,就给我站住。”

“站住做甚?”

陆心年连连摇头,“袁门主,今日不便,改日再来登门道歉,还请见谅!”

“小姑娘,今天惹你生气,不是我的本意,改日送你一件好东西,请你别生气了!”

乔乔冷笑一声,“什么好东西,都比不上你吃亏让我开心,现在停下来,我就砍个七刀八剑,不然,要你尸骨无存。”

“好凶好凶!”

陆心年已经跃至墙头,眨眼就要翻出去。乔乔眼看就要追及不上,连连跺脚,“陆王八蛋,你再不停下,我要你好看!”

可惜留给她的,只有一串朗朗笑声。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乔乔气得脸颊鼓起,对着陆心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她一肚子火地准备回到姐姐妹妹的身边,却让袁欣拦住了。

“乔妹……”

“你谁!你凭什么叫我乔妹?”

乔乔双臂一抱,恶狠狠地瞪着袁欣,他才到袁欣肩膀,气势却厉害得紧,压得袁欣肩膀往后缩。

“我……我是袁欣啊……难道只有顾明能叫你乔妹吗?”

“当然不是!”

乔乔上下打量着袁欣,“算了,随便你了,臭男人!”

“诶,乔妹!”

袁欣拔腿想要追,可是乔乔见他追来,一脸嫌弃,竟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跑走了。

袁欣什么大家闺秀没有见过,就说他那个妹子,是江南地带少有的淑名在外,容貌气度比官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乔乔与他妹子相比,简直像是未成熟的果子,又扎人又酸涩。

可是袁欣偏偏念念不忘,心里嫉妒顾明嫉妒得不得了。

“唉,乔妹……你怎么就不明白……”

江南女子的生活好没意思,一辈子就在阁楼上坐着,终日隔着竹帘看人,有外客来了还要躲远一些,免得让风误了姻缘。

乔乔在家时就格外受姐妹们喜欢。谁能不喜欢这样一个秀致可爱的孩子,而且乔乔生活在岭南,即便刚刚出门,见过的东西都比这些小姐多太多了。

此刻乔乔眼睛紧闭,双手紧紧攥住衣裙,疼得呲牙咧嘴,表情好不委屈。

“云姐姐,别……太用力了,好痛呀!”

“不行,不用力梳不好。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不束发。”

“我那规矩不多……疼疼疼……疼死我了……”

乔乔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眉毛微蹙,含泪看了一圈姐妹。

有人心疼她,但是看着云娘的眼神,倒也不敢造次,只能对她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乔乔险些直接流下热泪来。

她生得可爱,因此表情夸张也能让人觉得高兴。等云娘给他梳毕发髻,一群人就热情四溢地拿出珍藏的首饰,像摆弄娃娃一样摆弄着乔乔。

乔乔的短褂,给换成了一件粉色的罗裙。肩上挂着一件金红的披帛。原来的银簪插在脑后,满头插了不少珠翠,连耳朵都给扎出两个小洞,配了一对翡翠耳饰。

这送了一副臂钏,那赠了一副璎珞,还有人送了一双玉镯,连鞋子都换了一双缀了铃铛的。

乔乔自然不是大家闺秀,行动间叮当作响,还叫长长的流苏打在脸上。她行动不便,觉得十分懊恼,还时不时扯着滑落的披帛,可是这幅样子,叫一群姐姐妹妹笑得开心。

“你们欺负我。”

乔乔不满地跺脚,“你们笑话我!”

“没!我们这是觉得乔乔漂亮!”

这些女子平日里只能日日沉溺于针线之中,何尝有如此放肆的时候。便是家中有弟妹,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乔乔这般可爱的。

乔乔眼神从一个个人身上溜过去,每个人都笑眯眯地和她对视。她反而先泄了气。

“今天我还要出门,穿成这样我怎么办?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那就不出门,陪我们不好吗?”

“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你看你皮肤都糙了不少。”

说着,有人上手捏乔乔的脸。乔乔虽瘦,脸上的肉却很实,捏在手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惹得别人忍不住捏了又捏。

乔乔被弄得话都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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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在楼下侯着,远远听到女子的调笑声。他有些后悔领乔乔来袁府,每日见到心上人的次数只手可见。

他正哀怨着,忽然一阵香风袭来,粉色罗裙的乔乔一把撞到他的怀里。

“快走!”

乔乔慌的像是有人追,流苏乱成一团,身上叮叮当当地响着,“快走啊!”

乔乔一把揽住顾明的脖子,居然是主动让顾明抱她。顾明傻乎乎地弯腰,抱着乔乔飞快地往外跑,他刚刚要上马,就被乔乔扯着衣襟。

“不许骑!”

