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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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周一,姜淮请了个假,没告诉丛山,一个人坐地铁去考试。

考点在郊区,坐地铁换乘要两个小时,他前一晚没睡好,坐在地铁上昏昏欲睡。

包里是丛山送给他的钢笔,和用葡萄叶做的书签。

姜淮握在手里,觉得安心。

他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考场,站在人群里,也不显得突兀。

考生大多是在职人士,不少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聚在一起相互寒暄。姜淮孤家寡人,蹲在一边看花坛。

蜗牛是温吞随和的将军,蚂蚁是勤勤恳恳的士兵,慢吞吞地冲锋陷阵,最大的敌人是一株健壮的野草。

他觉得很有意思,看进去,脑内剧情大开大合,跌宕起伏,差点忘了考试,也不觉得紧张。

题目不算难,也不算简单,姜淮做得很快,检查一遍交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他走出考场大门,停车场门口花枝招展停着一排车,没有熟悉的特斯拉。

他的脚步放慢了一点,心里也沉甸甸的,觉得自己矫情。

他觉得热,又有点口渴,想买瓶水,走过拐角,发现丛山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手里拿着一瓶水,正在和小卖部老板聊天。

姜淮惊喜,又想表现得矜持,脸上浅浅的笑,脚步雀跃地走过去。

丛山余光看见姜淮,转过身看着他,把手里的水瓶递过去,笑着问:“怎么提前出来了?”

姜淮拧开瓶盖,喝一口水,说:“做完了,就交卷出来了。”

丛山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说:“考得怎么样?”

姜淮想了想,说:“还不错。”

丛山问他:“一般说考得‘还不错’的,都是在自谦。淮宝,你是不是?”

姜淮回答:“我不是,我愚蠢懒惰且有自知之明。”

丛山笑,说:“人生难得自知之明,淮宝活得很通透。”

这是姜淮曾经夸他的话,被他借花献佛,用在姜淮身上。

姜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丛山神叨叨地说:“我未卜先知,掐指一算,这里有朵桃花。”

夏末秋初的季节,哪里来的桃花?丛山不过是在逗他。

姜淮想了想,说:“尚晨告诉你的?”

丛山说:“不是。”

姜淮看了看四周,狐疑道:“该不会……这边真有什么反季桃花?”

丛山失笑,提示他说:“淮宝,你还记不记得假条是谁写的?”

姜淮糊里糊涂,想不起来。

隔了一会,他回忆起昨天的事。他们在农家乐里耳鬓厮磨一整天,他躺在床上做梦捡钱,让丛山替他给老板请假。

想到周末的荒唐事,他的脸一下子烧起来。

丛山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想起来,坏心眼发作,想要逗他,故意说:“想起来了吗,小桃花精?”

姜淮从头红到脚,低着头小声支吾,白皙的脖颈染上羞人的粉嫩,倒真是桃花成了精。

他支支吾吾,东张西望,转移话题:“你翘班来找我,会不会被扣工资?”

丛山笑:“淮宝,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回春堂老板?”

姜淮忘了这茬,不好意思地笑。

丛山揉揉他的头发,说:“阿元在坐诊,我来带你玩,淮宝不用担心。”

姜淮听见这话,快乐起来,眼睛里染上亮晶晶的色彩。

考场附近有一家远近闻名的素菜馆,丛山提前订好座位,带姜淮去吃。

老板脾气古怪,餐馆没有菜单,想吃什么自己去农田里摘,做出来的菜色全凭大厨心情。

两人在前台领了两个大铁桶,蹲在大棚里,一边摘菜,一边聊天。

姜淮问丛山:“你都吃到过什么菜?”

丛山说:“清炒莴苣,蒜蓉莲白和青菜豆腐汤。”

姜淮感叹:“那你运气好,能吃到大厨真正的手艺。”

越是简单的菜肴越考验厨艺,香辛料过多反而会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姜淮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候,吃到一道名菜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这家店老板懂经营,会做噱头,饕客云集,慕名而来。

丛山说:“这家大厨最拿手的是西芹腰果,淮宝如果吃到了,今天就去买彩票,下半生吃喝不愁。”

姜淮说:“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桶里的土豆和红薯全部倒进丛山的桶里,一转身,薅了满手的西芹,把铁桶塞得满满当当。

丛山忍笑,问他:“淮宝,你这样做,想让我吃什么?”

