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2-2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睡鸳 主角：钟轶 白仲
夜晚，钟轶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演算着习题。
明天就是小升初的结业考试了，他努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习题册上，但是他心里想着事情，每写几道题就忍不住望一望那被他拉开了手掌宽缝隙的窗户。
钟轶的妈妈敲了敲门探进头来：“小轶，妈妈睡了，你也早点睡啊。”
“嗯。”
“啊呀，你怎么把窗户开那么大，蚊子会飞进来的——”
“知道了，我马上去关——”钟轶说着站起来。
钟轶走向窗户，将手扶在窗户框上做出要关窗户的动作。听见妈妈关上房门的声音，他立刻将窗开得又大了些，探出身子往外望。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钟轶正想着，一只猫咪便顺着窗沿走到了他的面前。
“喵——”
“你来了！”钟轶兴奋地将猫咪抱进来关上窗纱，“我一直在等你！”
“喵。”猫咪抱着他的手轻轻啃了啃。
钟轶把猫放在桌子上道：“等我把这几页看完就睡觉。”他说着拿起笔，安安心心地进入学习状态。
猫蹲坐在一摞课本上静静地等着钟轶。它一身雪白的毛被台灯照得发亮，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钟轶。
钟轶合上课本，抬眼看向猫。猫已经睡着了，听到钟轶的动静又惊醒过来。它弓起身子跳到钟轶的枕头边，团起来伸爪拍了拍枕头。
钟轶笑道：“嗯，该睡觉了。”
他换上睡衣爬上床，熄灯之后猫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真漂亮。”钟轶说着，在黑暗中循着它眼睛的光将它抱进怀里，“明天的考试很重要，我有点紧张……”
猫咪舔了舔钟轶的脖子安慰他。
钟轶两只手抱着猫咪将它举起来：“你明天会来看我考试的对吗？反正老师都认识你，不会赶你走的。”
猫静静地看着他。
“拜托了，就在窗台上趴着睡觉也可以——”钟轶可怜兮兮地跟猫咪碰了碰鼻子。
猫的胸腔震动了下，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它拍了拍钟轶的手，算是同意了钟轶的请求。
“谢谢！”钟轶亲了亲猫咪的嘴巴，心满意足地将猫抱在怀里陷入睡眠。
他怀里的猫有些难受地向外蹭了蹭。
——抱太紧了，热……
它回头看了眼已经睡熟的钟轶。
——算了，就这样睡吧。
次日清晨。
妈妈敲了敲房门，在门外唤钟轶：小轶，起床了。”
猫咪听到动静，立刻蹿进钟轶的睡衣里躲起来。
钟轶答应着坐起来，他迷迷糊糊地下床，刚站好睡衣下摆就滚出一个雪白的团子，惊叫着摔到地上。
“啊猫！”钟轶立刻清醒过来，抱起猫咪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道：“你没事吧？”
居然还拍我……
猫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生闷气，突然腿一蹬蹿上窗台，爪子划拉开窗户走出去。已经顺着窗沿走出去几步了，又退回来在外面把窗纱拉上才又离开。
“脾气真大……”钟轶看着窗户小声道。
远远的传来猫的叫声：“喵——”我听见了——
“……”
钟轶吃完早点走出家门。他来到小区门口的一颗树下，仰起头往树上看。每天猫都会在这里等着他，陪他走到学校。
钟轶绕着树转了一圈，没有见到猫的身影。他茫然地站定，清了清嗓子道：“我来了？”
没有回应。
钟轶看了看手表，没有时间等猫出现了，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树枝，有些沮丧地向学校走去。
怎么生这么久气……
他刚一转过身，就觉得肩膀一沉，回头一瞧果然是他的雪白团子。
钟轶立刻把手上的东西递到猫嘴边：“看，给你带了草莓酱面包。”
猫伸爪抱住面包，默默地啃起来。
钟轶小声道：“拜托不要把果酱弄到我的校服上，很黏的。”
“喵啊。”知道了。
“也别弄到自己身上，看起来真的很脏。”
“喵——”
钟轶听不懂猫的叫声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那叫声的用力程度就知道它肯定是嫌自己多事，便默默地闭了嘴。
为什么猫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呢？
所有的猫都能听懂人类说话吗？
距离学校越来越近。猫已经吃完了面包，靠着钟轶的脖子懒洋洋地舔爪子。
十一二岁的男生长得真快，前年刚认识钟轶的时候，它在钟轶的肩膀上还站都站不稳，现在钟轶的肩膀却已经足够让它稳稳地团起来了。
一人一猫走到学校门口，钟轶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拽了拽书包带子。
猫叹了口气，歪头蹭了蹭钟轶的下巴。
“我要进去了。”钟轶道。
猫蹭了蹭钟轶的脖子，从钟轶的肩膀上跳下来，避开人潮贴着墙根走进了校门。
从钟轶三年级起，猫就有了每天陪他上学的习惯，走到学校后偶尔还会在钟轶上课的时候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学校的警卫和老师几乎都认识猫，孩子们也很喜欢它，谁也没有要赶它走的意思。今天也不例外。
猫来到钟轶的考场窗下，弓起身子顺着墙角几步就蹿到了二楼窗沿上。
已经到达考场内的学生有认识猫的，开心地和它打招呼：“早上好~”
“喵~”猫懒洋洋地在阳光里躺下来。
钟轶走进考场，目光在各个窗台环视一圈，看到猫之后才坐下来。
——又不是高考，有什么好紧张的。
——考到市一中的话，就给你奖励。
猫伸了伸懒腰，脸朝着钟轶的方向趴下来。
“喵——”
猫已经在钟轶的房间呆了整整一下午了。
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平日里猫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出现在钟轶的房间，钟轶经常觉得猫愿意亲近自己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这天，猫刚开始出现在钟轶房间时，钟轶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打着游戏。傍晚钟轶去客厅吃过晚饭后返回房间，发现猫还在自己的房间，就不免有些诧异。
