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迹可寻

精彩段落

胡冕坐在床上愣神,还是决定先吃早饭。

汪磊问他怎么想的。

胡冕没怎么想,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坚持自我的人。

他才过完二十四的生日,大把的青春年华,演艺事业刚刚开始。

满打满算,他都还没挣几年钱。

圈子里那么乱,多少不干净的事,凭什么他胡冕要为了狗屁的道德底线放弃大好前途。

“怎么想的?我还能怎么想?”胡冕卡了半天才闭着眼说:“认错呗。”

汪磊跟着一块犯愁,半天也开口说:“也没别的办法了,林影帝喜欢你,光这一点你就占着好了。”

胡冕半天才木讷的说:“是啊。”

然后又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汪磊:“他为什么就,喜欢我?”

汪磊没说话。

胡冕有些烦躁的把胳膊盖住眼睛:“他结婚了啊……不是已经有斯嘉姐了吗?”

“……男人嘛。”汪磊讪笑一下:“影帝也是要沾荤腥的。”

“我要是当初知道他喜欢男的,死都不会说一些崇拜的话。”胡冕感慨了一句。

正式的工作从下个月开始,他跑去市中心买了林觉先喝着顺口的咖啡心里打了腹稿去了平日的公寓里。

胡冕有钥匙,犹豫半天还是决定敲门。

过了半分钟里面有人走过来,还嚷了一句:“来了来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却又不是陈姐。

推开门胡冕看到了港星陆风霞。

胡冕往里面走,忙喊了一声“风霞姐好”。

“生日快乐啊小胡。”

陆风霞快五十了,风韵犹存,是圈子里的老前辈。

当初他爸那一辈的人就没有不说陆风霞人美戏好的。

“我……”胡冕愣了半天像个客人一样拘谨的往里走,然后说:“我来找觉先哥。”

往里走才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是前段时间在电影节靠一部文艺片拿了奖的楚民。

胡冕没有料到林觉先的公寓里来了这么多人。

他手里就提着一瓶咖啡,难免尴尬。

“楚导。”胡冕走过去跟人打招呼。

楚民笑眯眯的也先和胡冕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胡冕看了一圈,没发现林觉先。

“我哥不在吗?”胡冕坐在沙发上问。

“觉先在书房。”楚民说完又问:“生日礼物还喜欢吗?”

“……啊。”胡冕没弄明白:“什么礼物?”

“昨儿我们的大影帝不是给你庆生了吗?”楚民靠在沙发:“没把礼给你。”

胡冕宁愿昨晚林觉先没来送那个礼,不然他也不至于现眼现到人家眼跟前。

但有一说一,胡冕昨晚着实没有收到任何东西。

“收到了。”胡冕硬着头皮说:“还……挺喜欢的。”

这间公寓只有一层,但大得离谱。

胡冕转弯去了林觉先的书房,敲门。

里面的人说进,胡冕才进去。

林觉先穿着深色衬衫,抬眼看到胡冕的时候很明显心情没那么好了。

“我没想到家里来了客人。”胡冕僵硬了一会才自顾自开口。

林觉先没说话。

胡冕走过去把咖啡放在了书桌上。

房间很暗,胡冕觉得压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变得这么难堪了。

自从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在双方都不说破的情况下建立之后,林觉先就在这边租了公寓。

胡冕再没去过原来那栋满是宋斯嘉痕迹的宅子。

“我当时喝多了。”胡冕像是在做检讨:“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口不择言……”

“怎么就不能是吐真心?”林觉先问的时候转动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其实胡冕自己都觉得可笑,以前林觉先是不戴婚戒的。

后来背地里跟胡冕搞到一块去了却又带上了跟宋斯嘉的婚戒。

也不知道是在骗谁。

林觉先站起来,出了书房,胡冕就在后面跟着。

陆风霞见两人出来了立马提议说是手痒要来几局麻将。

胡冕夹在几位圈内大佬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

这会就是陆风霞说要去飙车他也只能陪着。

林觉先陆风霞和楚民在胡冕念高中的时候就有过很多次合作,被人称作是冲击金奖的三座大山。

公寓自带了被改造成棋牌室的阳光房,胡冕提着麻将盒把麻将机给启好了。

林觉先原本脾气就捉摸不定,胡冕根本没指望短时间内能把这位主给哄好。

只希望这位手握重权的老板别一气之下把他给封杀就行。

胡冕牌技极好,但心不在焉。

陆风霞念叨着圈里的那些事和自己才上了初中的二女儿。

风向骰扔到了胡冕,他往常要是做庄就大杀特杀只求一个爽字。

胡冕这局牌又实在好,两个九筒,三条和五条各又一个。

胡冕下意识祈祷自己摸个四条就直接胡牌结束了这局。

不知道是不是胡冕祈祷有用,还真让他摸着了。

刚想推倒直接胡的时候,胡冕又想讨林觉先开心。

“弃了弃了。”胡冕把四条扔了出去。

牌打了一下午,胡冕就没让自己赢过。

一局牌把陆风霞这个知名港星跟金奖导演笑容满面。

但胡冕真正想哄的人却并没有任何表示。

“我算是看出来了。”陆风霞喝了口茶打趣道:“小胡你这是给觉先送牌呢?”

“要我说,奉承人也讲一个不露声色吧!”楚民揶揄他:“这谁看不出你这点想巴结影帝心思?”

