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1-0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烛火明三更 主角:宋先生 林衍
我二十四岁和宋先生结婚,此后相敬如宾两年,才开始学习小情侣的恋爱方式。
宋先生大我七岁,是个极为遵守生活规律的人。
社畜是没有心思谈恋爱的,每天为了房租而奔波根本不会去考虑自己是否会有伴侣。
宋先生工作稍微稳定一点,家里便开始催婚,各种女生安排相亲让他极为头疼。
后来闲聊时,我窝在宋先生怀里,他揉揉眉心,笑得无奈:“我那时候在想,与其和根本不熟悉的人尴尬聊天,倒不如去公司多做几套方案赚饭钱。”
宋先生是天然弯,本来做好了不结婚的打算,最后被相亲逼得出了柜。
本以为能因此消停几天,不想隔天就被拉去餐厅,对面坐了个羞涩的男孩。
对方大概是第一次相亲,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希望你能和我结婚。”
宋先生:??
宋先生不理解,但他大为震惊。
于是被各种相亲折磨得精神衰弱的宋先生第一次请了病假躲在家里装病试图躲避。
我和宋先生是同一个公司的不同部门。
他向来专注于工作,曾连续拿了四年的全勤,成为公司一大传奇人物。
请病假一事在公司传开,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我和宋先生相互认识是在病假风波之后。
他顶着黑眼圈在食堂打了两个鸡腿,走一圈找不着全空的位置,只好在我对面坐下。
宋先生的电话铃一直在响,对方声音比较大,我隐隐约约能听见“相亲”一类的词。
若要形容宋先生当时的脸色,那便是黑得像是丢了几十万。
他几乎是耐着性子回答对方的话,捏着盘子边缘的手有些发白。
挂断电话,盯着鸡腿发呆了大半天,小声喃喃道:“今天的鸡腿都不香了。”
我性子比较自来熟,慢悠悠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笑着同宋先生搭话。
“相亲?”
宋先生点点头:“家里要给我安排几个男人。”
我有些可怜他。
但社畜的生活是繁忙的,两人没能聊上几句,只能匆匆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各种奔赴工作。
宋先生的能力很强,虽然部门不同,但他的建议常常能给我带来不小的帮助。
有时还会聊一聊其他的话题,其中便包括结婚。
宋先生问我:“你想结婚吗?”
实话,我对结婚并没有概念,并且对于相亲也没有好感,所以如实回答了宋先生。
“如果要被催婚,我大概会去找一位同样被催婚困扰的先生结婚,走个形式便可以了。”
过了一段时间,宋先生回复我:“我明白了。”
于是小脑瓜特别聪明的宋先生在第三天带着户口本来找我,非常认真的邀请我作为结婚的工具人。
“你房租我帮付一半。”
我默默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走,去民政局。”
宋先生是很标准的行动派。
当我还在出租车上点开浏览器准备搜索领证流程时,他已经开始在备忘录里输入结婚有关的内容。
甚至连聘礼都记录在内。
领证的过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只是在拍照时耽搁了一点时间。
关于拍照。
之前聊天时有意无意提到过,宋先生表示,大合照里很少能找到他。
对于镜头的恐惧往往会使他寻找最不容易被拍摄到的角落。
我深感同情,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如今被逮着拍照,宋先生抬头挺胸,僵得像个没缠绷带的木乃伊。
我们本来说不上熟识,如今领证只是赶鸭子上架,宋先生被要求同我手挽手,斟酌片刻,在摄影师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照做。
正巧是夏天,两人都是简单的T恤,手臂肌肤毫无遮挡的触碰在一起。
宋先生的手部肌肉绷得很紧,脸上是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好不容易拍完照,我偏头看他,才发现耳朵红了。
觉得有趣,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紧张?”
宋先生揉揉耳朵,极为淡定的回复道:“第一次领证。”
我自然是知晓原因,也不拆穿,但还忍不住打趣。
“下次领证就不会紧张了。”
宋先生还在噼里啪啦的往备忘录打字,听我这话立即抬起头,皱皱眉:“没有下次。”
看他对于结婚如此上心,我也就不再说风凉话,心里盘算着房租的事,忍不住问他:“房租帮我付多久?”