姜淮对答如流:“满汉全席。”

他指着土豆,说:“这是黄金瓜。”又指着红薯,说:“这是胭脂果。”他拍拍丛山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胡诌:“都是话本里西王母吃的东西,你有口福了。”

丛山忍俊不禁,被他的流氓行为逗笑。

姜淮毫无歉意,双手拎住细细的铁桶把手,深吸一口气,卯足劲提起来,去祸害另一垄芹菜。

丛山大惊,又怕他闪着腰,说:“大力水手,你给我站住。”

姜淮心里想着西芹腰果,没空搭理他,憋红了脸,摇摇晃晃地走了。

服务员帮他们接过铁桶,夹上号码牌送到厨房去。他们坐在凉亭里,悠闲地喝汽水,中午的阳光照在凉亭悬垂的金银花上,淡淡的光华,是鎏金的帷幕。

餐馆养的狸花猫蹭到姜淮脚下,姜淮蹲下身,伸手顺了顺毛,折了根狗尾巴草逗它玩,仔细看它的花色,脸上不自觉地笑。

丛山则在看他。

他的头发长长了,扎起来,短短的在脑后,像兔子的尾巴,几缕柔顺的发丝垂坠在颊边,映衬着他清秀的眉眼和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光彩照人,又散发出平和的光辉。

丛山想,他从没见姜淮向他要过什么,小小的一只狸花猫就能让姜淮开心很久。他唯一的贪心不过是满足口欲,带着一丝知情识趣地讨好,不为难他人也不为难自己。

说到底,姜淮是个敏感纤细的人。

想到这,丛山故意说:“淮宝,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姜淮抬起头看他,有点诧异,又有点好奇。他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草茎随着他的转身一动,正准备说话,下一秒,一道花影子朝着他扑过来。

姜淮不备,跌坐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接,不过眨眼之间,手臂上被抓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火辣辣的疼。

狸花猫扑到他怀里,叼住晃动的狗尾巴草,跳下去,落到地上,趾高气昂地跑开了。

丛山皱着眉,托住他的小臂,仔细检查伤口,说:“我带你去打疫苗。”

姜淮有些舍不得快要到嘴的午饭,但他察言观色,丛山脸色并不好,他没有反对,跟着他坐上车。

丛山带他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挂号缴费,回到诊室,发现护士正在给姜淮打针。

细长的针头扎进白皙的皮肤下,姜淮抿着唇,紧张地看着药水缓慢推进。

他像受惊的兔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乖巧得不像样。丛山看着,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

打完针要给伤口消毒,护士手重,浸湿双氧水的棉花压在伤口上,姜淮悄悄瑟缩了一下。

丛山看在眼里,对护士说:“我来给他清理伤口吧。”

护士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丛山取出行医执照,说:“我是医生。”

护士点点头,镊子放到托盘上,拿着一叠缴费单走了。

丛山坐到他面前,轻轻抬起姜淮的手臂,用镊子夹一块棉花,沾上药水,均匀地涂抹在抓痕上。

丛山的动作温柔,姜淮看他一眼,发现丛山也在看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姜淮心虚,笨拙地启开一个话题:“那只狸花猫……有点活泼。”

丛山放下镊子,撕开纱布,贴在伤口上,说话开门见山:“淮宝,你为什么不躲?”

姜淮抿着嘴,不说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丛山早已明白原因,只是想听他亲口说。

丛山说:“撞到我身上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次运气好,只抓伤了胳膊,如果下一次抓坏了眼睛,怎么办?”

