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2-21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匿名咸鱼 主角:燕吟春 金麒生
祥兴楼坐落于大井街南段与龙津道交界处,离街喉极近几,又实打实是在城寨最外围,阳光完全不会被遮挡。金麒生的家层数高,开的又是外窗,采光良好空气清新,和燕吟春原本住的新兴楼天差地别。
公寓两房一厅,金麒生安排他住到空置的那间卧房里。燕吟春有些意外,但这对他有好处,他自然没有二话。
放下行李,他走回客厅。这间房装修简单,白色墙面米色地砖干干净净,厅中摆着沙发、茶几、电视、电扇、餐桌和两把餐椅共七件家具,不见其他杂物。
金麒生正坐在那张半新不旧的深褐色布艺沙发上,见他出来,便叫他到身边坐下。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想找份工,赚房租先。”
他懒得搭理金麒生,便随口敷衍。金麒生看着他,似笑非笑,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不想演戏了?”
燕吟春猛然抬头看向他。不想演这句话是不能说的,就是醉话,气话,或是嘴硬的话,都不能说。若是说了让祖师爷听见,以后便不会给机会让他演了。燕吟春不能说不想,但又不知道金麒生打什么算盘,不愿贸然说想。
“电影行业刚起步就发展迅速,现在正是要人的时候。你有才有貌,出头的几率不低。若是想出城寨去试试,我可以资助你,“金麒生看一眼便知他在顾虑什么,也不和他兜圈子,”如果你不想,那便作罢。你在我这住满一个月,我也不收你租,等事态平定,自可以回家去。”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燕吟春虽然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免不了被金龙所说的资助所吸引。要是靠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出城寨。而时不我待,错过了现在这个大好时机,以后就难了。
但他不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他在风月场混了那些年都能全身而退,现在可不能阴沟翻船。一个幼稚的想法在他脑中浮现:说不定金麒生并不是图他的身子呢,说不定他是想在自己身上做一笔投资,以后和他分成呢?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答应。就算是三七开,二八开,他也立马答应。
带着这种无望的希冀,燕吟春问道:“生哥资助我,有什么条件吗?
金麒生悠悠道:“没什么条件。你要是肯,那就给个机会让我追追你。不肯也无妨,我不会强迫。你戏演的好,我欣赏你。往后你出了头,演一回我挑的本子就行。你慢慢想罢。”
说完,他起身进了卧房,留燕吟春一人在厅中。
燕吟春没想到条件这么宽松。他不确定金龙说的不强迫是不是真的不强迫,但依他在西区的名声看,他还是颇讲信用的。而且他今日十分礼貌,没有半点越轨的动作,就是坐也坐得不远不近,并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思来想去,燕吟春还是没有抵住诱惑,去敲响了金麒生的门。
“生哥。”
“嗯?”
隔着门扇,金麒生本就温和的声线显得更加低柔。燕吟春心中对这人的好印象上蒙的冰好似被春泉浸润,竟是化去了。
“我若是有出头之日,必定倍加报偿。生哥选的本子,我会尽全力演好。”
“我知道了,”金麒生平静的很,似乎毫无情场失利的不满,“你也早些休息。饿了自己下楼买晚饭,钱在茶几下的饼盒里,可以随意取用。”
保住自己的身子,燕吟春松了口气,对金麒生也不再抵触,反而觉得他十分讲理,可以交个朋友。再说,搬到祥兴楼住条件好又安全,金麒生还给他钱去追梦,很是照顾了他。他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一个人吃独食。
“生哥,你也未食晚饭罢?要不要同我去食粥?”
