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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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17年冬,北京。

陈初拎着行李箱,杵在雪地里,表情憔悴,可怜得像个流浪猫。

前一天他刚在英国参加完毕业典礼,今天就赶到了北京,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能见到那个让他等了三年多的男孩。

“今天晚上没地方睡,可以去你们宿舍将就一晚吗?”

这么明显的示好,可换来对方冷冷的一句——

“不方便。学长会查寝。”

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陈初并不意外。

只是这撒谎水平,有点失常。

“学长?你不是研三了么?还有学长?”

“嗯,博士生学长。”

这,越说越离谱。

“X大的博士生不是在校外宿舍吗?还专门来学校查寝?”

额。

宋维说不出话了。

上了一下午的课,他现在脑子都是木的。连撒这么简单的谎活,都漏洞百出。

陈初年轻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如果宿舍不方便,那我们去开房吧!”

???

哔哔哔~

宋维觉得自己聋了。

他不明白,在自己学院门口,人潮汹涌的环境中,对方怎么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虎狼之辞。

重点是,还面不改色。

……

十分钟之前——

陈初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拎着最大号的行李箱,他就那样站在学院门口的道儿上,仔细盯着学院的出入口。

他的鼻头被吹得有一点泛红。

他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门的大爷看他面生,没让他进去。

下课铃响,一个个的黑影鱼贯而出,厚重的羽绒衣让每个人都裹得像粽子。

人很多,但陈初的眼神瞬间落到了那个属于他的“粽子”。

宋维戴着帽子围巾和手套,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低着头往外走,神色匆忙。

看来还是缺乏运动嘛。这么怕冷。

陈初在心里嘀咕道。脸上的笑容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宋维径直从自己身边经过。

我存在感这么低么?

陈初有点郁闷。

但很快就又觉得开心了——

走路心无旁骛,挺好。至少不会被别的野狐狸勾走。

陈初拖着行李箱,赶紧跟在宋维后面,这眼前的几步路,他幻想了整整三年。

“嘿。”

陈初快步上前,拍了拍宋维的后背。

宋维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只觉得对方长得好高啊。

举头一看。

宋维不敢置信。

宋维失焦的双眼瞬间放光:“你不是明天才到吗?”

宋维很兴奋,眼底的笑意在脸上荡开,延展到了嘴边。

“提前给你个惊喜呗!”

呵呵。

还是两个人接触的时间不够。

像宋维这种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最不合适的就是送惊喜。

惊喜就等于打破规则,打破规则就等于翻车——

短暂的寒暄之后,宋维的表情有点为难。

“我要赶去做家教。晚饭不能带你吃了。”

???

陈初懵了。

“你的家教,不是在明天嘛?”

虽然人不在宋维身边,但陈初却从眼线那里把宋维的生活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据线人的消息,宋维是一三五七有家教,平常白天有实习。

但今天明明才周二,他怎么还有家教了?

“学生明天晚上临时有事,所以把课程调到今天了。”

宋维随口说道,但其实他在撒谎。

哪里是家长调课?明明是知道陈初第二天回国,所以跟家长调了课。谁知道陈初提前回国了?

这简直就是《礼物》的翻版。

“要不先跟我吃个饭?”

“不了。已经快来不及了。”

“要不说感冒了请假?”

“不行。对学生不负责。”

陈初方了。

宋维又没办法。答应学生家长的事情又拒绝掉,这不是宋维的做事风格。

陈初在雪地里发抖,一般是因为天冷一半是因为宋维。

“你竟然不管我!”

“你自己突然回国,我也不知道啊!”

距离14年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陈初无数次幻想过,宋维再次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会激动得直接冲跳抱上来?

还是会有一个长达十秒的熊抱?

最次,宋维也会热情地安排吃饭住宿,一尽地主之谊吧?

但是,等到真的见面时,宋维竟然什么都没有表示。

甚至连一顿热乎乎的晚饭都没有。

前一秒陈初还沉浸在重逢的兴奋里呢,下一秒就直接被泼了冷水,而且这冷水直接在冰天雪地里结了冰,变成刺,扎到了心脏。

失落那么大,世界都装不下。

宋维马不停蹄往公交站赶,陈初就拖着行李箱在后面跟着。

“你怎么这样!我专门来给你惊喜的,结果你不管我!”

陈初见缝插针地为自己抱不平,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无力回天。

要不要这么冷血理智啊!

陈初没时间说有的没的了,直奔主题——“那今天晚上没地方睡,可以去你们宿舍将就一晚吗?”

“不行。”

宋维拒绝得干净利落,果断干脆,甚至还替陈初想好了解决方案。

“你可以去陈阿姨家。那可是你的亲姑姑。”

“可我跟她说的是明天才到北京。”

话音刚落,宋维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我对大家说的都是明天的机票,不然怎么给你惊喜啊?”