顾明顿了一下,继续抱着乔乔往外跑。乔乔抱着他往后看,见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妹妹们虽然好,但是太难对付了。

乔乔从顾明身下跳下来。他的衣裳卷起,钗髻散乱,狼狈得很。

他们虽未至街市,但是旁边也有人烟。顾明用身子给乔乔挡着,余光忍不住往乔乔身上溜,呼吸都粗重不少。

乔乔却不理会,当街就拍了拍衣裳,一边走一边解开缠在一块的珠络,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你给我弄开这个。”

顾明依言转了过来。乔乔脑后插了一副飞鸟衔珠的发钗,长长的流苏和其他饰品绞在一块。顾明几乎把乔乔完全笼罩在怀里,为了方便他动作,乔乔双手抓着他的衣裳,额头靠在他的胸前,脖子后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这简直亲密得如同一对正打得火热的爱侣。

乔乔的头发又细又软,轻轻梳过,如雾一样悄悄溜走。可是梳上几次,上面就染着人的温度,让人心尖一动。

顾明忍不住伸手,抬起乔乔的脸颊,低下头就要亲吻对方。

一只手忽然插了进来,压着顾明的嘴把人一推,又抱着乔乔的往后一退,轻轻巧巧地把乔乔放在一旁。

“姑娘,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别让人占了便宜。”

说话的正是陆心年。

只见他梳洗罢,换了打扮,原先落拓不羁的形象居然烟消云散,混似个飘飘佳公子。若不是说话还是那股轻飘飘懒洋洋的,让人不舒服的劲,恐怕谁都认不出来。

“呵,你怎么知道吃亏的是我?”

乔乔双手一翻,露出掌间银针,“他要是敢乱来,我就敢扎他。”

顾明还来不及恼火,这刻额头就出了一身冷汗,颇有些羞愧,不敢呵斥乔乔。

“有趣有趣。姑娘果非常人。”

陆心年连连摇头,“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心头好,我肯定三日之内给姑娘送来。”

乔乔双手抱臂,绕着陆心年打量。

陆心年身着墨色长衫,身上没有个刀剑武器之类,反而佩玉挂扇,身上敷粉,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松木香气,俨然是个文士,而非侠士。

他生的大眼浓眉,笑容可掬,刨去那令人生厌的腔调,竟然是个挑不出毛病的潘郎。

“我嘛……最喜欢看你吃瘪!”

话音未落,乔乔就已经甩出一叠银针,只是不待她动作,珠络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乔乔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声音,呆呆站在原地,眼睛闭得紧紧的。顾明吓得连忙要上前,却比不上陆心年手快。

“真的是服了你了。哪里疼?”

“脸……还有眼睛……好像刮到了……”

男人的手掌捧着乔乔的脸,语气放柔,哄着她睁眼。乔乔怯怯睁开,眼睛发红,泪光盈盈,竟是痛得流泪了。

只是勉强睁开一瞬,乔乔就觉得受不了,复又紧紧闭上。陆心年即便再仔细观察,都没有看到什么,只能反复询问乔乔感受。

许是又痛又羞,乔乔居然忍不住哭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在陆心年手心里紧紧皱着,泪珠滚到掌心,弄得满手湿漉漉的。

“不疼不疼,这没有事情的。喏,不哭不哭。”

“你……你试试看啊……呜呜……痛死我了……”

“乔妹!乔妹!陆心年你让开,我看看乔妹!”

“你别吵啊顾公子。没看见乔姑娘哭得厉害吗?”

陆心年摇摇头,他低下头看着乔乔,心中尴尬万分,可是终究不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如此痛苦。

“冒犯了……”

乔乔疑惑地吸了吸鼻子。陆心年的手掌强行拉开乔乔的眼皮,乔乔只模糊地看到男人越来越近的脸,下一刻,眼睛就感到一股温热。

陆心年居然伸出舌头舔乔乔的眼珠。

乔乔骇得浑身发抖,想要挣扎着后退,陆心年压着她不让动。

“陆心年!”

陆心年顺着乔乔的力道后退,连连拱手道歉,“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你呀,别动不动生气,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一点。”

乔乔气得跺脚,又是被珠络打得身体发颤。她气恼得不行,却拿陆心年没办法。而顾明早就气得拔剑,冲着陆心年而去。转眼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乔乔傻站了半天,见顾明没回来,索性一个人走了。

今日为了出门,他付出良多,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乔乔本意想要寻陆心年,顺便看看所谓的温柔乡是何种模样。他自岭南来,还未曾见过,十分好奇。

她一边走,一边拔着头上珠钗,发髻给她扯得乱糟糟,此刻眼睛还红红的,一副被人欺负惨的模样。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陆心年从天而降,一手抓住乔乔扎过来的钗子。

“好凶。”

乔乔瞪了一眼。

“别这样,你要去哪玩,我带你去好不好?就当赔礼道歉了。”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

乔乔展颜一笑,“我要去倚月楼。”

“什么?”

陆心年目瞪口呆。

“你是被人骗了吧?那不是个好去处,我带你去旁边的秀山走走怎么样?”

“凭什么?为什么不是好去处,我怎么去不得?”