宋先生似乎也没做好打算,于是干脆装作听不见,继续干自己的事。
说结婚确实是结了婚,婚礼戒指一样没少。
宋先生被灌了不少酒,好在步子还算稳,自己走进房,拿了垫子往地上放,不等我开口便躺上去,没了动静。
我看看时钟,发现是十二点整。
醉酒也没能打乱宋先生的生物钟。
新婚夜,新郎打地铺。
不愧是宋先生,真君子。
第二天早饭是这位醉酒的男士做的。
我们匆匆解决早饭,打的去公司。
宋先生心心念念他的两套方案,分开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往自己办公桌那走。
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那藏了人。
但我知道,这就是社畜的快乐。
为了赚钱。
结婚对于我们的生活影响不大。
我依旧住在自己的公寓,偶尔陪宋先生去应付家里的长辈。
其实根本认不清楚,只好硬挤出笑容,含含糊糊称呼几句便算是勉强过关。
有时候还能得几个红包来补贴家用。
同时对于宋先生如此游刃有余的处理人际关系有了疑问。
“我不记得。”宋先生改好一串数据,这才抬头看我:“瞎叫的,谁知道竟然蒙对了。”
我:……
好的学会了。
我们顶着夫夫的身份做了两年朋友的事。
写到这,我大概得修改一下之前所说的“相敬如宾”这一词。
那时我与宋先生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平时走走过场,再互相帮扶工作。
我会邀请宋先生来公寓包饺子,看他认真查资料最后做出惨不忍睹的成品,忍不住发笑。
宋先生的长相并不差,但平时不爱与人打交道,交流时疲懒于摆出和善的笑容,便会给人留很不好相处的印象。
他在认真处理一件事时喜欢抿嘴,看起来很严肃。
破了皮的“四不像”饺子再配上他认真的表情总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正所谓自己做事自己负责。
宋先生拿我的饺子皮做实验制造一大堆残次品,最后这些都咽进了他的肚子。
吃不完的打了包给他带回去作夜宵。
被造型糟心的饺子折磨,宋先生下次来,手艺就好了许多。
我惊讶于他的进步神速,后来才知道,他为了能包好饺子,自己在家里练习了好几天。
冰箱里放了许许多多歪瓜裂枣的饺子,半个月才吃完。
“包饺子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包了多少,等反应过来来,冰箱都快放不下了。”
宋先生很无奈。
他因为自己对包饺子的执念吃了半个月的饺子,还做了半个月的包饺子梦。
“有时候摸键盘都觉得手感不对,应该要把键盘对折。”
这两年里,我和宋先生都升了职,工作压力都减小许多。
沉迷赚钱的宋先生总算意识到自己单身的实质,开始思考爱情的真谛。
这是他的原话。
我晚上发消息询问他工作有关的事,又日常的问候了一下他近来的打算。
“思考爱情的真谛。”
我不懂,但我觉得很不错。
宋先生的脑回路很有意思,我压根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于是自然的转到下一个话题:“明天吃什么?”
“去公司附近那家新开的餐厅凑凑热闹。”
我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如何开始的。
但我和宋先生的爱情开始得莫名奇妙,又在情理之中。
我们在餐厅里面对面聊天,宋先生喝了点红酒。
他酒量不算好,虽然没醉,但也有些迷糊。
脸上薄红不知是酒静催化还是害羞:“你觉得我怎么样?”
“公司劳模,人民榜样。”
宋先生哽了一下:“我是说,如果要谈恋爱的话,我怎么样。”
“你可能先要学习如何抽出时间陪陪自己的恋爱对象,而不是和人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做数据。”
宋先生虚心受教。
随后又问我:“如果学会了,我能和你谈个恋爱吗?”
说句实在话,我对他确实有些动心,如今人亲自送上门,便欣然答应了。
于是宋先生高兴得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红酒。
彻底醉了。
说来也巧,新开的餐厅是情侣餐厅。
宋先生喝得有点不大清醒,但还是坚持去买单,拉着我认真的盘算道:“如果我在表白前买单,就不能因为是情侣而减免费用了。”
他的脸上还有些红,目光也迷离,却能如此清晰的计算账单着实令我感到惊讶。
忍俊不禁,问道:“省下的钱要去做什么?”
