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贪心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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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黎度云说:“因为我不喜欢你。”

辛桃馥愣住了,好像被一个球直接击中脑门一样,眼冒金星,但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像是无数次辛桃馥向黎度云示好、而黎度云总是淡淡的,黎度云这回也是如此,用一种既不讨厌又不欢喜的语气说:“我是社团里唯一不喜欢你的人,所以你很在意我。”

夜里的风吹了辛桃馥一身鸡皮疙瘩,他自感泡在了一盆凉水里,从头顶到脚趾都冷得发麻。

他哆嗦两下嘴唇,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没有向你示好,也没有……”

他向黎度云示好了吗?

或许有的,从一开始,黎度云教导他吹笛的时候,他就不吝以最斑斓的彩虹屁赠予黎度云。在接下来的相处中,黎度云对他一直淡淡的,但他却依然在黎度云面前言笑晏晏,展现自己一切讨人喜欢的特质——但他不觉得自己做得很突兀,毕竟,他精于此道。尽管黎度云反应平平,他也一直以为是黎度云是个“大直男”的缘故,他从没想过,黎度云并不那么“直”……他是看得见那些弯弯绕绕的。

辛桃馥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场面,但也没有太慌乱。他抿了抿唇,嘴硬地说:“我对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觉得爱说爱笑就是‘示好’,那我没办法。就当我是‘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吧。”

黎度云没有和他争辩,只是说了一句:“可是,你的那些小心思就像阳春面里的葱花一样显眼。”

辛桃馥好像被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从十二岁以来,他就过得艰难,也不是第一次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也不是第一次对别人示好失败——他虽然很懂得讨人喜欢,但他到底也不是人民币,不可能次次得胜。但这是第一次,他觉得那么难堪。

直到辛桃馥回到紫藤雅苑,心绪都未能平复。

女佣秋丹也看出辛桃馥心绪不宁,便问他怎么了。

辛桃馥撑了一个笑容,说:“没什么。就是今天上学有点儿累。”

秋丹和辛桃馥闲谈了半天,楼下就传话来,说殷先生今晚要来用饭。

得知殷先生要来,辛桃馥也不得不按捺住情绪,强打精神,笑面迎人。

他与殷先生一桌吃饭,心里却是思绪翻飞。

辛桃馥只想:如果我的小心思在黎度云面前如阳春面上的葱花一样显眼……那在殷先生眼中呢?殷先生的眼光怎么也比黎度云毒辣吧?那我的心思在殷先生眼中那不得像阳春面上的蟑螂一样显眼啦!

想到这个,辛桃馥更是食不知味。

殷先生瞧辛桃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笑问:“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这次又想吃茶泡饭不?”

辛桃馥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容,说:“没有不合胃口……就是……”辛桃馥随口搪塞道:“今天下午我去吃点儿东西,所以晚上没胃口。”

殷先生问:“吃什么去了?”

辛桃馥便说:“去了雅悦轩……”说着,辛桃馥又补充一句:“就吃了碗阳春面,也没多吃什么。”

殷先生道:“原来是雅悦轩。那家餐厅的鲍参翅肚都是其次,吃个鲜罢了。其实只有阳春面做得有点意思,没想到小桃倒是个识饮识食的。”

辛桃馥没想到殷先生会有此发言,他明明记得这家餐厅的招牌推荐都是鲍参翅肚。

而且,今天朱思贤带着同学去开吃的时候,那些同学都称赞那儿鲍鱼够大够好味,朱思贤也是洋洋得意,反而指着辛桃馥和黎度云吃的阳春面耻笑。

也不知,如果要是换着是殷先生吃阳春面,朱思贤又会说什么呢?

辛桃馥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笑着应答:“是啊,我就是再不学无术,也不至于饮饮食食都不识得!”

殷先生笑道:“咱们X大的高材生也说自己‘不学无术’了?”

辛桃馥笑着说:“X大的高材生?先生是说您自己吗?”

