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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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春末夏初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学校里绿化搞得不错,到处生机盎然,玉兰和石榴也开得热闹。不过,比花更好看的,还是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眼是眼嘴是嘴的,各有各的精致,十分赏心悦目。这也是墨九临这个颜控选择在这所传媒大学当讲师的原因之一。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莫名拖得老长,墨九临夹着教案,在喧闹声中和学生们一起出了教学楼。

一路上,女学生们缠着他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墨九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只偶尔回答一些学业上的问题,稳稳地掐住了高冷和礼貌之间的那一线,但他声音磁性柔和,说话的时候眼睛会很温和地看着对方,即便他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

到了停车场,墨九临和学生们点头告别,然后取了车,慢悠悠地开出了大学城。

其实学校的待遇不错,每个老师都有分配一套教师公寓,但墨九临那套公寓的钥匙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落了灰。他自己在大学城外的郊区买了栋遗世独立的别墅,因为他除了是一名民俗学选修课讲师之外,还是一名资深的古董收藏家,家中藏品历史纵跨中华上下五千年,涵盖书画、瓷器、玉器、古钱币等等,许多博物馆开展会还经常要向他商借藏品,在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墨九临才总算到了家里。他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却突然看见门口几个花盆后面挤着一大个包裹。

取出包裹看了看,是他老家的地址,八成是他老妈寄来的土特产吧。

进了家门之后,墨九临把包裹放在茶几上,随手翻出一把美工刀开始拆包裹。

他妈细心得很,一个巨大的纸箱里面又套了两个小一点的,每一个中间还都隔着气泡袋。

拆到第三个的时候,墨九临心里隐隐有了些期待:这么隆重,说不定能拆出来个古瓷花瓶。

但当最后一层纸箱打开之后,墨九临沉默了。

里面是一大玻璃罐子的腌酸菜,盖子上还用胶布贴着他老妈的亲笔便利贴:妈妈亲手做的酸菜,炒肉和做酸菜鱼都超好吃哒!

后面还跟着一张龇牙的笑脸,很像四格漫画里的呆头。

墨九临推测他妈妈又把他小时候的漫画翻出来看了,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妈妈也是一名收藏家吧,专门收藏墨九临从小到大产生的各种垃圾玩意儿。

把老妈爱的腌酸菜捧出来放到厨房,回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墨九临才发现,箱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只木盒子,因为箱子太大,里面还塞满了气泡纸,所以他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发现。

难道老妈真给我寄古董来了?

把木盒子拿出来一端详,墨九临又一次失望了。

这大约是他妈在某宝上随便买买的红木收纳盒,只不过上面的雕刻还算过得去,还挂着一把古制的锁,钥匙就插在上面。

将锁拆了,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十分精巧的酒壶,水绿的颜色,质地有些像玉石,在阳光下还有些剔透,壶身上精雕细琢着一幅海棠伴月图。

墨九临见到这玉壶的第一反应:好看,真好看。第二反应:可惜是赝品。

他搞收藏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东西一拿在手上就知道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重量上有些微妙,应该就是个流水线上的产品。

就在这时候,jo太郎六亲不认的“呀嘞呀嘞daze”从墨九临裤兜的手机里张扬地传了出来。

“喂,妈。”墨九临看也不看就知道一定是他老妈给他打的电话。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心情不错的样子:“小九呀,妈妈给你寄的酸菜收到没有啦?”

墨九临道:“收到了,好吃的。”

“瞎说什么啦,你拆都还没有拆开吧?”老妈隔着手机笑了起来,“我是想问问你那个酒壶看了没有?你爸爸从你爷爷以前留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藏的可好了,少说也有百来年的吧,妈妈还给你买了个收纳盒一起寄过去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我看摆在你的书房里头就很合适。”

“……”

和老妈通完电话,墨九临晚饭用螺蛳粉随便对付了一下,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捧着那精致的酒壶开始发呆。要把这东西跟他收藏的那些历朝历代的藏品摆一起,总显得有些违和,可要是不摆出来,老妈下回来没看见肯定会说他。

墨九临感到有些为难。

突然,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拿着玉壶来到厨房,把它放在空着的台面上,然后从橱柜里拎出一大桶超市打折的时候买的一大桶酱油。

他正好觉得这桶太大了,用的时候不方便,正打算找时间买个合适的容器,现在用这个玉壶分装酱油,简直不要太合适!

