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一寸

精彩段落

直愣愣地盯着墙上的挂历踌躇好半晌,宋恬总算鼓起勇气,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戚晏城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得到准许的宋恬小心翼翼推开门,抬眼瞧见那男人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公务,桌上堆满了各类文件。

“在忙吗?”

“有事?”

“明天……你有空吗?”宋恬有些紧张,双手局促地蹭着裤缝,“我想,约你,过节……”

“稍等,我查一下行程表。”

戚晏城的态度落进宋恬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生疏,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在无形之中散发着致命的魅力,俘获着对方的心。

“明天下午四点,公司有个一周前定好的视频会议,有很要紧的事吗?”

“不是不是不是!”宋恬连忙摆手,尽管得到的答案是在意料之中,可失望总归难免,“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带着勉强的笑容乖巧地退出书房,关上门的一霎,宋恬先前伪装起来的精气神瞬间松懈,低着头,嘟着嘴,沮丧地趿着拖鞋挪回卧室,步伐沉重得几乎连脚都没力气抬起来。

早知道七夕这种小日子他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自己也不该多嘴问,看,果不其然又被拒绝了吧!

宋恬泄力瘫倒在床上,还来不及对戚晏城的态度伤春悲秋一番,手机便响起了铃声。

宋恬转身关门的那瞬间,戚晏城的肠子都快悔青了,抬起手真想甩自己一巴掌。

这张笨嘴呀,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人家是你老婆,不是公司里的下属秘书,一板一眼汇报工作的口气,任谁都会被吓走了!老婆难得约自己一回居然还被吓走了?话说明天什么日子?不是个周六么?宋恬刚才好像说过节?过什么节?

想到宋恬离开之前略带失落的神色,戚晏城再无心工作,自我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应该得去哄哄老婆。

走出书房,戚晏城一眼便注意到了墙上的挂历,周六那个日期的位置上被宋恬用粉色荧光笔用一个心形的图案圈了起来,他凑近仔细一瞧才发现,明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

看着那可爱到冒泡的爱心,仿佛承载了宋恬画符号时期待又害羞的笑容,一时间懊悔的情绪更甚,戚晏城表面淡定,内心却是急得快要跳脚。

和宋恬结婚以前,戚晏城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工作狂,他的日历表上全是用商务来标注日期,和哪个老总谈合同,开什么项目的会议,除了年三十,什么情人节圣诞节的,一概与他无关。

戚晏城不是不知晓自己古板沉闷情商低,和宋恬结婚这一年,两人之间的关系虽说不咸不淡却也相敬如宾,可问题就在这里,太过客气的相处反倒没了爱情本该有的甜蜜感,戚晏城也曾想过试着改变,可不提工作分去了他大部分精力,恋爱经验为零让他着实无从下手,浪漫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比西伯利亚还遥远。

无措地站在卧房门前打了几遍腹稿,戚晏城想告诉宋恬,工作不重要,老婆才重要,自己可以推了那个会议,陪他一起过节,他想去哪儿都行,想做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配合,可敲门的手刚抬到半空,宋恬的声音便从房内传来。

“学长……您就别和我客气了,能帮上学弟学妹们我也很开心……明天啊…明天我,没安排……庆功宴?唔…那行,我去!……嗯嗯,我知道那里,文博路口左拐第一家对吧……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过去就行……好的,那明天见!”

听着宋恬应该是在打电话,语气轻松娇俏,丝毫不见先前的沮丧,戚晏城准备敲门的手慢慢使劲攥成拳,后槽牙紧咬,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意。

我还没有明确拒绝约会,他可倒好,转头就敲定了下家,声音那么甜,也不知道在和哪个狐狸精打情骂俏,对方是男是女?对他是不是不怀好意?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名草有主了?他又知不知道自己那么可爱是很容易勾引别人对他动心思的!情人节不陪老公还要跑去和别人吃饭!?置我于何地!

倘若将戚晏城拟做一只气球,此刻的他大概已经气炸了。

周六的下午,大好的七夕,公司会议室里的气压低得简直可怕,个别部门被勒令留下来加班的一众社畜员工们,偷偷用余光斜眼望着议事桌主位上头那张黑包公脸,大气都不敢出,对加班本揣着满怀的怨气也只能统统咬牙咽回肚子里。

这个临时会议才开了不到一个小时,面对几个部门主管提出的项目方案,戚晏城已经足足皱眉沉默六次了!

没发表任何意见,好与不好,单单只有沉默,一脸不爽的沉默!

拖着高强度工作过后的疲惫身躯,还得顶着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大家伙就快被他们的总裁折磨崩溃了,尴尬的时刻,一向贴心刘秘书战战兢兢地开声提醒着他们一直处在严肃沉默状态中的总裁。

“戚总…戚总?您看,是这方案,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只见戚晏城深吸一口气,所有人心下立刻暗道不妙,不约而同扭过头做好挨训的准备,谁料戚晏城开口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刘秘书,你知道文博路口左拐第一间的那家店吗?”

