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终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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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出生在三省交界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重男轻女,迷信鬼怪之说,很小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蛮好玩的,同一个社区或者同一个寨子的人总会有一个相同特性,而我所在社区男同胞几乎都有的一个特性是,不适合当老公。

不管结没结婚,他出门时候兜里要是有一百块,第一件事就是先买一包软中华,不把钱嚯嚯干净浑身难受,这种消费观念直接导致我们县在全省——

收入排倒数,消费排前五。

说不顾家也不对,该给的该有的都会给会有,仅此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三五成群的小团体们都爱走到哪睡到哪,包括我本人也是这样,和兄弟们逛累了,就近会找一家宾馆,五六个人,晒小鱼干那样排一排躺一张床上,睡一觉先。没有外来人口的地方,宾馆倒是挺多,还常常爆满,与节假日与否无关,要么像我们这样睡觉的,要么扎堆开房喝酒打牌的,我们曾七天七夜不回家,一群人就是要黏在一起,除了上厕所,直到餐馆盒饭吃腻了才先散了。

我和几个兄弟都是不做事的那种,成天组队吃喝嫖赌,家里人从不管,只要别犯道德原则上的错误,家家的长辈口头禅都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们就这么长大,也许能说一句无忧无虑。

到了如今,我们这群人里没有一个结婚的,别说结婚,对象都没处一个,家里也都提过一嘴:该结婚了啊。

我们:街上姑娘我都认识,有合适的早脱单了。

确实没怎么放心上,观念问题,长辈和兄弟最重要,老婆的话,就看是不是自己真心爱的了。

去年国庆,我一个初中同学结婚,发了个动态但是没有邀请任何人,不用去随份子钱我当然也就没多问,结果是他本也就请了老婆的娘家人,婚礼当天下午六点才出现,露了个面说吃饭吧,这婚礼就算是成了,至于他为什么会下午六点才出现,原因是婚礼前一天夜里在宾馆和我也认识的两个兄弟通宵吹三国睡过头了,没有别的歧意,就是《三国演义》。

是有些荒唐,换个地方我这同学可能婚礼得黄了,或者当场被对方娘家人打断腿。

而对于长辈,可以这么说,如果有谁敢在家里放肆的话,他家里怎么个情况我们不用知道,但是出了门他一定会被我们疏远,我们虽然都是和父母交流不多的人,但是深沉的爱护是通过言行举止,镌刻在心的。

比如我小学的时候,时常凌晨两三点被我爸从被窝里捞出来,那时候住的单位宿舍,翻过厕所水泥墙背面就是老电影院,我爸再晚都会背着我翻墙去和他的兄弟们,也就是我的叔叔们一起在老电影院吃宵夜,尽管我当天还要上课。

比如今年初,我们2016年组团搬家到了城南,新开发规划的一块儿,离医院、诊所都挺远的,午夜我家门被敲响,来人是我发小,垃圾堆里拱出来的一样没有形象,开口就问我家里有没有感冒药和润喉的,他家老爷子夜里咳嗽,他听着紧张,所以出了门来几个兄弟家里挨家挨户的找药。

夜里过天桥,要是能看见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渔具齐全的在桥边垂钓,那是普遍现象,大家好像从没长大,又好像正值青春就在养老,心里都不装事,吃好喝好每一天。

我们的思想观念可能是因为儿时家长的一句话就被定下。

九零尾的一个普通周六,早上说要去一个小伙伴家里玩,他家是开幼儿园的,有滑滑梯和秋千,但是我下午突然病了,起不来床,家里又还没有电话,我爷爷给我喂了药,抱着我就去了我小伙伴家的幼儿园。

他说:可是你答应了人家,你病了也要让人家知道你今天不能陪他玩了。

零零初的一个普通上学日,班上有些小豆丁张口就是‘老子、老子’的,我有样学样,回家也这样,还好,没被揍,但是我爸第一次非常严肃的看着我,说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自称。

一八年我一个人在马来西亚,夜里到的,在地下停车场迷了路,停车场大概有个四五层,电梯的‘1’楼并不是一楼,而是‘g’,我在停车场转圈圈成功绕懵了自己,我给妈妈打了电话,不是害怕,只是想告诉她我干了件好笑的蠢事。

我妈妈只一个劲的说:不要急,万事慢慢的。

重复了很多遍。

同年7月,我去了云南昆明看五月天演唱会,顺便去了趟泰国曼谷,在曼谷某酒店的客房抽烟导致折合人民币六百块的押金没退回来,说实话,有点气,因为它并没有禁烟标志,或者提前告诉我这是否是无烟层,照例给家人分享这事,得到统一回复——