陈初很自然地回了一嘴,但是,宋维却感知到了危险——

陈阿姨是这所大学的老师。也是陈初的姑姑。她对陈初和宋维二人的关系早就起了戒备之心。

要是今天被她在校园里撞见陈初,那陈初就是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怎么提前回来了。

怎么说?

说自己提前回国给表哥宋维一个惊喜?

这不就等同于直接帮宋维往焚尸炉里推么?

“你跟我来。”

宋维接过陈初的行李箱,当机立断拽着陈初走小路。

陈初满心欢喜,以为宋维要带自己去他们的寝室。

谁知道五分钟后,宋维停在了X大的校园宾馆门口。

“这是什么?”

“学校宾馆!”

“什么?你竟然带我来开房!”陈初咋咋唬唬的,眼珠子转得飞快,“早说呀,人家也会同意的。”

宋维直接没理:“希望今晚还有房间吧!”

“校园宾馆条件好么?”

“好啊。便宜、干净又卫生。用我的学生证还能打折。”

“学校的宾馆干净?你怕是对现在的大学生有什么误解。”

???

宋维像是看着怪物似的看着陈初,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都是什么。

陈初还来不及告诉宋维现在的大学生都玩多大,就被宋维着急领进了门。

大门正中的旋转门坏了,只能掀开厚重的挡风被,从旁边侧面进入。

大学宾馆的条件比较简陋。

迎宾台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桌,墙上坚挺地挂着三个钟表。

陈初望而却步,吐槽道:“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吧?果然你们的校训是:艰苦朴素。”

“里面的设施比一般的快捷酒店还是要稍微好一些的。”

陈初的面色要缓和一些了,显然宋维宽慰的话果然起到了作用。

但很快,陈初面色又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你来开过房?”

宋维没接开房这茬,他要抓紧时间交代生存法则。

“酒店旁边就是学生食堂,地下一层一直到晚上8点还开门。饿了就自己去找东西吃……”

新信息打得陈初措手不及,他的脸快垮到地上了。

“啊?刚回国第一天就吃食堂啊?”

宋维把学生卡递了过去,避重就轻地回答道:“需要的话,你也可以点外卖。”

“我不是这个意思!”

……

宋维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很想陪陈初一起吃晚饭,但毕竟自己做完家教都九点了。大家都饿着,没必要。

离开酒店之前,宋维三番四次叮嘱陈初尽量呆在宾馆里,千万别出来。

“万一碰到陈阿姨,你就惨了。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提前回国?”

陈初不以为意:“姑姑今天在学校没课。我问过吴曦。”

吴曦是陈姑姑的儿子。也就是陈初的表弟。陈初在英国的这三年,都是从这位表弟那里打听关于宋维的消息。

俗称,眼线。

但即便是亲儿子,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宋维缓缓开口:“没课的时候,阿姨经常会去学校体育馆运动。”

陈初语塞。

行吧,确实没想过。姑姑是个常去运动的人。

“那我不出门了。你几点回来?”

“九点下课,差不多九点半到学校吧。”

“那你下课了来找我吧!”

陈初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话音未落,宋维就一溜烟小跑了出去。

陈初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行吧,还有3个小时。

还有3个小时,就可以和宋维重新见面了。

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陈初心里痒痒的——

当年那个亲口拒绝了自己的男孩,现在会接受自己吗?

罢了吧,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还差这一次两次么?

酒店前台的招待员是个矮矮胖胖的北京女人,在学校应该多少是有点关系的,所以服务态度生硬,和一般酒店没法比。

听说陈初要来开房,她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

还行,最贵的房间也就800块钱。

“你看看房型。”女人冷冷地说道。

“房型都还有么?”

“你先看看要哪种吧。选了房型我才能查。”

眼睛盯着“大床房”三个字,蠢蠢欲动。

两男一室,一室一床,不错啊。

但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陈初还是稳妥地选择了标间。

毕竟宋维是个别扭的人。没准看见是大床房不肯留宿也是可能的。

中年妇女在电脑上一顿操作,动作极其不熟练,操作鼠标时的样子仿佛是在开一辆巨型卡车。

半天,蹦出一句:

“标间没了。”

女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这四个字。但在陈初听来,仿佛天籁。

陈初的眼睛都亮了。

这是哪位天使大姐和仙女啊!带来这么天大的好消息!

