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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苏棠轻轻推开病房门,段越正背对着门的方向,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门声,转过头看了一眼。

苏棠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自从苏鸣被关进去以后,这么多年苏棠一直没去看过他,他愣愣地看着病床上闭着眼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苏鸣老了,黑了也瘦了,和当年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大相径庭。

他的右手打着石膏,露在病号服外面的皮肤上全是伤,脸上也带着淤青。

“医生说是骨折,轻微脑震荡,”段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走过来,站在病床的另一边:“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苏棠仍旧发着愣,“他…和别人相处的不好吗?”

段越没答,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棠:“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

苏棠摇摇头:“没事,最近工作有点累。”

说完,他像是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又问道:“他怎么受伤的?和谁打起来了?”

段越靠在床边:“里面的犯人什么罪都有,哪里能有什么相处的愉快不愉快的?要想相处的好,要么有钱打点,要么就要靠拳头。”

苏鸣一介书生,哪里会是其他犯人的对手。

苏棠看着病床上的苏鸣,声音很轻:“他性格不好,自恃清高,恐怕没少挨欺负吧。”

段越没答,只是叹了口气。

苏棠迟疑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苏鸣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定格,他好像回过了神,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切行为都是出于本能。

一个从小将父亲视为英雄的孩子,在几年后再次见到父亲时的本能。

虽然这英雄的形象早已轰塌。

“我先走了,”苏棠仓皇地说:“有空再联系。”

说完,没等段越开口,他已经径自转身推开门出去了。

“等等!”段越追了出来,跑上前一把拉住苏棠的胳膊:“你脸色太难看了,是不是没吃早饭?”

“没事,”苏棠面色苍白:“我就是…”

他低着头没有说下去,段越却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他拍了拍苏棠的肩:“我知道,我送你出去吧,我们也好久没说话了。”

苏棠点点头,他现在的确有几分恍惚,任凭段越拉着他往楼下走。

“苏老师其实一直没有放弃为自己申诉,”段越迁就着苏棠,走的很慢:“他坚持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苏棠盯着脚下的台阶:“他不是一直这么说么。”

段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苏棠,我打算重新申请调查苏老师的案子。”

苏棠愣了一下:“可是…”

“你听我说,”段越已经带着苏棠来到了一楼,他顿了顿,认真道:“当年判决的时候有很多疑点,我偷偷问过苏老师,苏老师只说他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物,但是我再问他就不说了。”

苏棠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段越皱着眉,“我怀疑,是有人让苏老师顶罪的。”

“怎么会…”苏棠低着头,喃喃道。

如果真的像段越所说,苏鸣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他为什么当初不说,他一个教授,整天和书本打交道,哪里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所谓“大人物?”

能够让一个无辜的人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二十五年,这样的人会是谁?

苏棠觉得大脑里就像有无数条线同时拉扯着他的神经,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出来。

他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还没等开口,转角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棠哥哥?”

苏棠立刻转过头去,正对上一道迫人的目光。

霍博远带着口罩,凌厉的目光从刻意压低的鸭舌帽下露出来,他站在林兮的轮椅后面,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林兮一脸无辜地坐在轮椅上,好像昨天破口大骂的人不是他一样,裤脚卷的很高,血从纱布里渗透出来。

“你…”

“你…”

霍博远和苏棠同时开口。

苏棠抿着唇,心虚地移开目光,霍博远看着段越的手,仍旧拉着苏棠的胳膊,莫名觉得非常刺眼。

“我记得我刚刚把你送回去了。”

安静了几分钟,霍博远声音冷的能结出冰碴子。

“我…来看一个朋友。”苏棠低着头。

霍博远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是么?什么朋友?”

他的眼神侵略性实在太强,段越感觉一阵不舒服,他低声问苏棠:“你认识?”

苏棠“嗯”了一声,歉意地看着段越:“你刚刚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麻烦你先上去吧。”

段越有点担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没事,”苏棠能够感受到霍博远目光里的不善,硬着头皮赶紧打发走了段越。

霍博远一直看着段越,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目光。

苏棠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霍博远,轻声问道:“你没回公司吗?”