殷先生微微一笑:“都是。”

说着,殷先生举起杯子:“敬高材生。”

辛桃馥便举着装可乐的玻璃杯和殷先生碰杯:“敬高材生。”

辛桃馥抿了一口可乐,心里觉得好笑:其实他酒量很好,但爱在殷先生面前装天真单纯,所以就假装自己不喝酒。殷先生虽然是个老练聪明的人,倒还真的在这一点上被辛桃馥给骗过了。

他很认真地认为辛桃馥就是一个滴酒不沾的好孩子。

辛桃馥又道:“殷先生从前在X大读书的时候,也参加社团吗?”

“参加。”殷先生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很愿意和辛桃馥多说几句,“你听说过‘丝竹社’吗?”

辛桃馥冷不防听到“丝竹社”三个字,不免想起朱思贤和黎度云,心里就不自在。他咳了咳,让自己平复一点儿心绪,才说:“知道,这个社团很有名。是搞音乐的嘛。”

“与其说搞音乐,不如说是搞交际的。”殷先生说话倒是直白,“殷相司君四个家族都有人在里面的。”

“都有吗?”辛桃馥闻言是有些惊讶的,“我只知道社长是司家的公子。”

“嗯,一直以来都是司家的做社长,毕竟社团设立之初就是这么一回事。”殷先生答。

辛桃馥好奇地问:“这个社团设立多久了?”

“怕有百年了。”殷先生眼珠往旁侧了侧,像是在回忆旧事,“殷相司君家的太爷爷四人都是X大的学生,也都是音乐才华横溢的人。其中以司老太爷的音乐造诣最高,他成立了这个社团。作为传统,我们每一代都要有人加入这个社团,而且其中必须包括本家的公子,但凡有什么大活动,也得捧场。如果本家公子未上大学或已经毕业,也可让旁支的去应付。”

殷相司君四大家族延绵了好几代,所以也繁衍出很多旁支。这些旁支的亲戚挂着这个“尊贵”的姓氏,心气自然和普通“平民百姓”不同,为了更靠近“上层圈子”,都是挤破头要考X大、进丝竹社的。

辛桃馥越听越好奇:“这就怪了,如果本家公子是个不好丝竹的呢?或者本家公子没……”辛桃馥本想说“没考上X大”,发现言语不妥,便改口道:“没想考X大呢?”

“这是传统,是规矩。”殷先生这话说得淡,却有一种一锤定音的利落感。

辛桃馥愣了一下:“规矩吗?”

“嗯。”殷先生用一种和小孩子谈话的耐心,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是十八岁就当家的。”

“先生的‘事迹’我当然知道。”辛桃馥作为“打工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老板马屁的机会,“这真是前所未有,令人赞叹!”

殷先生摆摆手,像是在谦虚“哪里哪里”,又像是在敷衍“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他便道:“我当了家,百事缠身,忙得脚不沾尘,同时也算得上是‘大权在握’,但还是得去X大报道以及加入丝竹社。”殷先生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辛桃馥都惊呆了:“不是吧?听说那个时候您可是‘临危受命’,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而且您还是家主呢,怎么还……”

“这就是传统的规矩。”殷先生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规矩比天大。”

辛桃馥又道:“您那时候又要忙着家族的事务,又要上学和参加社团?这不……还挺忙的?”说着,辛桃馥又拍马屁:“也亏得是先生这样的人才呢,换着是别人,早忙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殷先生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虽然有我的才学能力之故,但更多还是因为我一直缺勤老师也不敢找我麻烦。”

“……”

当年,殷家动荡,殷先生临危受命担负重任,其实也管不得学业的事情了。在X大报道,之后就很少去上课,期末考倒还是会参加的。那个时候,殷先生经常坐在黑椅子上淡淡看叛徒一眼,口中念念有词。叛徒听不清殷先生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浑身发抖。倒是站在殷先生身边的班子书听得分明:先生在背期末重点。

虽然以殷先生的威势,想要作弊通过还是完全无问题的,但殷先生却不打算这么做。

殷先生连夜逼供,同时挑灯背书。

除了期末考,丝竹社的活动也是一个麻烦。殷先生可以缺席平时排练,但重要活动还是要出席的。当年的司社长知道殷先生情况特殊,所以不用他参加合奏、排练,专门在演奏会给他一个几分钟的SOLO,等于是叫他露个脸就行。

于是,经常是刚才废掉叛徒一条腿,十分钟后他就背着小提琴赶赴丝竹社参加演奏会。

后来实在嫌小提琴太累赘,殷先生就改吹笛子了。

——这就是殷先生青葱的大学校园生活。

也解释了为什么殷先生根本没有谈校园恋爱。

别说恋爱,他连吃饭的功夫都要掰成两半:一半看账本一半学高数。

辛桃馥看着殷先生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只说:“原来先生的大学生活过得这么艰辛,真让人……心疼呢……”说着,辛桃馥便垂下眼皮,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殷先生笑了,用手摸了摸辛桃馥的脑顶:“你还心疼我?”