陈初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说道:“那就大床房吧。”

“出示一下身份证。”

陈初照做。

“对着这个摄像头,采个照片……不对,你重新看镜头。”

陈初继续照做。

中年女人说话带着半丈的气焰,但陈初心情好,完全没心思跟她计较。

晚上9点一下课,宋维就给陈初打来了电话。

听说陈初一晚上乖乖地待在宾馆没出门,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在大学任教的陈阿姨,那是宋维最担心的不定时炸弹。

知道陈初还没有吃饭,宋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学校后街的快餐店,打包了两个菜急匆匆地去学校酒店。

陈初来开门的时候,宋维以为自己仿佛穿越到了卢浮宫,并且是站在古希腊的雕像面前——

那画面,实在是太香艳了。

陈初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下半身一条黑色四角裤,脚下一双长筒白袜,露出一双笔直紧实的大长腿……

恰到好处的一身肌肉,证明爱运动的陈初在国外也没闲着。

打扮成这样,毫无疑问,陈初肯定是故意的。

面对明目张胆的性张力,宋维真是没眼看。只能强装镇静,冷静地用眼神扫了过去。

还没等宋维放下外卖,陈初就毫无预兆地抱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重很扎实的拥抱。

“别动!”陈初闭着眼睛低声警告,双手扣得更紧了一些,“作为三年多没见的普通朋友,这个拥抱都不算过分吧?”

陈初格外强调了“普通朋友”四个字。

不算过分。除了——力气有点大,勒得宋维都快喘不过气来。

除此以外,这个拥抱确实没什么,没有更多的毛手毛脚,也没有任何的情欲暗示。随他去吧。

“可以了吧?”

宋维真的担心继续下去会一个岔气,吐出来。

“好热啊。这酒店暖气还是这么足。”

宋维把外卖放到桌子上,一边脱衣服一边往里走。从柜子里掏出两个衣架,挂了起来。

这北京的冬天,室内室外简直两个季节。

“你对这酒店真的很熟啊?”

陈初的话里有火药味——

“不熟,一年就那么几次吧。”

“嗯?还是固定频率呢?”

他吃醋了,此刻的他就会像一头微微昂起头、危险的野兽。

陈初逼问道,带着隐隐的不满。

“对呀,活动是周期性的。”

宋维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传进陈初的耳朵里就自动重新排列组合,变成了——

“对呀,性活动是有周期的”。

陈初被这大胆的虎狼之词震慑得半天说不出话。

好在宋维自言自语地补了后面的一句话——

“学校开学术交流活动,领外地嘉宾来这里住过。”

操!

原来如此!

虚惊一场!

但陈初知道,宋维肯定也是故意的!

吃饭的时候,话题一直围绕在陈初的身上。

陈初的学业、生活、论文写作、以及刚刚结束的毕业典礼,宋维统统都感到好奇。

陈初分享相关话题时小心翼翼的,因为宋维的家庭条件不好,所以才没有办法出国留学,这是隐藏在他心里的遗憾。当年陈初在北京复习雅思的时候,就很少主动提这些话题。

但今天不一样,宋维频频主动发问。

陈初也只好知无不答。

聊到自己的欧洲旅行,陈初滔滔不绝地讲了有十来分钟。

从世界上最小的国家梵蒂冈,讲到了意大利圣彼得大教堂,还讲到了在法国当沙发客的经历。

沙发客。顾名思义,就是在旅行时睡陌生人家的沙发。

跟airbnb还有点不同。沙发客的都是免费的,主人收留客人,客人会送一点小礼物给主人,然后主人和客人交换一段故事。

听上去挺浪漫的。但其实暗藏风险。国外闹过不少沙发客和房东发生矛盾的新闻,迷奸也有,甚至还有命案。

“你胆子也太大了!别的不说,你就不怕皮肤病么?”

“不怕。我都是仔细挑了的。”

听闻此言,宋维作势往旁边挪了挪,脸上都是嫌弃。

“你躲个屁!”

“我怕你有皮肤病!”

听了这话,陈初就跳起来,一只手嵌住了宋维的脖子,一只手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扯,露出一大块洁白的臂膀,非要宋维看自己的皮肤没毛病。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宋维觉得他只是想秀胸肌罢了。

宋维问陈初最喜欢欧洲的哪个城市,是不是巴黎?

“当然不。在欧洲很流行一句话:巴黎,一辈子你一定要去一次,但你也只会想去一次。”

“那你最喜欢哪儿?”

“西班牙。真的很绝。”

“有照片吗?”

“有。”陈初来了兴趣。

提起西班牙,宋维最大的印象其实并非阳光沙滩,而是一个中国作家,三毛。

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宋维就把图书馆里唯一一本三毛的书来来回回翻过了七八遍。看她写的异域风情,看她写的美得不真实的爱情,在小小的课桌里幻想关于未来的事情。

所以当宋维看到了陈初在三毛故居前的照片,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们去了加纳利?”