在玉壶里灌满酱油,把它和其他瓶瓶罐罐的调料摆在一起,墨九临心满意足地上楼洗漱睡觉去了。

墨九临的鼻子从小就很灵敏,所以洗完澡之后还是觉得螺蛳粉的味道有点深入骨髓,于是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掏出来一瓶商场打折时候买的500ml柑橘味香薰精油,插上几根扩香藤条,摆在床头柜上。

然后他随手抄了本书,靠着床头翻阅了一会儿,直到香薰的味道彻底盖掉了螺蛳粉的销魂滋味,他才关了床头灯,安然睡去。

墨九临从小作息就很严格,觉也很稳,只要睡下去了就能安然到天亮。可是今天晚上,他却没来由地半夜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墨九临正好看见眼前飘过一道白影。当时他脑子还是懵的,但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先出了一身冷汗。

墨九临出身书香门第,往上五代都是高知,从小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在马克思的关爱下长大,最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这一道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白影却让他一阵心悸,直接吓清醒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低沉喑哑的叹息不由分说地撞进了他的脑子,然后又有一股森冷的阴风,直直灌进了他的睡衣领子里。那细小的微风接触到有些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湿冷的寒意,让他情不自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僵硬而缓慢地扭动着脖子,墨九临控制不住地往阴风吹来的那个方向转去,一边转他一边想:以后再也不嘲笑恐怖片主角作死了,真的他妈控制不住啊!

在扭头的短短十数秒时间里,墨九临脑子里轮流上演了曾今看过的各种鬼片的女鬼形象,甚至还抽空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一提到鬼总是先想到女鬼,当然未果,因为他的思绪很快被视线接触到的一片雪白带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一双雪白的靴子。墨九临想,首先这位不是美美子,看这鞋的大小不像个小孩子。

视线顺着靴子上移,他看到了同样雪白的宽大衣摆。应该也不是伽椰子,因为没有那种令人发指的咔咔声。

难道是你吗贞子?!

这个时候,墨九临的视线已经移到了腰部位置,看到了一条两掌宽的精致腰封和一块白玉禁步。

啊,墨九临后知后觉地想到,以上那三位女鬼好像都是不穿鞋的,这打扮看来是个本土的鬼了。

在胡思乱想中,墨九临终于看到了那个“鬼”的脸。

没有他想象中的血流满面,也没有舌长三尺,那无疑是一张出奇干净漂亮的脸,漆黑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双薄唇形状优美,脸上每一个部件、每一个弧度,都能用精致来形容,他身上的宽袖长袍同样干净整洁,漆黑的发丝用一顶发冠束起,不仅不可怖,甚至还透露着几分仙风道骨。

在墨九临三十年的人生里,这家伙简直好看到不可思议。用他女学生们的话来说,就是“从此小说男主都有了脸”。

对着这样一张脸,作为资深颜狗的墨九临顿时不害怕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对方来。

被美色蒙蔽了双眼的墨九临没有发现,他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其实也在暗戳戳地打量他。

一人一鬼互相看了许久,那位鬼兄弟突然笑了一下,说:“人间尚有这等绝色,做鬼也值了。”

墨九临赞同地点了点头:“鬼魂亦有这般姿容,是鬼也不怕了。”

在最初的震惊和害怕之后,墨九临的狗鼻子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有一丝不属于香薰精油的味道。

鼻翼轻轻翕动,他很快确定了气味的来源,他抬头看向飘在他床边的那位绝色美人,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尴尬:“你身上有一股酱油味。”

被指出身上有股酱油味,美貌的鬼魂一脸郁卒,如编钟清脆空灵的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这还不是你害的。”

墨九临感到莫名其妙:“这位先生,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

接着,那鬼魂一甩袖摆,他的眼前就出现了那只被他灌了一壶酱油的精致酒壶。

墨九临:“……”

美貌鬼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壶里的酱油是不是你倒的?”