“嗯?”刘秘书也被这问题弄得满头雾水,“您说什么?”

整个会议室静得鸦雀无声,戚晏城又是长叹一口气,“算了……”

“那个,戚总,”坐在桌尾的一个员工突然出声,颤颤巍巍举起右手,“您说的是那家主题餐厅吗?我知道那家店……”

听见这话,戚晏城黑了一个小时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他利落地合上面前的文件,豪爽地大手一挥,“大家这些天加班都辛苦了,今天过节,我请大家吃饭,就去刚刚说的去那家餐厅!”

很显然,对于戚晏城大方犒劳员工的举动大家都表示受宠若惊,能在七夕这天暂时告别烦心工作,还有人买单吃顿大餐,任谁都会重拾好心情。

将所有的怨气都留在了公司的会议室里,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戚晏城指名的餐厅,由于人数过多,餐厅接待开了一个豪华包厢,一共要了三桌宴席,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可戚晏城签单的时候,却是毫不眨眼的干脆。

“你们好好玩,菜,酒不够尽情点,我出去打个电话。”

客套地同员工们敬了几杯酒,戚晏城还没有动筷就先闪了人,离开包厢,他一直徘徊在二三楼的走廊上,在每间包厢门外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的行为,像极了一个未怀好意的不法分子。

隔着包厢门上的透明玻璃小窗几番观察,戚晏城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二楼走廊最里端的一间地中海风格的主题包厢,站在包厢门外探头探脑,戚晏城一眼就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人。

宋恬今天穿了一件雅粉色的休闲衬衫,头发也精心做了造型,手上带了一只白色细带的钻石手表,衬得手腕纤细秀气,一张脸虽然未施粉黛,可那本就精致的五官,天生丽质的模样,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足以摄人心魂。

作为省美院毕业的优秀生,宋恬先前接受了留校学长的邀约,为本届参加全国设计大赛的学弟学妹们担任指导和推荐,参赛获奖的那些学弟学妹为了感谢他的帮助才举办了今日的庆功宴,难得过节,宋恬也不想落单,便答应了约会,不算太正式的场合,他并没有费心打扮,不过是挑了一套轻松舒适的着装,没成想落进戚晏城眼里,反倒加持了他的醋意。

包厢里满是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有的唱歌,有的喝酒,宋恬坐在一个男人身边,巧笑嫣然,像是喝了酒,有些微醺,泛红的脸颊和水嫩的嘴唇,更添勾人之意。

完全做不到视若无睹,那是他的老婆!他的老婆!戚晏城胸中的那团火越烧越烈,脑子一瞬间就失去了控制,他使足了力气攥住门把手,“嘭”的一声将门推开。

极大的动静无疑吸引了包厢内所有人的注意,看着戚晏城来势汹汹的样子,大家伙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也不知是哪个唱歌的男生把话筒举在嘴边顺势就问道:“这位先生,您是走错包间了吗?”

目光死死盯在宋恬身上,戚晏城踏着脚步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气场强大,生人勿近。

见状,宋恬慌张地站起身,满脸疑惑地看向对方,“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开会吗?”

“是熟人吗?小恬,这位是?”

见两人像是认识,坐在宋恬身边的学长也不觉站了起身,而他口中唤宋恬那亲昵的称呼,彻底点燃了戚晏城的怒火。

“啊,他是……”

“宋恬结婚了你不知道吗?我们是夫夫,合法的!”抢过话头,戚晏城紧紧将宋恬搂进怀中宣示主权,高傲地仰着下巴,脸上仿佛写满了不屑,就差拿鼻孔瞧人,话说完仍觉得还差些什么,提高音量又补了一句,“而且很恩爱!”

随着肩上的力度越来越重,宋恬忍着痛意转头看向戚晏城,对方满脸敌意瞪着学长的表情真真是叫他感到莫名其妙。

恩爱个溜溜球啊!在这段婚姻里,虽说戚晏城也算得上是个合格丈夫,可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以宋恬的恋爱标准来说,那完完全全就是不达标的,没有正式约会,没有亲密举动,戚晏城还不如宋恬在家里养的那只布偶猫感情深厚!

可归根究底,这场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各取所需的婚姻,是宋恬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他怨不得。

“你这是干什么?”宋恬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推了推戚晏城,轻声示意他收敛,继而转向学长,不好意思地道歉,“学长,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他会来,打扰到大家了,那我先走吧!回头有机会我们再聚!”