“可以。”
东头村道上有不少饭馆,二人选了一家粥铺坐下。现在晚上十点,店里生意逐渐慢下来,因而也相对安静。
第一日相识,二人也没有深谈的意愿,只是简要交代了身世背景,家庭成员。
燕吟春是个孤儿,在戏班长大。金麒生自幼家境殷实,母亲早亡,父亲在两年前因病去世,过去在如今是顺兴楼的位置开士多。他二人知晓彼此都是生长在城寨后,心底皆生出一抹亲切。
分食完一份艇仔粥,金麒生点了两杯冻奶茶,为从夏转秋的憋闷天气增添一抹清凉。
“今日卖粉仔应当已经将事情告知他跟着的大哥了。你这星期尽量不要出门,饮食家用我都会带回来,”金麒生一口气喝掉半杯奶茶,呼出一口凉气,“要是一切风平浪静,一周后你就可以出城寨找机会。”
燕吟春学着他的模样大口喝奶茶,却被冻得牙齿发酸。他也呼出一口冷气,身上打了个激灵,放缓了速度喝饮料。
“我知道了,”他一面招手叫老板买单,一边看金麒生嚼冰块。牙口真好,他莫名其妙的想,咬人一定很疼。
金麒生付过钱,领着燕吟春回家。回程他们从天台走,燕吟春轻捷地越过紧挨着的楼房之间的窄隙,绕过堆放着的废旧电器家具,在纵横交错的晾衣绳间穿梭。
夏天日长,到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但是常在天台玩耍的孩童都已经被家长叫回家去。燕吟春举目可见只有他与金麒生两个人,耳边听到回旋的风声,和略过城寨上空,即将降落在启德机场的飞机轰鸣。
天幕是一片灰蒙蒙的蓝,人在天光下也染上满身蓝色。金麒生远远地坠在后头,看着燕吟春年轻活泼的脚步。燕吟春腾身一跃,一个后空翻从两根晾衣绳上越过。他落在一张干净洁白的大床单后面,隔着细密的棉纱,看金麒生挺拔的影子。
燕吟春在祥兴楼的第一个夜晚睡得意外踏实。或许祥兴楼如它的名字一般,有一股祥和的力量。又或许是因为13-A这间房子干净舒适,住在隔壁的人也是新朋友而非生人,从而令他感到安心。
客厅餐桌上摆着一盘摇篮蛋吐司配煎培根,还有一杯牛奶,都已经快要冷了。燕吟春唤了两声“生哥,”见没人答应,便知他已经出门去了。
重新将早饭热过,燕吟春吃完后将水槽里金麒生留下的碗碟也洗了。无事可做,他将自己行李箱中的物品取出归置妥当,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午晚上金麒生都没有回来,隔壁的阿婆给燕吟春送了餐食,说是金麒生拜托她代为照顾几日。
城寨私井的水泵都藏于居民单位之中,从井里抽水到楼顶的水箱,再将水从楼宇外墙上接驳的水管送到各家。由于水压不稳,抽水困难,水泵一般在中午与半夜开启,每日总共只能供水几小时。
但这样的自来井水是城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金麒生开的兴云水利公司,从前有专业打井队一支。现在城寨水源供给趋于稳定,不再需要新井,二十余名打井队员们便负责起水泵的开关与水箱的维护工作。
兴云水利公司绝大多数雇员其实都是送水工人。由于城寨的高楼都没有电梯,而街喉都在地面,汲取食水,尤其是对于老年居民来说,是极为艰难的事。私人供水商因此雇佣大量送水工人,每日用桶为订了送水服务的居民送食水上门。
金麒生的日常工作是巡视他手里三十二口井的水泵与水箱情况,处理订水或退订的单子,调整送水服务以及水井管理与开关的人员与时间安排。闲暇时他会去济贫院的庭院里转一圈晒太阳,或是去社公庙里上柱香。
今日他的安排不同。
城寨中三合会有两大堂口,更兴旺的是和荣成,次之的是和庆义。卖粉仔的靠山大G是和庆义的“红棍,”性情暴烈,平生只听他兄弟“白纸扇”的话,连和庆义的龙头老大都不放在眼里。金麒生与和庆义的白纸扇并不熟悉,便去寻了这家堂口的“二路元帅”牵个线。
他约好二路元帅,白纸扇与大G晚间在东头村道的松发冰室见面。到了时间,四人都很准时,在门口相见。冰室内休闲的良善人家见到他们,纷纷买单走人,生怕惹上麻烦。金麒生安抚住一个吃不到冰碗正在哭的小女孩。
孩子的母亲认得金麒生,见到是他牵着她女儿走过来,心中的焦急便散了。他送她母女俩出门后,给冰室老板使个眼色。老板将推拉门关起来,挂上打烊的牌子。
来之前,白纸扇已经给大G说了一遍道理。卖粉仔做的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意图染指旁人的情人,说出来都丢和庆义的脸面。再说,为了一个跳脱衣舞的,有必要和金龙过不去吗?