胡冕也不反驳,只是笑了一下。

这个下午陆风霞和楚民算是玩得开心了,但胡冕还是摸不定林觉先的意思。

等那两尊大佛走了之后,胡冕也不知道有什么话题可跟林觉先聊的。

公寓这边隔音效果极好,林觉先坐在沙发上看书。

胡冕愣愣的站在玄关的位置。

“坐过来。”林觉先抬头看了胡冕。

胡冕靠了过去看清了林觉先手里的书,专业类书籍都让人看不太懂。

林觉先衬衣解了几颗扣子,一副居家姿态。

胡冕心一横坐在林觉先腿上,低着头把之前想的用来道歉的话一股脑全说了。

林觉先没有表态。

很快,胡冕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很用力,到了让人不舒服的程度。

“痛。”胡冕挣脱了一下,没挣得开。

林觉先低头亲了胡冕的嘴唇,刚开始还算克制,到了后面近乎鲁莽。

胡冕象征性的推了几下,很快又悲哀的意思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林觉先扯掉了胡冕的上衣,用手碰了他紧实的小腹。

胡冕不喜欢被压制的感觉,也由衷厌恶这种屈居人下的姿态。

林觉先的手点在胡冕的肋骨上,往上是胸口的位置。

公寓的窗帘没拉,整个房间都亮堂得不行。

龌龊好像无所遁形。

胡冕忍不住轻微颤栗,他有时候觉得要是林觉先对自己好一点说不定还会让这场交易没那么丑陋。

但是,这个人眼神分明冰冷,动作也谈不上温柔。

“胡冕。”林觉先停了下来:“我不随便给人机会。”

胡冕闭着眼,努力平复喘息,舔了嘴唇才发现被林觉先弄出血了。

“是你自己走到我身边来的。”林觉先说话的语气像是警告。

胡冕很久才嗯了一声。

胡冕过完了八月的生日之后公司用这个名义给他举行了粉丝见面会。

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他立一个接地气的人设,所以整个活动互动量特别大。

从早上七点一直到下午胡冕都被摄像头笼罩着。

等回到酒店之后汪磊找过去问胡冕有没有档期。

“这个月还好,下个月有个访谈。”胡冕靠在床上吃蛋糕,没敢多吃。

“访谈可以推后啊!”汪磊把手机上的一档综艺给胡冕看了:“你只要八月中旬到九月初有时间就行。”

胡冕低头看了主要信息,汪磊说的这个综艺挺有名气的,现在已经在出第二季了。

“你疯了吧?”胡冕把手机扔了回去:“这个综艺现在话题度那么高,节目组凭什么请我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知道这次去的都是什么人吗?要么带资进去,要么自带流量……还有几个是国家级演员。”汪磊苦口婆心:“出场费都是次要的,等下半年上了之后它稳爆啊!”

胡冕这几年发展得可以,但倒也没有飘到觉得自己能大腕到参加这个综艺。

“我们去约可能是有点困难。”汪磊是个人精:“但你看看投资方,新江传媒!”

胡冕往下翻手机屏幕,果然是新江传媒。

是林觉先的公司。

“胡冕,多少小演员昙花一现之后就沉到底下去了。”汪磊喝了口水:“你现在风头正盛不觉得,等到了三十脸垮了跑去直播间带货赚几个钱的时候就知道你磊哥有多为你打算。”

“……”胡冕琢磨了一会:“林觉先三十五也没见着垮啊!”

“废话,林觉先是林觉先,他能一样吗!”汪磊跟个老妈子一样气急败坏。

胡冕拿上车钥匙打算往外走。

“你干嘛去啊祖宗!”汪磊顺了口气问。

“找我金主爸爸要资源去!”胡冕带上口罩念叨了一句:“当鸭子的都没我这么勤快。”

胡冕自己开的车,路上跟陈姐通了电话。

陈姐告诉他林觉先在原来那套郊区别墅。

胡冕其实不乐意去那,因为那边是林觉先跟宋斯嘉的婚房。

胡冕只要看到那里的东西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烂人,又便宜又下贱。

犹豫再三,他还是把导航定位了过去。

胡冕把车停在了别墅区的外围,下了车后他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的往里走。

摁过了门铃,没什么反应,胡冕又摁了第二次。

开门的不是林觉先,但这人胡冕也认识。

是吴江。

林觉先公司旗下的艺人。

早年出道的时候就一直自诩为林影帝的迷弟。

胡冕扯了一下嘴角,心里暗骂林觉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你来做什么?”胡冕说话带刺,难免不好听。

反倒是吴江好脾气的回答:“我来找林总谈事。”

“林总还在书房。”吴江笑了一下:“现在不方便见你。”

胡冕觉得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他一定要找人把吴江这傻逼捆麻袋里暴打一顿。

换了鞋往里走,胡冕刚好碰上林觉先从二楼下来。

林觉先穿了一套休闲装,衣袖挽到手腕的位置。

胡冕视力很好,很远就看见了林觉先微微弯曲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林觉先的手很有男性的美感,骨节恰到好处,手背有淡紫色的血管。

戒指不花哨,也不喧宾夺主。

但胡冕不喜欢,那个戒指让自己的存在像一个笑话。

他和吴江一样可悲。

吴江看到了林觉先下来,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喊了一声:“老师。”

胡冕听得心里恶心只想骂吴江一句“你装什么装”。

林觉先没有看胡冕,只是走到吴江面前说:“我会考虑的。”

吴江的笑容属于很干净的那款,当初他也是靠这一部校园剧小有名气,此后一直坚持这个路线。

胡冕懒得搭话,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吴江告辞前对林觉先说:“林老师不用送了。”

胡冕觉得好笑,人家也没说要送你啊,也不知道搁那客气个什么劲。

吴江走后整个空间就变得压抑,就好像来自林觉先全部的压迫感都堆积在了胡冕一个人头上。

“他来干什么?”胡冕最后还是问了。

林觉先和胡冕大概有五米的距离,他没有回答胡冕的问题,而是反问:“那你呢?”

胡冕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只是说:“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

想了想又补充到:“虽然我自己也不怎么样,但是我烂跟他烂不冲突。”

林觉先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胡冕的脸被一部分阴影笼罩。

胡冕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但又不想示弱。

“你这次来想要什么?”林觉先用手盖住了胡冕的头。

胡冕不太喜欢这样,这让他觉得只要林觉先一用力就可以把自己按倒。

“吴江想上瑜楚卫视的综艺,”胡冕努力让自己在林觉先面前抬起头:“但是他自己又不够格,所以想让你帮忙,对不对?”