原本兴致高昂的聚会因戚晏城的到来变得有些不欢而散,学长和几个学弟妹们本想着送送人,可宋恬拽着戚晏城马不停蹄地溜了,这一举动让戚晏城更加窝火。

跑得这么快?老婆这是嫌弃我拿不出手,让他丢人了?

戚晏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行头,西装革履,名牌加身,这不挺好嘛?

待两人上了车,戚晏城越想越憋屈,赌气地干坐在驾驶座上,不系安全带也不启动车子,宋恬见状,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有应酬?那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长得不好看?”

“嗯…嗯?”

戚晏城幼稚的问题把宋恬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哪里不够好?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我没有啊……”

宋恬着实被戚晏城的态度吓到了,一直以来,戚晏城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可到底还处在相敬如宾的界线上,今天这通没由来的火气,叫他忍不住发慌。

“你就说吧!我没什么听不得的,大大方方和别人介绍我是你老公这么难吗?大过节其他人都成双成对的,你倒好,撇下我一个人跑来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打扮得那么水灵给谁看啊?跟刚才那个学长说话开心吧?我看你笑得可开心了!你就喜欢那样的吗?我比不上他吗?”

连珠炮似的发问,宋恬总算从一堆话里择出了戚晏城想表达的重点,可他很费解,昨晚是这人亲口拒绝了自己的约会,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昨天晚上……我问过你,是你自己说没有时间的……”

“哦!我说没空你就能随便约别人了?”宋恬轻飘飘的解释令戚晏城怒气更盛,“你为什么不能等我另作安排?为什么就不能再争取一下?我看你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没有时间陪你,你好去找其他人!你冲别的男人笑得跟朵花似的,对我呢?哪怕连个撒娇都没有!”

“戚晏城!”面对这些刻薄的指控,宋恬一句都听不下去了,他怒吼着打断戚晏城的话,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撒娇?那是因为喜欢才有撒娇的资格,你扪心自问,对我有过一丁点的喜欢吗?我们为什么结婚原因你比谁都清楚!我需要钱,你需要一个花瓶,一个华丽精致的花瓶!而我……就是那个花瓶……我一直在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最起码会给我该有的尊重,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不堪的人?”

看着豆大的泪一颗颗从宋恬白嫩的脸颊滑下,戚晏城被气昏的头脑才渐渐恢复正常,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伤人的话,先前的气势汹汹一扫而空,戚晏城慌得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我还有自尊,戚晏城,你真的太过分了!”

“宋恬!我没那么想!宋恬!宋恬!”

眼睁睁望着宋恬推门下车,拦下一辆出租绝尘而去,戚晏城挽留未果,懊悔莫及,只好慌忙开车追赶。

这破嘴!老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婆……

出租车上,宋恬怎么也没能缓解自己委屈的情绪,抽抽搭搭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眼都肿了,小布偶喏喏一见他回来就扑上来扒拉他的裤脚,宋恬实在没心情和猫逗乐,添了些猫粮和水就回屋去了,连衣服都没力气换,瘫倒在床上挨着枕头又开始掉眼泪,想起和戚晏城的婚礼,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整颗心难过得就像被大石头紧紧压着,叫他喘不过气。

真没出息!宋恬在心底暗暗鄙视自己,当初决定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伤心成这副模样只会更让人瞧不起,可他控制不住,戚晏城的那些话就像一盆盆污水,毫不留情地淋在他身上,令他无处可逃。

自己的确不是个纯洁的人,从他接受戚晏城的给予那一天起,就已经置身污泥之中了,现在又何必纠结这清白性子?真是可笑至极!

宋恬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把脸埋进枕头里,蜷缩着身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戚晏城回到家的时候,宋恬窝在床上似是刚睡着,衣服也没换,小小的身板弓着,满脸的泪痕,呼吸间还时不时啜泣两声,活像只受了虐待的小白兔,看得戚晏城好不心疼。

喏喏见戚晏城在房间里,也不敢进门,缩在门边浅浅地叫唤了两声。

“连你也怕我……”

自己就这么不招待见嘛……戚晏城长叹一口气,还是支起身体去备了一条温毛巾回来,动作温柔地擦拭着宋恬脸上的脏污。

这孩子还和两年前一样,容貌姣好,心性单纯,人如其名,扬起嘴角笑的时候,甜得像蜜糖。

戚晏城喜欢宋恬,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喜欢,什么花瓶?他想都没想过。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本想给他最美好的幸福,可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局面呢?