和庆义的龙头不服和荣成的龙头已久了。两家在地产上势均力敌,和庆义却在私接城外自来水上失了先机,被和荣成占据大头生意。
此时正值本港政府人事变动,三合会的贿赂人员也要重新洗牌。借此机会若能一举占据城外水源,再联合金龙以及逼迫其他小私井拥有者加入,便能垄断城寨内供水哄抬水价。如此一来,和荣成便会跌落泥潭,城寨便是和庆义的天下。
大G不管那样多的道理,只记得白纸扇说不要和金龙过不去,给卖粉仔出头丢份。他想了想便答应了,四人的会面因此分外融洽,没有半点变故。
他们吃完冰棍,说了些闲话便散去了,昨日之事提都没提。双方心知肚明,这件事算是彻底过去了。
金麒生出了冰室,往天后古庙去。
天后庙与它自己颇为矛盾——一面它低矮破旧、年久失修,一面它又香火鼎盛、庄严神圣。
它与它所处的环境也相斥——它夹在两栋十四层的桂胜大厦之间,分明低伏在地表,却是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它与信众之间的关系更反复——它是块贵重之地,贵重到信徒在它屋顶之上架设铁网来保护它。但他它更是块轻贱之地,轻贱到来此处参拜的信徒回家后毫不为意地往它头顶的铁网上抛弃垃圾。
各种弃物积累,形成一片城市落叶。阳光穿过塑料叶片的间隙,将斑驳光影落在古庙开裂的陶瓦上。
金麒生跪在这脆弱的瓦下问姻缘。签是中签,签文也含糊,总而言之就是未来有变数,可能好,也可能不好,说了等于白说。
他叹了口气。
昨天的事情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燕吟春虽然颇有社会经验,但到底没有和三合会的人打过交道,并不懂得这一点。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就被金麒生一番危言耸听的话骗得搬进他的家中。
麻烦已经解决这件事,他并不打算立时就告诉燕吟春。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现在就说,若他想走,金麒生也没有理由拦。他想着昨日二人交谈算得上欢畅,更舍不得早早放燕吟春走。
但蒙骗一个十八岁的小少年,到底不像话。金麒生很是心虚,一时半会儿没面去见燕吟春。于是他没有回去,在空置的老人街临庭院的永发楼公寓里过了夜。
第二日他也不曾回去。到了第三日,他买了一提钵仔糕,回到祥兴楼。
燕吟春在他进门时正在拖地。见他回来,他扬起头露出个浅浅微笑。
“生哥,你回来了。”
“嗯。你歇着吧,洗洗手过来吃糕。”
燕吟春拆开放在餐桌上的袋子,见是钵仔糕,便选了一块红豆的吃了。
他没那么爱甜食,但他猜到金麒生这几天没回来应当是在处理他和卖粉仔的事,心里十分感激,便给面子地赞美道:“真的好好味!”
金麒生闻言笑了。他冲凉换身衣服出来,坐到燕吟春对面,插起一只椰浆的钵仔糕吃下。
燕吟春见他直奔椰浆口味,又想起他上回喝奶茶的架势,便知金麒生颇为嗜甜。于是他又吃了一只绿豆的,将其他更甜的口味留出来。
他观察金麒生的时候,金麒生也在观察他。这小子年纪虽小,却不爱吃糖,也是稀奇。但他对燕吟春并不了解,只好开口相问他的饮食口味。
出乎他所料,这一问竟起到破冰的效果。二人就着饮食聊了许久,其间燕吟春放松下来,与他细数班主曾经和他们描述过的各种美食。
班主原是佛山人,燕吟春说,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他吃过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大陆南北的,西洋的,东洋的,南洋的,他都知道。而我这辈子,都没怎么出过城寨,连本港都没有走全。”
“你往后去本港闯荡,见识自然会越来越多的。”
金麒生点燃一支万宝路,问燕吟春:“来一根吗?”