辛桃馥心想:当然不心疼啊。我一个打工的还心疼锦衣玉食、生杀予夺的老板我有病么。

殷先生握起辛桃馥的手,笑问:“对了,你的笛子吹得怎么样了?”

辛桃馥对这个话题倒是挺感兴趣的,因为他自感进步良多。

饭后,辛桃馥便和殷先生到了紫藤花架下。辛桃馥拿起笛子,吹了他最熟练的一个小节。这回他发挥得倒是可以,也没出错,吹完了,他还朝殷先生笑了笑,有几分小骄傲的样子。

殷先生听了,也似乎很意外:“确实进步很大,看来是经过名师指点了。”

这话又叫辛桃馥不由得想起了黎度云。

辛桃馥却知道不该跟先生提别的男人,便笑吟吟地说:“这个名师不就是先生吗?上回先生指点过后,我就茅塞顿开了。”

殷先生却笑了起来:“担不起,像我那样教人,只会误人子弟。”

辛桃馥哑然,就想起当时殷先生“指导”自己吹笛子的情景,那时他们不知怎么的就从吹笛子过度到接吻了。嘴唇碰触的柔软犹如昨日重现在他的唇边,使他耳朵都热了起来。

殷先生仿佛也察觉到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说:“怎么都烫成这样?”

辛桃馥心跳加快,又感到殷先生的吐息落在他发烫的耳垂边。就像是风拂过了他的耳尖,使他颈脖都浸出几分春意。

二人的头靠在一起,身体贴在紫藤花架下,柔软得像是花藤一般。

辛桃馥此刻才知道,古人说的“耳鬓厮磨”,是什么形容……

辛桃馥听着先生越来越重的呼吸,自己的吐息也变得凌乱起来,仿佛一切要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奔去。

正当辛桃馥满脑子情绪冲撞的时候,殷先生却又再次悬崖勒马,将辛桃馥推开了一些,仍是大人一样亲切地拍拍辛桃馥:“我该回去了。”

辛桃馥没想到,先生又要走了。他见殷先生退后的脚步,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拉住先生的衣角,问:“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句话一问,问得殷先生都愣了一下。

连带着,辛桃馥也僵了僵,像是想象不出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殷先生柔然一笑,低下了头,使自己与辛桃馥平视:“不喜欢你,还对你这么好,我是什么大善人?”

辛桃馥噎住了。

殷先生又道:“你放心。”

辛桃馥听了这话,一时不解。

殷先生亲了亲他的唇角:“不会放过你的。”

朱思贤终于想起自己是怎么认识辛桃馥的了。

时间还得追溯到X大暑期招生夏令营。辛桃馥那个时候还是高中生,因为在校表现优秀,所以获得参加X大夏令营的资格,而朱思贤在那个时候已经是X大学生,作为学长在夏令营里当教师的助手。

虽然说是助手,但朱思贤也不怎么爱打工。他主要就是为了在学生会露脸才来干这个的。他对这些来参加夏令营的“豆丁”也没什么兴趣,之所以会注意到辛桃馥,皆因大家发现辛桃馥和朱思贤撞鞋了。

朱思贤自诩“潮男”,潮男撞鞋就跟IT Girl撞衫一样,是极为严重的“车祸事故”。

更别提,朱思贤才跟吹嘘同学自己穿的这双是全球限量多少双的高级球鞋,一转过脸,就看到一个比自己年纪小、比自己相貌好、比自己气质佳的“小学弟”穿着一样的鞋出现了。

大家看到这双鞋,气氛都很微妙,有的装瞎不提,有的唯恐天下不乱就煽风点火,还有的本来就看不惯朱思贤爱吹比,故意激他:“什么全球限量啊?我看还算是挺常见的嘛!”