“没有。”霍博远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棠一眼,一步上前,猛地拉住苏棠的手腕。

霍博远手劲不小,苏棠觉得手腕一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声痛哼压在喉咙。

“说吧,昨晚怎么回事。”

苏棠看向霍博远的眼睛黑亮剔透,带着茫然与隐忍。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昨天林兮打电话过来,自己接了电话的事。

“昨晚什么事?”苏棠问。

“昨晚小兮打电话过来了?”霍博远看着苏棠满脸痛色,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卸了力道。

苏棠低头看了一眼林兮,后者一副得逞的样子,扬着眉看他。

“是,抱歉,我忘了告诉你。”苏棠的语言太过苍白,他不知道霍博远会不会信他。

“苏棠,我知道,你对小兮一直有点看法,”霍博远叹了口气:“但是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小兮也试图瞒着我,如果不是刚刚我察觉,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苏棠根本没有听懂霍博远的意思,他抬头看着霍博远,下意识问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一个错过的电话竟然对霍博远来说也算大事。

霍博远脸色微沉:“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小兮昨晚受了伤?”

苏棠平静地看着霍博远。

昨晚林兮骂人的时候分明中气十足,嗓门大得要命,怎么也看不出是受了伤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再说就算他给霍博远打电话真的是因为自己受了伤,那温花花接电话的时候他明明有机会说,怎么可能又不说?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苏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霍博远拧着眉一脸质问的表情,他突然就像卸了气,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抱歉,是我的错,”片刻后,苏棠盯着霍博远的双眼,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样够了么?”

霍博远被苏棠这句话堵的胸闷,他皱着眉看向苏棠,苏棠的目光不躲不闪,透着深深的疲倦。

“哥哥,没关系的,”林兮欣赏够了,回身拉了拉霍遇洲的手,仰着头一脸无辜:“棠哥哥一定是忘了,不会故意不告诉你的。”

霍博远弯下腰揉了揉林兮的头,声音放轻,与刚刚的语气截然相反:“以后如果我没接到你就发个消息给我,我忙完了会看的。”

林兮乖巧地点头:“好,哥哥,我有点口渴,你可以帮我接一杯水吗?”

“好,我去护士站拿个纸杯,”霍博远温柔地看着林兮:“你一个人可以吗?”

苏棠觉得自己可有可无,甚至如果他不在这里或许会更好一点。

林兮和霍博远可以更加亲密,而他也可以少一点痛。

“没关系,有棠哥哥陪我呢!”林兮看着苏棠眨眨眼,果然是一副不计前嫌的傻白甜模样。

“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棠低头扫了一眼林兮,看也没看站在身边的霍博远,拢了拢风衣,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把霍博远气得不行,霍博远身高腿长,几大步追上苏棠,一把拉着他拐进了楼梯间。

“砰”的一声,楼梯间的门被霍博远回手用力摔上,声控灯大约是坏了,并没有因为这巨大的响声而亮起,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霍博远在黑暗之中看着苏棠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珠。

苏棠安安静静地背靠着墙站着,同样沉默地与他对视。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苏棠才开口,声音透着无力:“你想干什么。”

霍博远也说不出自己想干什么,早上林兮泪眼婆娑地找他告状时,他竟破天荒地没有一丝愤怒。

可是就在刚刚,看到苏棠身边那个举止亲密的男人扶着他的胳膊,看到苏棠仰着头耐心地听他说话时,霍博远却像生吞了一口沙子似的不舒服。

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是为什么,不耐烦地警告道:“苏棠,你肚子里有我霍博远的孩子,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其他男人关系混乱不清,我不会放过你。”

苏棠的心在这一刻凉了一半。

“霍博远,”苏棠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霍博远下意识想反驳,只是还没开口,苏棠手腕用力,猛地挣脱开霍博远的禁锢,侧过身子从他身边挤了出去,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

强烈的日光有些刺眼,苏棠眯着眼睛适应了几秒钟,竟发现林兮不知道什么时候cao控着轮椅过来了,正在楼梯间的门外等着。

苏棠脚步顿了顿,朝林兮走过去,在他的轮椅前停下,低着头看向他,“闹够了么?”