守在床边接二连三地叹气,戚晏城待到宋恬睡熟之后,才换下衣服上床,紧紧地将人拥进怀中。

梦里梦外,全是宋恬。

两年前,宋恬还是刚刚从省美院毕业的学生。

所有和艺术沾边的事都需要一定的天份,宋恬大概是就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还是学生的时候便在学院内出类拔萃,服装设计专业人才济济,毕业进入工作圈竞争压力就更大,可宋恬的路走得却比周围人顺畅一些。

毕业那年,学校短期特聘的外国导师一眼相中了宋恬的毕业作品,以推荐人的身份带他去欧洲参加了一个全球新人设计比赛,宋恬不负所望,取得了相当优异的成绩,还获得了国外一所知名设计院校的青睐,无需考核便破格录取他入学,等到进修完毕,宋恬就可以直接荣升院校合作品牌的首席设计师。

宋恬很庆幸自己的幸运,也在努力抓紧属于自己的每一次机会,出身在平民家庭,他想出人头地,靠自己的努力为家人改善现下的生活条件。

可人生哪有一帆风顺?就在宋恬准备大展鸿图时,家中却传来了父亲意外车祸的噩耗,为了支付治疗的医药费,宋恬不得不放弃进修费昂贵的学业,就连之前做设计攒下的积蓄也悉数补贴,即便如此,父亲后续的医治仍需要一大笔费用,肇事被抓回的车祸方也不过是经济条件平平的家庭,亦无法负责这笔巨款。

宋恬走投无路的时候,戚晏城救世主般适时出现,通过相识的熟人为彼此牵线,戚晏城向宋恬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宋恬出色,身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可他一直醉心学术,单纯如他,爱情和婚姻这种原本离他十分遥远的字眼突然置于眼前,令他手足无措。

宋恬从没想过这些事,他总觉得,缘分到了,顺其自然即可,即使无关性别,无关其他,虽说同性婚姻合法化已经通过好几个年头,但像戚晏城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指名道姓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伴侣,宋恬便是再不喑世事,也多少了解了其中关窍。

男人不会怀孕,鲜少麻烦,作为下位,也不容易惹是生非,很明显,对方是想花钱养一只华丽乖巧的金丝雀。

这种和金钱,欲望紧紧相扣,没有真心的情爱,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宋恬很清楚,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打败他的恰恰也是令人无能为力的生活,他需要钱,嫁给戚晏城,他同样能给家人带来理想中的优渥生活,只不过,与他想要的那种方式,天差地别。

为了父母,宋恬还是妥协了,他耐下性子做了两身精致华贵的西装,在婚礼上,戚晏城穿着他亲手制作的婚服,温文尔雅,深情款款地为自己戴上戒指,口中不紧不慢地诉说着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宋恬听着,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这一切,要是来得更纯粹些该有多好。

婚后,戚晏城虽没要求,宋恬却主动提出结束设计方面的工作,做这行免不了要抛头露面,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拿人钱财,就算金主没发话,他也该做好自己的本分。

戚晏城很尊重宋恬的决定,也应宋恬的要求,敛藏身份,在自家公司给他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职位。

这样的事在宋恬看来并不光彩,实在没必要人尽皆知,可每每打扮得光鲜靓丽跟在戚晏城身边参加上流宴会,带着虚情假意的面具巧笑嫣然,宋恬总是控制不住嫌恶这样的自己。

好在,戚晏城不算是个太糟糕的伴侣,尽管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客气和生疏,可他给足了宋恬应有的尊重,直到昨天莫名其妙的那一出,让宋恬压抑了一整年的委屈彻底爆发。

宋恬眼中的戚晏城纯属无理取闹,迟钝如戚晏城,他却不知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种行为,叫吃醋。

清晨,阳光晴好,戚晏城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宋恬并没躺在自己身边,熟悉的饭香从厨房传来,惊得他瞬间清醒,连拖鞋都没穿就赶忙冲到厨房。

宋恬和往常的每个早晨一样,穿着那件玉桂狗的围裙,站在灶台前忙碌着吃食,蓝白色的围裙系在腰间,勾勒出他有致的腰身,听见戚晏城的动静,宋恬转头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换衣服洗漱准备吃饭吧!”

语气不咸不淡,神色不冷不热,让戚晏城瞧不出他的情绪如何。

麻利地洗漱打理完毕,戚晏城坐上桌时宋恬已经把早餐布置好,中式搭配西式,都是戚晏城平时中意的菜色。

“宋恬,你不生气了吧?”没滋没味咽了一口煎培根,戚晏城踌躇着开口,而后紧张兮兮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我真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

宋恬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冷叹一声,他什么身份,哪儿有资格和金主生气?

“宋恬?”

“我不生气。”

“真的吗?”