朱思贤好面子、心眼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便招手叫辛桃馥来。

随着辛桃馥走近了,朱思贤和几个同学眼尖地认出,辛桃馥这双鞋是仿造的莆田鞋,根本不是正品。

朱思贤心情轻松了几分,但对辛桃馥的不满却上了一层楼。

他指着辛桃馥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学好?就买山寨鞋?”

辛桃馥懵了:“山寨鞋?我不知道,什么山寨鞋?”

这些年,辛桃馥每天过得紧巴巴的,不是在兼职就是在苦读,哪有什么时间去关注潮流品牌?他这双鞋也是随便买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山寨不山寨的。

朱思贤却猛批了他一通:“年纪小小的就不学好,那么大的虚荣心,还买山寨鞋!一点儿都不尊重知识版权。我们学院可不欢迎这种学生!”

辛桃馥被镇住了。

朱思贤见辛桃馥是个好欺负的,便索性命他把鞋子脱下来,否则不容他进门。辛桃馥本来是不肯的,但几个牛高马大的学长都围在一旁,犹如一堵墙似的拦在辛桃馥面前,辛桃馥一个小瘦子,哪里躲得过?更别说,他确实被这个排场镇住了,唯恐自己穿假鞋的事情真的会影响他被录取的几率。

他只得把鞋子脱了。

众人见辛桃馥这么怂,就更来劲了,一个男学生直接拿起他的鞋子,扔到池塘里,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

辛桃馥也不敢分辨,倒是趁着大家看池塘没留意自己,他赶紧跑了。

他一路光着脚跑回宿舍,脚底都擦破了皮,尚幸是没有踩到钉子之类的尖锐物,不然麻烦也大了。

从那天开始,朱思贤为首的几个学长就老爱找辛桃馥的茬。在老师面前大家还算和气,但一到私下,便原形毕露。

辛桃馥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用这么多的“山寨货”,比如他网上随便购入的笔,学长也说他买的是山寨,原品是某日本品牌。还有他背的书包,也是山寨品……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多,但这些学长却宛如迪士尼法务上身一样,丝毫容不得任何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但凡看到他用山寨货,就会把他的东西给扔了,并对他大肆嘲笑。

在夏令营过了三天,辛桃馥的行李都被扔了一半,连笔和书包都没有了。

事情闹成这样子,老师要是再没察觉异样就是瞎子了。老师得知情况后,给辛桃馥送了一些文具和生活用品。同时,老师也叫来朱思贤等人,只说:“你们尊重知识版权是你们的事,但也不能扔别人的东西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这句话一听就是不痛不痒的,朱思贤听了就说:“是的,我知道了,老师。”

老师又安慰了辛桃馥两句。

而辛桃馥丝毫没感到被安慰,心里凉了一片,只能苦涩地说:“嗯,知道了,谢谢老师。”

辛桃馥想:老师甚至没有要求他们跟我道歉。

这一件往事,对于朱思贤而言只是小插曲。他很快就忘了辛桃馥这号人了,现在记起来,也不过是因为辛桃馥的脸让人印象深刻。

而辛桃馥倒是记得很牢,怕是一辈子忘不了了。他进了X大后,在校园里远远看到朱思贤就会浑身不自在,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绕着走。

同时,他也得了“山寨货PTSD”,无论买什么东西都要搜一下同款,看是不是山寨品。

现在辛桃馥倒是消费得起这些正品了,而且其实不用他消费,殷先生就给他送了不少。但他一件也没有穿。

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全新闲置品”转卖出去的价格比较高……虽然他到现在还不敢转卖。

另一个原因是,他还是想保持低调。

就跟他不肯开豪车,非要买一台全新的五万块钱便宜车上学一样。

不过现在他似乎是低调不起来了。

朱思贤在餐馆里吃了瘪,把辛桃馥当成了仇敌,他既记起辛桃馥是贫困生,却想到辛桃馥手里居然有钻石卡,还能当场和自己叫板,心里就认为抓住了辛桃馥的把柄。

他在校园论坛上举报,说贫困生辛桃馥花钱如流水,开车上学,还吃得起高档餐厅、刷某行钻石信用卡,必须谴责这种骗补助的恶劣行为!