他躺在床上，余光看着雪白的团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有事想对我说吗？”
“……”猫沉默着蹲在床脚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钟轶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又想吃楼下超市的小鱼干？”
“……”
“虽然我昨天刚刚买给你过，但是今天要吃也可以。”钟轶说着侧着身子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钱包来，“我考上市一中了，妈妈给我涨了零花钱。”
“喵——”猫似是很无奈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钟轶被猫搞得一头雾水。他不明所以地将猫抱起来举在眼前：“你在想什么？”
猫轻轻地伸爪按了按钟轶的鼻头。
钟轶盯着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叹息道：“要是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就好了。”
听了钟轶的话，猫的眼睛里流转过雀跃的光芒。它兴奋地抖了抖耳朵，发出长长的叫声。
钟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上一沉，眨眼间巴掌大的猫咪就变成了一个，男人。
钟轶瞪大眼，被吓得几乎要尖叫出来，身上的男人立刻手疾眼快地捏住了钟轶的嘴巴。
“别叫。”男人似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发出的声音语调有些别扭，“我是，你的猫。”
——
猫？
自称是他的猫的男人盯着钟轶的眼睛，在确认钟轶渐渐冷静下来后说道：“你不要叫，我就松手。”
钟轶眨了眨眼。男人松开捏着钟轶嘴巴的手，他皱着眉看着钟轶嘴巴周围被自己捏红的指印，低下头舔了舔钟轶的嘴巴，直到钟轶满脸通红地抿紧嘴，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抱歉，我忘记自己现在不是猫了。”
他说着下床，在钟轶的床下摸出一套皱巴巴的衣服。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抖开穿在自己身上，一边穿一边抱怨：“做卫生的时候记得把床底也扫扫。”
“你……”钟轶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男人拉好自己的短袖，盘腿坐在了床尾：“问吧。”
“……”钟轶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的衣服……”
“衣服是你结业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放在你床下的，那天下午你出门忘了关窗户。从你考试结束我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这件事。”他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光着身子不太容易被接受。”
……穿着衣服自己也很难接受好吗。
钟轶轻咳一声：“猫只有这么长，”钟轶拿手比划着，“但是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二十多岁？”
“因为猫咪不到一岁就性成熟，而人类二十岁左右身体才停止发育。”他指了指自己的裆部，“要看看吗，完全发育好了……”
“刚才已经看到了。”钟轶有些窘迫地打断他，“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会跟猫一样很快衰老吗？”
男人看着钟轶有些担心的表情道：“我的寿命跟人类的一样长，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会保持这样，”他戳了戳自己的脸，“的相貌。”
“这样啊。”钟轶道。
男人支着脸看着钟轶道：“你真的很冷静。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么？”
三年前十岁的钟轶救下被车撞到的猫时也是这么冷静，果断地用布包好他的伤口，一边给父母打电话寻求帮助，一边坐上出租车将自己送去了兽医院。正是因为碰上了钟轶，自己才能够活下来。
“嗯？”钟轶摸了摸鼻子，“慌有什么用嘛。”
再怎么说到底也是一只猫，说话间男人的注意力被头顶绕着灯打转的飞蛾吸引，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扑它。
钟轶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你是我的猫？”
听他说话的人仍然紧盯着飞蛾不放：“对啊，是猫。”
“我的意思是……”钟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我的’？”
男人终于把注意力拉回钟轶身上。钟轶抿着嘴唇，看着对方的眼底流淌着期待的光。
男人笑了笑。
——“嗯，你的。”
2.5
“你有名字吗？”钟轶看着在房间里打转的人问道。
“没有。”对方说着拉了拉书桌抽屉，“钥匙呢？”
“在书包里。”钟轶看着他打开抽屉取出昨天没吃完的小鱼干，“我给你起名字可以吗？”
“可以啊。”男人无所谓地说道，“我们认识三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给我起名字？”
钟轶笑了笑：“以前我没有意识到你是‘我的’啊，怎么能随便给你起名字呢。”他顿了顿，“你在街上也会随便拉着人起名字吗？”
“……”
“按照给人起名字的规定，首先你要有个姓。”钟轶注意到男人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相对亚洲人较浅的发色，又联想到猫咪雪白的毛，想了想道：“姓白。”
“嗯啊。”白姓小哥咬着小鱼干含糊不清地答应着。
“至于名字……”钟轶一眼瞟到书桌上自己刚买了不久的书，“叫白仲吧。”
“白白仲？”疑惑地皱眉。
“……不是，姓白名仲。”钟轶看着对方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解释道，“取自‘仲夏夜之梦’。”
白仲愣了愣，浅绿的瞳孔里漾起涟漪。