林兮眨眨眼:“棠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棠笑笑,带着媚气的双眼弯成极为好看的弧度,他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林兮轮椅扶手上,和林兮面对着面。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林兮遍体生寒,林兮忍不住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和苏棠拉开一段距离。

“林兮,”苏棠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林兮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想和你斗,是因为过去我觉得,你不配。”

说完,不等林兮做出反应,苏棠已经直起身走了。

直到坐上车,苏棠才像松了口气一般,靠在出租车后座上大口大口喘气。

胸口又酸又胀,传来一阵难以忽略的痛楚。

只是比那更痛的是心。

他伸手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嘴角带着苦笑,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客人,去哪儿?”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苏棠一眼。

苏棠疲惫地靠在后排座位上,闭着眼吐出一个小区的名字。

半小时的车程,出租车停在阳光小区的门口。

苏棠付了钱下车,眯着眼抬头打量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小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这是C大教师家属楼,当年刚刚建起来的时候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苏棠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着,最终停在一栋楼前。

楼道年久失修,破烂得不成样子,没有电梯,整个楼都显得黑漆漆的。

苏棠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一手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爬上了五楼。

以前不觉得,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怀着孕的关系,他竟然有点气喘,撑着墙缓了缓,才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苏棠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厚重的铁门一推开,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鼻而来。

里面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当初苏鸣被抓,苏棠被许平带走,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

苏棠弯腰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那应该是警察当时来抓苏鸣时打斗踢翻的。

这里处处都留着苏棠童年的记忆,那时候笑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苏棠走到最尽头的房间,“吱呀”一声推开门。

这是苏鸣的书房,里面一整面墙里嵌着巨大的书柜,苏棠小时候常常踩着梯子往上爬,去够那上面晦涩难懂的书。

他慢慢走进去,好像走入时光的洪流,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

如果苏鸣没有犯罪,那么他们应该还是最好的父子。

苏棠蹲下身,木然地抽出一本书,翻开两页,又塞进去,再抽出旁边的书,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他就这样蹲在地上,一层一层地把书拿出又放回。

直到一张照片突然从某一本厚厚的书里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原地。

那是一张霍博远的照片,摄于十五年前。

照片是在海滩拍的,霍博远大概十岁左右,他从小长相就很突出,五官精致,只穿了一条泳裤,看着镜头面无表情。

苏家的大书柜分为两部分,苏棠那个时候个子小,苏鸣就把下面几层腾空,用来装苏棠的书,上面几层则是苏鸣的专业书。

这张照片被随手夹在苏棠的一本课本里,他很确定,他那时候并不认识霍博远,更不可能从哪里搞到霍博远的照片。

那么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何况这张照片一看就不是偷拍,霍家在津市是出了名的豪门,几代单传,霍博远自幼就被老爷子当命根子宠,这张照片是苏鸣从哪里得到的?

他为什么不把照片夹到自己的书里,而是夹在苏棠的书里?

还有段越所说的,苏鸣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和这张照片,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把苏棠吓得一身冷汗。

他隐约记得老爷子曾经和他说过,霍博远小的时候曾经遭人绑架过,会不会……

苏棠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万一是这样,他要怎么面对霍家?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棠的思路,他吓了一跳,走到门边打开门。

“哎呦,你是苏先生的朋友?”门口站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佝偻着腰,仰着头费力地盯着苏棠。

“陈奶奶?”苏棠依稀从这张苍老的脸上辨认出当年楼下那家慈眉善目的婆婆,他还记得当时苏鸣出事后,过来把他从现场拖走的正是这家的大儿媳。

陈奶奶愣了愣,仔细打量着苏棠的脸,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棠棠?是你吗?”

苏棠握住陈奶奶颤巍巍的手,嗓子发堵:“是我,陈奶奶,我是苏棠。”

陈奶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拉着苏棠的手一直喃喃道他受苦了,苏棠轻声安慰道:“陈奶奶,您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陈奶奶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她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老人上了年纪眼神大不如从前,却还是努力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苏棠一直迁就着陈奶奶,微微低着头,谦逊地回答:“我现在在医院工作。”

“医生好,医生好,”陈奶奶用手被擦了擦眼泪,苏棠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块藏蓝色格子手帕递给陈奶奶,老人家伸手接过,满脸的安慰:“我就知道,你长大会有出息!”