除了在论坛上曝光,他当然也走了正规流程举报。他只是觉得正式举报可能不会闹大,就非要上论坛曝光,让辛桃馥吃不完兜着走。

辛桃馥刚被举报不久就听说了。

他对此心里毫无波澜,还有一点儿想笑。

因为朱思贤有意宣扬这件事,所以帖子很快被顶成热门。

大家也是议论纷纷,觉得骗补助确实是罪大恶极了。

谁知道,校方很快就公布了一则告示,告示表明,辛桃馥早在这学期开学之前就跟校方说明过,他的家庭条件转好,所以已经放弃了贫困补助。并不存在骗补助的情节。

而那个“曝光”辛桃馥的帖子也很快被删除。

看到校方的告示,大家也平静很多了:哦,那他家庭条件变好了放弃补助了,那爱开什么车下什么馆子也跟大家无关吧?

熟悉辛桃馥的同学也隐隐约约知道,辛桃馥之前确实是很节俭的,不像是骗补助的。这个学期突然不住校了,还时常出去吃饭,估计确实是家庭状况好转了。

因此,议论平息得极快。

快得让朱思贤都懵了。

朱思贤再度感到脸上无光,更记恨辛桃馥。

朱思贤越发要“扳回一城”。他便带了几个当年在夏令营奚落过辛桃馥的“跟班”,站在路边,准备堵人。

也是他算的时间很准,辛桃馥刚离开了教室,正和崔涵一起走来。

朱思贤和几个人便拦了路,一看辛桃馥,却见辛桃馥脚上穿了一双限量版球鞋,便冷笑说:“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爱穿山寨的习惯?”

辛桃馥脸色不变,说:“朱学长眼力倒是退化了,真货假货都不会分。”

辛桃馥今天穿的鞋子和衣服都是正品,是殷先生送的。他原本不穿这些上学,是为了低调。但被朱思贤那么一闹,他也索性不低调了,反而要高调起来,免得以为他好欺负。

朱思贤和几个人正在摩拳擦掌,这时候,恰见林荫道上走过一个男子,那人长得清俊,秀气却不女气,穿一件白衬衫配灰色长裤,挺拔得很。

朱思贤一见他,腰就弯了下来:“司社长,怎么这么巧?”

几个跟班也立即齐齐跟司延夏弯腰打招呼:“司学长……”

作为“丝竹社”的社长,司延夏认得朱思贤,却并不认得朱思贤身边几个喽啰,但教养使他保持礼貌的微笑并寒暄起来:“是的,你们怎么都在?”

“呃……我们……”朱思贤也不好说:我们是来堵人的。

崔涵倒是答得飞快:“是来堵人的呗!不知道辛桃馥怎么得罪你了?”

辛桃馥脸上淡淡的,并不说话。

朱思贤的一个跟班倒跳了出来,说:“怎么就堵人了?我们只是恰好碰见。”

崔涵却道:“恰好碰见就一堆人围上来,张口就说辛桃馥穿假鞋?”

朱思贤又扫了辛桃馥的鞋子两眼,确实拿不准这双鞋是真是假。这双倒不像当年夏令营那双那么的“一眼假”,但要说是真的,朱思贤又觉得不可能。

虽然辛桃馥家境转好了,不用领补助了,但开的车也是便宜货,去雅悦轩也只吃得起阳春面,哪来这个闲钱买这么贵的鞋?而且,这双鞋到处断货,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怎么看辛桃馥也不会买真货。

辛桃馥却说:“我还挺好奇的,我穿什么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朱学长天天没事就往人脚上望,视线怎么那么低?”

崔涵附和:“狗眼看人低呗。”

朱思贤气道:“你敢骂我?”

司延夏来得是尴尬,他也不想掺和在这种扯皮的事情里,但要是真碰上了,也不能当没看见。司延夏咳了咳,说:“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不必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

朱思贤也不敢在司延夏面前欺负人,便说:“社长说得对……”

鞋子的事情勾起辛桃馥当初不堪的回忆,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便笑了,道:“我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和你评一评。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朱思贤问。

辛桃馥便说:“赌我这双鞋是不是正品。如果我的不是正品,我就脱了鞋光着脚在跑道上跑三圈。如果我的是正品,就换你光脚跑三圈,怎么样?”