墨九临:“是我。”

鬼魂忧郁地摇了摇头:“这是本尊养魂的灵石。本尊身死道消不知多少年,竟连灵石的样子都变了。”

修仙的啊,难怪这造型仙风道骨的,怪好看的。墨九临暗戳戳地想。

“我说,”鬼魂兄拎着玉壶看向墨九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不解:“这怎么看都是个酒壶吧?”

墨九临道:“是的没错。”

鬼魂指着自己的脑袋:“那你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墨九临:“……”

见墨九临不想说话的样子,鬼魂突然又笑了:“罢了,本来想吓吓你的,看你长得不错,本尊原谅你了。”

虽然嘴上说着原谅,这鬼魂兄还是指使着墨九临把玉壶拿到卫生间里里外外都用沐浴露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又让墨九临给他在书房的博古架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玉壶摆了上去,这才称心满意地放人回去睡觉。

墨九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一线阳光透过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照了进来,在他浅灰色的被单上刷上了一条笔直的高光。

在被子里动了动,墨九临抽出一只胳膊,把手递到了偷跑进来的阳光下,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嗯,有点热,大概是中午的样子,幸好今天没有课。

就在墨九临意识朦胧快要睡回笼觉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张绝美的脸,惊得他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翻身跳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隔壁书房去了。

昨天他妈寄过来的玉壶居高临下地被安置在博古架最上层,壶形流畅优美,莫名有种花枝招展的张扬。

看着那存在感极强的玉壶,墨九临喃喃道:“不是梦……”

不是梦,昨天那美貌鬼魂是真实存在的!

墨九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虽然那家伙长得好看一点都不可怕,但毕竟不是人啊,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墨九临开始认真思考对策。

他姑且还是个教民俗的老师,又收藏古董多年,年代久远的古董生出器灵的传说也不是没听过。该怎么做来着?首先要搞清楚鬼魂的来历吧,然后有执念的化解执念,有愿望的实现愿望,然后就可以送他去往生了。

想到这里,墨九临觉得自己心里有谱了安心地回去洗漱换衣服了。

当他打开卫生间门的时候,差点没被惊得倒摔出去。

卫生间的百叶窗没有拉上,里面光线充足,十分亮堂。那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鬼魂居然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站在里面,庄严地背着一只手,对着镜子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墨九临进来,鬼魂道:“这镜子好清楚,跟镜花水月咒差不多,真方便。”

墨九临奇道:“你不怕阳光吗?”

“你以为本尊是什么人?本尊当年可是差一道天劫就飞升了。”鬼魂看起来十分骄傲。

听到他说当年,墨九临想起来他还要搞清楚鬼魂的身份,于是问他:“我能问问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吗?”

鬼魂想了想,无所谓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就告诉你吧。本尊名叫谢倾澜。”

谢倾澜是天璇宗数百年来最得天独厚的小天才,从筑基到分神,他只花了短短五十年。然后,他分毫不差地拿捏着修为水平,在差一步破碎虚空的境界整整呆了五十年。

他师父曾问他为什么不飞升,谢倾澜说:“人间的美人还没看够,不急着上天。”

然而人间的美人再多,也总有不想看的那一天。当意识到自己不想再看美人的时候,谢倾澜收拾了东西,找了个灵气充沛的道场渡劫去了。

飞升的天劫总共有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谢倾澜眼看着自己的肉身在天雷之下逐渐变得残破不堪,他能看见自己结印的双手已经化作森然白骨。这画面冲击力极强,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就抵挡不住天雷,连元神都要消散了。

终于熬到第四十九道天雷的时候,谢倾澜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插在自己面前的灵剑,这一看,他整个人就不好了。

灵剑表面光滑如镜,印出他那张曾经引以为傲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和他的手一样,被劈成了森森白骨,早不复见倾国颜色。

就这样,他没能扛住最后一道天雷,肉身溃散,就在元神也将在天雷中泯灭的时候,他发现地上落了一块在雷劫之中都完好无损的灵石,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

因为这灵石的存在,谢倾澜的魂魄得以保全,只是毕竟受伤沉重,一入灵石就沉睡了,这一睡,就睡到了数千年后,直到墨九临一壶酱油把他熏醒。

在谢倾澜讲故事时候,墨九临已经在厨房做了顿简单的午餐,还用他妈妈寄来的酸菜煮了个酸菜巴沙鱼。将煮好的酸菜鱼端上餐桌,墨九临一阵唏嘘。

谢倾澜见他十分感慨的样子,问道:“如何,你有什么想法?”