“你知道这里?Canary Islands。”

“嗯,在三毛书里读到过。”

三毛在西班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并把这段经历也写道了自己的作品里。那里好像是三毛最喜欢的地方。

“我也不是很熟,跟朋友一起去的。我只是想去那边的海岛。”

陈初对三毛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不瞒你说,那边的裸体沙滩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Topless?”

“不是。Nude beach。”

宋维以为只是半裸沙滩。额,竟然是全裸。更夸张。

“真的假的,大家不尴尬吗?”

“不会。你去那个环境就知道了,大家都挺自然的,跟去澡堂差不多。”

“澡堂就挺尴尬的啊。”

白花花的肉体……大小不一的“天赋”……如果还有体味就绝了。

“要么在沙里,要么在海里,都是下饺子。”

下饺子?

宋维扑地一声笑了,他想到了三毛写的关于饺子的一段趣事。

但这笑声引起了陈初的警惕——

好像有点轻蔑啊。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陈初脸红了:“我先说,就算是在裸体沙滩,我也没有为国丢脸!”

宋维想半天,才知道他指的什么。脸更红。

“什么脑回路!我没有在笑这件事情!我是在笑饺子。”

“饺子?”

“我就是想起了三毛写的一件事情。三毛刚学着做饺子,手艺不行。朋友们勉强吃了一两个。荷西就笑着说‘做的人劳苦功高,应该多吃。’三毛就反讽荷西,说他突然变得好客气。”

“这有什么好笑的?”陈初不解。

算了。陈初不懂,喜欢文人,很大一部分乐趣就在于看他们怎么酸人啊。何况还是大家印象里深情温柔的三毛。

两人许久没见面,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生疏。好像关于过去的这三年的空白并不存在,短短半个小时,过去被重新无缝衔接。

吃饱喝足,聊天也聊得累了,陈初叫宋维留宿。

“反正两个人睡也是一样的价钱。”

理由很充分,就是动机不太纯。

宋维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陈初嘴快:“只有大床房了,不信你可以问前台阿姨。”

“我刚才来的时候问了,他们说还有啊。”

“怎么可能!”

陈初急得要跳起来了。

见陈初这种反应,宋维悠悠地说了句:

“我编的,就是炸炸你。”

别的不说,宋维的智商算是回来了。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欲吗?”

宋维不回答,只是看向陈初光溜溜的两条腿。

宝宝什么都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了灯,闹腾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双人床上,陈初和宋维并排躺着,一人一床被子,安静得像一幅画。

飞了十多个小时,陈初也着实有些疲惫了。

但是时差问题,辗转反侧睡不着。

“睡不着么?”宋维背对着陈初,轻声问道。

“我倒时差。你累了先睡,没事。”

陈初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睡姿。

宋维睡眠浅,身边多个人更加睡不着了:“可能是吃了太多,也有点燥。”

“你觉不觉得,睡不着可能是因为有点热?”

陈初暗示得很明显,就差直接动手把宋维身上那床被子给扒了。

“我怕冷。”

“是吗?我身上挺烫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说着,陈初掀开了被子,一副“敬请光临”的态度。

宋维双眼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不为所动。

陈初只好没趣地重新盖上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陈初终于感到了困意。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宋维已经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了。

“宋维?”

陈初低声叫了一句,没有回音。

估计是睡了吧。

陈初打了个哈欠,像毛毛虫似的拱了拱身子,离宋维更近一些。

没有任何的邪念,也明知什么都不可能发生,他把脚试探性地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地搭在宋维的被子上。

被子不厚,陈初隔着被子甚至都能感觉到宋维的体温。

很快,陈初在愉悦的心情中安稳地睡去。

毕竟分开了这么长时间,这样普通、平静的夜晚就挺好的。

为了不让姑姑发现自己提前一天回国,在重新踏入“桂芳园”小区前,陈初彻底检查了登机牌、行李箱,消灭了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真实行程的证据。

陈初的姑姑名叫陈久玲,走路带风、行事利落,鹅蛋脸和陈初一模一样。

她热情地招呼陈初进屋。

“坐了一天的飞机,累得够呛吧?”

“是啊,毕竟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呢。”

陈初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这是宋维特意提前交代的“演出细节”。

其实陈初已经在酒店休息了一整天,自打早上宋维去实习,他就躺在酒店里不是吃就是睡。早已元气满满。只是了伪装出今天刚到北京的样子,硬着头皮演戏。

虽然演技一般,打的哈欠也略显做作。但好在陈久玲没有怀疑。

“你在哥本哈根转机还行,上次我在香港转机,在机场就等得我抓狂了。吃饭了吗?”