——你就像是 梦一样。
放学的铃声响起，钟轶收拾好书包向校门外走去，路上看到同班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看其中一位的手机。
“看！这是我姐姐家养的小猫~她有事去外省一趟，说是让我帮忙养几天呢！”
“呜哇——到时候我们能去你家看看吗？”
听到她们在谈论猫，钟轶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钟轶也喜欢猫吗？”
钟轶笑了笑：“我有猫的。”
“真的假的？！”几个女生闻言都羡慕地看着他。
“真的啊。”钟轶掏出手机解锁，“桌面这只就是。”
“那屏保的男生是谁呢，”有女孩子问道，“长得真好看。”
“屏保啊，”钟轶一抬下巴，“是那只。”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钟轶手机屏保上的男人向他们点了点头。
钟轶和同学们道别，向对方跑去。
身后的女孩子们茫然道：“人也……论只么？”
——
晚饭后，钟轶回到房间。他刚一拉开房间门，便看到他的猫咪正躺在床上看书。钟轶立刻反手关上门：“白仲！爸妈看到了怎么办啊！”
白仲伸了个懒腰：“为什么你爸妈要在吃饭的时候来你的房间？”
“……”钟轶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白仲合上书道：“下午你不是说最近有些课程听不懂吗，我来给你讲。”
“你？”
“你以为我跟着你去听课是白听的吗。”白仲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课本和习题集拿出来。”
——
丢人，居然要一只猫给自己讲题。
白仲的手真好看。
脖子也好看。
他身上好香……
“你在想什么？”白仲捏了下钟轶的鼻子，“我先和你说清楚，讲一道题换一包小鱼干，讲第二遍加换妙鲜包。”
钟轶震惊道：“你怎么不去抢？”
“嗯？”白仲侧过脸看他。
“……没事。”
虽说白仲是猫，但是白仲不用上学，步入社会比钟轶要早，再加上白仲的身高要高出自己二十多公分，钟轶有时会觉得比起宠物和朋友，白仲更像是一位长辈。
这时候，钟轶的妈妈敲了敲门道：“小轶，吃苹果吗？”
钟轶和白仲猛地对视一眼。白仲的衣服突然瘪下去，一只白色的猫咪从散落一地的衣物里蹿出来，躲进钟轶的卫衣里。
钟轶一边把白仲的衣服收进书桌柜子里一边向门外喊道：“吃，妈你拿进来吧。”
钟轶妈妈将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桌子上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啊这么大动静。不许一边写作业一边玩手机啊。”
“我没有。”
“哎，你肚子上鼓鼓囊囊那一堆是什么？”
团在钟轶卫衣里的白仲闻言被吓得一僵。
“这个啊，”钟轶隔着衣服将手放在白仲身上，“是我买的暖手宝。搁肚子上暖和。”
“又乱买东西，家里面还缺暖手宝吗。”妈妈说着向门外走去。
“妈。”钟轶叫住她。
“怎么了？”
“这次考试考好的话，能涨零花钱吗？”
“又涨？上次你考了班级前十不是才涨过吗。”妈妈想了想，“这次要考年纪前十才能加零花钱。你可不要乱花钱啊。”
“知道了。”不知道买妙鲜包算不算乱花钱。
白仲听见钟轶妈妈关门的声音，从钟轶的领口探出脑袋抖了抖毛。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钟轶道。
白仲蹬爪子按了按钟轶的胸口。
“你也感觉到我心跳加速了对吗。”钟轶说着低头去看白仲，他发觉白仲一直脸朝着苹果的方向，便把果盘放在白仲的面前。他先抽了一张餐巾纸垫在自己的领口，以防白仲把苹果汁溅到自己身上，之后才拿起一块苹果，掰了一小块递给白仲。
钟轶支着脑袋低下头，看着白仲喵啊喵啊地啃苹果，忍不住问道：“你一只猫，跟人吃一样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白仲抬爪按了按自己的脸，又按了按钟轶的下巴，表示自己和钟轶一样都是人类。
钟轶和白仲相处这么久，自然能够理解白仲的意思。他说道：“想吃别的就说自己是人，想吃小鱼干和妙鲜包就说自己是猫，你可真行。”
“喵。”你可当。
“钟轶，放学一起打篮球吗？”
钟轶还没来得及回话，他的同桌就替他回答道：“钟轶放学从来不打球，有人等他一起回家的。”
钟轶对同桌笑了笑。同桌好奇道：“这都到初三了，怎么还有人天天接你回家？放心不下你？”
“不，他只是闲的慌。”
“那人谁啊？说是你哥吧，长得跟你也不像。说是你朋友……怎么可能有朋友一连好几年接你回家啊？”
钟轶笑道：“长得跟我不像？”
“你俩长得都好看。但是你朋友长得……怎么说，比较漂亮。”同桌的男生摸摸后脑勺，“比我姐还漂亮。”
钟轶看着对方有些害羞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冷冷道：“让让，我要出去。”
钟轶走出校门，远远地就望见白仲站在路边研究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他半仰着头，栗色的头发被夕阳染成温柔的蜂蜜色，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穿着校服的女生路过他时都忍不住要多瞟几眼，再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
钟轶抿着嘴走上前去，一把拉过白仲的手道：“回去了。”
白仲的手掌很温暖，像猫咪软软的肉垫。钟轶忍不住暗暗将白仲的手握紧了些，白仲回过头看了钟轶一眼，不明所以地抓了抓钟轶的手。
路过电子用品店时，白仲拉着钟轶走进去，挑挑拣拣选了一副耳机，对老板说：“要这个。”
“你买这个做什么，又没有电子设备，怎么听歌啊。”钟轶莫名其妙地从书包里掏出钱包，“这个很贵的，给你买了就个把月不能吃妙鲜包了啊。”
白仲按了按钟轶拿钱的手，自己从口袋里取出钱付款。
钟轶愣住了。
白仲把耳机放进钟轶的书包里说：“给你的。”他笑了笑，有些得意的样子，“我自己赚的钱。”
“你……赚的？”
“嗯，我在做小学生的家教，学生的成绩进步的话还会涨工资。”白仲道，“买了耳机之后剩下的钱还够我买一大包小鱼干，最近楼下超市小鱼干特价。”他后知后觉地看着钟轶，“你怎么不高兴？”白仲想了想，“你说过喜欢这个型号的耳机啊，我记错了吗？”
“没有。”钟轶向上扯了下嘴角道，“谢谢你。”他说着想去摸白仲的头发，刚刚抬起手，白仲突然道：“啊，今天是周三吧。我得去给一个学生做家教，你先回去吧。”白仲说着走远，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睡前不要忘记给我留窗。”