林觉先没说话。

胡冕知道林觉先不说话就是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那个机会我也想要,”胡冕没有眨眼,他也不绕弯子:“你给他还是给我?”

胡冕总觉得林觉先笑了一下,不明显到了微不可查的地步。

然后林觉先用拇指按住了胡冕的下嘴唇,摩挲了一下。

如果胡冕会来事的话就该明白这个行为暗示着什么。

不是不可以,但胡冕不太想在这里。

这栋宅子胡冕第一次来是十来岁的样子,林沐晨那会还没出国,她带胡冕过来吃晚饭。

当时林觉先就是已婚,当时胡冕仰慕这个人到了极致。

算下来不过七年,短短七年胡冕觉得自己妥协了太多。

他闭着眼,站起来攀住了林觉先的肩,去啄吻他的嘴唇。

林觉先没有闭眼,被吻了一会才用力推了胡冕。

胡冕被推到刚才吴江坐过的地方,头撞到了沙发的骨架,疼得嘶了一声。

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林觉先就把他再次覆盖住。

胡冕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他被迫弓起身子。

林觉先的手掌从胯骨的位置往上摩挲,一直往上只到圈住他的胸口。

胡冕低头又看到了林觉先的手指,他闭上眼还是忘不掉林觉先的婚戒。

“……把戒指取下来吧。”

“求你了。”

开口之后才发觉自己声音颤抖。

胡冕其实想说的是,换个地方吧,去哪都行,随便找个宾馆把自己上了都比在这套宅子里合适。

但他没资格,所以只问能不能摘掉戒指。

林觉先身上的热意透过布料带着性暗示往胡冕的身体游走。

但其实,胡冕觉得这个人是凛冽的,很难从中汲取到温暖。

防盗门边的液晶显示器亮了,胡冕挣扎了一下爬起来去看是谁。

“斯嘉姐回来了。”胡冕有些难堪的转头对林觉先说。

等胡冕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躲到了一楼的电脑房里。

他把房间反锁,头靠在柜子上,整个人蜷缩着身体。

没有穿上衣,有些冷。

胡冕用手撑住自己的头,开始大口呼吸,好像频率稍微慢一点就要窒息而死。

外面好像有宋斯嘉说话的声音,他不知道林觉先在和她聊些什么。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林觉先一定要把自己拴在他身边。

胡冕的手慢慢下滑,碰到了自己的耳钉。

像是想发泄一样,他把耳钉生生从耳朵上拽了下来扔到地上。

这些动作让他精疲力尽,胡冕躺在地上,胸廓因为呼吸微微起伏。

等到林觉先用钥匙开锁进来的时候胡冕还躺在木制地板上,闭着眼。

“她已经走了。”林觉先停在了胡冕身边。

很久,胡冕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他不想睁眼,胡冕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我们……”胡冕终于敢看着天花板问:“还要继续吗?”

林觉先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没有料到胡冕会这么说。

他碰了胡冕的眼睛,然后说:“那个综艺给你。”

胡冕点了点头,又说:“谢谢。”

尾音被压着都听不见,嗓子哑得不行。

胡冕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认真的问林觉先:“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

“不哭了。”

林觉先说完胡冕才意识到自己有一滴眼泪淌到了发根里。

胡冕和汪磊把访谈节目放在了综艺的前面。

访谈的主题围绕着新生代演员转,胡冕对于这种东西侃侃而谈不是问题。

主要是嘉宾让他不爽,吴江和汤恩娜。

汤恩娜没什么问题,胡冕反感的是吴江。

倘若坦坦荡荡的做事也就罢了,偏偏吴江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非要给自己营造一个小白花的人设。

胡冕因为访谈的问题彩排前一天睡得不是很好。

在单人化妆间里看了几眼稿子,找了汪磊:“磊哥,给我拿杯美式吧,我太肿了。”

汪磊左右瞅了瞅,心里着急,数落了胡冕几句就跑出去买了。

就跟掐着表一样,汪磊前脚刚走,汤恩娜后脚就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胡冕站起来问她。

汤恩娜穿了一件拼接的牛仔裙,身材勾勒得很好。

胡冕到底是个男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好看吗?”汤恩娜坐在了胡冕对面的化妆台上。

胡冕笑了一声,说:“嗯,好看。”

“怎么不去看看稿子?问题都备好了?”胡冕问她。

“没准备好。”汤恩娜用手勾了勾自己的头发:“但又觉得我要是不过来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您这话说的,”胡冕有些尴尬:“就跟访谈结束之后我立马就死节目组外的马路牙子上了一样。”

汤恩娜被逗笑了。

化妆间安静了一分钟的样子,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汤恩娜突然扯了胡冕的领带,胡冕怕小姑娘摔下去,就顺势往那边靠。

“胡冕,你躲我做什么?”汤恩娜的鼻梁好像就在胡冕眼前。

妆面精致,睫毛很翘,香水的味道恰到好处。

胡冕喉结动了一下,偏头说:“没躲你。”

“是不是因为生日会那天我亲你了?”汤恩娜用手碰了胡冕的脸:“我当时没忍住,对不起啊。”

这句对不起真是没听出什么反省的意思。

“姑奶奶,真没躲你……”胡冕抓了抓头发:“我知道你那会喝多了,不受控制。更何况我们一个公司的,得按章程办事……也没机会发生什么是不是?”