宋先生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没主意,就停下步子定定的望着我。
“如果是你,会去做什么?”
付房租。
我心里默念,但并没说出口,只是伸手,宋先生便顺势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我愣了愣,难得的觉得有些羞涩。
宋先生倒是坦荡,先是停在后头,牵了手拉着我往前走。
随后被石头绊倒,连带我也摔了个踉跄。
他这副模样回家多半不安全,我并不希望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因为醉酒在家里摔一跤成了傻子。
宋先生被我安置在卧室,床边放了铁盆,以防万一。
很幸运的是,它并没有用武之地。
我在屋里守了半小时,看宋先生坐起身,四处摸索,赶忙制止:“要找什么?”
宋先生眨眨眼:“手机,我还有方案没做完。”
劳模不愧是劳模,思想觉悟真的很高。
我自愧不如,但坚决打断他的敬业行为:“睡觉,工作明天再做。”
“要赚钱养家。”宋先生有些不高兴:“你打扰我赚钱,我就没法给我的男朋友买喜欢的东西。”
我哭笑不得,心里倒是高兴。
“他不会生气,你放心睡。”
宋先生不说话,神色严肃的盯着我,半晌,一声不吭的躺回床上。
确认他不折腾了,我也就放心去客厅在沙发上躺下。
没翻几个身,便迷迷糊糊入了梦。
第二天早饭是我做的。
宋先生醒得早,游魂似的从房间出来,看到我,这才缓过神。
“我昨天干了什么?”
他极为忐忑的询问道。
“表白。”我接了杯水,慢悠悠往下咽:“所以咱俩已经是恋爱关系了。”
宋先生的小脑瓜瞬间接收到信息,一时失去表情管理能力,嘴角有些抽搐。
“好了宋先生,你昨天因为一杯红酒醉到断片,我没敢让你洗澡,麻烦现在去清洗一下自己。”
先前宋先生并非没来过过夜。
留了些衣物在我这,对于浴室的使用也相当熟练。
我见他关门,便去煮了两碗面,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出神。
手上戴的戒指被灯光照得有些晃眼。
回过神,宋先生已经从浴室出来,坐在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他没吹头发,水顺着鬓边的发往下滑。
被我逮去浴室拿吹风机。
他个子高,坐在凳子上,我的手在一阵阵热风里拨弄他的头发。
宋先生全程都很配合,有时被风吹得舒服,还会眯眯眼。
很乖。
像家里养了很久的大狗狗。
我此前说过,答应宋先生的表白并不是一时兴起。
事后再仔细琢磨,便觉得我与宋先生确认恋爱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若没有他闹这么一出,我大概也会在不久之后提出邀请。
先前同宋先生结婚确实是为了躲避催婚,也做好了以后单身到老的准备。
相信宋先生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对待工作认真,对待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也同样认真。
宋先生十分注重仪式感,逢年过节便拉我出去吃上一顿大餐。
我单身二十几年,听过告白的土味情话,见过不少浪漫的场面,最终却在宋先生这个满心工作的社恐患者身上找到了归宿感。
当我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宋先生时,他只是一愣,随即开始笑:“这大概就是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是进了一家门的二十多岁小伙和他三十岁的男朋友开始了晚于人家好几年的恋爱生活。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作为情侣和夫夫会有什么不同。
宋先生好学心切,趁着工作闲余,在网站上搜索。
我刚巧路过他的办公桌,见屏幕上密密麻麻,正打算凑去看看,便被宋先生挡住了视线。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藏了几分窘迫。
窘迫。
我将这个词仔细品味了一下,顿时好奇起来。
“什么内容?”
我眨眨眼。
宋先生拿手遮我眼睛,我这般眨眼,睫毛扫在他掌心。
于是宋先生更加不自在了:“没什么。”
“你该不会上班时间看不该看的书籍吧?”
宋先生没说话。
“你玩这么野?”