“嗯,在机场吃了东西回来的。”

“行,今天忙,也来不及做饭,冰箱里还有一点点的卤菜,你要是饿了可以自己下个面。”

侄子第一天回国,姑姑就让他自己下面。

一般的中国家长还真干不出这么“冷漠”的事。

但对方是陈久玲,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作为在80年代就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陈久玲一辈子活得非常潇洒、自在。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别人。

一来,陈久玲不喜欢做饭,也不擅长做饭,下厨这件事对她和吃饭的人来说,是灾难。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就算了。二来,他是真的觉得既然陈初都已经那么大了。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又是亲侄子,没必要搞那么多礼节和讲究。

陈初凳子都没坐热呢,陈久玲就指挥陈初去洗澡——

“床单给你铺好了,你先洗个澡然后休息休息。我一会儿还得去学校一趟,就不管你了。”

陈久玲起身离开,被陈初叫住了:

“姑,可以给我把家里的钥匙吗?之后我应该会经常出去面试找工作什么的,没有钥匙老要麻烦你们开门。”

女人早就准备好备用钥匙了。但不忘提醒道:“你可要加紧找工作,不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对于姑姑的直接,陈初一点也不意外,按照陈久玲西式的做派,就算是亲儿子成年了之后都得从家里搬出去。

有些人也许会觉得这不近人情,但其实相处起来很简单干脆。

陈初也不想一直住在这里,毕竟,姑姑可就是他爸爸的眼线。于是他信誓旦旦地打包票:“三月底之前肯定找到工作能定了!”

“行!那就明年三月底!”

姑姑回房之后,陈初就去客房里收拾东西去了。

房间里的布置基本上没有怎么变,书桌、衣柜和床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以前摆在客厅的钢琴,现在放到书房里头了。看起来,好像是被永久冷落的样子。

时隔三年,再次置身于这个房间,陈初的心里还挺感慨的。

毕竟这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就藏着陈初和宋维曾经的整个夏天——

2014年夏,他跟宋维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那一年暑假,他们都来亲戚家借宿。宋维先到,优先被陈久玲分配到了床,陈初后到,就被安排在这房里打地铺。一上一下,一横一竖,睡了一个夏天。

陈初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宋维时闹的“不愉快”。

当时陈初像今天这样,也是舟车劳顿刚到北京,累得不行在宋维的床上睡着了。没想到宋维得知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悄悄地把枕套给洗了。

伤害性不高,污辱性极强。

陈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嫌弃过。不就是睡了一下午么?怎么就至于要彻底大扫除了!陈初当天就和宋维当面对峙。结果据宋维所说,只是一场误会。

“我只是……昨晚睡觉流了口水,不洗会臭。”

宋维当时给的理由,虽然离谱但也有可信度。头脑简单的陈初,当时就信了。

但是现在想想,陈初知道自己当时大概率是被骗了。

宋维就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不一定是嫌弃别人脏,但是在关系开始的之处,都会跟人保持很远很远的社交距离。

……

关于那年夏天的记忆还有很多——

《变形金刚4》上映、

德国获得了巴西世界杯的冠军、

里奥·梅西获得了金球奖,

以及北京发生了触目惊心的“7·21北京特大暴雨”事件……

当然,对陈初个人来说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他对宋维表白失败了。

三年前。这个小区的楼下,大雨中。

少年刚结束冷战,宋维为了那几天的“刻意疏远”而跟陈初不停道歉。

“你不必道歉……”陈初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宋维的眼睛,“这应该怪我,怪我想要的关系,从来就不是朋友……”

暴雨打在伞上的声音轰隆隆的。

宋维在黑暗中决绝地吐出几个字:“我们是不可能的。”

语气坚决而冷冽,就连争取都显得毫无意义。

看到宋维对于自己的表白这么镇定自若,陈初不傻,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宋维反问:“你其实知道答案了,何必要问呢?”

啪嗒,陈初的心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像被人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力气地问:“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宋维毫不迟疑地点头。

陈初是个聪明人,宋维更是。宋维的这种聪明,不光是体现在他的学习上,还在于他能看破不说破,保持不露痕迹、波澜不惊的表象。

……

同样,也是三年前。

陈初回到了老家,在自己的卧室给宋维打电话。

陈初下定决心,说出六个字——“宋维,你要等我。”

宋维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初只好又进一步解释:“我不在的这三年,你可不可以不要谈恋爱啊?”

如果当下还不能被喜欢,陈初也希望给将来的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虽然三年后你也不一定能喜欢上我。但我念完书就会回北京。我希望到时我还能有机会。”

还是沉默。

“我知道你听见了。”

宋维艰我啊难地“嗯”了一声:“听见了。”

“那你快答应。”陈初感到苦涩,催促道。

“答应你什么?”