汤恩娜的珍珠美甲在胡冕脸上轻轻划了一道。

胡冕真心觉得现在的姑娘都他妈属狐狸,勾引人起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汤恩娜看着胡冕的反应,还算满意的笑了,她告诉胡冕:“只要你愿意,我们俩就有机会。”

胡冕没说话。

汤恩娜没有说话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汤恩娜真的是非常漂亮。

胡冕脑子里全是空白,没注意就让汤恩娜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嘴角。

胡冕想想差不多四五年没谈过恋爱了。

公司不允许谈,但私底下艺人被抓包的一抓一大吧。

如果非要挑一个喜欢的,胡冕觉得,汤恩娜真的很合适。

胡冕闭了眼,眼前闪了一下,突然全是那天在林觉先家自己裸着上身的场景。

然后是林觉先的手,林觉先很淡漠的眼神。

每一次林觉先类似于施暴一样压制性的吻,每一次胡冕都能记起来。

为什么是林觉先?

胡冕有些死机,非要形容那种感受就像是原本运行得很好的程序突然卡入了一个不知道长度的BUG里。

BUG来得太突然了。

就像写在了胡冕的基因链上,毫无理由又不可抗拒。

胡冕推开了汤恩娜,一只手摁着太阳穴,有些艰难的开口:“算了吧,我不是很想……”

汤恩娜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抱歉啊。”胡冕说。

汤恩娜背上自己的包,仿佛觉得胡冕有趣:“没什么好抱歉的。”

有人敲了门,胡冕以为是汪磊,有些虚弱的说了“请进”。

那人推门而入,居然是吴江。

胡冕看清楚是谁之后无比后悔接了这个工作。

汤恩娜看着吴江挑了挑眉,然后朝胡冕来了一个朋友间自然的飞吻,她说:“走了。”

胡冕恩了一声。

吴江穿了一件白色西装,如果胡冕不认识这傻逼一定会觉得他就是演艺圈内少数的不染纤尘的陌上公子。

而胡冕见过这傻逼缠着林觉先的样子,不管怎么样都喜欢不起来这个人。

“你还真是招人喜欢。”吴江靠近了胡冕放下一块蛋糕:“我助理自己做的,你尝尝?”

“减肥,吃不了奶油。”胡冕没看那块被吴江放在化妆台上的蛋糕。

“没有奶油。”吴江笑了笑。

胡冕低头去看,发现还真他妈没有奶油。

“没奶油也不吃。”胡冕现在浑身上下方法都插满了“快滚”两个字。

可惜吴江就像是听不懂话。

“哦。”吴江笑了笑:“你很讨厌我?”

“没有。”胡冕回答得很快。

“是吗?”吴江自顾自的坐在了胡冕身边:“可你的表现不像是不讨厌我的样子。”

“对!真的很讨厌你,你怎么就能那么烦呢?”胡冕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说?”

吴江可能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才开口说:“你以为你算什么?”

胡冕太阳穴的神经突突跳,他怕自己跟人在化妆间跟人干起来。

明天一早直接就热搜见面了。

“没了林老师,你什么都不是。”吴江说完站了起来。

胡冕坐在座位上,打心里觉得吴江就跟俯视谁一样。

胡冕从来没觉得自己多高贵,但吴江也绝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你好不好笑啊吴江?”胡冕站起来,稍稍比吴江高一点:“大家既然都是想往林觉先床上爬的人,你又何必跑我这来冷嘲热讽?”

吴江气得眼皮发抖,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胡冕你真的恶心。”

“对,我恶心,我承认啊!我说过我不恶心吗?”胡冕把化妆台的蛋糕扔垃圾桶里空出了一块干净地方,然后坐了上去:“怎么?你这么气急败坏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的林老师没给你上那个综艺的机会?你知道为什么没给你吗?”

“因为他给我了。”

“那为什么他给我不给你呢?”

“因为我跟他睡啊!”

胡冕故作惋惜拍了拍吴江的肩:“你再想想,为什么他睡我不睡你呢?”

“是不是你在床上留不住人?”

胡冕笑了一下:“你的林老师乐意睡,你管的着吗?”

汪磊进来得正是时候,他端着美式一眼就看到了胡冕的对家。

“哎呦,瞧瞧,我这就一杯咖啡,也不知道吴老师在这——”汪磊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冕打断了。

“人家是什么品种的白莲花啊,能喝咱这破美式?”胡冕端了咖啡一口干掉一半。

吴江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祖宗,你这嘴唇边上怎么一个大唇印子?”汪磊表情跟要哭了一样:“吴江他不是亲你了吧?!”

“他涂口红了吗他就能留个大红印子了?”胡冕说:“汤恩娜亲的。”

汪磊从衣服兜里掏了半天药,手太抖,最后在胡冕的帮助下终于把速效救心丸给掏出来了。

这个屋子只剩下自己和汪磊之后胡冕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有些脱力,一切都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

他的虚弱不是因为汤恩娜对自己表现出好感,也不是因为吴江上门找事。

胡冕只是悲哀的发现自己丧失了投入一段感情的能力。

这些年他还以为自己可以特别帅,觉得肯定是自己利用了林觉先。

等什么时候不需要了,就一脚把他踹开。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胡冕就可以离开了林觉先想爱谁爱谁。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

林觉先就像他完美人生里那段错误代码造成的BUG。

如果有字符和函数就好了,那或许胡冕还可以尝试改写。

可是现在,BUG居然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找不出规律,也无从下手。

林觉先处理了公司事务和宋斯嘉难得约了饭。

私人会所是宋斯嘉朋友开的。

林觉先到的时候宋斯嘉已经在等了。

“这里选址是不是还不错?”宋斯嘉推了一杯酒来做了个干杯的手势。

林觉先没有回应宋斯嘉,只是看着防窥玻璃,有些沉默。

“Zoe不在吗?”林觉先问。

“在。”宋斯嘉挑眉:“但你知道会所现在很忙,她得到了晚上才能陪我。”

林觉先抽出一沓照片,大约二十几张,里面是宋斯嘉和另外一名女性。

“收敛一点。”林觉先抿了酒:“不然我帮不了你。”

宋斯嘉拿起照片,表情好像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以为自己挺谨慎的,狗仔真是丧心病狂。”

林觉先对于宋斯嘉口中的“谨慎”一词不敢苟同。

“有时候我真想问问,林总和你们家那位是怎么藏得这么干净的。”宋斯嘉笑了笑:“不过我现在也不在乎,这个圈子没意思,下次再被拍你也不用帮我瞒着了……我跟Zoe打算出国。”

林觉先听到出国的时候顿了顿,很难得的开口问:“结婚?”