玩得野的宋先生恼羞成怒,关掉了页面,拉我去厕所。
于是我的初吻葬送在厕所里。
这着实算不上什么十分浪漫的回忆。
毕竟谁都不会希望当别人问起自己时,只能木着脸告诉他对象把自己按在厕所的墙上亲。
不过。
场景虽然不大美妙,宋先生干的事倒是令人脸红心跳。
他关了厕所门,一手垫着我的后脑勺,吻得有些青涩。
空间狭小,我被抵在墙上,强压着呼吸,试图减小动静,手按在宋先生的胸口。
皮肉之下,心脏跳得剧烈。
我头皮有些发麻,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这是初吻。”
宋先生轻笑。
我们靠得近,他的声音和心跳的巨大声响一同刺激我的神经。
“我也是初吻。”
我咽了咽口水:“我的意思是,初吻竟然是在厕所丢的。”
“你打断了我的研究,我自然只能拿你练手了。”
“走廊有监控。”
宋先生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我紧张得要命哪管他解释的什么。
不过过会便想起来,专门去查了宋先生的浏览历史。
如果没猜错,他当时正在看一本名叫《沉默男人放肆爱》的小说。
难怪行动那么大胆放肆。
我淡定的删去浏览记录,看一眼宋先生。
他的耳朵还是红的。
我住的公寓环境不算太好。
因为早年零零散散添置了许多东西,搬家太过麻烦,并且公寓价格在我微薄的薪水能支撑的范围内,所以一直没打算更换住处。
公寓修建的时间比较早,电路老化得厉害,断电是时常发生的。
实话说,我并不怕黑,但怕鬼。
刚巧有天和宋先生约会,去电影院看鬼片,回公寓便遇上了停电。
楼道上应急灯发出勉强能视路的光,因为刚下过雨,有水往下落,砸在我额头上。
一股阴冷蔓延全身。
我拿手机打开手电筒慢慢往上走,一脚踩空,顺着楼梯往下摔了三阶,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晚上十一点。
公寓里住的大多是工作忙碌的青年。
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会在楼道里。
周边很安静。
我揉揉膝盖,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心想,到房间就好了。
事实是,我那天出门太急,把钥匙落在房间里,于是只能站在房门前干瞪眼。
我浑身发颤,满脑子都是电影屏幕上放大的鬼脸。
大脑还没想到解决方案,身体便先一步行动。
等宋先生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时,我脑海中紧绷的弦猝然断开。
“你在哪?”我颤着声问他。
宋先生没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我:“发生了什么?”
“停电了。”
我将手机拿近了些,好让光能充满视线。
“先别挂电话,我来接你。”
我小声应了,随后盯着屏幕上不断增加的通话时间,试图转移注意力。
期间,我听到出租车司机告诉他前方路段堵车,于是宋先生付了车费,一路跑来公寓。
他的呼吸声在手机扩音下格外的急促,反倒让我安了心。
宋先生是在第十五分钟时赶来的。
见我坐在门口,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蹲下身子,将我抱在怀里。
“搬去和我住吧。”
宋先生轻声道:“不用房租,不会停电,合法持证同居。”
我被他逗得一乐,把脑袋往他颈窝里埋了埋,吸吸鼻子:“先回家。”
这个词大概取悦了他。
宋先生拉住我的手,并肩下楼。
他向来都走得快,因为忙着工作的交接周转,往往不会停下步子等什么人。
如今担心我走后面会害怕,便放慢了脚步,数着数等我跟上来。
后来下出租车,宋先生见我膝盖摔伤,死活不让我自己走,扛米似的把人打横抱着,步子稳得出奇。
男朋友表现满分。
不过,凡事有因果。
宋先生认为看鬼片是他提的,害我担惊受怕就是他的责任,于是挑了几部剧情不错的鬼片,亲自拿方言配音陪我一起看。
我乐得捶沙发,又用方言和宋先生说了几句。
他听不懂,非缠着我问什么意思。
“喜欢你。”我给他解释了一遍,他又要求我用方言重复一遍。
于是晚上睡觉时,宋先生给我盖了被子,凑身在我耳边展示他的学习成果。
“喜欢你,明天见。”
经历了停电一事,我和宋先生彻底结束了分居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大眼瞪小眼。
宋先生没有起床气,但生活方式太过于规律,每天自己还没清醒,便跑来我这来敲门。
“林衍,六点了。”
谢邀,不约。
我没出声,裹着被子往里滚了两圈。
宋先生坚持不懈,最后还敲出了节奏感。