戚晏城半信半疑,宋恬嘴上是这么说,可这脸色瞧着,半点儿也没有愉悦的样子。

和戚晏城同桌吃饭实在有点煎熬,宋恬心情不佳连带着影响食欲,囫囵吃了两口便将自己的餐具收拾了。

“我吃好了,你的公文包我放在玄关台上,今天预报说有雨,我在包里给你备了一把伞,皮鞋我也擦好了,碗筷直接放桌上,等我下班回来再收拾,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公司了。”

“哎!”戚晏城急忙拉住宋恬,“今天……不是说会下雨嘛,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万一被同事看到影响不好。”

“宋恬!我有话,想和你说,和我一起去上班吧……”

像昨天那样劈头盖脸地再把自己羞辱一遍吗?宋恬不愿继续面对戚晏城,就算是假装,现在他也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的,以后我多注意,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说罢,宋恬落荒而逃,留下戚晏城在原地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哪儿又说得不对了?!

来到公司,戚晏城满脑子都是昨晚泪眼汪汪的宋恬,也无心处理工作,刘秘书送进来一沓接一沓的文件眼看着堆成一座小山,他的工作进度却仍旧停滞不前。

椅子上像是有钉子令戚晏城坐如针毡,实在耐不住性子,他给刘秘书打了声招呼,踏着脚步就往人事部行去。

刚走到人事部门口,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影便从戚晏城眼前窜了过去。

这不就是宋恬嘛?人事部有这么忙?干活都得用跑的?

戚晏城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宋恬的动向,见他捧着几个杯子进了茶水间,所幸茶水间隔在办公室墙后,斜对门口,戚晏城也不再上前,偷偷在门外观察着。

“宋恬!动作快点,倒完咖啡出来把这份面试名单复印五份!”

“哦,知道了组长!”

宋恬从茶水间探出小脑袋,朝着办公室的方向应了一声。

敢情这催命似的忙前忙后不是在干正经工作,而是被人使唤在打杂?

戚晏城这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三步并做两步跨进茶水间,正撞上宋恬手忙脚乱地拿着一大堆杯子,挨个从刚烧开的咖啡机里接咖啡,大抵是太着急,慌乱间还不小心烫到了自己的手。

“啊嘶……”

“宋恬!”戚晏城上前查看伤势,赶忙拽着宋恬受伤的手指冲冷水。

“你为什么给别人打咖啡?他们都没长手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双手有多矜贵?碰了伤了你还怎么画画?还怎么做衣服?”

戚晏城拧着眉头,还是那种凶巴巴的责问语气,可这一次,宋恬却听出了暖心的意味。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戚晏城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的公司,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倒是你!做什么任他们这些人欺负?你是总裁夫人,不是打杂的!现在就跟我出去表明身份!”

“哎!别,别!”宋恬拽着戚晏城的胳膊,一双小鹿斑比般的眼睛亮盈盈的,“你是总裁,不能这样,员工们会怎么想?事情不分琐碎,这也是我的工作。”

戚晏城还想分辩些什么,外面又响起扰人的催促声,宋恬端起打好的咖啡,一边哄着戚晏城快回去,一边往外走去,行至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转头向戚晏城道了声谢。

一声简单的谢谢,惹得戚晏城小鹿乱撞。

隔着墙,戚晏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会宋恬,看着他心尖上的宝贝被人支使来去,做得稍有欠缺还得遭那几个仗着早进公司的老员工嫌弃,他很想替宋恬出头,可又不希望宋恬以后难做,只好忍下满肚子火,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刘秘书,人事部的员工名单拿一份给我,要带照片的。”

看着人员名册,戚晏城通过入职证件照指了两三个人,都是先前在人事部他瞧见欺负宋恬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开除。”

刘秘书心下不解,总裁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戚总,这些员工都是和公司签了正式合同的,无故开除的话……”

“赔偿金,遣散费,该给的我一分不少,”戚晏城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着令人畏惧的狠厉,“人,绝对不留!”

时钟的指针即将指向五点,坐在工位的宋恬望着窗外糟糕的暴雨天气,直起身板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

看来今晚没法儿赶公交,得打车回家了。

“宋恬!”

“哎!组长!”

“去趟十一楼,总裁秘书找。”

戚晏城的秘书是总裁专用,入职一年,宋恬也就开大会的时候见过她两三面,这会儿都快到下班的点儿了,不晓得刘秘书找他个底层小职员做什么?