“给我三年时间,不要喜欢别人。等我毕业回来找你。”

“回来找我干什么……等你毕业回来,要着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找工作吧。”

宋维真的很厉害,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都还能保持冷静,把场面弄得啼笑皆非。

“你!——宋维!你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快答应我!就三年时间!你也要好好学习啊,谈什么恋爱!研究生你不拿国奖对得起你被保送的身份吗!”

“知道了。你自己好好学习吧!”宋维擦了擦鼻子,慌乱中胡乱答应着。

……

三年时间过去了。时光似乎没有陈初。

眼下是他能预期的最好结果——

自己顺利毕业,来到北京找工作,有了近距离重新接触宋维的机会。

而宋维拿了国奖、没有恋爱、平安康健。

既往的一切,都有了还算美好的结局。

感觉,一切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陈初一边洗澡,一边幻想着可能的未来——找到满意的工作,从姑姑家搬出去,然后努力在北京定下来,开始两男一狗开始没羞没臊的生活?

这样的美好画面,陈初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很美。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正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对未来抱有更多的期待啊。

陈初正在洗澡呢,听到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表弟吴曦。

14年的那个夏天,宋维之所以能住到这个家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帮他补习功课。

吴曦是陈久玲唯一的儿子,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长大,天真浪漫,自信张扬,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成绩很差。他的存在就证明了一件事——智商和财富一样,在每个家庭都会实现均值回归。

陈久玲夫妇很早就放弃了让孩子考上自己母校的想法,因为他连考上母校的附属高中都没考上。

用他爸妈的话说,就是不知道吴曦遗传了谁。

夫妻俩都属于考出全班前三就没脸出门的类型,但他们的儿子却可以顶着连一本都考不起的成绩整天乐呵呵的。

“鸡娃先自鸡”,数学不灵光的陈久玲甚至都陪着儿子一起报了奥数班,结果陈久玲奥数学会了,吴曦还是不会。

幸运的是,吴曦有优渥的家境。所以他的成绩不好是完全可以弥补的。

高考考了400分,吴曦却顺利地进入了北京的一个不错的二本大学,读的是联合培养项目。一年的预科,然后两年国内,两年国外。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把孩子送出国?还不是因为吴曦的英语也实在太差,就连出去读一年语言学校陈久玲都不放心。

话说回来,陈初听姑姑说刚上大一的吴曦在学校很忙,基本上除了周末都待在学校里。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是为了迎接自己回国么?

陈初这样想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几年不见,宋维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了。个子已经超过了陈初,只是脸上的稚气未脱。

吴曦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明艳粉嫩,灿烂夺目。

陈初第一反应,这花是为了表弟迎接自己回国而准备的。

“哇!仪式感好强!迎接我回国送我的花么?”

陈初心里美滋滋的,就跟这盛开的鲜花一样,只是稍微嫌弃这花的颜色有点太粉艳了。

“你一个大男人,我送你花干什么!”

吴曦丝毫不给自己表哥面子。

“这是买给我妈的!”

“什么?”

“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吴曦揭晓答案,陈初措手不及。

陈久玲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和鲜花,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老妈,生日快乐!”

“姑,今天原来是你的生日啊!”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赶在今天回国,是专门为了给我过生日呢!”

啊哈哈哈哈,陈初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笑。

陈久玲女士心情很好,还故意跟自己的儿子吴曦撒娇:“吴曦,你看妈妈又自作多情了噢!”

虽然明知是玩笑,但笨嘴拙舌的陈初,还是感到了应对的压力。一时语塞。

好在旁边还有吴曦。只有他,才能跟严厉的姑姑油嘴滑舌。

“算了吧,你只在乎我爸忘没忘记你的生日。我忘没忘你都不在乎的。”

吴曦一语中的,这种私人的节日,陈久玲确实只在乎她丈夫吴大刚的态度。

一辈子被老公宠在手心的陈久玲骄傲地说道:“他要是敢忘,我明天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不对,是让他从这个家搬出去!”

玩笑归玩笑。听说晚上要有生日聚餐,陈初赶紧给宋维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是姑姑生日,晚上聚餐你别忘了给她准备点小礼物啦!