过了一阵子,实在没主意,但又不愿放弃他的闹钟职责,斟酌片刻,推门走进来,试图抢我被子。
结果没站稳,被我猛地一拉,干脆压我身上。
宋先生持靓行凶,帅而不自知,趁机耍流氓。
一吻落我额头上,宋先生和我都是一个激灵,两人彻底清醒,始作俑者红着脸落荒而逃。
这种甜甜蜜蜜谈恋爱的好心情持续到我看清手机上显示的内容。
星期天。
我有点想回到原来的公寓了。
当然这不是唯一令人困扰的。
宋先生单身时间长达三十年,被生活压迫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老古板。
老古板现在铁了心要谈恋爱,却又爱在心口难言,许多想干的事藏心里,也就造就了他大晚上在我床边站着的坏习惯。
我睡眠质量不错,但偶尔加班时喝太多水会在夜里醒来。
因此宋先生这种极为恐怖的行为是在我们同居的第十五天被发现的。
我睁眼,正要掀开被子,便听门外一阵响,随后便是拧门把手的声音。
我没敢动,只等那声音消停,却见一道黑影走进房间。
按照我对于黑影的高度判断,是宋先生无疑。
但他没说话,只是一直在我床边站着,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就差没当场掀被子逃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沉默的宋先生沉默的离开了房间,我赶忙跑去厕所。
原本以为这是梦游,后来将情况告诉宋先生,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嗫嚅了大半天,勉勉强强开口道:“你都看到了?”
哦,不是梦游。
我疑惑的望向他:“你是不是和我呆腻了,知道我怕鬼,打算吓死我去找个新男朋友?”
宋先生赶忙否认,耳根子又开始泛红:“我想,和你一起睡。”
多大点事。
我点点头。
“洗澡之后再上榻,晚上带被子枕头来吧。”
宋先生的高兴情绪总是来得格外简单,他哼着新学的曲子,刷完了餐后的所有碗,表情虽然不明显,心里却乐开了花。
当晚,蓄谋已久的老古板拿着被子和枕头来找我,日常的互道晚安后,关了灯。
我期间醒过一会,宋先生拿手撑着脑袋,侧过身看我。
窗帘挡不住月光,洒在他脸上,连目光都柔得像一滩水。
“还不睡?”我问他。
“再看看。”
“以后有的是时间。”
宋先生伸手刮刮我鼻尖:“我哪知道以后有多少时间,珍惜现在才踏实。”
老古板。
我朝他的方向滚了滚:“晚安。”
“晚安。”宋先生也躺下来。
一夜好梦。
所谓凡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宋先生同我一块睡的那晚,睡眠质量好的出奇,以至于第二天都没能在生物钟的敲打下睁开眼。
我比他醒得要早,等缓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被子在地上躺着,腰上搭了只手,而我的脑袋埋在宋先生的颈窝里。
宋先生睡相很好看,但这并不妨碍我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钻进他怀里。
大概是空调温度太低了。
我快速认定答案,想在不吵醒宋先生的情况下往外挪。
事实证明,这是做不到的。
挣扎无果,我只好往里拱了拱,寻到一个绝佳的位置继续睡。
我们是被七点闹钟吵醒的。
宋先生睡眼惺忪,我倒是立即清醒,趁他缓神那档子,赶忙光着脚跑去浴室洗漱。
“老宋,你今天睡过头了。”
我挤了牙膏,将牙刷往嘴里塞,吐着泡沫含含糊糊的嘲笑他。
宋先生不紧不慢,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睡过头,天天发生都行。”
老古板变老流氓了。
我撇撇嘴,抬头看浴室墙上的镜子,映了一张大红脸。
宋先生觉悟极高。
自从这一晚尝了甜头,为防止我中途反悔,干脆将所有杂物堆在自己房间,随后理所当然的进我房间。
宋先生工作忽的忙碌起来,中午一个人在办公室边吃盒饭边工作,但还是会抽出时间催我去吃饭,为了验证其真实性,还要求拍摄吃饭视频。
这很离谱,但很符合宋先生的脑回路。
他自己忙得团团转,最后在清晨去厕所吐了半天,被我逮去医院看病。
由于知晓他工作的玩命态度,我将宋先生的笔记本电脑强行扣押在家里,拿热水瓶在他扎了针的手上滚,以达到暖手的效果。
“你先前是想吓死你男朋友,现在是想让你男朋友成寡夫?”我板着脸问他。
宋先生精神不好,自知理亏,难得没和我油嘴滑舌。
我就是气不过,看他这副模样,一肚子气没地撒,最后硬生生憋熄了火。
“我知道你工作认真努力,是当代员工典范,但你有家室了,不能再不管不顾。”
宋先生应了一声。
我掐掐他的脸:“大毛病就是小毛病积累下来的,你早年不珍惜身体,晚年先走一步让我对着照片讲故事?”
