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言钰，你喜欢男人吗？”

“不……不喜欢。”

“在这里是不可以撒谎的，知道吗？”

“我没有撒谎，我喜……喜欢女生……”他的嘴唇颤抖着，身上单薄的T恤被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打湿。

“抬头。”中年男人的声音极具压迫性，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脑袋。

入目是两张照片，他在那张性感男人的照片上不小心多停留了0.1秒，他知道这是测试，而他没有通过。

电击器缓缓靠近。

“说谎的孩子，是出不去的。”

“不要……不要！！！”

梦境里的那声嘶吼从柔软的床上炸开，他惊坐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抓了抓腰腹的位置，他应该是躲过了，可却又真切地感受到那电流在身体淌过的绝望。

床头闹钟在这时响起来，言钰回过神，呼口气转头伸手按掉。

面包的香气飘出来，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早秋的晨光洒进阳台，照在他昨天刚买回来的那两株太阳花上。

他每天都会在回家路上的那家花店买两株向阳花，花店小妹羞怯问他：“你很喜欢向阳花吗？”

他答不上来，只礼貌笑一笑，便带着花离开了。

当他仔细将两株花插进阳台的瓷瓶子里时，他又在思考花店小妹的话。

喜欢吗？

喜欢的吧。

又大概是这两年习惯了，像是寄托一样。

人总得有盼头，总得活得阳光一些。

他想。

面包放在碟子里，言钰刚喝一口咖啡，手机响了。

他瞥了一眼来电，心沉了沉，还是放下杯子接了。

“妈。”

”小钰啊，是没看到妈妈昨晚的信息吗？“

言钰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到了，只是没有回。

“昨晚在单位忙案子，不能带手机。”

“哦，倒是听你爸爸说了。”言妈妈在电话那头应，似乎也不在意儿子用什么理由或者借口来搪塞她。

“单位的事情再多，也得顾着自己。”她耐心道。

“我知道了妈。”言钰答应得很快，他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间不多了，他得出门了。

“昨天给你发的照片是你周叔叔家的女儿，大学毕业不久，模样长得不错，年龄也合适。”

“妈，单位太忙——”

“回趟家的时间总有的。”言妈妈打断他，语气却仍是温和的：“你也该找了。”她顿了顿又道：“你听说了吧？你周叔叔今年刚提了副局长。”

言钰捏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他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娶一个门当户对，于事业有助益的女人，至于他和这个女人之间是否存在爱情甚至感情，都无所谓，像他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

“妈，我才二十五，不着急。“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动静，接着是言父的声音，严厉且不容拒绝：“什么年纪该着急？这周末回家来！和人姑娘见一面！”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言钰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一股无力感漫上来，桌上的咖啡冷掉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将杯碟收拾到厨房，拎起外套出了门。

这阵子临市的空气十分不好，言钰带着黑色口罩走在路上，他的车今天限号。

一般这种情况下，他大多会选择提前半小时出门，走路去单位。

刚到单位门口，就碰到同科室的小梦停好车过来。

“组长！”她喊。

言钰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组长，下回你限号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捎上你啊！”

“谢谢。”

成年人的拒绝不必太明显，只要对方不傻，或者不故意装傻。

“唉、组长，你比这秋风都冷啊！”小丫头调侃道。

小梦是今年才考进来的，人长得可爱，性格也活泼，刚入职就有人撮合她和言钰，但是言钰礼貌却又疏离，显然是无意于她。

“组长，这次副科非你莫属了吧。”小梦小声道。

言钰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他年轻，工作能力强，父母在体系里待了一辈子，多少也有些人情运作，各方面来说，他确实是那个位置最合适的人。

然而言钰不在意这些。

他听从父母的要求参加公考，面试通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四十年的样子。

他看得到，那里没有他想要的风景。

他的反抗从激烈变得沉默无声，渐渐沉入海底。

便这样活在深海，被重重压着，偶尔抬头，能看见光，他伸出手，却从来够不到。

言钰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够什么呢？没什么可够的。

鉴于言钰平时就是惜字如金，小梦也没什么反应，快到办公室时还小跑两步到前面帮他推开了门。

“组长早。”几人打招呼。

言钰点点头：“早。”