钟轶抬起的手在空中抓了抓，又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其实很好。
不管白仲是猫还是妖精，他总归是以人的形态存在的，融入人类社会是很正常的事。他会和人交流，会找到工作，也会因为太过出众的容貌被女孩子议论和喜欢。
可是白仲是他的猫啊。这样的白仲，哪里还会在意他攒下零花钱买的妙鲜包，留恋冬日里自己房间的温暖气息，在自己的掌心眯着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呢？
——
夜晚，白仲在一片黑暗中爬进窗户来。他轻轻地关上窗户，回头看见钟轶躺在床上，一张脸被手机屏照得惨白，被吓得几乎要坐在地上。
钟轶拧开床头灯道：“你怎么就这样来了？这是七楼啊！你怎么爬上来的？！”
“不会摔下去的。”白仲抚平自己的衣服道：“刚才阿姨给了我工资，我怕弄丢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被揉皱的红票子，在钟轶的书包里找到钱包，把自己的钱展平了，郑重地放进去。
钟轶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自己赚的钱，拿着自己花就行。”
“我想给你啊。”白仲回过头看着钟轶，向上弯了弯嘴角。
钟轶别扭地别开眼：“……随你。”
刚刚把钱包收好，白仲突然抬头道：“啊，我忘记买小鱼干了。”他皱眉道，“今天最后一天打折。”
钟轶看了一眼手机道：“现在是十一点，超市早就关门了。”
刚刚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的白仲闻言又磨磨蹭蹭地把钱塞进去：“这样啊。”
钟轶忍笑着拍了拍床沿道：“来。”
白仲耷拉着脑袋坐在钟轶身边，抬眼看着他。
钟轶揉了揉白仲的头发，侧身拉开床头柜道：“我给你买了。”
白仲看了看小鱼干，又看了看钟轶。
钟轶关上床头柜：“明天再吃。”
白仲摸了把嘴巴，像是在忍笑的样子。最终他还是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抱住钟轶蹭了蹭：“谢谢。”
钟轶被他扑得仰倒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给白仲顺着毛，一遍一遍地从白仲柔软的头发摸到他的尾巴骨。
白仲的身高比钟轶还要高上十几公分，这么努力的蹭到钟轶怀里的姿势，换了旁人看着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是钟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想好好安抚自己兴奋的猫咪。仅仅是抚摸还不够，还想要亲亲白仲的头发和耳朵。
钟轶猛地停住手。
这样的想法是对的吗？
如果白仲是猫的话当然没问题，可是白仲真的是猫吗？
奔波了一天的白仲没有心思去感受钟轶的情绪。他趴在钟轶身上，渐渐地陷入沉睡之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钟轶低头看了看白仲的脸。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
放学铃响起，钟轶没有丝毫耽误，站起来行云流水地收拾好东西就走出了校门。
今年钟轶高三。这是白仲作为人类接送他的第六年，也是钟轶和他的猫咪相识的第九个年头。
钟轶远远地就看见白仲站在市一中门口的一盏路灯下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落满雪花，像一尊雕像。
几年的时光过去，钟轶的身高猛地拔高，而白仲还一直维持着最初见到钟轶时的模样。现在钟轶的个子比白仲还要高上五六公分，他的黑色羽绒服套在白仲身上，将白仲显得更加苍白瘦削。
白仲看见他，眨了眨眼睛，一双浅绿的瞳孔里像是突然有了光。他看着钟轶向自己跑来，便笑着走上前去。
钟轶拍了拍白仲身上的雪，给他扣上羽绒服帽子：“你不冷吗？”
“还好，”白仲道，“回家吧。”
“先不回。”钟轶道，“你做家教赚的钱已经攒了很多了，我们去给你买个手机，怎么样？”
“可以。”白仲无所谓道，“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不是，”钟轶头疼道，“你的钱花在你身上，怎么是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呢。”他说道，“作为一个现代人，一直都没有手机合适吗？”
“我应该是第一只有手机的现代猫。”白仲笑了笑。
“……”
白仲的性格非常温顺。
在钟轶小的时候，白仲还会像一只真正的猫咪一样喜欢四处溜达，走在街上的时候经常会被落叶和飞虫吸引得挪不动脚步。但是这两年白仲的年龄已走完了身为猫咪的一生，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猫的影子。要不是偶尔白仲还是会变成猫咪爬钟轶的窗户，钟轶几乎完全要把白仲当作人类对待了。
“钟轶，你不觉得你的朋友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钟轶放下笔看向前桌说话的人。
“我跟你同学也有快六年了吧，初中和高中一直都和你同班，所以上学路上经常看到你和他一起走。”男生道，“你看，他没有对象，还这么风雨无阻地接你，你不觉得他有点危险么？”
“没有对象哪里就危险了，”钟轶哭笑不得，“那我也很危险？”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对方眯着眼拧着眉，很难形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看你的时候眼神，特别软。”
钟轶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呢。”
“就是，哎，我觉得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前桌的男生有些别扭地说。
“你别一天到晚傻了吧唧的，咱班女生写的同人文看多了吧你。”钟轶笑他。
对方严肃道：“哎你还别说，咱班女生还真写过你俩的同人。”
“真的假的。”钟轶诧异道，“谁写的，给我看看。”
“……”
夜晚。
钟轶坐在书桌前学习，白仲也搬了一把椅子蹭着钟轶的台灯光线看钟轶初中时的辅导书。
白仲教的小学生已经升上了初中，有些孩子居然很舍不得白仲，希望他继续做家教。白仲为了自己的大学生人设不崩掉，试着教了一段时间，双方感觉都还不错。白仲便也开始带一些初中的孩子。
