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1-1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茶深 主角:何知 宋云燃
何知早上起来,翻出衣柜里的一套西装,这应该就是他的战袍了。他对着衣柜的穿衣镜系领带,心想,这种进医院连个果篮都不送的公司,早点跑路比较好。
他搭上公交又骑了十几分钟共享单车,来到公司所在的楼层,根据铛铛的指示,在前台领了一张临时通行卡。走之前,前台小姑娘神情微妙地上下扫了他一眼。
何知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的,我也欠着这人的钱?
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何知一扭头,一个中年男人说:“你穿这么正式干嘛?”
何知说:“你是谁?”
男人说:“我王建军啊。”
出现了,和王小明或者法外狂徒张三一样普遍到堪称虚拟人物的名字。
何知说:“哦,王经理。”
王建军冲他招呼,“来来来,到我办公室来。”
“坐,喝水不?”王建军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
何知说:“领导,我这是工伤不。”
王建军皱皱眉头,摸摸下巴,“这块我不熟,你待会去问下人事吧。你住院单什么的带了吗?”
“没带,那天俩哨兵打架,我当天就被疏散了。”
“那你要跟人事讲讲这种情况怎么算。不过你懂的,对于工伤的界定还是很严的,小何啊,毕竟公司也不容易。这不,上个月还有笔款子没收回来。话说你是怎么了?”
何知说:“我失忆了。”
王建军说:“我知道,就是其他还有什么头疼脑热啊,四肢无力啊,这种有没有?”
何知想了想,除了昨天头被门敲得有点麻,其他的倒没有,他摇了摇头。
“小何,是这样的,你看哈,你一没有对生活造成影响,二没有影响你的劳动能力,三我目测你的心理也很健康也没有当街砍人什么的,有点难搞哦。”
他拍拍何知的背,“失忆嘛,小事,几天就会好的,前年隔壁那个小李,哦你不记得了,就是咱们公司也有个人,也是事故现场被向导的触手给打了,说看见小人跳舞跳了半个月,人家也是照常来上班。”
何知问他,“我是被向导的精神触手给打了?”
王建军安慰他:“咱们这种工作,在所难免嘛。”
王建军告诉他,他们公司主要是做维护秩序和事故善后工作的。就是那些哨兵向导打架,然后他们上去拉隔离带劝走围观群众,万一有普通人受伤,他们还要负责抬上救护车联系家属什么的。
“我说的吧,有手就行,包教包会。”王建军摊摊手。
何知皱皱眉,“这些不是那什么塔的工作吗?”
“塔才多少人?他们自己人他们都忙活不过来呢。况且你想,那些哨兵和向导,培养起来一个花不少钱呢,能使唤来做这个?”
何知说:“原来如此。”
两人手机里的铛铛同时响了起来,王建军低头扫了一眼屏幕,“走着,又有活了。”他上下看何知一眼,“你这不方便吧。”
何知没说话,脱了西装外套,把白色衬衫的袖扣解开,袖子挽到手肘。
“下次你穿运动服就行,耐脏好活动。”
何知说好。
王建军丢给他一个牌,“挂上。”上面写着长诚安保公司。
铛铛的外勤3组里有人群发,“本市朱雀区C级事件,请负责人查收。”
王建军回复收到。
王建军教他在公司门口的打卡机上打了外勤卡,楼下已经有几个人了,应该是他同事,都穿着统一的印有公司名字的马甲,王建军在后备箱翻出来一件,丢给何知,“下次你自己在衣柜里找找。”
一群人开着几台车到了铛铛发过来的地址,是个超市的露天停车场。
同事们一下车就开始手脚利落拉隔离带,搬开被撞翻的垃圾桶引导汽车有序驶离。王建军带着他去劝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大姐,没什么事,快走吧,不是爆炸,放心吧,快走吧。”
何知有样学样,“大家配合一下。”
他悄悄问王建军,“人呢?”
