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2-21 来源：常读非 分类：穿越 作者：天赐七十分 主角：纪孟舟 碧守
“时辰到了！”
“到了！”
山谷里似人非人的尖细声音叽叽喳喳地从四处涌出，聚拢在了一起。
天上无云，一轮血月正悬于夜空高处，今夜，将会有一只狐狸被天命选中，集苍狐五百年之气运化作人形，一肩担负起狐族下一个五百年的兴衰。
“会选中谁？”
“会不会是我？”
族里的狐狸，不论是还未断奶的，还是已经垂垂老去的，全都在月光下围成了一个圈，兴奋地等待着天命的降临。
上一任化出人形的苍狐弘元也来了，怀抱着正呼呼大睡的幼狐，站在圈外沉默地看着月亮。
突然狐群中传出一阵惊讶的躁动，苍狐们摇摆着尾巴，围绕着刚刚化了形，仍像狐狸那样匍匐在地的赤裸少年大声吠叫着。
“居然选中了碧守！”
“天命怎么会选中这么个笨蛋！”
“苍狐要完了啊！”
突然化成了人形的碧守怔怔坐在狐群的中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没有毛的身体，一张勾人心魄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了不相符的怯懦神情。他害怕得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嘴巴往下一撇，眼看着就要掉眼泪。
“真是不成体统，这化形的是个什么玩意！弘元的化形那么正气凛然，碧守却这般……这般不正经！你说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干什么！”
“叫你不要总是下山去偷看人族的电视剧！你看你这化了个什么下流模样，真是丢尽我们苍狐的脸！”一只已经长出了白胡须的老狐狸，蹒跚着靠近碧守，用自己的大尾巴狠狠地抽打着他光洁如玉的脊梁。
碧守本就对自己修长得根本藏不住的胳膊腿不知所措，被长老这么羞辱，委屈极了。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啊，他根本就不想化成人形！
他只想做一只老实本分，不做坏事，生好多小崽子，活个十年就满足的小狐狸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弘元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老狐狸的尾巴。他躬身将怀中的幼狐交还给母狐，脱下自己宽大的外套披上碧守瑟瑟发抖的身体，有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带着笑意对他说：“你好，碧守。”
“恭喜你被天命选中。”
他说话时垂目扫了一眼仍在不服气地乱叫的狐群，狐群便马上安静了下来。
“我可不可以不做人呜呜呜……”就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似的，碧守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弘元的大手像铁钳似的抓得他生疼，可若不是这只手，他连用两只脚站立都不会。他就像是又重新出生了一次，没有毛，还又冷又痛。
包裹着他的外套上有着冰冷的机油气味，不知是什么材质，硬邦邦的，在他新生的柔嫩皮肤下留下了一道道的划痕。
呜呜呜，人族连皮毛都没有，真是太难看啦！
弘元看着这位被天命选中，却哭得梨花带雨的狐狸，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成为人狐是别人求而不得的机缘，更是关乎我族兴衰的大事。碧守，不想做人这样软弱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兴许是被弘元的严厉眼神所慑，碧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敢再哭了。
苍狐一族，早在游龙在天的时代便已存在。
虽是狐狸，但灵智已开，很早便走上了修行避世的道路，与寻常狐狸并非同源。
随着时代的发展，苍狐不曾料到的是曾经弱小的人族逐渐掌控侵蚀了整个世界，反倒叫他们这样古老的种族落了下风，常被当作普通狐狸追捕和猎杀。
他们一避再避，生存空间仍受到侵害，苍狐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少，到了现在，全族仅剩三百余狐狸。
好在苍狐的祖宗曾有过飞升的狐仙，教会了本族的狐狸该如何积攒功德并利用天命化形。