墨九临说:“你的故事警醒后世,颜狗不配修仙。”

谢倾澜晃着一根手指纠正道:“错,应该是渡劫的时候绝不可带镜子。”

“这是什么好东西?闻着怪香的。”看着墨九临面前的酸菜鱼,谢倾澜表示很有兴趣。

墨九临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能吃东西?”

谢倾澜点点头。

于是墨九临转身去厨房多拿了一副碗筷,递给谢倾澜。

谢倾澜接过碗筷,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评价:“本尊辟谷已久,不想人间竟还有如此美味。”

墨九临看着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这千年老鬼也是挺可怜的,逗留在人间的这段时间,就由他来帮这老鬼实现愿望吧。

对了!愿望!

“谢先生,”墨九临道:“你逗留在人间,是有什么愿望吗?”

谢倾澜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嘴里,闻言脸上露出了了个趣味的笑容,有些含糊道:“本尊活着的时候,求我实现愿望的人很多,问我有什么愿望的,你却是第一个。你这人倒有意思,你叫什么?”

“墨九临。”

“哦,墨九临。”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谢倾澜点了点头,“从今往后本尊会看顾你的。”

???

墨九临又一次莫名其妙,他感觉自己好像拿了他的一些女学生喜欢的霸总小说剧本,就“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种。

更微妙的是,他拿的好像还是女主剧本。

再三强调了自己是个成年人,不用看顾之后,墨九临总算是说服了谢倾澜不跟着他去学校参加一个临时会议。

这天路况还不错,平时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路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墨九临觉得心情颇好。

拔了车钥匙锁好车,墨九临看了下手表,发现时间还早,打算去学校小吃街吃个晚饭再去会议室。

从停车场出来,墨九临转进了一条小巷,这条路很省时间,但是走的人很少。傍晚的阳光正是渐弱的时候,整条小巷只有他一个人在走,倒也十分清净。

正悠闲地走着,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却是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子,十八 九岁的模样,他印象里没有见过这张脸,大概是隔壁学校的学生吧。

墨九临这两天已经被谢倾澜一惊一乍地吓了好多次,这回居然出奇地没有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给吓到。

他看着这女生,没有直接甩开她的手,而是低声询问道:“同学,你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女生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着惊恐:“学长,后面有人跟踪我,你能不能送我一段路?”

学长?墨九临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他五官长得很显小,今天又因为没有课,很随意地穿了身休闲服,被认为是学生也是有可能。

听完女生的话,墨九临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果然看见了两三个男人有些鬼祟地跟在他们后面。

墨九临将手从女生怀中抽出手臂,换成了揽住她肩膀的姿势,柔声道:“我带你到小吃街,那边人多。报警了吗?”

女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报警了!谢谢学长。”

二人就这样快步往小吃街的方向走去,身后那几个男人似乎有些忌惮墨九临挺拔的身材,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没有落后太多,也没有太过靠近。

很快,墨九临隐约能听到了隐约的人声,前方的路口也出现了小吃街明亮的灯光,他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可当两人就要走到小吃街入口的时候,那女生却突然用力拉了他一把,墨九临没有防备,被她拉进了路边的另一条漆黑小巷。

而就在这时,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男人居然径直走了过去。

接着小吃街那边透过来的光亮,墨九临这才看清这几个男人其实也是学生罢了,大约只是和他同样去小吃街吃饭的!

他心中闪过不详的预感,也不再去管身后的女生怎么样,抬脚就要从这漆黑的小巷中出去。

可他的脚才迈出去一步,一个冰凉的东西就顶在了他的腰上,紧接着,一只不同于那女生的粗大手掌凶狠地将他的双手别在了身后。

“小白脸,快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墨九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居然被个小姑娘骗了。这两人熟门熟路的样子,应该是惯犯了,由女生装可怜引诱猎物,然后和他身后这男人一起在这个小巷里实施抢劫。

暗自道了声倒霉,墨九临淡定道:“这年头谁还带钱出门啊,我只有一个破手机。”

闻言,那女生伸手在墨九临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只搜出来一只手机一块手表和一串钥匙,她嫌弃道:“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智能机居然还不是全屏的?大众汽车?这什么表,见都没见过的牌子,真没意思!”