乘着电梯上楼,刚开门宋恬就看见刘秘书笑意盈盈地站在外边迎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让他更笃定对方绝对来者不善。

“宋先生,请跟我来,戚总在办公室等您。”

又是戚晏城,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蓦然想到白天戚晏城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样子……宋恬晃晃脑袋,算了,谁让自己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金主肚子里有气,他也只能乖乖听训。

刘秘书将宋恬领到总裁办公室就识趣地离开了,宋恬敲门进屋,却不成想戚晏城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得笔直,一旁的小茶几上摆着一管烫伤膏,还有符合宋恬口味的甜点和果茶。

“我……”

“你……”

两人相对无言,办公室内的沉静让雨声格外明显,气氛一度陷入极其尴尬之中。

戚晏城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是在刘秘书的建议下才准备了这些,然而硬件到位,没什么经验的戚晏城却关键时刻掉链子,扭扭捏捏地不知该和宋恬说什么才好。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戚晏城跨步上前,把花塞到宋恬怀里,不由分说拉着人坐下,拿起烫伤膏和棉签,捧起宋恬受伤的那只手,细心地擦拭膏药。

“没怎么烫着,已经不疼了……”

“那也得好好处理。”

宋恬索性不再出声,抿嘴偏头打量着戚晏城体贴的神情,专注地享受这份温柔,视线从戚晏城硬朗的下颌线逐渐落在他湿透且带有泥渍西装的衣摆上,又望了望窗外的狂风暴雨,若有所思。

“这些……都是你自己去买的?”

“嗯,惹你生气了对不起,昨天我是气急了一时口快,没别的意思……”

听罢,宋恬瘪着嘴嘟嘟囔囔,“我说了不生气……”

见宋恬这样,戚晏城又担心是自己准备的东西他不中意,连忙笨嘴拙舌地解释起来:“可你哭了!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就请教了刘秘书,这些都是她教我的,她说小情侣之间一般都吃这一套,你…不喜欢啊?”

这一番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都是别人教的,自己一点儿心思没有,听得宋恬心里直添堵。

“你用不着把我当女孩子这么哄,我没那么小家子气,再说了,以后在公司,还是别这么张扬。”

“我没把你当女孩子!是真心想哄你的!”

戚晏城一着急,嗓门都大了几分,傻憨憨的模样和他正经的打扮极具反差,逗得宋恬忍俊不禁。

一个浅浅的笑容,一扫戚晏城心中阴霾。

“你笑了……那是不是说明不生气了?”

“我说了,我没生气。”

“我定了餐厅,晚上我们在外边吃好么?”瞧着宋恬的情绪亦由阴转晴,戚晏城趁热打铁,“是寿喜锅!下雨天正好能暖暖身子,而且你看,今天天气这么不好,你又受伤了,还得去买菜煮饭的话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宋恬挑眉,“这也是刘秘书教你的?”

“这个是我自己安排的!宋恬,去吧,就当我们俩补过七夕了行吗?”

宋恬按捺着心中的小雀跃,这金主都发话了,他还能拒绝吗?

一餐饭,吃得还算和睦融洽,两人先前因吵架而变得僵硬的关系有了不小的缓和,戚晏城怕自己说多错多,基本上都在耐心倾听,不管宋恬说什么他都顺着意思捧场,宋恬从没见过这样的戚晏城,心下暗喜窃喜,一时间也不知这场争吵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总之,这发展趋势还不赖。

怀揣着美妙的心情踏进办公室,宋恬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整个人就像窗外雨过之后的天气一般晴朗。拿着水杯走向茶水间,隔间里细碎的话语声传来,像是有同事在聊天,待走近听清她们聊天的内容,宋恬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我们部门今天一早就开了三个员工,全是公司的老人,连组长都走啦!”

“啊?为什么呀?都签了合同的怎么能无故开除呢?”

“不清楚,哎呀,反正给了一大笔遣散费,就算三两月找不着工作也不用愁……”

“哎……你们说,会不会和我们部那个宋恬有关系?”

“嗯?你肯定知道什么八卦,说来听听,快快快!”

其中一个女生明显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更低。

“我听项目部的小樊说,前两天七夕节加班,戚总请客吃饭,结果戚总上桌才喝了两杯酒就没影儿了,有人看见,他离开的时候和宋恬拉拉扯扯地一块儿上车了!”

“还有还有!昨天快下班的时候,宋恬被叫到总裁办公室去就没回来!”

“啊?真的假的?戚总都结婚了宋恬还干这种事儿,平时瞧着他文静内向,老老实实的,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合着白天装小白兔晚上吹枕边风啊?把被欺负的事向戚总告状,所以开了几个人对我们杀鸡儆猴?”

“谁知道呢?反正吧,以后离他远点儿,这种人得罪不得,指不定背后怎么给咱们穿小鞋!”

站在茶水间外的宋恬脸色阴沉,羞愤难当,连握着水杯的手指都带上了十足的怒气,指节泛白。

加班一个半小时,戚晏城紧赶慢赶将手头上的项目合同审批完毕,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一打开门,就闻见了满屋子的饭菜香,宋恬撑着下巴坐在餐桌边,桌上井然有序地摆着几道还用保温盖暖着的汤菜。

“等久了吧?我去换身衣服洗个手就来。”

宋恬朝戚晏城摇摇头,兀自转身走进厨房拿碗筷,戚晏城盯着他那微微嘟着,水润粉嫩的唇,真想卸下这该死的矜持,冲上去把人拥进怀里狠狠地亲上一顿。

便是满桌的美食也比不上宋恬一个吻来得香甜。

“菜还合胃口吗?”