老祖宗说，苍狐本是畜生，修行比人族要困难许多。但若是能够去往人间，帮助人族这个拥有最多天机的族类，便可积攒功德，回馈本族，让苍狐的血脉得以延续，也让更多的苍狐有机会飞升，去往更好的世界。
这五百年一遇的天命，便是非常重要的，能够让苍狐幻化人形，混入人间积攒功德的机会。
五百年前苍狐首领弘元众望所归，获得天命。
弘元的化形高大强壮，眼神坚毅棱角分明，就像他的性格一样，让人一眼便觉得可靠。
他去往人间的几百年，救过无数条人族性命，做过医师，参加过战争，救援队，教书先生，甚至伪装成算命的教人躲避天灾……一切可以帮助人族，有机会给苍狐积攒功德的事情，他都尽力去做。
直到寿元将尽，他才回到了山上，迎接自己的接任者。
没想到天命竟然选中了碧守这只小狐狸。
弘元还记得几年前他回山上与狐族长老们议事，见着一只茸毛还未褪去的小狐狸，躺在大路中间四脚朝天摊开肚子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同行的长老气坏了，冲过去大骂：“好狗还不挡道呢，好你个碧守，怎么还不如狗！”
年幼的碧守还未学会人言，被骂了，嗷呜了一声算是回应，慢腾腾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用后腿挠了挠痒，这才不急不慢地让出了道。
他年纪虽小，见着弘元的人族模样也不害怕，还凑上来闻了闻他的裤腿，小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怎么的，很高兴的样子，快乐得直摇尾巴。
弘元化作人形活了几百年，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摇尾巴了，这只小狐狸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在碧守的眼睛里，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如晒太阳重要，但只要你来了，不管你是人是狐，他都会很高兴。
这样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以后却要一肩担负起整个苍狐全族的命运，要像他一样为了人族出生入死。
弘元咳嗽了一声，强忍住涌上喉头的腥甜液体，低头看自己拉扯着的年轻狐狸，娇柔得像刚刚发芽的幼苗，纤长睫毛颤抖着，上面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天命所归，他想，碧守再也不能做那只会晒太阳的笨蛋狐狸了。
——
作者有话说：
弘元在人间数百年，积攒了不少的财富。
钱财对于狐族并无太多用处，但弘元知道，若想在人世间行走，没钱是不行的。
弘元的上一任化形后走火入魔，只活了两百年。
所以五百年前，他没有获得任何帮助，赤条条下山，在人世间受尽侮辱欺凌，缺衣短食，生生熬了几十年，才学会如何像人一样活得体面。
他不忍碧守再受那样的苦，将他带到了自己山下的别墅，为他置办衣装日用，教他识字懂礼。
碧守虽是青年的身体，可仍像个孩子似的，连最基本的自理都有困难，就连行走奔跑，吃饭穿衣，都要从头学起。
是夜，他终于学会了自己洗澡穿衣，光是这样，就累得饭都吃不下，半长的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就倒头睡得跟断电了似的。
弘元无奈，拿来了干毛巾，坐在床边给这个已经熟睡的小狐狸精擦头发。
余光瞄见窗外有荧光闪烁，弘元推开窗，与守在窗外的黑影低声说话。
距离族中长老算出妖星降世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他与手下仍未寻得妖星的踪迹。那妖星也不知是附在了什么人身上，还是直接投了人胎，竟然沉寂了这么多年，半点踪影也无，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现在弘元的寿命所剩无几，铲除妖星的重任恐怕也不得不交在未来交与碧守手中。
“主人，这就是下一任的人狐吗？”黑影嗅到了屋内陌生的气味。
弘元点头，开窗让他入内认一认碧守。
黑影飞入屋内，拍打着翅膀在熟睡的碧守上方盘旋了两圈，似是有些疑惑。
“就是他？”
“是他。”
“这样娘们似的模样，能猎杀妖星吗？”
弘元沉默，缓缓开口道：“他会做到的。”
天光亮起，碧守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蜷起身子伸出小舌头想要舔一舔自己那毛绒绒的大尾巴。