她似乎很生气墨九临让她白忙活一趟,对那男人道:“哥,打他一顿吧!”

话音刚落,那男的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似乎真的打算动手了。

这时候,墨九临也不管女生的刀还顶在他腰上,迅速转过身打算和人干一架。

可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被刀捅到,也没有拳头落到他身上,他转过身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一男一女狼狈逃跑的背影,嘴里还神经质地大喊:“鬼啊!见鬼啦!”

然后,一道雪白的身影就翩然落在了他眼前。

“……”看着眼前这美貌男子,墨九临有些庆幸,也有些 不解,“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倾澜道:“我一直跟着你啊,只不过隐了身形。你那四个轮子的东西叫什么?比马车快多了,不过比起御风还是慢一点。刚刚那俩人是干什么的?强盗?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子做强盗的,真有意思!我随便现了个身他们就吓跑了,这么胆小也能当强盗?……”

谢倾澜第一次出来,自然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一口气喋喋不休,墨九临耐心地听他唠叨完,然后轻轻笑了笑,说道:“晚上回家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自从在墨九临家吃过一次之后,谢倾澜就对食物充满了兴趣,大学里美食遍地的小吃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墨九临先是根据学生们的安利给谢倾澜买了排骨年糕,土豆泥,黄桃布丁,鸡翅包饭等小吃,最后又带着他进了一家大理寺过桥米线,所有荤菜都给点了一遍。

一路上,虽然谢倾澜穿得有些怪异,但大学里毕竟还有汉服社,大家都以为这是什么社团活动,而且有很多女生过来要求和谢倾澜合影。

谢倾澜本人其实很无所谓,但墨九临考虑到他实际上是个千年老鬼,担心到时候手机照不出他的影像而引起恐慌,于是全都礼貌地拒绝了。

这一顿,谢倾澜吃得十分满足,觉得墨九临这个凡人简直太好了,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看来费点心思照看他一点都不亏。

墨九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温柔的人,他对素昧平生的人也能释放善意。但事实上他从小就是个不太热情的性子,除了家人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对谁都保持着一分礼貌疏离。而自从小巷遭遇抢劫,被谢倾澜解围之后,他在对待对方的时候,悄悄地将那份疏离收了起来。

首先,他不再礼貌刻板地称呼谢倾澜“谢先生”,而是从“倾澜”慢慢变成了“阿澜”;他还为谢倾澜收拾了自己卧室旁边的一件客房,即便谢倾澜大多数时间会回到那只酒壶里养魂;他知道谢倾澜对吃的感兴趣,就天天换着花样做各种美食,即便最近的一个菜市场也要开车往返一小时;后来他发现谢倾澜对他电视收藏夹里唯一的一部动漫《jojo的奇妙冒险》感兴趣,就打电话叫他妈妈把他以前收藏的全套jojo漫画给寄了过来……

若是他真心想要对一个人好,那种潜移默化又无微不至的关心就会慢慢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所以在谢倾澜看来,墨九临或许不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却无疑是对他最好的人。

谢倾澜活着的时候是备受追捧的天之骄子,衣食起居都有专门的道童负责,从小就习惯了被照顾,一开始墨九临对他好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会提些任性的小要求,比如,做酸菜鱼的时候一定只能放五个小辣椒,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又比如,博古架上的酒壶旁边也要放一面高清镜子,因为他希望一睁眼就能欣赏到自己的美貌。

可很快的,他就发现了墨九临对他的体贴,和道童们对他的照顾是不一样的。诚然,那些道童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一丝不苟无微不至,可对他们来说,伺候他的起居毕竟只是一份工作,即便妥帖到头发丝里,也是冷冰冰不带感情的。

可墨九临不一样,他对他的好是发自内心的,不求回报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活着时候那个翻手云覆手雨,高高在上的仙尊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孤魂野鬼,比其他鬼魂强一点的也就是不惧阳光,能化实体,充其量还能用几个不痛不痒的小法术。

这样的他,显然不能给墨九临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利益。于是,他渐渐地收起了自己的那几分小跋扈,不再开口闭口我本尊你凡人,开始好好地用名字称呼墨九临了。