“嗯。”宋斯嘉的表情有些怅然若失:“这么多年了,还是想和她结婚……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事,但有了证我总觉得不太一样。”

“你爸那边怎么说?”林觉先问。

“瞒着吧。”宋斯嘉道。

林觉先不留情面的揭穿:“瞒不住的。”

“那就等新闻爆出来,”宋斯嘉神情冷漠:“我爸不能控制我一辈子,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跟Zoe这么没名没分的藏着。”

林觉先没有表态,也不想对宋斯嘉的人生规划指指点点。

“总之,这些年我和Zoe都要谢谢你。”宋斯嘉挽着头发笑了笑:“你们要是什么时候也打算到国外居住一定要来找我。”

林觉先觉得好笑,只是问为什么要出国。

“跟我们一样,大大方方的,做法律上的爱人。”宋斯嘉用勺子舀了甜汤又不知道和谁发短信。

林觉先送完照片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对餐桌上的法国菜没什么兴趣。

宋斯嘉看了一会林觉先找人设计的戒指,绕有兴趣的问:“那枚戒指送出去了?”

林觉先低头看了戒指,然后用一种很平的语调说:“我留不住他。”

宋斯嘉难得听到林觉先说出这样的话,感慨了一句:“真是活得久了什么话都能听到。”

林觉先笑了笑,告诉宋斯嘉:“这些年他过得不太开心。”

不开心是胡冕自己说的,林觉先不是不知道,但只要胡冕不说破,他就可以自欺欺人。

林觉先去赌场的那天,胡冕已经说了“不开心”。

于是林觉先并没有把对戒作为生日礼物送出去。

林觉先难得感受到疲惫,他想找个地方休息。

宋斯嘉像个老师一样评价林觉先:“你在感情上可并不高明。”

也可能这三十五年来,林觉先实在是高明了太久。

他从没想过要对谁好,只单纯的希望对方达到自己的标准。

谁在现阶段对林觉先有用,他就和谁联系。

以至于胡冕出现的时候,他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情况。

因为胡冕,林觉先的人生中第一次选择了绕路,还自欺欺人的以为分别永不会到来。

隔物帘被拉开,楼道走来一位短发穿西服的女性。

宋斯嘉眼睛发亮的跟对面招手,又喊了一声:“Zoe,这儿。”

Zoe走了过来有些腼腆的跟林觉先打招呼,然后喊:“林总。”

林觉先点头示意。

宋斯嘉抬头吻了Zoe的下巴。

玻璃隔层的手机亮了。

Zoe提醒林觉先:“您的手机。”

林觉先接了陈姐的电话,那边声音急促,一连串话不带停的说了三四分钟。

林觉先表情不太好看。

挂断电话后林觉先开口:“借我个司机,我要去邻市。”

宋斯嘉赶紧催Zoe 去安排。

“怎么了?”宋斯嘉问:“这么急吗?”

林觉先说:“胡冕那边出了点问题。”

“他不是在录新江传媒出资的那档综艺吗?”宋斯嘉表示疑惑。

“综艺出事了。”林觉先站起来离开餐桌决定去会所前坪等司机过来。

林觉先坐在车后,看着窗外高速的铁架往后飞成一条模糊的银线。

胡冕吊威亚的时候吊机失控,他被砸在了场地上一个货车的车头位置。

林觉先有时候觉得胡冕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盯着,不然总会出很多事。

林觉先不想管,但到了现在他不得不管。

胡冕怎么想的,他过得好不好,他喜欢谁讨厌谁……

林觉先都想知道。

他靠在车上,难得感受到疲惫。

大概四五分钟后,陈姐的电话过来了。

“情况还好,现在瑜楚卫视意思是先停录几天。”陈姐继续说:“但导演还是想看看投资方的意思。”

投资方是新江传媒,由林觉先拍板做主。

“都停了。”林觉先没有让话题继续在那档综艺上逗留:“汪磊那边怎么说?”

“我听他那意思估计胡冕是得退出了——”

林觉先很少数的不耐烦打断了助理,然后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他身体状况。”

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陈姐很快回答道:“啊……我还没到现场,汪磊说胡冕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林觉先直接挂断了电话,找了号码拨给汪磊。

对面的汪磊显然没想到能接到林总本人的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显得局促,语速也比平时略快:“……外伤挺多,血流了不少,把人都给唬住了。主治大夫说真的伤到内里的不多,现在比较惨的是手腕那个位置骨裂了。然后吧十字韧带断……”

很快,汪磊听到了一句想也不敢想的话。

林觉先态度诚恳的拜托汪磊看着胡冕一些。

像是家长对孩子班主任的语气。

汪磊受宠若惊的承诺了自己一定好好照看。

高速上耗费了近两小时,抵达市区又转到录制地点时已经下午四点。

林觉先进了市医院,带着司机上去到骨科病房。

林觉先不喜欢医院,但胡冕在这,他就会来。

历史总是反复上演,林觉先也厌恶赌场的烟酒味,但胡冕在,他就会去。

病房的单人间,设备齐全,汪磊坐在房外的长椅上跟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交流比较细碎的事。

“林总。”汪磊赶上去喊。

林觉先看了那间病房,让司机留在房外,看着前面说:“我进去看看。”

病房宽敞,隔音海绵都设了不少,病床对面的白墙是曲面全屏的电视。

点播了几年前的欧洲杯。

可惜胡冕只能听声,他眉骨被砸,视网膜轻微破损,眼睛缠了一层带药的纱布。

胡冕右腿被吊了起来,整个人四仰八叉的靠在床上,脸对着电视机,就好像真能看见似的。

“欸……说实话,我还以为一六年土耳其能carry呢!”胡冕显然是看过这场点播了:“没想到卡在A组第四了我靠。”

林觉先没说话,他看着胡冕嘴角的伤,心里无奈。

“磊哥。”胡冕喊了一声。

林觉先走到他床前。

“……渴了。”胡冕张了张嘴:“也给人喝口水行不?”