“组长，陈主任找你。”说话的人是孙磊，比言钰大了几岁，言钰带组之后，便一直跟着，是个谨慎仔细的人。

言钰没有耽搁，往主任办公室去了。

他敲门，等里面人应声了才推门进去：“陈主任，您找我？”

“嗯，坐。”陈飞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自己也起身走了过去。

中间方桌上放了两杯水，言钰等着人说话。

“北城有个案子，要借调几个地方的纪检组，咱们临市也在里面，我打算让你带组去，你怎么想？”

言钰面色平静，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陈飞笑笑：“这次出差时间长，可能得一个多月。”

“什么时候出发？”言钰问。

陈飞：“下周。”

言钰不动声色抿抿唇，不说话了。

陈飞放缓声音：“言钰，咱们是老乡，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跟我说的。”

“谢谢主任，没有问题。”

陈飞知道言钰这冷清性子，也不多问，笑呵呵摆摆手道：“那你去安排工作吧。”

言钰“嗯”了一声，起身出门。

他是想早点出发的，好不用去应付哪个局长家的女儿。

县城这几年也有了发展，街角不再是闹哄哄的摊位和杂乱的自行车，规划以后，变成了整齐的店面，对方把他们的见面地点选在了这里唯一一家咖啡厅。

言钰提前十分钟就到了。

周雯进来一眼就认出了他。

也怪言钰，咖啡厅里坐着的零星客人里，他的样貌实在过分出挑。

“你好，周雯。”

言钰起身，轻轻握了下那伸过来的半面手掌：“你好，言钰。”话落接着帮人拉开椅子，请人入座。

长相出众，为人绅士，周雯很满意。

她端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道：“我们开门见山吧。”

言钰礼貌应了声“好”。

“我刚毕业，父亲在单位给我安排了闲职，目前也在准备考试，我的家庭情况想必不用多说了。”周雯笑了笑，转了话锋，问：“听说你们单位在评副科？”

言钰维持着淡淡笑容，回答：“是。”

周雯拨了拨自己柔顺的长发：“其实你我年龄都还不大，但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是吗？”言钰始终没动面前的那杯咖啡，他很挑剔，那廉价的咖啡香气他不喜欢。

“是啊！”周雯察觉不出言钰的情绪，她只觉得眼前人温文尔雅，十分养眼。

“知根知底，都是独生，不说评副科，副处级我父亲也可以帮你，如果我们是一家人的话，当然，你本身也很优秀，前途无量，只是两家的结合会让我们有更好的生活。”

言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周小姐认为婚姻是什么样子的？”

周雯愣了一下，没想到半晌没说什么话的人突然问了这么……高深又天真的问题，她眨眨眼道：“门当户对，有父母朋友的祝福吧。”

言钰早猜到会是这种答案，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结合，麻木却仍不愿将就。

“周小姐，我认为婚姻需要保有两个人相爱的基础，从这一点看，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周雯冷了脸：“没有人能达到完全一致的观点。”

言钰依旧维持着微笑：“但是周小姐，我们今天的见面，谈论的是婚姻，也就是你所谓的‘结合’，并不是我的工作或者前途。”

言钰一阵见血，见面的目的都无法达成一致，也就没得谈了。

先前的好感瞬间就坍塌了，周雯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言钰，她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人本来就该往前看，这个‘前’包括婚姻、家庭、工作……太多了，但再多也是紧紧绑在一起，以便未来谋求更好的生活质量，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上来就谈感情，还‘相爱的基础’，有毛病吧！

她越想越气，抓起手边的包包，没什么好脸色地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钰礼貌站起来，冲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一个字。

只是咖啡厅门还没关上时，他就听到周雯不远不近的声音。

“白瞎了那张脸，脑子里面都是水……”

可能是在跟朋友闺蜜什么的吐槽他。

咖啡厅本就人少，服务员忍着笑，看看桌前的男人，又看看已经走远的女人，扭头和其他店员使眼色。

言钰神色自然，仿佛被骂的不是他。

他看了看表，还不到三点，回去估计又是听唠叨，索性结了账，一个人开车去了山顶公园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