嗯？
他猛地睁开眼睛。
毛呢？
尾巴呢？！
弘元敲响那个像猫一样在床上转着圈找尾巴的笨蛋狐狸的房门：“起床了，我教你识字。”
碧守还是只狐狸的时候，就总被同族叫作笨蛋，变成人后虽化了个美艳绝伦的皮囊，可脑子还是那个笨狐狸的脑子。他盯着弘元写字，看得眼睛都直了，却连握笔都差点学不会。
可怕的是弘元虽然是一个慈爱的长者，却绝不是一个温柔的老师。
他要求碧守一日至少学会十个字母，一周就要熟记拼音与99乘法表，每天都要默写，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
就在几天前碧守还是只宁愿饿着肚子晒太阳也懒得去觅食的小狐狸，突然就开始被揪着耳朵早起读书，笔头都咬秃也没分清b和d，生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世艰难。
“师父，咱们都下山了，怎么整天都呆在家里，您也带我去人族的集市瞧瞧呀！”
碧守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向正在批改试卷的弘元，努力地向他提出建议：“我总归是要和人族接触的呀！”
弘元放下手里被碧守涂得一窍不通的卷子，被气乐了：“就你？现在去和人族接触，是想被他们当成妖怪弄死吗？还是想被当成脑子有病的关进医院里去？”
“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前鼻音后鼻音也分不清，50题一百内加减法你做错43题，你还好意思要出去玩？”
碧守接过自己画满红叉的试卷，泫然欲泣，发出了每一个人族学子都曾有过的控诉：“会法术不就行了！学数学有什么用！人族不是有计算器吗？！”
弘元并不理睬：“错题抄下来，全部订正三遍，日落前交给我。”
“呜……”
嘴上虽然说的不留情面，弘元到底还是耐不住这小狐狸精的撒娇耍赖，逐渐也开始会带他去临近的集市采买日用。
沐县是一个偏远的北方小县城，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在县里的人口不多，大家都知根知底，也都对远道而来并在此处建了一栋大别墅的弘元印象深刻。
每当他来到市集，一路的小商贩们远远见着他就要高声喊上一声池老板。
“池老板，又出来买东西啊？我这儿都是刚上市的水果，您来看看？”
“池老板，您瞧，这萝卜多水灵，早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来几斤？”
“哟，池老板，这小伙是您什么人呐？长得真俊，有媳妇儿了没？”
弘元一路笑着应过去，见着喜欢的，划算的，就买下来让碧守帮忙提着。
碧守在山里哪见过这么多的人族，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张张凑上来的人族的脸，竟有些目眩，赶忙缩到了弘元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不敢出声。
见他这样，商贩们反倒笑得更大声了，笑说这城里的男娃跟县城的土娃娃到底是不一样，跟小姑娘似的，还会脸红。
等必需品都买齐了，弘元回头，问一直缩在自己身后的碧守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碧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对着卖肉的铺子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苍狐一族顺应天道修行，并不刻意斋戒，但杀生始终是业障，所以他们在山里很少吃活物。明明是肉食的狐狸，却总是在吃草，吃果子和菌子，最多也就嚼点未开智的虫子解解馋。
碧守年轻，见着那喷香的红肉，便馋得走不动路了。
弘元皱眉，并不允他食肉，但还是去隔壁的百货店买了一支棒棒糖给他，哄孩子似的，算是补偿。
虽没吃着肉，棒棒糖廉价而直白的甜蜜，还是狠狠震撼了碧守的味蕾，他像孩子似的沉醉于糖果的甘甜，心满意足地跟着弘元坐车回了家。
也许是真的把碧守当成了孩子，弘元之后又给他买过几次棒棒糖，每次碧守都默默地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看他用几张叫作钱的薄纸换那些甜蜜的东西。
弘元也没想到，这小家伙学习不行，倒是把这些事都记到了脑子里，居然趁他有事外出，自己揣上了零花钱溜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