姜淮说:“那只是……我的下意识反应而已。”

丛山挑眉,戳穿他的谎话:“下意识反应不是躲开吗?淮宝,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姜淮说不出话,被他说中心事,脸羞煞人的红。

丛山心里的郁结消散,又有点快乐。他以一种奇妙的第三人视角置身事外,发现他们果真两情相悦,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可以舍弃。

这样的不理智不会令人烦恼,反而带着相伴一生的希冀。

丛山探身,亲亲他的眉角,说:“淮宝,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他们进展太快,这段恋爱过于顺利,姜淮不肯轻易答应。

丛山看着他的表情,循循善诱:“你搬过来,我可以照顾你,橙玉生也可以陪你一起玩。”

姜淮有些心动,还是没有回应。

他低着头,颊边的碎发垂下来,丛山伸手,替他轻轻挽在耳后。

姜淮悄悄看丛山,他的神情认真,没有一丝轻佻。

隔一会,姜淮轻轻点头,说:“我今晚想吃西芹腰果。”

丛山轻轻一笑,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发心。

姜淮脸热,红云半天不散。

丛山说:“我们待会就去逛菜市场。”

这句话烟火气太重,即使姜淮是得道成仙的高人,也忍不住跌下仙宫。

但他快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红着脸,轻轻应一声“嗯”。

同居后的姜淮,每天雀跃得如同没有烦恼。

丛山每天接他下班,回家的路上会路过菜市场,两人互相买对方喜欢的菜。姜淮喜欢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丛山由着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做的饭从不重样。

有时候丛山加班,姜淮提前回家做好晚饭,然后在阳台上晒被单,看橙玉生扑扇着翅膀游泳。

快乐似乎变得很简单,就像肥皂泡,轻飘飘的,太阳下泛着耀眼的光,姜淮伸手就能抓住。

丛云回了淮港,没有再找过他麻烦,姜淮乐得清闲。倒是丛山变得忙碌起来,书桌上总是放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姜淮有一次无意看见,发现是一份合同,上面写满专业术语,似乎和丛家和秦家都有关。

他好奇丛山为什么会和秦时扯上关系,但他知道非礼勿视,丛山不说,他也不问。

江城的秋来得迅疾,几场冷雨一下,姜淮就穿上了针织毛衣。

丛山不怕冷,仿佛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衬衣。

周五,姜淮打算回一趟淮港,给姜演开家长会。

丛山问,要不要陪他回去。

姜淮迟疑片刻,说,不用。

丛山没再问,隔了一会,起身去书房,拿一个盒子给姜淮,让他代为问候伯母。

姜淮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是现下时兴的款式,价格不菲,两百万错错有余。

丛山早有准备。

姜淮有些难为情,轻声说,谢谢。

丛山揉揉他的头发,没有多说,也不逼问。

姜淮知道丛山的性情,他不主动提,丛山绝不过问他的私事。

周六,姜淮坐最早的一班动车回淮港,到家时间正好。

他敲门,王秀苗开门。虽然他提前说了会回来,但看见王秀苗出现在门后,他还是有点意外。

王秀苗看起来很精神,穿着发白半旧的毛衣,袖子有点短,露出一截骨瘦如柴的手腕。姜淮瞟一眼,上面没有淤青和伤口,也没有贴着膏药。

王秀苗大清早还去菜市场买了一大桌菜,厨房里的高压锅“滋滋”地嘶叫,正在炖番茄排骨。

王秀苗说:“你初中同学中午要来吃饭。”

姜淮疑惑:“谁啊?”

王秀苗说了个名字,姜淮觉得熟悉,想了想,想了起来。

那个人当时是他们班上的刺头,后来因为打架进了少管所,出来后没再读书,一直在混社会。

他从小身宽体胖,他们管他叫胖头。

听说,胖头现在是地下高利贷的老板,姜德生的债主。

姜淮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去年在初中同学会上。他的眼神一直往姜淮身上瞟,姜淮想不注意都不行。

王秀苗偏偏选在今天请他吃饭。

姜淮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没有说话,内心却如同一盏飘在海面的孤灯,发出昏暗的光,晃悠着卷进浪潮中,渐渐沉入海底,悄无声息。

中午,胖头来吃饭,姜淮给他开门。

他长得圆头圆脑,满脸油光,啤酒肚凸出来,大金腰带嵌进肉里,紧紧勒住。

姜淮打量他几眼,他很富态,宽头大耳似有佛相,看起来不像谋财害命的人。

他给王秀苗买了很多补品,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姜淮伸手去接,手背被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