破财免灾。

这可能也是我的故事从来写不出大矛盾的原因,很少有不顺心的事,稍微堵心点的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连我的出柜,也是你们不能想象的平淡。

陪家里人在民族旅游村游玩,山水间漫步时说的,那天晴空万里,聊到了亲戚家的家长里短,我突然说:我喜欢同性。

他们最多不超过三十秒的怔愣,随后就差回复我一个“哦”字了。

后来只剩下我和我妈的时候,我妈原话——

我不怕没人陪你到老,我只怕没人给你送终,小孩子领养也好怎么都好,我只希望你有个孩子。

我没答应下,她没再说什么,往后也不再提这事。

我说这个,是想先表明下大家的生活状态和观念,生活在基本道德框架内,对某些封建迷信遵循得要命,加上少数民族的民风民俗,或许在外界看来,规矩讲究该更多一些,实际上我却觉得,这里最是自由,只要别犯民族忌讳。

……

我要说的小故事发生在07年,尽管是十多年前,与现在唯一的差别也只在城市建设方面。

07年冬的某一天,我爷爷牵着我去乡下大伯家,大伯因为前些年劳务时候伤了腿,就一直待在乡下守老宅。

具体天色描述不清,笼统地说是个灰蒙蒙的阴天,爷爷的脸色从清早在家接到大伯来的电话就很凝重,上车出发,个把小时到地方,他脸色都没好起来。

普觉百户寨是我们田姓人的寨子,民居依山而建,说是说百户,其实大概五六十户人家,占着别村别寨羡慕得不行的风水宝地,青山绿水,地势最佳。

一进寨子就能看到溪水边穿着藏青色衣衫的阿姨和姑娘们在洗衣服或洗菜,她们穿的是日常民族服饰,棉麻藏青色料子,袖口和领口都用水红色丝线手工绣着各种精致花卉,这是本民族最常见的两个颜色,藏青与水红。

至于区分她们其中谁是已婚或未婚,很简单,已婚的女子头上都包着布条,两米长的布条围头上,一层层绕圈,能盘很高,其次她们穿的藏青色长裤,而姑娘们穿的长裙。

成了婚,不露头发不露腿。

如果生活在县城里不会那么讲究,可要是回了自己寨子,不管什么年份,大家依然遵守。

沿着黄土路往里走,家家户户都是平房篱笆院,只有我家祖宅最醒目,整整三层木楼,‘口’型,除了正门那一面没有屋舍,三面围出大几十个房间。

阴冷的天,我的堂兄田儒均正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身旁挨着一个青年人,我经常见面的,堂兄的同事梁瑞。

他们同年生,大我很多,在县供电局上班,梁瑞是街上人,也就是县城的,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听说堂兄从去县城读初中两人就是同学了,玩到了一块儿,大专毕业后也一起进了供电局。

我的堂兄绝对是个公认的不靠谱的人,整个家族就他最能闹腾,属于让长辈们又爱又恨,而梁瑞是我很喜欢的哥哥,爱干净说话也和气,和我那群窜天猴发小或者非主流表兄弟截然不同。

“哥均,哥瑞,你们在门口蹲着做什么?今天扮演看门狗吗?”我拽住要进院门的爷爷,这么问他们。

哥均是民族里对哥哥的一种叫法,哥放前面,后面加上对方名里的最后一个字,田儒均就是哥均,梁瑞就是哥瑞。

“你无法无天了要。”田儒均笑了下,没什么力气的笑,和着梁瑞对爷爷问候了一声。

“爷爷,进去吧,我爸,叔公他们都在了。”

走过大院,堂屋的几把老旧木椅上端坐着很多长辈,几乎都到齐了。

爷爷坐到了正中的椅子上,受到沉重氛围影响,我靠在爷爷手边的扶手一声不吭,静静打量周围。

“这事,不太合适,人家姑娘没有做错什么。”叔公率先开口,弯腰烟杆敲了敲地面,卷烟塞进烟筒点上。

语气都算是平常,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难听的话。

叔公开了头,其他长辈也说上了两句,我听明白了,田儒均要离婚。

他不过二十出头,但结婚已经三年还是四年了,没有领证那种,娶的有些远的一个村子里的姑娘,当时我还小,也不算稀罕事,十五六岁先把事定了,接亲来本家吃个席,婚事就算成了。

几乎没有离婚的说法,娶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那姑娘我只见过一面,初中毕业就嫁了过来,婚后去了市里务工,极少回来。