宋先生知道我是心急,看我说着说着眼泪往下掉赶忙伸手替我抹抹眼角。
“没有下次了。”
我抽噎了两声,表示听到。
事实上,宋先生是极为守信的,病好后,为了表示诚意,每次吃饭或者午休都会给我录一小段视频。
小两口继续忙碌。
直到有天,宋先生早早下班,带我下馆子。
还是情侣餐厅,当年表白的座位。
宋先生问我:“你手上的戒指是不是太旧了?”
我眨眨眼,没懂他的意思。
随后,宋先生伸出手,替我将戒指摘下,戴上了一枚DR钻戒。
“换个新的。”
与恋爱有关的事大多浪漫。
但鉴于宋先生清奇的脑回路,许多事都经历了不同寻常的过程,最后落在一个奇怪但又具有浪漫意义的点上。
宋先生和我都不擅长于谈恋爱,平日的交谈大多与工作有关。
但老古板宋先生的生活仪式感总会给人极度的安全感。
老古板的部门需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有容貌出众者,对于专业能力过硬并且外貌条件不错的对他产生好感。
邀约一起吃饭,或者进行其他方便搭讪的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起先觉得有些不爽,但自己并未意识到这种情绪被称为吃醋,气闷了一整天,早早关了灯。
往常宋先生加班,我会在房里留盏灯,方便他寻找自己的东西。
这种反常的行为被晚归的宋先生察觉到,并且以前所未有的顶级理解能力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们想泡我。”宋先生坐在床边扒拉我遮住脸的被子:“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心疼你什么?”我露出眼睛看他。
“吃顿饭,这里敬酒那里防色狼揩油,还得被说不守男德。”
男德是他网上冲浪新学的词,运用得及其熟练。
我被他逗得没脾气,伸手去拉他。
宋先生便配合的往我这靠。
“没其他野男人的味道,去洗澡吧。”我闻了闻他的外套,沾了点酒的味道,不是很浓,但也令人不喜:“尽量别喝酒,伤胃。”
宋先生点点头,俯身似乎打算亲我,但又想到什么,还是作罢。
后来他把我搂怀里,弄得我险些喘不过气,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我嫌他一身酒气。
宋先生做事向来喜欢保留证据。
被迫参加应酬便拿着酒往角落走,手机录音保持到走出大厅,晚上拉着我一块听。
据说,曾有客户想拉着宋先生去吃顿饭,宋先生全程都没看他,只是在抚摸自己手上的戒指,随后冷不丁来一句:“哪些菜适合口味重的人?”
对方刚巧是个口味重的,以为是给自己点,结果宋先生又接了一句。
“我给我爱人带回去当宵夜。”
那位客人的脸都绿了。
后来,宋先生的微信签名改成:不约饭,不聚餐,私事不谈,公事公办。
要了联系方式的人纷纷列表躺尸。
自那后,我再没气闷过。
不过,虽说如此。
宋先生并非完全不解风情。
他习惯在情人节去花店给我买一捧玫瑰。
有次暴雨,我在门口等他,电话一直没打通。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开了门,手里是一大捧玫瑰,人被淋得像个落汤鸡。
我将玫瑰放在桌上,拿了干毛巾跑去给宋先生一个日常的拥抱。
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才逮着机会开始教训他。
“为什么不等雨停再买?”