其实墨九临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对谢倾澜这么上心,可能就是颜狗本质吧,就是看好看的人十分顺眼,恰好这个好看的人个性又还算可爱。

虽然谢倾澜活的年岁严格来说并不算短,但他一生顺遂,接触到的人也少之又少,所以骨子里还带着几分天真单纯。相处了几天,墨九临就发现这个人其实并不像外表那么清高,反而是一种不知如何如人相处而表现出来的虚假又笨拙的面具,当他放松下来不再伪装的时候,就像彻底跟你混熟了的小猫咪,高傲优雅的模样给你看,撒泼打滚的样子也不掩饰。

在墨九临翻译一些古籍的时候,谢倾澜的阅历甚至比一些更新了好几版的词典更准确,他口若悬河讲述经典的时候,会比那些到处开讲座的国学大师更让人信服。而在另一方面,谢倾澜毕竟是和现实社会脱节了数千年之久,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墨九临偶尔带着他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必须牵着他的手才能防止他走丢。

谢倾澜就是这样一个神奇又矛盾的存在。

一次逛完超市回家,谢倾澜拎着购物袋跟在墨九临身后,安安静静地等着他掏钥匙开门。

在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墨九临突然想,何必要实现谢倾澜的执念或者愿望呢?他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也挺好的。

有的时候改变一个决定,或许并不一定需要什么重要的契机,仅仅只需要虚无缥缈的一念之间。就像昨晚睡前他决定了今天晚上要吃番茄锅,最后却买了咖喱饭的材料回来一样。

墨九临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谢倾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jojo,已经看到第三部了,墨九临一听到op就知道。

op结束的时候,谢倾澜突然问道:“九临,典明粥是什么?阿帕茶又是什么?这是你说的赞助商广告吗?”

墨九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走过来关了弹幕:“这个东西叫弹幕,挺有意思的,不过有点吵,看第二遍的时候再开吧。”

谢倾澜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想看第二遍?!”

墨九临微微一笑:“因为不可能有人不喜欢jojo。”

说完,他转身要回厨房去看火,谢倾澜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步跨到了墨九临的身后,拉住他腰后围裙的系带:“带子松了,我帮你重新绑。”

他就站在墨九临身后半步之距,声音伴着冰冰凉的气息柔柔地呼在墨九临白皙的脖子后面,在转盛夏的天气里,这样清凉的触感让人格外的舒服。

原来不知不觉间,谢倾澜在他家蹭吃蹭住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看着身上的围裙和手里的锅铲子,墨九临突然感觉到很满足。

“好了。”谢倾澜很快在墨九临的腰后打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蝴蝶结,这还是他第一次穿运动鞋的时候墨九临教给他的。

那时候,墨九临蹲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后脖颈,修长的双手在鞋面上一步步缓慢地打着蝴蝶结,尽量让谢倾澜能够看清楚。但谢倾澜的眼睛却从他的脖子一直看到漆黑的发顶,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奇特,连头发丝都透露着温柔的味道。于是墨九临足足演示了四五遍才让谢倾澜学会打蝴蝶结。

看着墨九临腰后那个自己绑好的小小的蝴蝶结,谢倾澜突然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心思一动,又伸出双手掐住了墨九临的腰。

他赞叹道:“九临的腰好细。”

墨九临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震,有些僵硬地缓缓回过头,只见谢倾澜这厮正没心没肺地笑着,一双桃花眼弯弯的,眼下的卧蚕也显得十分可爱。

咚!咚!咚!

让鼓膜都震颤的,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墨九临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谢倾澜注意到,墨九临转过身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其实这样说不准确,因为他的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

但是谢倾澜直觉他是有情绪的,不是生气,似乎也不是高兴。那么,这是什么呢?谢倾澜陷入了沉思。

于是,墨九临就看见了前一秒还在坏笑的家伙突然眯起眼睛,摸着下巴不知道在走什么神。

真是和猫一样,想一出是一出。

墨九临轻轻笑了笑,空着的左手搭上了谢倾澜的肩膀,缓慢又慎重地倾身上前。

两人的双唇相触的时候,墨九临的心跳反而缓缓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只是做了他想要做并且必然会做的事情。