——“他看你的时候，眼神特别软。”
钟轶正写着题，没来由地想起同学说的这句话，忍不住偏着头向白仲那边看去。
白仲低着头看书，一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给自己暖手。他整个人不停地前后晃着，像一只不倒翁。
钟轶叫了他一声：“白仲。”
“嗯？”白仲抬起头，抬眼的一瞬间瞳仁深处像猫咪一样折射莹莹的绿光。
钟轶盯着白仲的眼睛。
眼神很软吗？
也许吧。但是白仲本身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他看着自己是这样的目光，看着花店老板、看着他的学生、甚至看着小鱼干都一样是这样的目光。
……凭什么啊。光看自己不行吗。
白仲趁着钟轶发呆的工夫，悄悄从书桌抽屉里顺走一包妙鲜包。
“白仲，我差不多要考虑想去的大学了。”
“嗯，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呢？”
“以我的成绩，如果到时候没有发挥失常话应该可以去一所好大学。但是省内一流大学并不是很多，我们省的地理位置也不算好。”钟轶为难地说，“我可能会去外省上大学。”
白仲点了点头，等着钟轶的下文。
“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白仲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白仲静静地看着钟轶。
钟轶被他这么看着，每过一秒就更加觉得白仲同意的希望渺茫。
仔细想想，自己实在是对白仲提出了过分的请求。白仲本就是不同于普通人类的存在，要比常人更难融入社会之中。他现在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要他跟随自己去其他城市，哪里是容易的事呢？
“我会的。”白仲说道。
“……啊？”
“我是说，我会和你一起去。”白仲想了想，“不过我只能坐大巴去。我没有身份证，没办法买火车票。”
“不、现在不用考虑那么久远的事。”钟轶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上来。他发觉白仲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解释道，“我……我只是没想到你就这么同意了。”
“听你的意思，我是不是本来可以提点条件？比如‘跟你去可以，但是要每天上贡一大份小鱼干’？” 白仲眯起眼，“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而且那是不可能的，那样的吃法一定会把胃吃坏。”钟轶斩钉截铁道。
“……”白仲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那个，白仲。”钟轶叫他。
“嗯？”白仲没有抬头。
“谢谢。”钟轶郑重地说道。
白仲看向钟轶道：“你在说什么呢。” 他的眼底流露出笑意，“我是你的猫啊。”
钟轶微微睁大眼。
钟轶没有发觉自己愈发躁动的心跳。
他满脑子都想的是，白仲看着自己的表情可真软啊。
钟轶订正完手头上的真题，把卷子折好放在已经写完的一摞习题册上。他轻轻拍了拍那摞习题，觉得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写完这么多了。
白仲团在窗台上用钟轶的衣服堆成的垫子上打盹。这里挨着暖气，钟轶的衣服被烤的暖洋洋的，枕着很舒服。
钟轶摊开一张新的试卷。他看着满纸的字，觉得有些疲惫。他伸长胳膊，把白仲抱了过来。
被惊醒的白仲一震，抖了抖毛仰头看着钟轶。
钟轶给白仲顺着毛道：“没事，我撸下猫放松心情。”
白仲脑袋一歪，倒在钟轶的大腿上。
白仲被钟轶摸了一阵，突然抬爪指了指窗户。
“你想出去吗？”钟轶把白仲放在桌子上，“去吧。”
白仲踩了踩钟轶的手心，又指指自己。
“要和我一起出去？”白仲点点头，钟轶道：“行吧，我也写了好久了，出去转转。”钟轶伸了伸懒腰，一拉伸身体便露出卫衣下的肚皮，白仲一下子扑在钟轶的肚子上，用自己的尾巴在钟轶的皮肤上扫来扫去。
“我没有痒痒肉的。”钟轶把白仲抱起来，“你有没有撞疼？”
“喵？”
钟轶有点受伤：“我没有腹肌吗？”
“……”
白仲懒得穿衣服，就维持着白团子的样子想钻进钟轶的羽绒服口袋里，被钟轶带出门去。钟轶在一边笑他：“你以为你还是一岁的小猫吗？”他穿上羽绒服，把白仲向后放进自己的帽兜里。
“这样就可以了。你别把我的帽子坐穿了。”
“喵。”呵呵。
钟轶和白仲走在街上，今天的阳光很好，路上的雪也基本融化尽了，地面不是很滑，路上的行人很多。钟轶先去了银行，把钱包里的整钱都存起来。
自从白仲开始做家教，钟轶的钱包一直都是满满当当的。
虽说白仲说了这钱是给他花的，但是自己不打游戏不谈恋爱，日常最大的开销就是给白仲买小鱼干，他自己的零花钱就已经绰绰有余，更没有用上白仲工资的地方。于是白仲发了工资便先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钟轶带着白仲去逛集市。每当路过卖小吃的路边摊，白仲就踩着钟轶的脖子示意钟轶买下来。他一挨上钟轶的后颈，钟轶就顺从的把钱包拿出来。
钟轶本身并不是很常吃这些东西，只给白仲一只猫买，每样小吃都只买一点点。即使是这样一圈转下来也买了不少的东西，钟轶出了集市，找了家露天咖啡厅坐下来，把方才买的零食都拿出来给白仲吃。
白仲坐在钟轶的大腿上，低着头喵啊喵啊的吃着。钟轶掏出手机，正打算录一段视频给白仲看看他自己胡须都沾上酱料的吃相，这时有人和他搭话：“你好？”
“你好。”钟轶抬起头，看到了对方身上的校服。
是市一中的初中生。
“那个，你是白老师的朋友对吗？我有看到你和他一起走。”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白老师？”钟轶低头看了看吃得忘乎所以的白团子，“你是说白仲吧。”
“嗯嗯。”对方点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刚才从这里路过，正好看见你。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拜托我吗？”钟轶道，“什么事情啊。”
“自从白老师辅导我学习，我的成绩进步很大……所以我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他……”女孩子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礼盒，要递给钟轶的时候脸颊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可以请你帮我转交给他吗？”