我尽是不解,受家庭影响,我认为甚至就算不相爱,你们可以各玩各的,但就是不能离婚,过了你家里的门槛,就是你屋里人了,不管是否存在谁对谁错,都要对这一生一次的过门负责。

这事我认为比我爸吃狗肉严重些。

讨论没有持续很久,大伯终于说话了,表情平平。

“乖,去房间拿纸笔来。”

话是对我说的,我在家族里最小,所有长辈都是称呼‘乖’。

我去为大伯寻来纸笔,见他没挪地方直接蹲在了地上,信纸铺在地面,写下四个大字——

离婚协议。

我当然认得这几个字。

虎背熊腰的大伯就那样蹲在地上,一气呵成写下两三行小字,具体内容我看不见,因为已经回到了爷爷身边站着。

“爸,你说成吗。”问的爷爷。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们不要干涉太多。”爷爷浑厚的声音说着,轻轻闭上了眼。

“怎么就非离了不可呢。”有长辈叹气。

“可能是在县城玩野了吧,见识跟我们不一样了,想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了。”

实际上很难想象一群穿黑布衣藏青色布衣的大爷大伯说出这么体谅的话,他们在我发小们的印象里都是不苟言笑,板着脸时很吓人的。

是住在民族寨子祖宅里墨守成规,顽固不化的人。

可我越长大越觉得,叔公长辈们都是十分通透的人。

大伯落笔,那封离婚协议完成。

“明天我去一趟她娘家那边。”

交付这纸协议,其实不过走个过场,结婚证都没有的两个人谈什么离婚,大伯亲自上门去赔礼才是重要的。

笼罩堂屋的阴霾气息逐渐散去,这在我看来不是一场商议,而是需要族里长辈都在场的见证。

院门没有打开过,我们一起在屋里烧上炭火,吃了午饭,一直到下午六点,天完全黑了下来。

“乖,你去看看你哥均走了没。”大伯突然这么嘱咐。

我刚要走,大伯又说:“如果还在门口守着,就告诉他,我们同意了,让他滚回县城去好好上班,明早别误了工。”

我点头,隐隐听见了大伯的呢喃低语,他说——

做个负责的人。

没太能理解他指的是堂兄的离婚还是什么。

不过责任确实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我们可以没心没肺没个正经的玩闹长大,可从不会轻易承诺什么,说了就一定要做到,哪怕伤筋动骨,费尽心力。

门口的两个人还在,视线昏暗我依然看清他们冻得青紫的脸,我转达了大伯的话,田儒均没太大反应,可能是冻傻了,也可能是意料之中。

“你和爷爷今晚在这边过夜吗?”

“嗯,天都黑了怎么走。”

“就你是亲的。”

“对啊。”

简单对话,他们也从某种我不知道的情绪中缓了过来,这种对话可以发生在家族中任何一个亲友和我身上,他的意思是爷爷只有一个孙孙,去哪都带着,族里大事小事都会捎上我,就像今天这种只有长辈在场的场面。

目送他们离开寂静的寨子,同行身影消失在漆黑夜色中,我头回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言说不清。

梁瑞今天就这样陪田儒均蹲在祖宅门口没吃午饭晚饭,一动不动吹冷风一整天。

这是我对他们的第一个记忆点。

08年三月梨花开的时候。

爷爷再次牵着我回了普觉百户寨,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次门口没有两个蹲着的人了,只有乌泱泱的人群,寨子里的人都聚在了我家祖宅,院里也站满了人,可是不能用‘热闹’来形容,大多数人都垂着头。

大伯一个人站在堂屋里,背对着所有人。

或许是小孩子感知情绪的能力很强,我紧紧牵着爷爷的手,余光看到平时里跟堂兄关系最好的几个男人都眉头紧皱,眼眶泛红。

“我娃娃坏了。”大伯语调很低很沉稳。

我听到这句话,在周围人群发出啜泣声前,眼泪先一步夺眶而出,哪怕我其实都还没有从这句话回过神来。

那是方言,娃娃就是儿子,坏了就是死了。

大伯说的是,我儿子死了。

“阿瑞在带他回来的路上了,我先回来……先准备着吧。”

我当天一个字没说没问,憋到回家后才问爷爷怎么人就没了。爷爷说过年那阵在单位宿舍睡着突然口鼻流血,还好梁瑞也在,赶紧把人送到了县医院,医院接收不了,转到了邻省省会的医院,还是没治回来。

寨子里在筹备葬礼,梁瑞在带他回家乡的路上。

与一生生一窝的乡下家庭不同,大伯只有哥均一个儿子,我会永远记得那天他在堂屋下说的仅仅两句话。

没有当众哭到肝肠寸断,没有抓着祖宗牌位歇斯底里,可就是让我忘不掉。

————

至今为止,我再也没有参加过一场这样的葬礼,在寨里的活动场地举办,这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极少用来办红白事。水泥面空地放着的是几个四面鼓,一人的一生敲响三回。