林觉先在电视柜边拿了一次性杯,倒了大半杯。

他坐在胡冕边上的陪护椅上,把杯子送到胡冕嘴边。

胡冕喝水急,又掌握不了水流,跟小狗一样呼哧嘴。

最后的结果是一半都流到病号服上,沾湿了衣襟。

林觉先左手绕过胡冕的脖子,扼住他的下颚继续送水。

胡冕突然被呛到了,咳嗽了半天,病房陷入了一种不愉快的沉默中。

良久,胡冕才试探性的开口问:“……林总?”

林觉先没有说话。

胡冕有些抖的去摸林觉先的手,果然摸到了那枚戒指。

胡冕松了手,半尴不尬的问:“您好端端装汪磊做什么?”

林觉先不欲与他争辩,只说了一句“是我”。

胡冕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这,但还是没自作多情。

欧洲杯在播B组的比利时球队了。

胡冕在林觉先面前话少了很多,房间只剩下激情的解说员和当时场内的杂音。

“怎么知道是我?”林觉先大概是看胡冕可怜,所以主动开了话题。

“……应该只有你才会喜欢这么喂水吧。”胡冕开口说:“用手卡住别人的下巴,很凶。”

然后林觉先说“下次不这样了”。

胡冕咳嗽一声,又说:“没事。”

胡冕现在的状态有些神奇,他看不见,耳边又很吵。

只知道林觉先大概在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可能在一米以内。

这种感受不太踏实,他也不清楚林觉先是过来干嘛的。

伸手的时候,胡冕抓空了。

但很快,林觉先回握了胡冕。

其实,胡冕一直觉得林觉先拥有最适合演无间道的手。

这双手,扳动扳机的时候,翻转转轮的时候,指节和肌肉都一定显得很有力量。

胡冕还在念高中的时候也的确跟着同学看了林觉先早年不少的谍战片。

可事实上,他对这双手更直观的感受是在情事上。

胡冕俯在他身下,或者被压进被褥里,每一次都粗喘到要晕过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少年时崇拜的那个人在这一段不可言说的关系中获得过隐秘的快感。

也许是看不见,胡冕思绪飞得很远。

林觉先突然问他:“痛吗?”

“打麻药了。”胡冕摇头,想了会说:“现在没感觉,可能等药劲散了就会疼。”

林觉先用大拇指摩挲着胡冕的下唇。

刚动过小手术,胡冕嘴唇有些干。

林觉先碰他的时候,胡冕微弱的控制不住发抖,像是害怕。

但他要面子,死活压制着生理反应。

胡冕以为林觉先会在这吻他。

但是没有。

“其实,我还以为,”胡冕顿了顿,好像在犹豫是不是可以说:“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林觉先没说话。

胡冕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他难得老老实实说些什么:“就是我撞到车架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胸腔都裂了……当时就想,肯定活不成了。”

“没想到,这都没什么大问题。”

林觉先看了一眼胡冕半死不活的样子,对于“没什么大问题”这个说法不敢苟同。

“我突然觉得咖位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胡冕舔了一下嘴唇,他说:“以后都不打算从你那要什么了。”

“混得好就混,混不好也没办法。”

胡冕几乎只有嘴边和下巴裸露在空气中,他喉结一滚,然后说:“还有就是,我以后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

“……什么都要挟不了我。”

胡冕声音慢慢有些嘶哑,林觉先看到纱布滑下来一滴眼泪,很快又滚到发间。

林觉先坐在他旁边,答应了,他说好。

但是没离开。

球赛结束,电视机重新回到点播页面,没了声音。

房间只剩下药液滴落的响声。

胡冕是性格爽朗明亮的人,这个世界上靠近他的办法实在太多,想和他搭话也不是难事。

汪磊,汤恩娜都能做到。

可林觉先偏偏选了最卑劣的那条路。

胡冕不听球赛了,他想问为什么林觉先会留在这里。

但是找不到开口的好时机。

药打完了,护士进来换。

林觉先站起来给护士让位置。

“外伤太多,得补血。”护士一边换一边说:“这腿现在不要用,往后走两个月估计都不能利索。”

胡冕心里没什么想法,他从大二开始拍摄人生中第一条广告。

那时候十九岁,晃了个神居然五年了。

马不停蹄的代言和电影综艺,胡冕终于走到了大众视野中去。

这几年他早没有了难凉的热血,休息两个月,也合适。

胡冕在头脑风暴,林觉先则是认真听护士说话。

“胡冕。”林觉先突然喊他。

胡冕突然被拉回现实,啊了一声。

林觉先继续说:“好好听护士说话。”

于是胡冕把脸转向有声音的方向,继续发呆。

等到人家把注意事项全说了,胡冕开口问自己眼睛上的纱布什么时候能摘。

“明早。”护士说:“眼睛没伤到什么,主要是你这条腿。”

“哦。”胡冕想动一动打了石膏的腿。

被林觉先按住了。

林觉先说不要动,听语气好像觉得胡冕是个麻烦。

胡冕不敢动了。

听声音,护士好像走了。

胡冕想知道汪磊在哪,为什么不进来。

比起林觉先,汪磊能给胡冕更多的安全感。

“你为什么来这?”胡冕开口问,尽量让语调随意一些:“处理事情?”