“呃——”钟轶下意识地又去低头看他腿上的猫咪，见白仲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好问对方道，“你怎么不自己给他呢？”
“我、我不好意思当面给他——”
话说到这种程度，钟轶已经了解对方对白仲的心情了。他心里五味陈杂：“你……除了知道他是老师，还知道他什么事吗？”
“啊？”女生有点惊讶。她低头想了想，“嗯……知道得不多啦。只知道他是大学生，还喜欢吃鱼。”
“喜欢吃鱼？”她怎么知道？
“嗯。有天妈妈做的晚饭里有鱼，老师给我补完课出门路过餐厅的时候就一直看那道菜。”女生笑了笑，“那天我们家就留他吃饭了。”
“这样啊。”钟轶仍然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老师还提到他有一位很好的朋友，说那个人从小到大都非常优秀。老师还鼓励我说如果我努力也会这么优秀……他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啊？嗯。”
钟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接过女生的礼物道：“我会好好转交给他的。需要留下你的名字吗？”
“啊？不用啦，我在盒子里放了小卡片~老师看到我的字体就知道我是谁啦。”女生挥挥手，“我接下来还要去补课，先走啦。谢谢你啊~”
钟轶看着女生走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小礼盒。
“白仲，听见了吗？”
腿上的猫咪点点头。
“我拆开了？”钟轶把礼盒在猫咪眼前晃晃。
白仲一伸爪推开钟轶的手，让他别打扰自己吃东西。
“……”
钟轶拆开礼盒，盒子里是一小袋手工饼干和一张小卡片。
手工饼干，还真是初中生才会送的礼物。
钟轶拿起卡片。上面写着：
“这是给老师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的XD
希望以后老师可以考虑不仅仅是做我的老师XD”
钟轶抿了抿嘴唇，把卡片随意地在白仲眼前一晃而过：“看。”
白仲：“……”其实什么也没看清。
“看过了我就收起来了。”钟轶把卡片扔回盒子，“饼干还吃吗？”还没等白仲有所反应，钟轶又自顾自地说道，“估计你也吃不下了，我先收着吧。”
白仲：“……”其实还挺想吃的。
钟轶觉得很不舒服。
白仲在别人家留下来吃饭？
白仲还没有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吃过饭！
自己的爸妈做饭也很好吃的，妈妈做的糖醋鱼可是家族聚餐的必选菜单。
虽说白仲和对方提到了自己，还说自己优秀，但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啊。
白仲要和外人提起一个人的话，这个人除了是他也不能是别的人了吧，白仲还能认识谁啊。
……焦躁。
钟轶看着白仲，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想对白仲说些什么，但是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很糟糕，需要白仲安慰自己才能变好。
白仲吃完零食，伸爪把垃圾袋拢到一起，叼着它们跳下钟轶的腿，自己把垃圾丢掉又返回钟轶身边。他蹿上钟轶的腿，仰头看着钟轶。
他觉得钟轶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白仲歪了歪头，直起身子抱住钟轶的脖子，头靠在钟轶的颈窝轻轻蹭了蹭。
钟轶抱住白仲，把脸埋在白仲温暖的皮毛上，轻轻叹了口气。
正如白仲所言，钟轶从小到大都是极其冷静的性格。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对白仲特殊的情感。但是现在正是需要将全身心都放在学习上的关键时期，他并没有对此过多思索。班里的女孩子们写的同人他也看过不少，拜她们所赐大家都没觉得男生喜欢上男生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虽然之前钟轶也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钟轶一边转着笔一边刷题，偶尔会往白仲那边看一眼。白仲正团在他的桌子上，面前摆着手机看电视剧。白仲不想看无声电视，但是又不能打扰钟轶学习，便努力地把耳机塞进自己的小耳朵里，耳机快掉出来时还要伸爪按一按。
这会儿钟轶刚看向白仲，白仲就抬起头来“喵”了一声。
钟轶放下笔：“这集看完了？”
“喵啊。”
钟轶拿过白仲的手机，帮它调了下一集。他用手指在白仲的后脑勺抓了抓，顺便帮白仲把耳机按紧了些。
——说起来，喜欢上白仲究竟有没有跨物种啊？
新年过后，虽然还未到正式的开学时间，但高三生已经开始到校补课了。钟轶的几位朋友经常请钟轶帮忙讲题，趁着这段时间放学早，钟轶干脆把他们带到咖啡厅，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各自写各自的题，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再相互交流。
钟轶的朋友都很开心，非常感激钟轶能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分他们一条大腿抱。钟轶本身却很烦躁，因为这样白仲便不会来接他放学了。
“为什么不来了？你变成猫的样子不也是能跟着我去咖啡馆的吗？”
“咖啡馆又不允许猫进去，我就算是变成猫也只能呆在你书包里。”白仲抱着一本书心闲气定道，“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钟轶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是了，他喜欢白仲，自然觉得只要和白仲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但是白仲并没有理由这么想。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在书包里呆几个小时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很无聊。
