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有个师尊，他清冷高洁，不可侵犯。

我幼时到处流浪，被他带回了门派里力排众议收为弟子，悉心教导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

他给了我所有的陪伴、耐心和爱护。

我前半生几乎都是他。

想想看，一个长得好看的高岭之花只对你温柔浅笑，一个抬手间妖魔灰飞烟灭的大修却会牵着你一步步行上天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为还未筑基的你布食。

他竭尽所能对你好。

这种情况下，我只是犯了每个徒弟都会犯的错——我爱上了他。

一个情窦初开，爱上了清冷师尊的徒弟会干出什么事呢？

所有的傻事。

并且占有欲会让我认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师尊怀有不轨之心。

无论是他的朋友、他的师弟掌门，还是我的那些师兄们，甚至除魔时那些只能抬头遥遥看着的凡人，我都绞尽脑汁隔开他们。

我想独占我的师尊。

他是我的。

我的师尊……不，我的前师尊。

他在看着我，而我被人踩着脚底下。

他说他会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似乎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仍是那个目下无尘的仙人。

援兵来得太快，我一看领头的，果然是他的好友——

他好爱他。

我被这位好友踩在脚下的时候不禁觉得我当初的猜测果然没错。

啊？事情跨度太大？

逐出师门、黑化堕魔、囚禁师尊。

对，就是那样。

我之所以略过中间那一大段，就是故事又臭又长，太繁琐。

保留快乐的记忆不好吗？

我被锁到了玄狱里。

被逐出师门后连临神殿的思过崖都变成了回忆里美好的一部分。

毕竟那时不用时时刻刻忍受神魂鞭笞之苦，还可以给师尊撒娇让他心软。

我真是太惨了。

有人赞同了我。

我扭头一看，是我那早早死去的大师兄。

他素来疼爱我，我被逐出师门在临神殿跪了几天几夜都是他陪着我；我要被强行丢出门派的时候也是他阻止了他们，一步步带着被废去修为的我走到人间。

他此时跪在我面前，胸前破了大洞，血流了一地，叹息一声。

小师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师兄临死前曾让我别再回门派了。

他被掏了心，却没想到他死了，这罪过会被怪到谁头上。

我也没想到，我把人埋了转头一口勾结魔族杀害同门的大锅就扣在我头上了。

我定定看了这张脸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

滚。

他便笑了，说哎呀别生气，给你看你喜欢的脸。

他说着就变成了我前师尊，但除了面容哪里都不像。

他问我你喜欢吗？

我看他眉眼间从未出现过的绵绵情意和几分邪气，觉得聊胜于无。

反正玄狱太无聊。

他说好。

我的心魔太不正经了。

真的货不对版啊。

我时常怀疑我收藏的小本本里面真的有这些吗？我一点印象也无。

我囚禁前师尊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花样啊。

或者把他拖入幻境里在众人之下操他。

再或者幻化成另一个人去操被蒙蔽感官的他。

我有点想念我前师尊，

的肉体了。

唉。

时隔多日，我又见到了前师尊。

他洁白的衣袍不染纤尘，在无边无尽的黑色里晕出朦胧的白光。

自渎的心魔被他打散，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来，我以为我会被就地处死。

他说会把我丢进无界里。

我说你还是杀了我吧。

无界是神魔大战里上古魔族被囚禁的地方，连妖魔也不敢踏足的禁地。我就算堕魔了，被投进去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就算是天诛也比这个爽快多了，神魂俱灭，一切都荡然无存。

他又开始了。

什么因果，什么正邪。

我要和他谈情爱，他却和我说正邪。

我抬起头逼视他，可你若心中坦荡，为何还留着那截桃花枝？

我曾一步步踏过临神殿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在最靠近仙界的地方为他折过一截桃花枝。

他对我太好，我便被蒙蔽了。

我思虑良久，翻阅过无数话本。最后只觉得最简单亦最深情，于是捧着花枝满心欢喜向他示爱。

结果当天就被拎去了思过崖，没几天就被逐出师门了。

我以为那一截花枝早就消散在泥土里。

但我囚禁他时，无意发现了仍然鲜活的桃花，被他的灵力温养着，一直盛放到今天。

他不出声了。

锁链破碎，魔气从我身体里蔓延出来，他再次被我压在了身下。

我在这个牢笼里操了他。

我早就发现，他灵力虚浮，时强时弱。

所以我能趁他虚弱的时候把他劫走。但他那个好友来救人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何如此虚弱的缘由。