胖头朝着他乐呵一笑,神情油腻。

姜淮觉得不适,放下补品后,去洗手间洗手。

一顿饭,王秀苗一直在给胖头夹菜,嘘寒问暖,一锅排骨尽数进了胖头的肚子。姜淮夹一块鱼排,剔除鱼刺,放进姜演碗里。

姜演埋头吃饭,闷声说:“谢谢哥。”

姜淮笑了笑,又夹了一块,剔除鱼刺,放进他碗里。

鱼腹刺少肉嫩,姜淮毫不客气,全部夹进姜演碗里。

他们兄友弟恭,气氛融洽,王秀苗和胖头显得格格不入。

王秀苗在一旁小心翼翼开口:“大宝,你好久没和你同学见面了……要不要聊两句?”

姜淮头也不抬,声音冷淡:“请自便。”

胖头黑了黑脸,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王秀苗赔着笑:“他今早才回来,有点累……来来来,小肖吃菜。”

这顿饭谁都没有吃得尽兴。

吃完饭,王秀苗洗碗,让姜淮送客,姜淮不情不愿地送胖头下楼。

他送到楼下,坚决不肯再迈一步。

“你随意,我先回去了。”

胖头叫住他:“姜淮,我们这么久不见,你陪我说说话呗。”

姜淮没理他,转身往楼上走。

胖头点燃一支烟,说:“你爸在我这可欠了不少钱。”

姜淮上楼的脚步顿了顿,他在台阶上站了一会,转身下楼,站在角落里,双手抱臂,冷眼看着胖头吞云吐雾。

胖头说:“要我说,你还是初中时最带劲。谁都看不上,看起来没有脾气只会咩咩叫,真要生起气来,比谁都辣。”

姜淮“哦”了一声。

胖头有些惋惜,忽然说:“你妈算盘打得不错,我和你结婚,你爸的债就两清了。但是你爸欠了两百三十万,你还值不了这个价钱,有点可惜。”

姜淮没生气,挑挑眉,说:“哪里多出来的三十万?”

胖头抖抖烟灰,说:“你别不信。”

姜淮说:“你把借条给我看。”

胖头掐灭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借条。

姜淮翻了翻,最小面值两千,最大面值四万,无一例外签着姜德生的名字。

他眼也不眨,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里。

胖头扬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你!”

“民间借贷最高利息一般不超过年利率24%,”姜淮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可以和我去法庭上试试。”

胖头扇他的动作硬生生停在空中。

姜淮说:“你要是再借钱给姜德生,我把你和他一起送进去。”

胖头恶狠狠收回手,胸口剧烈起伏。

姜淮不再说话,转身上楼。

姜淮回到家里,王秀苗坐在沙发上,一看见他走进来,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

王秀苗满脸堆笑:“谈得怎么样了?”

姜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谈崩了。”

王秀苗的脸色立马变得苍白:“那你爸欠的钱怎么办……这一大家子还要靠他养呢……”

“妈,”姜淮打断她,“我谈恋爱了。”

王秀苗不说话了。

姜淮从包里拿出丛山送的手镯,递给她。

“这是他送你的。”

王秀苗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妈,我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帮姜德生还一辈子赌债。”

他说着,肩膀垮下来,内心弥漫起一阵深切的无助。

王秀苗取出镯子,放到阳光下细细打量,阳光透过,一片莹润清亮的绿光。

姜淮明白,她在估价。

他一时不能言语,站了一会,进屋找姜演,带他去开家长会。

他们打车到学校,班长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像迎宾小姐,给家长指路。

姜淮顺着指示坐到第一排,旁边坐着年级第一的妈妈。

姜演站在门口,没有和同学聊天,独自一人趴在栏杆上,看楼下的人打篮球。

姜淮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

上课铃响,老师讲场面话,姜淮收回视线,悄悄翻姜演的月考试卷。

翻到他的语文答题卡时,姜淮的动作顿了顿。

作文题目是《家中趣事》,姜演只写了一句话。

“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姜淮看细分表,不出意外,姜演的作文得了零分。

他合上试卷,把所有的试卷和作业本对齐摆好,收进桌盒里,心里沉甸甸的。

开完会,姜淮在门口找姜演,两人并肩往校外走。

姜演悄悄打量他的神色,姜淮没有生气,神情轻松平和。

姜演有些纳闷。

两人走到校门口,姜淮看着校门口往来不息的车流,突然对姜演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演还没反应过来,姜淮已经伸手拦住一辆车,带着他坐上去。

司机问:“老板要去哪?”