过了良久,宋维才回复了信息过来。

“我没有听说晚上有聚餐。没事,你们聚吧。”

相比于姑姑刚才的玩笑,宋维这条轻描淡写的回复,才是让陈初真的尴尬了。

但他确实没想到,今天晚上的聚餐,姑姑竟然没有叫宋维。

因为只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个月,所以陈初默认宋维跟吴家的关系跟自己一样亲。所以就直接默认晚上的聚餐也是有宋维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久玲是他亲姑姑,但吴大刚只是宋维无比远方的表叔。

这关系的亲疏远近,真的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为了给吴曦补课,那年宋维可能都住不进吴家。

陈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是出于好意提醒,结果却向宋维捅破了一个本人没有被邀请的聚会。

太尴尬了。

陈初无比希望自己只是在做梦,这一切都只是回国的飞机上做的一个梦。

聚餐没有收到邀请,作为当事人的宋维比陈初还平静。他内心甚至一点波澜都没有。

因为他对于自己跟吴家的关系有着正确的认识——

他跟吴家,真的不亲。

他和陈久玲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只是和她的丈夫吴大刚沾亲带故,还是非常远方的那种。

嘴上说起来,吴大刚是宋父的一个远方表弟,两人在不同的城市,这辈子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自然没什么兄弟情谊的。

宋父和吴大刚一家重新建立联系,契机是宋维考上大学。

宋维来北京上大学之后,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事业有成的表叔吴大刚。说来也巧,吴大刚的老婆陈久玲,恰好就在宋维就读的大学任教。

虽然学院不同,课业上没有交集,但是两人偶尔会在校园里碰到。一回生二回熟,陈久玲对宋维有了一些印象。再后来,陈久玲给儿子物色家教,学习好、不偏科、又有点亲戚关系的宋维就成了理想人选。

表弟吴曦上中学的那几年,是宋维跟吴家接触最为频繁的几年。

但即便如此,宋维和吴叔叔叔几乎没有接触。吴大刚自己开公司,经常出差,根本没有功夫管自己的远房亲戚。所以宋维跟吴家的联系,主要是靠着陈阿姨来维系。陈阿姨对宋维的态度,就决定了宋维和他们家的关系。

陈久玲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对宋维这样早熟聪慧的孩子十分欣赏,但也仅限于欣赏,要说喜欢也谈不上。毕竟宋维也是“冰山型”人格,也没什么亲近起来的理由。

说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雇佣关系——宋维花时间给吴曦补课,陈久玲按时给钱。

只是这“雇佣关系”久了,所以有了些感情的成分在。

但要说像陈初那样,跟他们亲如一家人,那是绝不可能。

关于从陈阿姨那里收补课费这事,宋维还跟他的父亲产生过激烈的矛盾。

宋维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农民,特别看重亲情,知道儿子从亲戚那里拿课时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收到宋维的银行转账,他特意给宋维打了个电话,质问他怎么能和亲戚收钱。

实际上,宋维一开始对陈阿姨的课时费也是拒绝的,但无奈对方十分坚持,非要宋维收下。那种态度宋维分得清,不是客套,不是照顾,而是一种“理当如此”的决绝。

宋维换位思考,也能理解陈阿姨这样的做法。

因为只有这样做,陈阿姨才会觉得心安理得、才能接受宋维给吴曦长期补课。

毕竟,人与人之间最难还的是“人情”。金钱债务可以量化,但是情债无法量化、无法计算。所以人情债更容易牵扯不清。

这个道理宋维明白,陈久玲更明白。

宋维把这个道理跟父亲说了,希望父亲能理解,但宋父在情感上还是过不去,三番四次重提此事,不从儿子从陈久玲那边拿钱。

“你从她那里拿了多少的补课费?你告诉我,我打给你,你还给她。毕竟都是亲戚,这样的相处模式,总感觉哪里不对。”

宋维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了:

“爸,这件事,你就让我自己处理吧。他们家不差这点钱,而我也需要这些钱。我用我的时间、我的劳动换来的,我只要认真负责地给表弟补课,我只要能对得起阿姨给的这份钱。也没什么不合适。”

听到儿子决绝的语气,宋父也不好再说什么,平静地挂了电话。

宋维和陈久玲,都是理智得可怕的人,不对别人有情感亏欠、也不轻易对别人作出过多的感情付出。

你很难说这样很好,或者不好。因为每段关系都有自己的独特性,每个人也有属于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

当天晚上,宋维的母亲又打电话过来,问宋维是不是惹父亲生气了,说宋父挂了电话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晚上吃饭还反常地喝了点白酒。

宋维没解释、也没给父亲再打电话,因为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生自己的气,而是感到自责和难过。

家里这么缺钱,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怎么会不郁闷呢?