崔涵也没想到平常总是好脾气、好笑容的辛桃馥突然这样不依不饶起来,也替他捏一把汗,小声道:“惹这些富二代做什么?”

朱思贤也懵了,没想到辛桃馥会这么样。

辛桃馥却转头对司延夏说:“也麻烦司学长做个见证。免得他赖账。”

“我做见证?”司延夏是一个不爱惹麻烦的人,只笑笑,说,“我对鉴定鞋子方面不太懂,怕是当不起这个大任。”

辛桃馥笑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司延夏又多看了辛桃馥两眼,却见辛桃馥笑起来一双眼像沾了水似的亮晶晶,很是动人。

辛桃馥便这样动人地笑道:“我就知道,朱思贤是你们‘丝竹社’的,您肯定要偏袒他。况且,你一向也看不惯我们社团。”

“这是哪里的话?”司延夏说。

辛桃馥却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之所以惹上了朱思贤,不就是因为黎度云吗?他都说了,黎度云不肯加入丝竹社,来了我们这边,惹得您很没面子。前天,我和黎度云好好吃着饭,朱思贤就要来掀桌子,就是为了给您出一口气。”

辛桃馥这番话半真半假的,最是说服人,加上他那张甜美而没有攻击性的脸,娓娓道来的嗓音,简直就是妖精唱歌一样惑人。

别说旁人,朱思贤几乎都要信了。他慌了一下,只对司延夏说:“这是没有的事!你别乱说!我怎么掀桌子了?我就说了两句!”

辛桃馥说:“你没承认掀桌子,那就是承认为了司社长出气了?”

“我……我哪有?”朱思贤这才发现自己嘴笨,中了圈套,扭头慌张地看向司延夏,“我真没有……”

司延夏笑而不语。

这时候,一辆车缓缓从校道上驶来。

众人的目光不觉都移向它——那是一辆迈巴赫。

朱思贤爱玩球鞋,其实也想玩车,但迈巴赫是万万玩不起的,见了一辆,便移不开眼睛。没想到,迈巴赫就在旁边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从驾驶座上下来,对辛桃馥说:“辛先生,我来接你。”

这下大家都愣住了,尤其是朱思贤,简直是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这死穷鬼,怎么会……

辛桃馥一边坐上车架,一边晃了晃小腿,说:“朱学长要不要再认真看看,我这双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满脸写着“小人得志”,但这个小人偏偏又长得好看得厉害,连着得志的表情都带着几分可爱。

当然,这份可爱朱思贤是欣赏不了的,他整个跟被雷劈了似的。

他猛然摇头:“你……你就是……不可能……”

语不成句的。

崔涵也很惊讶,没想到辛桃馥这么富贵。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捂着嘴笑道:“不可能?我也觉得不可能!总不可能坐着迈巴赫穿假鞋吧!”

再说了,若能坐上迈巴赫,穿的就是假,也是真。

几个跟班都不敢说话了,望向朱思贤的眼神里还带着点说不出去的意味。

朱思贤臊得满脸通红,咬着牙:“我可没跟你打赌!”

他才不要光脚跑三圈!还不够丢人吗?

辛桃馥也想到朱思贤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的可能性的,便转头去望司延夏,说:“司学长,你怎么看?”

司延夏的目光落在辛桃馥那条晃动的腿上。

不知为什么,这让司延夏想起家里那只猫尾巴晃动的模样。

想到这个,司延夏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微笑。

朱思贤也盯着司延夏,希望司延夏能够和平常一样“和稀泥”——司延夏总是保持着一种常见的领导艺术——“我说了话但其实我没说”。

刚刚司延夏也在这方面表露无遗,比如在辛桃馥要求司延夏当见证的时候,司延夏微笑着说“我不懂”“我不知道”。

朱思贤相信,在这个时候,司延夏也不会向着辛桃馥,当然,他也不会向着朱思贤。

他只会说,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只要这样就够了,朱思贤想。

朱思贤笃信着,司延夏不会回应辛桃馥的要求。

事实上,辛桃馥也没什么把握能让这个只要一面之缘的“司公子”向着自己。

崔涵则一脸吃瓜的表情,等着看这个“司社长”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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