姜淮说:“政大老校区。”

司机应下,松下手刹踩油门。

姜演纳闷,问姜淮:“我们去政大做什么?”

姜淮朝他眨眨眼睛,卖关子:“去吃美食,放松放松。”

出租车开进政大老校区,停在半山腰的教师宿舍区。

姜淮付钱,带姜演下车,从门口的信箱里摸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严夫人今天穿了一身靛蓝色绒布旗袍,领口处镶嵌银色的小巧盘扣,用白线绣着玲珑的花枝。她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块干净的白纱布,她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尺,正在一寸一寸地碾磨。

旁边放着一个三层木架,最上层放着一个竹筲箕,晾晒着干桂花。

姜淮走过去,轻轻喊:“师母。”

姜演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严夫人惊喜地回头,站起来,牵起他的手:“你怎么回来了?”

姜淮笑:“我回来替我弟弟开家长会。”

严夫人点点头,又看向姜演:“这位是?”

姜淮介绍:“这是我的弟弟,叫姜演。”他说着,又看向姜演,“姜演,这是我师母,姓严。”

姜演瓮声瓮气,局促地喊:“师母好。”

严夫人应一声,看着姜淮,嗔道:“你带弟弟来,也不提前告诉师母。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姜淮偏头,看了看白纱布里的藕粉,说:“没事,我来做。”

严夫人还没说话,姜淮已经提起纱布四角,兜住藕粉,往里走。

他边走边说:“姜演,过来给我打下手。”

姜演局促地跟在他身后,同手同脚地走进厨房。

姜淮打算做藕粉桂花糖糕。

他把藕粉倒进玻璃罐里,让姜演拿两个碗,加水调兑藕粉,往干桂花里加一勺蜂蜜,慢慢腌制。

姜淮取出模具,铺上保鲜膜,刷一层油,把面糊倒进去,用木勺拌匀抹平,放在锅上隔水蒸。

严夫人沏了两杯柠檬茶,放在小木托盘上,端进来放在流水台上,轻声走出去,悄悄掩上门。

姜淮端起来,喝一口,好喝得眯起眼睛,笑出两个酒窝。

姜演沉默地站在一旁。

姜淮余光瞥见,抬手招呼他:“你也来尝尝。”

姜演摇摇头,没有动,眼睛盯着蒸锅下的火苗。

姜淮放下水杯,把蜂蜜桂花均匀地淋在藕粉糕表面,盖上盖子,开小火慢慢煨。

“我读硕士时没钱,就经常来老师家蹭好吃的,”姜淮突然开口,“师母厨艺好,性格随和,老师为人虽然严厉,但总体平易近人,你不用拘束,就跟在家一样。”

姜演没说话,隔了一会,粗声粗气地“嗯”一声。

姜淮掐着时间,关火脱模,用刀切出一小块,放进小瓷盘里,递给姜演。

“来尝尝。”

姜演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块,点点头,说“好吃”。

姜淮也尝了一块,糕体凝结如胶,色泽鲜润如红玉,蜂蜜清甜,带着桂花的回甘。

他满意地笑起来,把糕点切块装盘,哼着小调清理厨具。

姜演看着他忙碌,心里百味杂陈。

隔一会,姜淮听见他轻声说:“哥,对不起。”

意料之外的话,姜淮的动作顿住。

他没有回应,姜演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姜淮眼眶发热,隔一会,他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的,这次没考好,下次继续加油。”

姜演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姜淮没说话,等着姜演说。

“哥,你以后……别回来了。”

这句话似有千斤重,姜演说得费力,姜淮也快接不住。

他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他们心知肚明。

隔一会,姜淮转过身,红着眼睛揉了揉姜演的头。

姜演说:“哥,对不起。”

姜淮答非所问,笑了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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