燕吟春原本唱戏要护着嗓子,从来不沾这等刺激性的物质。但他现在没有顾虑了,少年人总是好奇,便想试试。
“生哥,”他本想说你那支借我尝一口就好,又意识到这样太过暧昧怕金麒生多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想试试。”
金麒生将烟与火机都递给他,让他自己点。燕吟春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忙道不吸了。
烟被按灭,燕吟春还在咳。金麒生本要给他拍背,却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
他行事一贯是颇为坦荡的,欺瞒之事如同大石压在他心上。他看着燕吟春止住咳嗽后觉得好笑又觉得尴尬的面容,心下更是过意不去。
罢了,罢了。上次燕吟春的态度已经很清楚,再说二人已经交上朋友,强留也无益。
“燕氿,我和卖粉仔那头见过面,事情已经平了。”
他手里的烟吸完,又拿出另一支含在嘴里,并未点燃。尼古丁和焦油的香味使他镇定,使他头脑清醒。
燕吟春闻言喜形于色。
“真的吗?生哥,真是多谢你,多谢。”
金麒生自觉受不起这般谢意,却不好解释,只得点头,岔开话题道:“你若是想去本港玩,这周末青年中心有秋游巴士,早上七点出发,先到黄大仙,再到尖沙咀。”
燕吟春自是想去,还细细问了沿途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一日便在二人的闲话中度过了。
不同于金麒生预料的,接下来的几日燕吟春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来这少年对答应的事十分看重,这一个月都不会离开祥兴楼了。
经过几日的相处,他察觉燕吟春虽然行事老成,心性还是跳脱活泼,好奇心旺盛。
秋游过后,燕吟春十分开心。当晚他二人去影院观影,燕吟春扭头对他道:“生哥,我明日就出城寨了解了解情况,晚上会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金麒生点头答应了。
燕吟春的运气实在是好,他去得凑巧,刚好有片子正开机,需要群众演员。他高高兴兴上工,一天下来虽然疲累,但也喜悦。
日复一日,他出门找活干。有时候没戏演,他就蹲在一边看人家怎么演,在脑子里一遍遍过。回到祥兴楼,一般情况下金麒生都还没睡下。他便会对金麒生将他的见闻,和他讲自己对旁人演艺的理解。
燕吟春愿意与金麒生分享,是因为他已经在心里将其看做一位可靠的大哥了。他成长虽然坎坷些,但不至于不相信世间人情。当年班主是利用他,但也是好好将他抚养成人。戏班里的师兄师弟虽然彼此竞争,但也互助友爱,只是后来流落四方,这才断了联系。因此,燕吟春对他人的好意一向敏锐。
金麒生关心他的安全,关心他的健康,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就像是一阵春雨,或是一缕秋风,他如此柔和宜人,叫人不可能不亲近。燕吟春知晓金麒生与他实质上是金主与被资助者的关系,但金麒生对他的关心是真,使得他坚定了与他做朋友的心。
人与人的关系是复杂的,谁说金主与朋友不能是同一个人呢?
燕吟春本以为他和表演相关的讲述金麒生只是当普通聊天听听,谁知他竟然颇感兴趣,与他探讨起来。他高兴极了,兴趣相投,朋友便更能长久。
在燕吟春拿到一个有一句台词而且露脸的群众角色那天,他已经不知不觉在祥兴楼住满一个月。
“你对本港也熟悉了,”金麒生在早餐桌上对他说,手上推给他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租住在外面能少跑些路,晚上能早些休息。”
燕吟春在接过资助金与金麒生告别时,竟然有些不舍。
出了祥兴楼,站在大井街上,他往回望去——金麒生站在门洞里,正向他挥手。
燕吟春命中注定要出人头地,但他目前还不知道。现在的他正蹲在片场,等着演一个会出现三次的龙套。自他走出城寨,已经过了三个月。
他每周回去见一回金麒生,一来是维护二人间的友谊,二来是给金主汇报他事业的进展。二人交往频密,彼此之间的了解也更透彻。
金麒生察觉,燕吟春与他聊天时甚少抱怨。诸如在片场碰了钉子,或遇到讨厌的人,等等生活中的不如意他一概一笔带过,毫不在意。但就算只有三言两语,他讲述中无意识透露的对他人态度和意向的揣摩,又让金麒生明白他性格中机警敏锐的特质。
燕吟春出演的龙套是电视剧中一名女配角斯文腼腆的弟弟,两次出现都是在群像戏中做背景板,还有一回是在女配和女主吵架后正伤心时为她端水果进房。
因为他样貌合适,导演在女配与他单独的戏份中给了他一个特写。他也因为举止自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ng次数耽误拍摄进程,躲过了剧务的刁难。一日工作都顺利,燕吟春领了薪金与盒饭,高高兴兴回家。
这回的薪酬比以前多些,又快到与金麒生约好相见的日子。燕吟春略一琢磨,觉得应该给他买件礼物,对他这几个月来的支持表示一些谢意。
但是金麒生有钱有势,似乎什么都不缺的样子。燕吟春觉得对待这种人还是得务实些。香港夏天天热,家里多台电扇总是好的。
打定主意,他买了一台电扇,又扛着它爬了十三层楼去祥兴楼见金麒生。
“这么大一箱,真是辛苦你!”金麒生开门时见状大为震惊,赶忙接手,“快些放下来罢。”
燕吟春确实有些累,也没推辞,让他帮忙搬进了屋里。
“生哥,这是送给你的,”他往沙发上一瘫,微微喘着气,“是台电扇,拆开来试试看?”