宋先生将毛巾盖在头上:“雨停了花店就关门了。”
“那就明天再买。”
宋先生摇头:“什么时间就要做什么事。”
“但是淋了雨,你就不能抱我了。”
我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宋先生低下头。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示弱:“下次不会了。”
我跑去拿了宋先生的衣服,将人推进浴室,又拿热水泡了姜茶。
等一切妥当后,这才敲敲门,红着脸说了一句。
“玫瑰很漂亮,但我更喜欢你抱我。”
宋先生笑着说好。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公司有时还需要用到英语处理问题。
但不巧的是,我向来对英语一窍不通,大学六级过得惊险无比,险些拿不到毕业证。
后来因为不常使用并且没有及时温习,在再次需要时已经相当于一门新的语言。
这令人十分苦恼,但又无法避免。
宋先生没有这种烦恼,他在语言的学习上具有一定天赋,并且坚持在饭后看看英语报纸的老大爷生活作息。
当我将自己的为难告知宋先生时,他只是拿手摸了摸耳垂。
那是他思考重要事务时常有的小动作。
其实我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帮我完成文件,却没想到宋先生沉思片刻,面色凝重。
“很为难吗?”我问他。
宋先生点点头,表情严肃:“你今天没亲我,让我无法思考这个问题。”
老流氓。
我红着脸亲了亲他,咳嗽两声:“可以了。”
很明显,宋先生调戏人的本领突飞猛进,但我抗调戏的能力还在原地踏步。
这位得了甜头的老流氓打开电脑,开始往文件里打字,我能看懂的内容不多,但看他速度飞快,多半十拿九稳。
宋先生的目光长远,虽说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也顾着我之后的发展。
“你工作能力并不差,以后会有很多机会需要运用到英语或者其他语言,基本功不能落下。”
于是宋先生公事公办的拉我背诵英语单词,每天跟着一块读书看报。
“这是什么?”他指着单词问我。
真巧,我没见过这个。
“不知道。”
宋先生把意思遮得半点透不出来,我想偷看都没了机会。
“想知道吗?”宋先生循循善诱。
不想知道。
“想。”
宋先生吻了我的额头。
“我把答案告诉你了,小林先生可以说出答案了。”
小林先生被他的突然袭击给弄懵了。
“亲......亲吻?”我结结巴巴。
宋先生满意的点点头。
由于这次独特的教学,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再没忘记过这个单词的含义,生怕老流氓搞袭击。
宋先生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理念,一边教我英语,一边学习新的语言,有时听他自言自语,还能蹦出几个不明意味的发音。
“学习太多不会弄混吗?”我在单词本上画一个圆圈,抬头去看正在打字的宋先生。
“会。”
宋先生点开一串链接,跟着念了几句。
突然问我:“英语的我爱你怎么念?”
“i love you。”
宋先生愉悦的点点头:“Moi aussi.”(我也是)
“什么意思?”
宋先生没回答,只是想了一阵子,认真道:“我要是和你吵架,就可以用别的语言骂你,你也不明白我说什么。”
拳头硬了。
“我这辈子要和你说的情话太多,怕你听腻。”
“如今我就可以趁着你听不懂,在吵架的时候偷偷说很多句我爱你。”
人闲暇下来便会开始怀念。
高中班级群很热闹,消息也比平时刷得快,我在里面盯着看了大半天,才发现是母校的建校50周年快到了。
大家都商量着抽时间去看看。
似乎很有意思。
我又翻了一段时间聊天记录,听见开门声,放下手机跑去抱宋先生。
“又在网上买了什么?”我指指宋先生手里两个包裹。
宋先生将东西放在架子上,伸手搂住我的腰。
“是邀请函。”
“我们都有?”
宋先生点点头:“南才建校50周年,给老生发的。”
这会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你也是南才毕业的?”