林觉先难得缓了两秒才说“是”。

“所以顺便来看看我?”胡冕又问。

林觉先的回答和刚才一样。

“那没事,磊哥把我照顾得挺好。”胡冕告诉林觉先:“你不用管我。”

林觉先就说事情还没处理完,得再留几天。

晚上,胡冕吃的是猪肝汤和瘦肉粥。

“我不喜欢猪肝。”胡冕说:“嚼碎了像有细沙。”

林觉先只说补血就不可拒绝的往胡冕嘴里送。

林觉先是不称职的护工,很多事都做不好。

两个人在宽敞的病房里以一种有些怪异的方式相处。

以前汪磊让胡冕吃补血的药,他都吐了。

但在林觉先面前,胡冕不敢。

他怕林觉先。

这一点,胡冕一直都知道。

这个人是他少年时的偶像,尊敬和畏惧都有。

胡冕甚至觉得自己终其一生都达不到林觉先的成就。

不过好在青春的肉体总是讨人喜欢,林觉先也不例外。

而这个人在众多人的青春中选择了胡冕。

从此,胡冕星途坦荡。

这么想想,他这几年也不亏。

但人不能一直这样,胡冕知道做错了事,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后,他想回头了。

晚上十点,林觉先就把房间的灯熄灭了。

这是影帝的生物钟,十点睡,五点起。

以前很多次,林觉先明确希望胡冕也这样。

但胡冕嘴上答应,心里腹议林觉先这老年人作息。

黑暗里,胡冕只能透过纱布看到一点点白色的光。

可能是从窗户那边透过来的。

他知道林觉先在边上的陪护床上。

“你为什么睡我这?”胡冕问:“没有在这边订酒店吗?”

半晌都无人作答,胡冕觉得林觉先可能睡了。

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听到左手边陪护床方向传来林觉先的声音。

他告诉胡冕:“放心。”

“我不会碰你。”

胡冕有些尴尬,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怕你以为我有那个意思。”林觉先坦然道。

很久都没人说话,胡冕身上开始出现酸痛感。

算一算,麻醉的时间也该过了。

原本就是应该疼的。

可惜胡冕明早才能摘纱布,他现在真的很想看看林觉先的脸。

莫名其妙,但这种感受异常强烈。

“你……”胡冕张了张嘴,咬住了这个“你”字,半天才问出口:“林觉先,你喜欢宋斯嘉吗?”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狼狈至极。

林觉先没有回答。

胡冕又突然觉得喜没喜欢过其实跟自己关系都不大。

就算是形婚,那他胡冕也别想着就此撇清自己。

半夜,不知道几点,麻醉彻底失效。

胡冕的腿和腕骨从里面透出来的疼。

开了二十七的空调,但胡冕醒来时满身大汗。

他动了打石膏的腿,感觉要疼得废了。

胡冕撞上货车头的时候只觉得胸腔碎了,然后昏了过去。

清醒之后手术已经做完,麻药也打了,谈不上多不舒服。

现在才真是到了要熬的时候。

胡冕动静其实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林觉先睡眠太浅。

很快,有人探了胡冕的体温。

胡冕抓住了那双手,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在撒娇。

林觉先僵硬了一下。

“我要死掉了。”胡冕语调有些平,忍着痛说。

林觉先想按铃找值夜班的医生过来。

胡冕没让。

他只开口说:“明天不吃猪肝了好不好?”

林觉先现在什么都依他,胡冕想吃什么都行。

胡冕说就是麻药过了,疼得厉害,不用喊医生了。

林觉先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胡冕在床上小范围的翻腾了一下,说话语气因为太疼变得有所软化,像是瘸了腿的流浪狗缩在垃圾桶旁偶尔呜咽几声。

还是没有开灯,胡冕又抓住了林觉先的手。

最后抱住了他的手臂,抿着唇,好像真的很疼。

林觉先是知道他的,胡冕一向好面子,再怎么样都不轻易喊疼。

“给我……打针封闭吧。”胡冕突然说:“真的受不了了。”

封闭针可以减轻炎症介质的分泌,并且迅速阻断疼痛。

但对局部损失很大,甚至有出现难治愈的感染风险。

胡冕的汗沁湿了病号服,头发也染湿了。

整个变得潮湿和不清醒。

“能不能给我打针封闭啊到底?”胡冕受不了的时候带着不耐烦的语气:“……我真的好痛。”

他什么都看不到,死死抱住林觉先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拽,求他让医生给他打封闭。

林觉先难得从身后抱住了胡冕,用力把他扣住。

告诉他那是饮鸩止渴。

胡冕意识不清,没了力气,只听见饮鸩止渴四个字从林觉先嘴里出来。

饮鸩止渴,什么是饮鸩止渴?

这种事胡冕干过太多,其中跟林觉先上床是他喝过最毒的酒。

林觉先带着安抚性质的吻了他的头发。

胡冕的被抱得很紧,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受,但又觉得异常的安全。

“……让我转过来。”胡冕最后说。

林觉先怕伤到他打石膏的脚,很缓慢的把胡冕捞了过来。

胡冕眼睛看不见,他在林觉先怀里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忍着痛去听林觉先的心跳。

林觉先像是止疼剂一样,胡冕慢慢安静下来,呼吸绵长均匀。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是,这个世界上止疼效果好的东西副作用都不小。

封闭针是这样,林觉先也是这样。

胡冕睡得很好,但醒来还是觉得累。

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缓了两分钟才意识到纱布还没摘。

打石膏的那条腿很重,胡冕挣扎着翻了个身。

“……林觉先。”胡冕喊了一声。

但没有人回应。

他嗓音很哑,总觉得吐气都被卡住了。

门把手有转动的声音。

胡冕脸往那头转过去,又喊了一遍林觉先的名字。

“林总早上出去了。”汪磊走过去用手碰了碰胡冕的纱布:“到时间了吧,我去喊人给你摘了。”