“好,多谢你。”
金麒生迅速地将电扇拆封组装,插上电开启开关。他将电扇头对着燕吟春,让他好凉快些。
凉风吹拂,燕吟春感到舒服多了,脸上因为热而泛起的红也慢慢消退。金麒生倒了杯冰茶给他,他咕嘟咕嘟喝完,对金麒生笑道:“生哥别忙了,来吹吹风先。”
贪了一会儿凉,金麒生邀请他去逛庙街,顺道晚上去太平馆餐厅吃了招牌的瑞士鸡翼和乳鸽。二人喝了点冰啤酒,在马路牙子上漫无目的地走。
金麒生人看着斯文,话却是不少。他绘声绘色给燕吟春讲城寨里的老拳师王伯最近又给哪家打架的小孩接了骨头,开士多的邱叔退了休,潮州饼店的老周把铺子传给了女儿秀仪,养信鸽的阿亮那儿新孵出一批小鸽子。种种小事,桩桩件件,有些是因为做义工需要了解情况去调查来的,有些是他每天走街串巷耳朵里听来的。
燕吟春因为以前工作的缘故,和街坊邻里没有什么交往,对城寨的熟悉更倾向于对路线地段,而不是对人。现今有个内行中的内行与他细说,他自是听得津津有味,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是羡慕一些金麒生提到的人家的。他们有着亲密的爱人,和睦的小家,还有自己的一份工作。虽然不是事事顺利,人与人之间也会有摩擦,但还是互相体谅,热热闹闹在一起生活。
燕吟春决定从拥有一份稳定的事业做起,再一点一点构建他艳羡的生活。他坚信自己有朝一日是能做到的。
“下周要不要去一趟海运大厦?”金麒生说完城寨里的琐事,转头问他,“你做演员,得要一些好的行头才是。”
燕吟春想了想觉得有理,但又担忧那里的衣物太贵自己负担不起。他有些犹豫地看了金麒生一眼。
金麒生明白他的担忧,浅笑着道:“你不必担忧,这是你工作所需,自然包含在资助范围之内。”
说到这个份上,燕吟春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了。他应下来,和金麒生一起上了的士。
的士是开到燕吟春租住的公寓楼下。他请金麒生上楼坐坐,不料被拒绝了。
“我明早有事与人商谈,今天得早些睡,就不上去了。”
金麒生歉意地笑笑,与燕吟春道别。
燕吟春见他面带倦容,忽而觉得他是不是记挂着什么烦心事。金麒生和他相处时一贯是和煦而轻松的,哄得他都差点忘了城寨东区是个多么麻烦的地方。
“生哥,你近来好吗?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
他不确定金麒生会不会觉得他这样问冒犯。毕竟自己与他相识不久,而他从未透露过什么工作上的私事。
“麻烦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心烦罢了,”出乎他所料,金麒生十分坦诚,“是三合会的一个堂口找我,应该又是谈涨水费的事。”
燕吟春自是知道三合会的厉害,有些担忧。
“你…注意安全。”
“谢谢。此事我有把握,不妨碍。”
金麒生点点头,“你快回罢。下周我来找你,一起去海运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