“什么人?”
“就,觉醒的人,还有收容的人。”他脑海里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一串火花带闪电,就跟那天在医院中庭看到的一样,噼里啪啦,打成一团。
王建军默默看他一眼,有点无语,“你想什么呢,这能让你看?是不是还得把人家身份证号报给你?”他几步抢上前帮把一个婴儿车装进顾客后备箱,回头对何知说,“别看了,五百米开外呢。”
何知收回视线,默默晃着手里的指示牌指挥人流。
可能就是半个多小时,一串黑色的越野无声开出停车场,从他们身边擦过,像一条静默的威严的长蛇。何知在那神秘的黑色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噢噢噢,完事了。”王建军说。
他们还没完,还要和超市对接,和当地部门对接,还有后续的保险公司,打印出来的表格一项一项勾完,隔离带撕下来丢进专用垃圾桶,用扫描仪扫过现场没遗留下影响普通人的触手信息素,真正意义的打扫战场。
收工是晚上八点了。
王建军不忘提醒众人,“记得回公司打卡,再忘记找我打流程补我不批的啊。”
何知做完这一切,也没人跟他说几句话,不过其他人说话也挺少的,忙嘛,本来人手就不够。午饭的时候也是,大家找个角落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划手机。何知有点明白为什么没人慰问他了,也不是很熟,他想。况且人家没怨他被触手打了误工一天就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他默默回忆起刚才看到的同事的脸,一个也记不住,看来人家也记不住自己。
怎么会做这份工作呢。不过管饭还挺好的。况且现下,也只有这份工作不需要记忆也能干了。
何知回到公司打卡。王建军也收拾好了下班,“小何,明天记得来啊。”
“哦,好。”何知说。
他出了公司的大楼,四周是陆陆续续下班的人群,向着停车场公交站地铁口涌去。路灯和月色的掩护下,疲惫在身体里终于开枝散叶,可是脸上还是木的,可能就是因为疲惫,所以即使疲惫面部神经都一动不动。
面无表情的。何知想,他拍拍自己的脸。
也许这里面也有很多人失忆了,但是人家都不声张。那看来失忆本就不该多声张。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想着去吃个小炒还是吃碗面,花坛边坐着的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冲他走来。
昏黄路灯下那人还挺高的,看肩膀也挺结实的,何知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那人把手里的东西直直地往他怀里塞。
“我包了小馄饨。”
何知抱着那个圆滚滚的粉蓝饭盒目瞪口呆。这人是谁?在这干嘛?为什么是小馄饨?他又开始问号三连。
“你还好吗,你……”
这种诡异的场景可不是现在失忆的他能对付的。何知把那粉蓝色的小炸弹推回去,选择拔腿就走。“我很好,你好吗,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他转身朝公交站跑去。何知对自己的脚程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年高二的运动会他还拿过男子一百……馄饨男闪电一样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是毫不夸张的一道闪电,他甚至没看清楚对方是怎样从他身后轻巧绕过,再一个转身面对他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沉默的一米八几的男的,托着一个小饭盒庄严肃穆地站在他面前,简直是成佛版的唐僧化缘。
何知只觉得脊背一凉,这他妈是普通人能跑出来的视觉效果吗。
这是哨兵,而且是个厉害哨兵,至少比他那开越野的老同学更厉害。生物本能般感受到和你同一个种族又似乎完全不同的威压,何知感觉腿肚子开始打战了,他在缓缓后退的途中,脑子万般杂念,居然其中还有一条是王建军果然没有骗我,我确实是干这行的,这就是所谓的职业嗅觉吧。
从他醒来开始,他不是他,世界也不是世界了。他是五好病人,懂事员工,守法公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在干什么,要去往何处。他企图无视这种不安全感,假装一切都好,可是下班后遇到一个神经兮兮的哨兵,这件事诡异到让他发现了自己心里存在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猜忌漩涡,于是他只想跑。