胡冕没说话,就坐着,他猜自己姿势应该挺蠢。

纱布那一块有点粘着肉,撕拉下来胡冕眼角疼。

睁开眼第一感觉是有点懵,这是他第一次看医院的这个单人套房。

之前蒙着布总想摘了还能看看电视,现在电视就在眼前,但胡冕兴趣不大。

昨晚林觉先的心跳仿佛还在他耳边。

听人的心跳其实是一件有些玄幻的事,会让你误以为这个人你触手可及。

昨晚胡冕借此忘了骨裂的疼痛感,现在过了那个上头的时候他也不再吵着要打封闭针了。

只是,他还记得昨晚自己有多想看看林觉先的脸。

甚至到了想自己去揭开纱布的地步。

现在真的又能看见了,昨晚就立刻变得虚幻起来。

好像只是胡冕做的一个梦,又短又不真实。

“磊哥。”胡冕抬手靠在自己的胳膊肘上:“我想着跟公司请个半年的长假。”

“啊,半年啊?”汪磊动作停了下来:“久了点吧,我问过你主治大夫了,你这两个月能好。我是想着咱们跟公司那边配合一下宣传你一个敬业的人设到时候两个月到了咱就能吃红利。毕竟你这伤可半点不带假。”

胡冕拿起床边柜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是我自己想休了。”胡冕咳嗽一声说:“缓半年吧。”

“咱们这几年也没少赚。”

这话倒是不错,最开始胡冕还知道自己的资金流水。到了后来就成了一部分往家里寄,剩下的全让汪磊打理。

年轻的时候谁都囊中羞涩,胡冕二十那会就想着多赚点,混好点,尽量往一线冲。

这几天眼睛看不见了难免一通瞎想,突然就找不到自己赚钱的理由。

“也没说不行。”汪磊坐到了床边:“你现在毕竟是公司的台柱,你不想赚了黄老板还想赚呢!”

胡冕没吱声。

“要我说你不如让林总替你开这个口。”汪磊小声念叨:“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做不得决定。跟资本家谈条件的还得是得让资本家来。”

胡冕揉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再说吧。”

汪磊跟胡冕一块吃了早饭就回公司跟人交接综艺的事了。

胡冕百无聊赖吃几口水果,在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汤恩娜聊几句。

门被人敲了两声,胡冕以为是医生来查房,于是说了请进。

抬眼看到了林觉先。

胡冕把手机藏了起来,藏完之后又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这么干。

“和谁聊天?”林觉先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

胡冕说跟汪磊。

林觉先目光在胡冕脸色停留了一会,走了过去,抬了抬手,像是想碰胡冕刚摘了纱布的眼睛。

胡冕没眨眼,有些紧张。

林觉先到底没碰到,只是评价胡冕:“骗术不怎么高明。”

胡冕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林觉先说的是跟谁聊天的问题。

他硬着头皮说:“……没骗你。”

林觉先没有反驳,有点惯着胡冕的意思。

最后,胡冕放弃了抵抗,然后说:“跟汤恩娜聊。”

林觉先没说话,房间里气氛有种显而易见的压抑。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你解释什么,但是她也没跟我说别的,就问问我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胡冕说到最后别别扭扭的念叨了一句:“就你,你骗术最高明了。”

声音压着,每个字透着不服气。

林觉先很难得笑了,他坐在一旁平静的说:“比你好一点。”

林觉先骗术多高明啊。

他的一切都藏在谎言背后。

“你为什么又回来?”胡冕打开保温桶看到了里面的螃蟹粥。

林觉先说:“我没走。”

“那上午为什么没看到你?”胡冕问得很快,就像是早就想问。

“去你综艺的录制场地了。”林觉先相比胡冕,说话做事都要稳很多:“毕竟是新江出资的。”

胡冕舀了粥喝,他仔细看着林觉先的脸,心里莫名其妙的抽着疼。

“那个节目你让吴江把我的位置补上吧。”胡冕说:“我记得他想去来着。”

林觉先不置可否,没有看胡冕。

胡冕又觉得这事必然不需要自己操心,吴江和他不同,人家是新江的艺人。

有资源林觉先肯定会过渡给吴江。

“汪磊说你想休半年。”林觉先说:“我可以替你和黄志云谈。”

黄志云,五十出头,是胡冕的伯乐兼老板。

“这半年多做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很好。”林觉先说话总是平铺直叙,这个人天生就好像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相比之下,胡冕总是有太多无缘无故的情绪。

“我……,我还想从公寓搬出去。”胡冕说:“我想自己独住。”

公寓是因为胡冕不喜欢那幢林觉先跟宋斯嘉的老宅子,所以才买下来的。

他以为林觉先会不同意自己往外搬。

但林觉先也说好。

胡冕像是想知道林觉先的底线在哪一样,他开始提很多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

林觉先都说,好,可以。

胡冕说不喜欢这个圈子,林觉先也不反驳。

他又说吴江又作又假,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还卖什么清纯小白花人设。

林觉先坐在那像一个任由孩子肆意吵闹的家长,他说:“那综艺就不给他了。”

以前胡冕还想着要把感情这种东西一直留着,留着给以后喜欢的人。

现在想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的全部都消磨在林觉先这了。

他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怎么这么爱哭?”

林觉先说完,胡冕才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靠。”胡冕低着头低骂了一句,然后用一种很闷的声音,像是哑在了嗓子里一样低的语调说:“你现在真的好奇怪,特别……奇怪。”

林觉先承认了,用手摩挲了一下胡冕眼下的皮肤。

胡冕感受到了他的热。

又听到他说:“……我的确很奇怪。”

林觉先碰了碰胡冕的眼睫毛,拇指指腹顺着鼻梁滑到他的嘴唇。

林觉先吻干了胡冕的眼泪,有些无奈的问:“这么容易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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