乔乔挺着胸脯步步逼近陆心年,“不就是姐姐妹妹们扎堆,男人销金取乐的地方吗?我怎么就去不得?”

陆心年哑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打扮非汉非苗的小姑娘个性与常人不同,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毫无防备,就算顾明存了轻薄的心思碰她,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陆心年有时候都差点不把她当做一个女子看待。刚才更是做出那么不得体的事情。所以才甩开了顾明回来,有心为自己的轻薄举止道歉。

“去不得去不得,那里不适合女子去。”

陆心年连连摇头,“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不可能带个小姑娘去花楼,成何体统?”

“呵,前面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乔乔见陆心年避开,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你是舍不得花钱吗?我保证不花你一分钱。”

“不是钱的问题。再说,你一个姑娘,去花楼做什么?”

“我找姐姐们玩不可以吗?你们去的的地方,我怎么就去不得!”

“天下去不得的地方多的是,女子的闺房我去不得……男子的五谷轮回之地,姑娘你也去不得。”

“我怎么去不得?”

乔乔见陆心年态度坚决,冷冷哼了一声,“你不带我去,自然有人愿意。你以为你是谁?”

“诶!”

现在两个人立场互换,反而是陆心年追了上来,他堵在乔乔面前,苦口婆心地劝着,“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些下三滥的地方,你去那里不会开心的,不如我带你出城,玩些有趣的!”

“就说那秀山上,有一片桃树林,眼下开的正好。如果你不喜欢爬山,我们可以去凫水,眼下虽冷,但是胜在精神爽利。如果你真的要找姐姐玩,我们可以去游湖,请个会唱歌的姐姐,给你唱一天不重的小曲,你说好不好?”

“不好!”

乔乔冲着陆心年扮鬼脸,“我要做什么,凭什么要你拿主意!我就是要去倚月楼!”

“你这是胡闹!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陆心年怎么都拦不住乔乔。前几次他碰到乔乔,那是事出有因。眼下要他伸手去碰人姑娘,他反而无从下手。脑门上都被逼出一头汗水来。

最终,陆心年猛地出手,点了乔乔的穴,“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不让你去倚月楼,你还是选其他地方吧!”

“王八蛋!”

乔乔气得几乎呕血,眼睛睁得大大的,“今天你不让我去,明天你还管得着我吗?姓陆的,你以为你有多厉害!”

这下陆心年彻底没办法了。

“你真要去?”

“真要去!”

“唉,算了,我怕了你,算我求你,我带你去之后,你别偷偷去,以后也不许去,好不好?”

乔乔眼睛滴溜溜地转,“你管我,我爱去不去。”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以后和你寸步不离,天天盯着你!”

“你敢?”

乔乔轻轻哼了一声。

“敢。我可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陆心年轻浮一笑,手掌摸着乔乔的脸颊,“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早就想一亲芳泽了。你要知道,倚月楼多的是比我还要下作的男人,你可想清楚了,还要去倚月楼吗?”

陆心年本以为,像乔乔如此嘴硬的小姑娘,此刻也该有一丝慌张,可是那双澄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看不到一丝的害怕,反而有点好奇。

陆心年自己反而撑不下去,“唉,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独自一个人……也不能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去倚月楼,好不好?”

乔乔瘪了瘪嘴,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情愿。

陆心年恶从胆边生,双手捏着乔乔的脸颊,威胁道,“快答应,不然我可要使出绝招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乔乔是一万个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有什么招术让他害怕,但是他的脸颊受不住陆心年的折磨,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我……窝答应!”

“真的?”

陆心年掐着乔乔的脸颊往外拉扯,绝佳的手感让他险些忘记自己的目的。

“真的!真的!”

“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心年含笑解开乔乔的穴道,结果乔乔当下就狠狠地往他胸口一撞。乔乔虽然身娇体弱,可是仍然撞得陆心年连连后退。

“走吧!”

撞歪了鬓发的乔乔挨着陆心年的身体,笑眯眯地挽着对方的手,“再晚天就黑了!”

天黑才好玩了。

陆心年有心抱怨,但是看着乔乔乱糟糟的模样,最终只是摇头叹息。

“等下,我给你弄下头发。”

男人的手掌在发间穿梭,这样粗鲁不羁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和灵巧的手法,即便只是简单整理,比不上原先的俏丽,却比刚刚的情况好太多了。

乔乔觉得怪异,偷偷瞧了陆心年好几次。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始终如一,仿佛她和旁人没有什么两样,最多是个可爱的妹子。

乔乔不是没有遇到过,不喜欢她这种模样的男子,可是那些人,面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仍然是会有点不自然的表情。

可是乔乔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是有点喜欢上这个男人,觉得他十分有趣。

“好了。”

陆心年稍微整理一番,眼前的粉色罗裙的女子不复之前狼狈模样,显得有几分潇洒俏皮,眼波流转,未语先笑之际,让旁的人见之忘俗。

他淡淡一笑,“走吧,乔乔。”

“哼,走吧,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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