看着钟轶露出沮丧的表情，白仲叹了口气补充道：“再说了，你的朋友肯定会在我身上乱摸。”白仲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猛地打了个寒颤，“撸猫不是人类的天性吗。”
钟轶：“……”这倒是，他怎么忘记了这茬。
白仲道：“我会在家里等你，你一回来就可以见到我，算是没有等你一起放学的补偿。”
“嗯。”这样也不错。
白仲放下书，看着钟轶道：“要不要撸猫？”
“要。”钟轶和白仲对视几秒，“你倒是变回去啊，你这样算什么撸猫？”
“我本身就是猫，只要摸的是我，怎样都算撸猫了。”白仲笑着看向钟轶，他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星光，“来啊。”
钟轶上前走了几步，把手放在白仲的头发上。白仲的发丝非常柔软，像是猫咪的毛。
钟轶一下一下地顺着白仲的头发，目光却不自觉落在白仲的脖子上。白仲的脖颈苍白又修长，隐隐可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钟轶几乎要低下头把嘴唇贴在上面，看看会不会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我说，你平时摸猫也只摸头顶吗？”白仲挑着眼尾看他，“你这样会把我蓐秃的。”
“我——”钟轶看了看白仲漂亮的锁骨，猛地咽了下口水。“我、我想起来我的笔芯用完了，我得去买一盒。”钟轶说着转过身，“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白仲举起自己方才在看的书晃了晃：“帮我看看这本漫画有没有出后续，还要吃妙鲜包。”
“……你多大了还看漫画。”钟轶道，“你手上拿的是第几本？”
“第二本。”
钟轶比了个OK的手势，拿着外套出门去了。
白仲蹭进被子里，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根。
自己放学不能去接他这件事，本来就是钟轶不对。
是钟轶先打破了很多年以来并没有明说过的“两个人一起回家”的约定，却还希望自己能陪着他去咖啡厅。他是喜欢和钟轶呆在一起，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会喜欢所有的人类。
只有告诉他自己会在家里等他，钟轶的表情才没有变得愈发沮丧。但是这段时间的家教就都要因此压缩到钟轶回家以前的时间，自己会很辛苦的。
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逗他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白仲想到钟轶方才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表情，愉快地弯了弯眼睛。
不知道和春天有没有关系，钟轶在夜里开始做一些梦。梦的主角是他和白仲。
人类形态的白仲。
梦的内容自不必多说，总之后来钟轶会保证枕头底下一定有一条供换洗的干净内裤。
由于自己小时候总是喜欢抱着白仲睡觉，后来即使他不主动抱白仲，白仲也养成了贴着他睡觉的习惯。直到现在钟轶才体会到这种习惯带来的窘迫感。
每每做过春梦的清晨，钟轶都不太敢和白仲对视。起初白仲还会茫然地喵喵叫着蹭到他怀里求日常晨起撸毛，后来才发觉自己靠近时钟轶时对方僵硬的动作。
这天，白仲从柜子里翻出钟轶暂时不穿的衣服，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上，摞起高高的一堆。
钟轶看着他忙前忙后，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给自己做一个软垫，晚上睡垫子。”
钟轶意识到白仲发现了自己冷落他：“白仲，我——”
“没事。”白仲在一堆衣服中间用力按下去一个坑，做出窝的样子。他回头看着钟轶道，“你快高考了，压力大也是正常的。这样我们两个都能睡好。”
“……”钟轶沉默。
他才不会压力大。他要是还有压力，排名在他后面的学生还要不要活。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和白仲说。
“嘿白仲，我冷落你是因为我晚上在梦里操你了，醒来有点尴尬”？
太蠢了吧，估计没等他说完白仲就会一扭头从窗户跳出去再也不回来。
虽说白仲是他的猫咪，但是白仲也是自由的。
“白仲是他的猫”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而已。如果白仲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就此离去，他连找到白仲都办不到。无论他对谁说“我的猫跑掉了，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猫”，想必对方都会诧异地回他一句“你什么时候养了猫？”。就算是钟轶的父母也不会例外。
——可是，如果白仲也喜欢自己呢？
钟轶的脑子里突然闪现这样的想法，他愣了愣，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自己和白仲相识这么多年，白仲从未交过女朋友，和附近街区的小母猫也只是萍水相逢。
这么久以来，只有自己是和白仲最亲近的人。
那么，会不会有这种可能，白仲他也喜欢自己呢？
这天课间，钟轶拨通了白仲的电话。
话筒对面传来白仲懒洋洋的声音：“嗯？”
“你在做什么？”
“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把衣服脱到家里，再去哪睡一觉。”
白仲说要把衣服脱到家里，就是要变成猫的意思了，钟轶提醒他道：“你要小心啊，听说最近附近有虐猫狂。”
“我已经通知附近的猫咪暂时藏起来了。如果真的有虐猫狂出现，我们就搞死他。”白仲打了个哈欠，“你这会儿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啊，我本来想跟你说，今天不必来接我回家。”
“……”白仲沉默了下，“又要帮你的同学们补课？开学后不是恢复正常作息时间了吗，应该有晚自习的啊。”
“嗯、晚自习过后有朋友想和我一起吃晚饭。”
“……啊？”白仲愣了愣，“不能周末去吃吗，平时时间很紧啊。”
“她今天过生日。”钟轶道。
“人很多吗，”白仲道，“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喝酒……味道很奇怪。”白仲说着抽了抽鼻子。
“也没有很多人，就我和她两个。”
白仲愣住了。
“上课铃打了，我先挂了，回来路上会给你买小鱼干。”钟轶说着挂断了电话。