“陈奶奶,您还住在这边吗?”苏棠见老人脸上仍旧带着悲伤,主动岔开了话题。

陈奶奶始终站在门口,苏棠渐渐觉得腰酸,但是他没有开口,一手还扶着陈奶奶的胳膊,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撑着腰。

“是啊,人老了,也不想搬家,这儿我住了大半辈子,习惯了,”陈奶奶这才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对了,这几年,你们家有不少信寄过来,家里没人,我都给你收着呢。”

这栋楼已经上了年头,当年的邻居基本上都搬走了,现在这栋楼只有几户人家,都是老人,从五楼往上都空着。

中午的时候陈奶奶听到楼梯里有脚步声,紧接着自己家楼上的门被关上了,她就跟着出来看看。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陈奶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大叠信,“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谁寄过来的,你看看要是没用就丢了吧。”

告别了陈奶奶,苏棠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有些信封已经发黄,但是上面的笔迹他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苏鸣的字。

手中三十几封信,都是苏鸣这么多年寄给他的。

苏棠觉得腰已经僵硬,他咬着牙扶着腰,小心地动了动,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挪到沙发边,也顾不得沙发上的灰尘,撑着沙发靠背慢慢坐下。

苏鸣不知道苏棠在他出事以后就被许平带走抚养,他没有联系方式,只能靠给家里写信,殊不知这些信直到十几年以后才交到苏棠手里。

棠棠:

你现在还好吗?今天是你13岁的生日,我们棠棠应该是一名初中生了吧?学习辛苦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你从小身体不好,冬天了,要记得多穿一点,别感冒了。

……

棠棠:

爸爸曾经犯了错,但是现在在努力的改正,爸爸每天都认真的工作,希望能够早点见到你。

……

棠棠:

18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读的哪所大学?现在长的很高了吧?身边有没有女孩子追你?

……

棠棠:

你还记得爸爸吗?

……

苏鸣的每封信都写的很长,就算收不到回信好像也全然不在意,他在努力和儿子交流,即便这交流是单方面的。

这一封封厚厚的信,饱含着苏鸣对他的爱,苏棠觉得双眼泛着疼,拿着信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在沙发上,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他借着这落日的残光看信,好像一下子就回到小时候,苏鸣抱着年幼的苏棠,坐在这张沙发上,摇头晃脑地教他念。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时,霍家。

霍奶奶看着霍博远的车开进院子,紧接着,霍博远下车,打开后座的门,弯腰小心翼翼地把林兮抱了出来。

“医生怎么说啊?”霍奶奶急忙打开门,跟在霍博远身后,见他把林兮放在沙发上:“伤的严不严重?”

“没事,已经包扎过了,”霍博远直起身子,虽然语气正常,但是老太太瞧着他这脸色怎么都不对劲:“医生说有两处伤的深,后天去换药。”

霍奶奶瞪了一眼林兮:“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再说博远忙,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就好了嘛!”

林兮没回答,抬头看着霍博远,霍博远笑着把双手搭在老太太肩上:“没事,我这部戏已经拍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都是补拍一些之前的镜头,不忙。”

老太太还是不满意:“小兮,你腿不方便,以后来来回回要注意着点,幸好是上午,这要是晚上你一个人伤着了,我们万一没听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霍博远猛地看向林兮。

林兮撒娇地笑笑,看起来人畜无害:“我只是想让哥哥陪陪我嘛!”

林兮比霍博远小几岁,这样的神情放在他的脸上一点都不违和,往常每次林兮这样笑着的时候,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霍博远都会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笑着答应。

可是现在,霍博远却觉得这笑容如此刺眼。

他突然想起苏棠那声疲累至极的“这样够了么”,还有黑暗的楼梯间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总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他好像反应过来了,那双眼里少了平时看他时的那份心动和喜欢,只有一抹淡淡的疏离和失望。

“博远啊,棠棠今天上班吗?”霍奶奶还不知道霍博远这百转千回的心思,站在一边关切的问道:“如果晚上不上夜班,就让他回来吃饭嘛,我看他这段时间好像瘦了。”

“我打个电话给他,”霍博远一边走到窗边,一边掏出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霍博远有些担心,挂断后重新打了一次,这次响了几声,才被人接起。

只是接起后没有声音,只有浅浅淡淡的呼吸声。

“喂,苏棠?”霍博远把手机紧紧地贴近耳朵,皱着眉开口。

“嗯。”

几秒钟后,电话里才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应答。

“怎么了?”霍博远一听就急了,声音也大了一点,带着担忧和急躁:“你在哪里,回家了吗?”