妻子患有肌肉萎缩症,失去了劳动力,生活治病都要钱,而宋父作为一介农民,赚钱能力又有限,入不敷出,家里的担子早早地落到了懂事早熟的宋维身上。

宋维从来都没让家里人操过心。没花过一分钱补课、顺利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学费用的助学贷款,生活费也自己赚。甚至三不五时还有钱往家里寄,补贴家用。

对待这样的儿子,宋父一直心有亏欠。

所以,就算不想儿子从亲戚手里赚钱,宋父也没有更多的底气去拒绝。

……

宋维和吴家走得最亲近的时候,大概就是14年的夏天。

那时宋维找了暑期实习,原本打算在学弟的宿舍里凑合两个月,结果陈阿姨知道后就极力邀请他去家里住,宋维一直推辞,怕给人添麻烦。直到陈阿姨明说想让他给自己的儿子补补课,宋维这才没了心理负担。

所以那年暑假,宋维才有幸能认识了陈初。

只是自从吴曦高考结束后,宋维和吴家的关系就越来越淡。因为缺少了“补课”这个事件作为维系,宋维和陈久玲就没什么生活交集。

现代人的社交成本很高,特别是对于处在上流社会的陈阿姨一家。

只不过无论怎样,逢年过节的时候,宋维都会准时送出自己的祝福短信。

如今陈初意外捅出“生日聚会”的事情,宋维想要提醒陈初别轻举妄动,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宋维装作不知道生日聚会,陈初装作不知道聚会请没请宋维。

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避免节外生枝。

结果宋维还来不及跟陈初说什么呢,就火速接到了表弟吴曦打来的电话。

还没接,宋维就知道肯定是为了生日聚会的事情。

果然,电话那头的吴曦就连连道歉,说母亲之前让他约宋维聚餐,结果他忙忘了。

一听就是编的。

但宋维选择了不去拆穿,反而明知故问:

“阿姨是今天生日吗?”

“对啊,我爸也从外地赶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啊!”

“但是今天晚上有家教兼职呢……”

“我也记得你今晚有家教,不过,家教能安排换个时间么?也好久没见你了。”

“不太行,临时改上课时间不太好。”

没有人对宋维的话产生怀疑,“兼职”这个借口对宋维来说真的是好用,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拼命打工赚钱。所以,可信度极高。

宋维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诚恳、充满了遗憾——

但陈初知道宋维在撒谎——

昨天见面,宋维着急忙慌地赶着去家教,就是因为今天的兼职,换到了昨天。

见儿子搞不定,陈久玲要亲自接电话。

宋维听到陈阿姨的声音,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今天是陈阿姨的重要日子,聚餐不聚餐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宋维不能让气氛冷掉。宋维立刻向长辈献上满满的生日祝福,哄得陈阿姨开开心心。

表面功夫这件事,宋维一样驾轻就熟。

“今天实在没办法参加聚会了,我就遥祝阿姨生日快乐吧!”

“行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陈久玲在电话里又数落了吴曦一顿,责备儿子做事情还是粗枝大叶。

宋维也没有拆穿任何,借坡下驴地说道:“快到圣诞节了,大学里的活动多,吴曦作为学生会主力肯定很忙,毕竟他又是校学生会又是院学生会的,漏掉别的的事也很正常。”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真的是体现了宋维的高情商。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不但保留了彼此的体面,还顺道夸了夸陈阿姨的儿子能干。

毕竟,比起夸陈阿姨,夸她的儿子吴曦更能让她本人开心。

果然,陈阿姨接过“吴曦很忙”的这个话茬,细数了一下吴曦最近忙的事情,又是组织联谊、又是拉商业赞助,虽然最后加了一句“都是瞎忙”,但听得出来语气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高考之后,陈阿姨对吴曦的评价维度也变了。如今她觉得儿子成绩一般,但能在学校里“瞎折腾”也挺好。

行了。

该邀请也邀请了,宋维没法出席就没办法了。

陈久玲把手机还给了儿子,表情有一点凝重。

她倒不是担心宋维能否相信吴曦“背锅”,她担心的,是陈初和宋维关系太好。

这陈初刚回国,一听说有聚会就联系宋维?

这种默契的速度,让陈久玲怀疑陈初在国外的时候也跟宋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你在英国的时候也和宋维经常联系的么?”陈久玲假装随意地问道。

陈初猛摇头,他倒是也想。但网络上的宋维比现实里话还少,稍微联系得频繁了一些宋维还会diss陈初:浪费时间。

得到了陈初的否定回答,但陈久玲还是不怎么放心。

“那你怎么一回国就想到联系他?”

“因为我在北京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啊。”陈初想都没想。

陈久玲半信半疑。

关于陈初和宋维的关系,她几年前就有疑虑了。只是后来随着陈初出国,她就没有再想这方面的事情。

刚才打电话的过程中,她就一直起疑。

不会,不会……真的在处对象吧?

陈久玲敏锐地观察着侄子的一举一动,但陈初却对姑姑的警惕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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