而且我也不止堕魔。

天生魔种，我本身便是魔。这才是我被所有人厌弃的原因，也是我被逐出师门的根本。

我攀上临神殿的天梯为他折花时，被仙界的天光笼罩，体内封印破开了一部分，魔气溢出。

他不惜代价为我加固封印时受了伤，又被我表明心迹，心绪震动之下竟没发现立在门外的掌门听到了一切。

于是我们走向既定的结局。

他们谈了许久，我的师尊最后用自己的修为为我种了蛊，以求长长久久地压制我的魔气。

但这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我强一分，他便弱一分；我若化魔，他必重伤。

最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他想让我回人间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可惜。

可惜我运气不好，半路被恰好遇上的魔族察觉到，他们想要带我回魔界。大师兄因此丧命，魔气爆发，我杀红了眼。

最终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化了魔，又被诬陷，一路东躲西藏，被各派追杀不得已逃向了魔界。

没有人听我解释，我看着我曾经的同门们想，我为魔，所以我每一个字便都是错的吗？

我的师尊在通往魔界的那道黄泉前等着我。

毫不意外，我看见他的时候甚至松了口气。

死在他手里，比那些人好太多了。

我的生命由他浇灌，自然也该由他扼杀。

但他万万不该说那些话。

他也不信我。

他说孽障。

我问他你是不是后悔收我为徒了。

他沉默良久，说是。

我笑到嗓子嘶哑，封印彻底破开，冲天的魔气在每一条经脉上游走。

我偏头，看见了我的心魔缠上来。

那位好友愤怒地指责我时，我竟十分平静。

我走了神，那些话却非要劈开我的脑袋钻进来告诉我：你看看你错得有多离谱，你师尊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如此折辱他。

所以我没躲那一剑。

更没躲此后的所有攻击，最后被人踩着胸膛，剑抵到了我的脖颈。

我知晓了一切真相。

他为师为长，自然比我更懂师徒相恋会如何被世俗诟病，也更为理智地为我作出最佳选择。

但我想，没人问过我是否愿意。

我喜欢他时他爱我，我恨他时他也爱我。他的爱无疑是隐忍的，于无人处野蛮生长的。他们都知晓，所有人都瞒着我，然后斥责我的茫然。

甚至那位掌门痛惜道：“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收你为徒，竟引得他入了情劫。”

我嗤笑一声，他的情劫，绞杀的却是我。

我最后对他说，我都知道了。

原来你也爱我。

他脊背一僵，我又笑着说，可是那又如何？

可是那又如何？

他爱我。

所以呢？

我仍记得他的爱是如何化为一把把刀扎进我的身体里，把毫不知情的我一次次丢入了万丈深渊。

他们为他的爱痛惜，我只是想，爱是如此吗？

我若爱一个人，会想尽方法为他登天梯，折花枝，竭尽所能去爱他告诉他，我心悦你。

我又一步步踏上临神殿的天梯，心魔跟在我身边又变成了大师兄的模样。

他还是说，你不该回来。

四面八方站了一圈又一圈来围剿我的门派。

我只专心迈上阶梯，并不在意他们。

有人登天梯扣仙门时，仙界天光笼罩，神威犹在，无人敢动。若无法成功扣开仙门，神雷降下，抵挡不过，只能灰飞烟灭。

很多人其实连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都无法走完，他们只能看着一个魔族一步步地、轻松地迈了上去。

他们原先只等着我被天梯拒绝，后来等着我灵力不足从天梯坠下，现在竟开始恐惧。

我却想，魔又如何？

魔便不是道了？

万物皆是道。

我曾爱上我的师尊，为世俗所不容。

但容不下的除了世俗的条条框框，还有他自己。

我也曾徘徊于疯魔之间，做下错事，可我不想再错下去，纠缠下去也永无尽头。

我认错，但我不后悔。

天梯尽头是看不尽的云雾，变换成万般幻像。

目光所见皆是心中所思。

我仍然看见了一片桃林，花枝伸展到我眼前，是含羞带怯的美。

一只手伸出来折下了花枝。

师兄仍站在我身边。魔气散去，他又变回了我记忆中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纪。

花枝被他放到了我怀里。

走吧，他说，这次真的别回头了。

我听见了门开的声音，一股力牵引着我向前迈去。

仙门已开。

我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