出生由父母敲响一回。

成年由自己敲响一回。

去世由亲属敲响一回。

今天大伯给哥均第二次敲响四面鼓。

沉重鼓声响彻山涧,直到落下。

除了低低的哭泣,鸦雀无声,几十张大圆桌上的饭菜整整齐齐摆放。

大伯说:都吃饭吧。

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我在众多头戴孝布的人中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梁瑞,我只记得他看上去瘦了好多,红肿着眼,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一般,不合时宜的想,我如果现在去推他一下,他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僵硬倒下,只剩个躯壳的样子。

这是一场无一人动筷的白事席,没有人肯吃。

————

土葬,不说那会儿,就是现在,也有很多老人不接受火葬选择入土为安的。

出殡下葬那天,我挨着梁瑞在哥均的墓碑前。

他一直沉默着摆放祭品。

意外发生在他开啤酒瓶盖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他哭过了,甚至哭了很久,但是第一回看他当众落泪。

他用筷子开啤酒瓶盖,盖子弹飞直直弹到了他的眉头,瞬间印刻出一道血口子。

而他像是没有感到疼痛,愣了片刻,眼角有泪滑落,麻木的神情终于碎裂,那一刻他的表情不是极度悲伤的,而是微微瞥眉撅嘴,极度委屈无奈。

我心里会用委屈无奈一词来形容,是因为……这像极了爷爷答应给我买什么玩具却一拖再拖时,我的表情;也像曾经我因为生病而失约家里开幼儿园那个小伙伴,我爷爷抱着我去告知他,今天我生病了不能陪你玩了时,小伙伴的表情。

所以我想,此刻梁瑞是有几分委屈与无可奈何的,也不知是否是谁食言了他。

我听到他很轻地说——

均均,你再这么讨人嫌,我以后不来看你了。

我的眼泪是在他这句话说完时落下的,讨人嫌也算是本地说法,大概就是‘皮’的意思。

这个称呼,这个口吻,都十分亲昵。哪怕是我大伯,都不会直接称呼‘均均’……或许唯一能把他哄好的那个人已是在土堆之下长眠。

爷爷答应给我买的我想要的玩具,最后都还是会给买,那梁瑞想要的呢?

实话说,很少有什么事能让我哭,向来恣意随性,可梁瑞就是有张口就让我哭的本事。

同年,梁瑞在我家借住了好一段时间,他眉头落了一道浅色的疤。

虽然没有亲戚关系,但是亲戚关系是不需要的,只要融入得了,认个亲戚算小事,我三叔就是认的,只因为同姓,又与我爷爷聊得来。

梁瑞初中起就跟着哥均总出入在大伯家,也算我大伯家半个儿子了。

那时好像是因为他要报考什么,需要复习准备什么的,我和他也是在这段时间相熟的,虽然年纪差了好几岁,可我从小就在长辈圈里长大,是个小大人,也没什么沟通不了的地方。

我总看着他背上工具箱去百户寨,去给祖宅查看有没有需要维修的地方。

一直如此,持续至今。

梁瑞成了大叔,单身大叔。

他还是会去寨子里看望大伯,我听见大伯提过——

阿瑞,该找个屋里人了。

梁瑞只是摇头,笑着不说话。

————

前几天,也就是8.14号,我在凌晨三点多收到了梁瑞的信息。

不光是他,我还有我那群兄弟们都很少有感叹什么的时候,道理都懂,心事或多或少都有,但都在可自我消解范围内,难被困住。

梁瑞说他做了一个梦,突然醒了。

我直接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梦到了什么。

他说:均均没有出现,只存在我和你们的对话里,我一直说他在等我呢他在等我呢,大家一起走到老车站大转盘,然后我还是告别了你们,因为他在等我,于是我一个人往回走,可走到一半梦醒了,所以我没见到他。

我不会解析梦境,我知道他只是太失落了想找个人说一说,比起那群成天玩得手机都找不到的兄弟,还是我靠谱得多。

他接着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闻言沉默,我沉默斟酌安慰的话。

我一时分不清他所说的‘很久没见到他了’,指的是距离哥均真实存在他身边的日子有些久远了,还是梦里很久没见到哥均了。

或许两者皆有。

最终我告诉梁瑞:哥均在终点等你,你往回走,才是真的见不到他了。

我听见他笑了声,应下,说他知道的。

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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