“嗯,不错,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我能…问你件事吗?”

“你说。”

宋恬看着戚晏城尽兴地大快朵颐,实在不知到底该不该打扰他的好兴致,两人的关系现下也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进展,可今天从茶水间里听来的那些八卦,让宋恬心里越想越堵,咬着筷子踌躇再三,他还是开口问了自己纠结一天的问题。

“今天上班,我们部门一下被开除了好几个人,我想问问看…是有什么内情么?”

这本不是宋恬该过问的事情,果不其然,闻言,戚晏城的脸色当即沉了几分。

“那是他们工作能力的问题,公司只不过是安排正常的人事变动而已,你不需要理会。”

“可我就是人事部的,更何况大家还是一个部门的同事,我不希望……”

“我看他们可没把你当同事!”戚晏城音调高了几分,打断了宋恬的话。

“所以……”宋恬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碗筷,“和工作能力没有关系,他们的离职说到底就是因为我,是吗?”

面对宋恬的质问,戚晏城有些心虚,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解释:“我是想帮你出气。”

“我说了我不需要!在公司,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可你知道现在在大家眼中我是什么吗?我是为了钱不择手段,能厚着脸皮爬上总裁床的小三!”

宋恬紧咬嘴唇,强忍着眼泪,戚晏城没想到自己本是好意的举动竟会演变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人言可畏,总裁一职身居高位,应对商场之中的人际交往戚晏城游刃有余,可他却无法利用权势或者金钱,去控制那些怀揣恶意的流言蜚语。

“大不了……公开就是了!我们有证,是合理合法的,又不是真的搞破鞋……”

“戚晏城!”宋恬将碗筷狠狠撂在饭桌上,眼泪断线一般滑落脸庞,“你简直不可理喻!”

哭着跑回房,宋恬撇下戚晏城一人在饭厅,戚晏城亦是满腹怨怼,赌气没有追上去哄人。

每每提及公开一事,宋恬总是表现得十分抗拒,同性婚姻能通过合法本就不易,戚晏城多想像所有相爱之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和宋恬一起携手走在阳光之下,他不明白,宋恬既然对他,对这桩婚姻多有不满,一开始又要为何同意他的结婚请求?

贪图金钱名利?他深知宋恬绝非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将婚姻隐瞒至今。

失魂落魄地拿起筷子,戚晏城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却再尝不见先头美妙的滋味。

一夜辗转难眠,戚晏城早早起床,本想着自己当老公的,干脆给宋恬低个头小事化了,却不料宋恬留下早饭竟先他一步去了公司。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早饭!戚晏城抓起车钥匙,怄着一肚子气就驱车去了公司。

不能去人事部找人,也不能再把人喊上来,宋恬昨天刚说过自己被同事嚼舌根,不能再让他难做,戚晏城阴沉着脸色强压下心头的急躁,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不成想竟等来宋恬的一封辞职信。

当即将文件捏在掌中攥成纸团,戚晏城气势汹汹冲到人事部,宋恬手脚利落整理好自己的工位已经离开,叫他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茶水间外把那不堪入耳的八卦听了个十足十。

那一层除了人事还有其他部门,几个嘴碎的小姑娘下了班扎堆,无非是在拿宋恬辞职的事做文章,恶意揣测他的离开不是戚晏城厌弃了就是当小三被正宫抓包,公司待不下去,与其被赶走还不如自己主动辞职来得体面些,总之言语之间说得宋恬要多下作有多下作,这些话落在戚晏城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们一个个都闲着没事干了是吗?成天在这里说三道四,胡说八道!要是嫌自己工作太舒心,明天统统给我去人事领遣散费!”

“戚总,对不起!”

一群人被戚晏城的这通满是怒气的教训吓得不轻,个个脸色青白地散开了,震慑过后,戚晏城没功夫和她们过多纠缠,急匆匆下楼跑到宋恬平时坐车的公交站,远远地便瞧见宋恬抱着一箱物品,上了一辆公交车,绝尘而去。

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纸团砸到地上,戚晏城直勾勾地盯着那辆公交车,结合先前那些人口中的流言,宋恬平日里的委屈可想而知,可此刻,除了懊恼和无奈,他亦不知所措。

明明日日人在眼前,可靠近宋恬的每一步,戚晏城都觉得自己走得无比艰难。

从公司离开,宋恬抱着一堆杂物在家附近的便利店,要了一杯速食面和豆浆,待了将近四个小时,郁闷地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三十八个未接来电和五十六条未读信息,不用点开他也猜得到,大概率全部是来自戚晏城。

宋恬不想回家,他知道戚晏城现在肯定蹲在家里,就等着自己回去以后大发雷霆,说害怕也好,烦躁也罢,他今天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金主的怒气,有什么暴风雨,还是等到明天再让他承受吧!