宋先生理所当然的看了我一眼,抱着我去沙发坐下。
桌上的水有些凉,宋先生又去接了一杯让我拿着暖手:“你以为在公司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但事后一想,依照宋先生这种社恐的德性,若真是第一面,估摸也不会搭理我。
“我回母校看望老师时候遇见过你。”
宋先生揉揉我的脑袋:“那时候学校正在举行义卖。”
我倒是有印象了。
那次义卖,我们班买了许多花,拿精致的纸包装好,围着操场转,寻找顾客。
我抱着一篮子玫瑰,吊儿郎当的往前走。
学生其实很少有人会买花,于是老师和刚巧回校的学长学姐就成了韭菜。
宋先生已经和老师打完招呼,绕着操场看了一圈觉得无趣,但又没立即离开,就找了个人不多的角落坐着。
我也在偷懒。
篮子里的花卖得七七八八,不想去领取新任务,找个一般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看手机。
事实上,我出柜得很早,弯得像个蚊香似的。
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坐了个帅哥。
我不心动,只是秉承着美好的画面需要得到保存的理念偷拍。
拍完又开始心虚,觉得不告诉人家似乎有些不道德。
更何况,帅哥一个人坐着,怪寂寥的。
于是我把篮子里剩下的玫瑰用绳子捆成一捧,做好心理建设便走上前。
帅哥抬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完蛋,建设不了了。
我紧张得不行哪还顾得上解释自己的意图,将花往他怀里一塞便落荒而逃。
“偷拍的图还在吗?”宋先生笑着问我。
当然不在,毕竟也过去这么久了。
我摇摇头。
“现在拍也不晚。”
臭美。
后来还是抽空和宋先生回了母校,变化并不大,参加的人很多,还有学生,一起在操场的小凳子上坐着。
因为是夜晚,舞台的灯光照不到观众席,我在黑暗中与宋先生十指相扣。
人声喧闹,我小声问宋先生:“你当时收到花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似乎没付钱。”
宋先生轻轻吻了吻我的耳垂:“不过,我现在可以给卖花的小色鬼送更多的花。”
人生总是奇妙的。
宋先生拉着我请了年假,开始筹备婚礼的相关事宜。
我在最开始说过,我们当年结过婚。
但宋先生始终认为那次结婚等多算是交易,现在有了感情结婚才是真结婚。
他性子倔,我拗不过,只能跟着走。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宋先生的安排显得更加周密,也宴请了公司的一些同事。
我帮不上忙,就靠着宋先生的肩膀打瞌睡。
“婚服想要西式的还是?”宋先生捏捏我的耳朵。
“你喜欢就好。”
我选择纠结,哪个都无所谓。
“中式,洞房花烛夜听起来挺浪漫的。”宋先生手脚麻利的选好婚服,又同相关人员交流了几句,合上笔记本电脑。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响了几声。
我拉着宋先生一起看结婚照:“你看,笑得就像有人拿刀逼着你似的。”
“老宋,有人威胁你你就眨眨眼。”
宋先生眨眨眼,我笑得在他怀里打滚:“那这次还眨眼吗?”
“眨。”
我捏住宋先生的下巴:“愿闻其详。”
“我威胁社恐别出来捣乱。”某位宋姓男士垂死挣扎。
小林先生表示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
人对于重要日子的到来总是充满紧张。
我在家里翻日历,拿红笔往上勾勾画画。
猛然发现和宋先生已经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桌上的玫瑰蔫了又换上新的,一轮又一轮,只有屋里住着的人不曾改变。
当我将这个感触说个宋先生听,以为他又要语出惊人时,宋先生只是沉默片刻,拉住我的手。
“很奇妙,在以前会厌恶相亲,对于所谓爱情没有任何憧憬。但在如今,却有了在乎的人。”
世界如此之大,每个独立的个体都会经历孤独的旅程,找到自己的一方净土。
婚礼那天,我再三嘱咐宋先生少喝酒,不然晕了我扛不动。
两人穿着款式相似的红衣,我挽住宋先生的手。
司仪询问和当年相似的问题,宋先生答得却比当年郑重许多。
欢呼声中,宋先生为我戴上戒指,笑得愉悦。
他说:“请多关照。”
是了,我这一辈子结了两次婚,一次嫁给半价房租,一次嫁给爱情。
我收下了来自同一个人的两枚戒指,要与他共度余生不知多少的春秋岁月。
“以后,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