不知道别人失忆后是怎么样的,何知是觉得自己觉醒了某些哲学天赋的。
端着馄饨的哨兵并没有进一步接近他,只是微微垂下眉毛,露出了一种受伤的表情。说实话这人长得不赖,是现在小女孩喜欢那种拽哥款,所以很拽的人露出吃瘪的表情,莫名其妙有种夺舍感。但是何知不是小女孩,何知只知道自己白天刚处理了一个不知道是谁觉醒,不知道是谁收容的事件,晚上就被人找上门送馄饨。
所以为什么是馄饨。
何知咽了口唾沫,在对方微微一动,像是要往前走的时候,啪叽倒地了。
“救命啊,我摔倒了,谁帮我喊个救护车啊!”何知满地打滚。周围行色匆匆的人,从不规则的点阵,唰地围成了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米的圆,但没人敢上前。
这也无所谓,闹大就好。他不能一个人面对这个。
他喊了几句没人搭理,那哨兵也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困惑的样子。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王建军,七手八脚把他扒拉起来,苦口婆心地对他说:“小何啊,骗保是要坐牢的,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何知余光看到哨兵消失了,腾地坐起来,说:“我突然想开了。”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旁若无人地走去搭公交。
回到家,看见家门口下面坐着一只粉蓝色的小饭盒,下面压着一张像是从哪里撕了一半的皱皱巴巴的纸,四个字,“安全无毒”。
何知惊恐地站起来四处张望,一个哨兵,大概率能无痛捏碎他的脖子或者他家的锁。
可是说实话感觉还挺饿的,他原本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就是在他们公司园区前一字排开的饮食店选一家填饱肚子,但是他怕得要死,现在还饿得要死。
何知捧着那个饭盒,两难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拿了回去。人都追到家门口了,他能怎么样,那人随随便便就能徒手顺着水管爬到十二楼砸碎阳台玻璃钻进来把他一拳打死。何知都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那个哨兵跟着公交一路跑来的。
里面还真是馄饨,何知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吃了,还挺好吃的,汤还不是那种鸡精粉冲出来的,何知突然想起那个男的说,馄饨是自己做的,又有点倒胃口。
他很烦恼。何知惆怅地吃完,惆怅地洗了碗,把饭盒又重新放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但是别再来了。
何知看着那只小饭盒在灯光下投下薄薄的影子发愣,有人走过来了,还是那个男的。
这也太恐怖了吧。
何知一愣,就要关门,那个男的说:“我,我来收碗。”声音很小。
何知说:“呃,谢谢,辛苦了。”
哨兵薄薄的嘴唇抿了一下,说:“不客气。”
他弯下腰,拿起那个碗,真的就准备转身走了。
何知突然鬼迷心窍,对着那个背影说,“我失忆了。”
哨兵站住了,微微点头,侧身回来安静地看他,“我知道。”
“不会吧,这都知道。”
哨兵说:“医院,我在现场。”
何知想了想,手掌击拳,“对哦,我被异能者打了,我公司不赔,你们塔总要赔吧。你是作为代表来慰问我的?那不好意思了,我失忆了,所以有点疑神疑鬼。”
哨兵默默看了他一会,说:“不是,塔不管这种事的。”
何知看着一张长得就很无语的脸上居然还能露出这种无语的表情,表示震惊。
“那你是……送外卖的?我定了那种包月的送餐服务?也不对吧,哨兵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哨兵说:“不是,我是你男朋友。”
何知表示更震惊。
哨兵从口袋里摸出半张纸(应该就是安全无毒的另半张)和一支笔,在纸上给他写。
蓝色的圆珠笔,字迹很端正,有点好学生的味道,何知还以为这种人应该写狂傲不羁的行草。结果居然是很优雅的楷体。
宋云燃。
“你叫宋云燃?”何知问。
宋云燃说:“嗯。”
“等等,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宋云燃说:“你叫何知。”
居然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