心烦意乱地趴在窗边桌上,手机适时又响起了震动,宋恬无奈地抬起眼皮一瞥,来电的备注显示竟不是戚晏城。

“喂,高非哥?”

“嫂子!你在哪儿呢?”高非是戚晏城的大学室友,此刻他的语气着急慌乱,背景环境音也是十分嘈杂,隐约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你快来我这儿一趟吧!城哥喝多了在这里撒酒疯,我们几个人都拉不住他,他也不肯回家,还专挑贵的酒糟蹋,全是七位数的酒!已经碎了好几瓶了……嫂子!你可快点过来救命吧……”

挂了电话,宋恬将东西托管在便利店,打了车就往高非的酒庄赶,那地儿戚晏城带他去过几回,所幸还认得路。

戚晏城向来不是会把情绪依赖酒精的人,他就算心里有气,冲着自己来好了,莫名其妙跑到人家的店里作什么妖?

坐在出租车上,想到一会儿与戚晏城的碰面,宋恬双手交叉紧握,心里五味杂陈。

赶到酒庄的时候,高非一群人正哭丧着脸围在酒库外边,见宋恬来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嫂子你快去看看吧!我们是没招儿了,城哥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你记得救救我的七位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酒我们来赔!”

一边道歉一边推开门,屋内的状况要比宋恬想象中还惨烈,葡萄酒的玻璃瓶渣混着酒液,瓶塞碎了一地,酒柜的门裂了两个,桌椅板凳这些相对抗造的物件也被掀翻在地,总之是狼藉一片。

戚晏城喝酒上头,宋恬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现下这人正红着一张关公脸,意识模糊地蜷缩在角落,一身西装被他折腾得到处是破口和污渍,手里还握着半截碎裂的酒瓶,口中低声呢喃着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见戚晏城手中还有危险物品,宋恬也不敢贸然上前,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靠近,听见动静的戚晏城大抵以为来人还是高非他们,口中的呢喃突然转为怒吼,这才让宋恬听清了他的话。

“滚!我要宋恬,我要我老婆……”

两个字,让宋恬的心狠狠一沉,结婚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听见戚晏城喊自己,老婆。

宋恬停住脚步,不再上前,随手扶起自己脚边的一张高脚凳,坐在离戚晏城的不远处。

“他来了吗?宋恬…我老婆……”

“非得是宋恬吗?有很多人都愿意来陪你的。”宋恬放缓自己的语气,试探地问道。

“不行!就要宋恬…只能是他……我不要其他人!不要……”

看来戚晏城是醉糊涂了,认不到自己,嘴皮和舌头都打架,说话越来越语无伦次,可叨叨着“宋恬”这两个字却是没个停。

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宋恬揣着疑虑接着问,“为什么?”

“他是我老婆……”

“是你老婆又怎么样?你又不喜欢他。”

“谁说的!我第一眼,就喜欢他了……”

宋恬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厅,戚晏城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和他商量完结婚,聘礼,房车还有婚后财产分配等一系列事情,然后掏出证件就直奔民政局,这期间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片刻耽误,戚晏城冷若冰霜的态度,只让宋恬更加笃定,这段婚姻里没有爱情,就是纯粹的金钱交易。

一直以来,宋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把自己放在所设想的金丝雀的身份里,可戚晏城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喜欢?

“那宋恬…他要是不喜欢你呢?”

听到这话,戚晏城骤然变了状态,五官难看地皱到一起,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哪里不够好!我也很希望他能喜欢我啊!老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喜欢我吧……”

见状,宋恬也变得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过戚晏城这么失态的样子,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总裁此刻竟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在令他心酸不已却又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别哭了,也别闹了,看清楚我是谁?我们回家。”

说话间宋恬就要上手去拉戚晏城,戚晏城下意识想推开来人,却忘了自己手中那个还带着危险性的玻璃瓶,推搡之间不小心,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便从宋恬右手的虎口处划开来,鲜红的液体当即渗出皮肤,滴落在两人的衣服上。

宋恬疼得话都喊不出来,使劲倒抽气,戚晏城这才彻底回神,看清眼前人就是他念叨了半天的宋恬。

“老婆!”扑到宋恬面前查看伤口,戚晏城先是疾声把高非他们叫了进来,然后二话没说将宋恬手上受伤的地方含进了自己嘴里。

戚晏城一声紧张的“老婆”脱口而出,叫得宋恬心里不知该是何滋味,他温热的舌一寸寸舔过宋恬掌中的裂口,分不清是疼痛或者感动,宋恬眼角蓦然落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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