他的脑子格外地清醒,清醒地感受着谢倾澜柔软却冰凉的唇瓣,清醒地承受着对方在最初一瞬怔愣之后凶猛的反攻,然后寸步不让地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那边传来jo太郎无敌的“欧拉欧拉欧拉”声,才终于将两人分开。

“糟糕,跳过好多剧情了!”谢倾澜连墨九临的脸都没顾得上看起眼,拿起遥控器将剧情倒退回去。

而墨九临也有着自己的手忙脚乱——锅里的咖喱快糊了。

就在墨九临忙着补救那锅咖喱的时候,谢倾澜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墨老师,刚刚那个,我很喜欢。”

谢倾澜在墨九临教他东西的时候,就会叫他墨老师,比如教他绑鞋带的时候,教他穿现代人的衣服的时候。

手上忙碌的动作没有停,墨九临的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笑着道:“嗯,我也很喜欢。”

午餐过后,谢倾澜翻出墨九临妈妈寄来的jojo漫画,躺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漫画不像动漫,声音的感觉无法直观地传达给读者,所以画面里还有许多假名表示的拟声词。谢倾澜看不懂这些,就把墨九临叫过来提问。

墨九临因为少年时候看过许多日漫,平假名和片假名姑且还是认识的,于是他耐心地告诉谢倾澜这些都是什么发音。然后他突然想到,干脆直接教这家伙五十音图吧。

一个下午,就在一个教一个学中悠悠闲闲地过去了。

这一天,除了中午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和对方之间那看不见的距离,已经悄悄地拉近了。

夜里,墨九临洗漱完了之后又靠在床头看书。可是今夜,他却有些看不进去。

谢倾澜在干什么呢?偷偷溜出去乱飘?还是已经进入酒壶休息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谢倾澜一身雪白长袍,头戴玉冠,仙气飘飘地进来了。

“阿澜,你有事?”墨九临合上书,疑惑地看着他。

谢倾澜关上了门,一步步走到墨九临床边坐下,笑着道:“今天你亲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些事。”

墨九临从善如流地问他:“是什么事呢?”

谢倾澜翻身上床,轻轻握住了墨九临的双手,然后俯身贴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我修仙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心法。”

“嗯?”

贴着墨九临的耳侧亲了一口,谢倾澜道:“它叫双修。”

当一冷一热两具身体纠缠着倒进柔软的床铺,墨九临感到有种名为满足的情绪快要从他的心口溢出来了。

他的双手逐渐攀上谢倾澜的胸口,带着坚定的虔诚缓缓地脱下了对方的外衣。

“阿澜,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过来?”

谢倾澜俯下身来,两人的鼻尖轻轻地贴在一起,他眼里的笑意就直直地装进了对方的心里:“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我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晨,谢倾澜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墨九临的身影了,只是床铺上那微微凹进去的轮廓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暖。

谢倾澜的手在那残存着温度的被褥上停留了一会儿,轻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打起滚来。

在床上滚够了之后,谢倾澜穿好衣服,又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搔首弄姿了一会儿,才准备下楼去找墨九临。

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发现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古怪的味道。然后,他循着臭味摸到了厨房,就看见墨九临系着围裙在里面不知忙活些什么。

墨九临穿戴整齐,围裙的系带将他的窄瘦的腰线展示得一览无遗,西装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笔直,看样子待会儿是要去学校的。

然而,谢倾澜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美色,因为那令人窒息的味道就是从墨九临面前的锅里飘出来的。

谢倾澜感觉自己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忍无可忍道:“九临,你在煮屎吗?”

墨九临回头白了他一眼,非常自满道:“这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最优秀的美食——螺蛳粉!”

“……”谢倾澜站在厨房门口踌躇了片刻,最终是没有勇气再靠近一步,“哦,那你慢慢吃。昨天没有回酒壶里,感觉有点累了,我回去养养魂”

“站住。”墨九临非常不满,指着煤气灶上那一大锅螺蛳粉道,“这锅里满满的都是我的爱,你忍心浪费吗?”

谢倾澜捏着鼻子表示拒绝:“九临的爱是臭的。”

墨九临微微一笑:“没有人会不喜欢螺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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