电话彼端的白仲茫然地放下手机。他皱着眉，狠狠地咬了下下唇。
夜晚。
钟轶走到楼下，发现白仲站在路灯下等他。
钟轶看见白仲，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来到白仲身边：“你怎么在这里等啊。”他搂住白仲的脖子道，“现在还是早春，你穿这么少会感冒的。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带你看兽医还是怎么的……白仲？”
“我有事想和你说。”白仲正色道。
“说啊。”钟轶有些紧张地看着白仲，“你别这么严肃，我有点不适应。”
“今天和你一起吃饭的女生喜欢你，对吗？”
“嗯？”钟轶道，“你怎么知道？”
“女生愿意在自己的生日请男生单独出来吃饭，怎么看都是喜欢对方吧。”白仲叹了口气，“所以她对你表白了吗？”
“……嗯。”
“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钟轶道，“我对她说了我有喜欢的人。”
“是吗。”白仲侧过脸看他，“可是我也想请你吃饭，再顺便给你表个白。你也要拒绝我吗？”
钟轶一震，回过头怔怔地看着白仲。
“嗯？”白仲挑了挑眉。
“我、不会的。”钟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这句话，钟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把白仲方才说的话在脑海里回放了几遍，抬手按了按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真的假的啊……”
“真的。”白仲看着钟轶有些害羞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现在能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是你。”钟轶的脸颊迅速地发烫，“除了你还有谁啊。”
白仲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注视着看着自己傻笑的白仲，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过来亲一下。”
钟轶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来弯下腰，在白仲的嘴唇上碰了一下。他正要直起身，白仲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钟轶愣了一下，随即捧住了白仲的后脑勺。他舔了舔白仲的嘴唇，缠住了白仲软软的舌头。
白仲眯起眼看着钟轶颤动的睫毛，冷不防一口咬了下去。钟轶猛地抽身离开，手指蹭了蹭被咬到的地方，果然看到了血丝。
“……”钟轶无言地看着白仲。
“你以为我是没脾气的吗？”白仲站起来，伸手蹭掉了钟轶嘴唇上沾染的血痕。“今天我要是不对你表白，你还做出什么事来气我？”白仲顿了顿，“你做了关于我的春梦，你就要冷落我、你发现自己喜欢我，就要跟别的女生一起吃饭来气我。”白仲把手掌覆盖在钟轶后颈上捏了捏，“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受你这些气？”
“……”
“幼稚鬼。”
“……对不起。”钟轶捂着嘴巴小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仲静静地看着钟轶。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钟轶的心情，起初他发觉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类时同样也是吃惊又茫然——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不要生气了，我给你买了小鱼干。”钟轶从书包里翻出包装袋递给白仲，“所以你刚才说喜欢我是逗我玩的……吗。”
“……”白仲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心翼翼地等着回应的钟轶，“当然不是，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他接过小鱼干看了一眼，又塞给钟轶道：“你自己收着吧，回家再给我。”
钟轶点点头。
白仲正要变成猫，一抬头发现巴巴地瞅着他的钟轶，笑着在钟轶的嘴巴上啄了一下，舌头伸进去舔了舔自己方才咬的地方：“还疼吗？”
“有一点。”钟轶老老实实地说。
白仲笑了笑，他的衣服突然瘪了下去。钟轶像每天做的那样从一堆衣服里剥出已经变成猫咪的白仲，他把白仲的衣服和白仲本猫一起放在书包里，向家里走去。
把白仲装起来了也好。
钟轶想。
省得被白仲看见自己忍不住傻笑的脸。
8.5
钟轶看着白仲把床头柜上的软垫收起来，忍不住好奇道：“白仲，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关于你的……嗯，梦？”
“洗条内裤还要悄悄洗，真是委屈你了。”白仲扑到床上伸了个懒腰，“嗯——”
“……腰露出来了。”钟轶别开眼。
“都看过多少回了，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吗。”白仲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到做梦，我一直很好奇，在你的梦里，谁是被|操的那一个？”
“你觉得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钟轶看着他，“难不成是我？”
相对沉默。
白仲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钟轶道，“不然来打一架？谁赢了谁掌握主动权。”
白仲静静地看着钟轶，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怕了你了。”
“白仲，”钟轶的眼里跳动着愉悦的光，“等我高考结束，就给我办成人礼吧。”
“好。”白仲笑了笑。
白仲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惯着这个人类了。“打架赢的人掌握主动权”这种挑衅的话都不接，说出去怕是要让街坊四邻的猫都笑到炸毛。
他偏过头看着开心得脸颊发红的钟轶。
算了，谁让他是自己养的人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