苏棠在黑暗中握着手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久没人住的房子一到夜里就变得阴冷起来,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电话里,霍博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温柔,明明白天的时候才发生过不愉快,但是现在,苏棠迫切的想要一点人气。

他渴望有人能够陪在他身边。

“我没有回家,”苏棠声音里透着难过:“你放心,我没有和任何男人鬼混在一起,也会确保肚子里孩子的安全,我等一下就……”

“你在哪里。”霍博远举着手机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告诉我你的位置,我来接你。”

阳光小区位于津市的老城区,这片曾经是津市的黄金地段,但是随着城市的发展,经济重心逐渐向南边偏移,这一片除了一些工厂之外,再也没什么带动经济发展的企业了。

“哥哥,你去哪里呀?”林兮见霍博远拔腿就要走,急忙扭过头去看他,然而回应他只有“砰”的一声门响,紧接着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林兮赶紧望向窗边,霍博远的车已经疾驰而去。

“苏棠,我现在过来找你,你在哪儿,医院吗?”霍博远有点着急,电话中苏棠的声音明显不对劲,听起来情绪非常低落。

从前的苏棠在他面前从不会表现出明显的生气或伤心,但是白天霍博远刚刚因为误会和他发生了争吵,何况苏棠现在还怀着孕,于情于理,他都想马上找到苏棠。

苏棠抱着膝盖,沙发就在窗边,他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工厂亮着灯,零零散散的住户家里透着温馨的灯光,只有他,被黑暗环绕,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你要来找我吗,”苏棠头枕着胳膊小声问道。

霍博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放低语速,低声说道:“对,苏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别让我担心。”

苏棠沉默了几秒钟,报出了阳光小区的地址。

半小时后,两道刺眼的车灯一闪而过,小区没有物业,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大爷,大爷六十多岁了,见到这么一辆巨型越野,从门卫室的小窗户里伸出头:“你找谁?”

天太黑了,这附近连个路灯也没有,霍博远也不担心会有人认出自己,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后礼貌地俯下身子问道:“您好大爷,请问苏棠是住在这里吗?”

“苏棠?”大爷仔细想了想,“十几年前住在这儿,不过早就搬走啦!”

霍博远微微直起身子,抬头打量这个老久的小区,这么说,这就是苏棠童年的家。

结婚几年了,霍博远还从没关心过苏棠过去的生活,只知道他没有父母,一直被许平收养,但是究竟什么时候没有父母的,又是怎么认识许平的,他竟一无所知。

也从没想过去探究。

“苏棠小时候住在这个小区,小娃娃乖得很,每天看到我都打招呼,”老大爷笑眯眯地回忆。

霍博远没有心思听大爷追忆往昔,只好打断了他:“那他们家从前住在哪一栋?”

大爷回手一指:“就是五楼,亮灯的那家正楼上,哎呦,这娃可是命苦哇…”

大爷还没说完,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匆匆道了谢,转身大步跑进了楼道。

楼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楼吊着一个昏黄的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霍博远一步跨几层台阶,连手电筒都没来得及摸,直接爬上了五楼。

“苏棠?”霍博远本想敲门,谁知道门只是虚掩的,稍微一用力就推开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沙发上一道单薄的身影蜷缩着,霍博远走过去,沙发上的人从臂弯中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黑暗中看不清苏棠的脸,霍博远走过去,蹲在沙发边,他跑上来的时候很急,此时稍微喘了两口粗气,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

苏棠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伸出手按住霍博远,轻声说:“别。”

霍博远愣了,苏棠的声音带着颤抖,好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透着央求,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像一块冰,凉的吓人。

“手这么冷。”霍博远站起身,脱下风衣,小心地包住苏棠的身体。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着,霍博远能听出苏棠呼吸的急促,紧挨着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可是他仍和霍博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努力给自己安全感。

就好像这么多年,明明霍博远就在身边,可是太多的时候,他都只能一个人。

苏棠闭上眼,已经不知道借着这黑暗的掩盖流了多少眼泪,他只能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来。

良久,身边一声叹息,霍博远伸出手将苏棠轻轻拥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耐心地低声安抚:“好了,好了,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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