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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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宋然提着今晚的食材从市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很不幸的,方才停了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好在并不大,细细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他的头发和眉睫,很快凝成漂亮的霜,他冷得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往公交站走去。

这里距离他和沈闻飞的住处只一站,他埋着头想待会准备晚餐的步骤。

先给鸡焯水下锅,他买了料理包,是沈闻飞喜欢的清淡口味,把鸡汤熬上,再腌大头虾,腌出水分后下锅煮,做一盘咸水虾,沈闻飞每次都会吃上十来只,他还可以炒一盘西兰花鱿鱼,下一点耗油,很提鲜,鱿鱼不能煮太久,不然很难嚼,西兰花要煮烂一些,菜根吸饱了汤汁才够入味,汤有了,海鲜有了,菜也有了,冰箱里还剩下几个鸡蛋,就做个蛋羹吧。

都是沈闻飞爱吃的,宋然唇角不禁露出个满足的浅笑。

他兀自想得出神,到转角处也没有抬头,一辆自行车正好迎面而来,宋然躲避不及,自行车的主人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响铃了还会有人傻乎乎往上撞,距离太短,两人都来不及反应,车头拐了个弯,堪堪撞到了宋然的左侧,宋然急于躲闪,手里的东西就没能提住,劈里啪啦掉了一地,两颗橘子从袋子里滚出来,跑得老远。

“你没事吧?”自行车上的主人连忙停下,跑过来查看被撞到在地的宋然,语气虽然焦灼,但也隐隐带着点怒气,“你走路怎么不看路的啊?”

很年轻的声音,宋然抬头一看,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很招小姑娘喜欢的长相,这么冷的天,他连外套都没穿,只兜头套了件宽大的灰色卫衣,眉头微微皱着,在宋然看上来的时候,愣了一瞬。

宋然关心食材,连忙说自己没事,站起来才发现他的膝盖有点疼,可能是蹭到了,好在穿的裤子厚,估计也就破点皮,并不碍事,是以他也不介意,弯腰去捡东西,青年见状帮忙他一起捡,问着,“真没摔着?”

宋然这些年一心扑在沈闻飞身上,缺乏跟人交流,只想赶紧打发人走,连连摇头,“没事没事,你走吧。”

“不成,我撞坏你东西了,橘子都烂了,”青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个二维码,“这样吧,你加一下我,要有什么事也好方便联系。”

宋然拎着袋子,慢慢摇头,“真不用。”

“你别把我当骗子,我就在C大读书,我看你也是C大的吧?”

宋然的脸颊不自觉红了点,他连高中都没读过,更何况是大学,而且他都二十七了,怎么着都跟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沾边,被青年这么一问,说话都有点结巴,“我不是......”

“那你应该住这附近吧,我叫严鸣,你加我。”严鸣很执着,手机都快举到宋然的眼皮子底下了。

宋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可能大学生都是这么热情的吧,他心里其实很羡慕别人可以上学,不由得就有点羡慕眼前的严鸣,想了想,只是加个联系方式,也没什么的,就点点头。

他费劲地从棉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扫严鸣的二维码,严鸣瞬间就通过了,念他的ID,“宋然?是你的真名吗?”

宋然颔首。

加了联系方式,宋然不准备再跟他纠缠,提着袋子就要走,严鸣却挡了他一下,就只是一下,很快就收回手,冲宋然笑,“摔到哪儿痛了一定联系我,我不会赖账的。”

宋然还没有见过这么急于负责的肇事者,一时觉得严鸣很是有礼貌,点了下脑袋,说,“好的。”

他长得清秀,声音也很清脆,柔软的黑发安静地趴在脑袋上,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严鸣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小雪里,宋然纤瘦的身躯裹在厚重的白色棉服里,简单、干净,好像一眼就能看透他是什么样的人。

半个小时后,宋然回到家,其实也不能称是家,这是沈闻飞的房子,两年前他被外派来C地工作,就在公司附近的小区购置了百来平方的七楼,一直住到了现在,而负责照顾沈闻飞生活起居的宋然,自然也是跟着住在这里的。

输入指纹密码,宋然拧开门把进门,玄关处,沈闻飞今早穿出去的鞋子已经安静地放置在鞋架上,他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十分,今天沈闻飞回来得比往常要早很多。

他提着食材进去,听见书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是沈闻飞在跟人视频会议。

宋然是完全不干预也不过问沈闻飞工作上的事情的,沈闻飞很忙,负责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忙起来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宋然当然心疼,但心里却很清楚,沈闻飞涉及的领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的,他也没有身份阻止沈闻飞投入事业中,只能在生活起居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沈闻飞。

小到早上的一杯咖啡,大到解决沈闻飞的生理需求。

他近乎鸵鸟心态地在面对他跟沈闻飞的关系,似乎只要他不认真去思考,他就能跟沈闻飞一直这么过下去。

屋里开着暖气,宋然到自己的房间去换了身家居服,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下膝盖,果然破皮了,方才没感觉,现在却是火辣辣的疼,宋然翻出药膏,草草抹了下,就钻进了厨房,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

刚熬上汤,书房的声音就停止了,沈闻飞从书房里出来,走到厨房口看柔光里忙活的纤瘦身影,走过去,问道,“今天好像回来得晚一点?”

宋然把活蹦乱跳的虾用盖子盖住,回过头去看顶光下的青年。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沈闻飞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一米八七的个子,高挑颀长的身躯,就跟个衣架子似的,穿什么都能穿出高定的效果,宋然最喜欢沈闻飞穿黑色,能将他的冷峻气质发挥到极致,好像一座巍然不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有点疏离,但也有致命的吸引力,叫人撞了冰山也舍不得回头。

他看着沈闻飞眉眼间的淡淡倦色,本来想把回来跟人撞上的事情说了,但想到沈闻飞向来不喜欢他跟人过多的接触,而他又莫名其妙加了严鸣,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路上摔了一跤。”

沈闻飞的眉快速地蹙了下,“摔到哪儿了?”

宋然把家居裤的裤管往上拉,露出白得发光的小腿,再露出破皮看着有些红肿的膝盖,“涂过药了,不打紧的。”

沈闻飞定定地看了几秒他的伤口,才淡淡道,“下次小心些。”

宋然把这归类为关心,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点点头说,“再有三十分钟就能吃饭,不过鸡汤熬久一些才入味,就等饭后再吃。”

沈闻飞没有异议,他从未夸过宋然什么,对宋然的厨艺却很是认可,不然也不会把人摆在身边近十年之久,宋然长得好看,细心体贴,做饭好吃,温柔乖巧,是很适合放在身边过日子的人,最重要的是,宋然喜欢他。

沈闻飞继续去处理公务,宋然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忙活着晚饭。

算起来,今年是他和沈闻飞认识的第十年,也是沈闻飞雇佣他当家政的第七年,是的,雇佣,从沈闻飞大学起,他就一直在照顾着沈闻飞的私人生活,沈闻飞给他不菲的工资,甚至还为他购买五险一金,很不错的工作。

起先真的就只是打扫家务做做饭,不到半年就照顾到了床上去,再后来,他们就一直保存着这种奇怪的关系。

他在十七岁那年遇见沈闻飞时,怎么也没想到,十年后还能跟在沈闻飞身边。

他见证了高中、大学以及工作后的沈闻飞,没有人比他更能清楚沈闻飞是如何从一个青葱冷淡的少年长成耀眼夺目的男人,无论哪一个时期的沈闻飞,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宋然从来不去想跟沈闻飞的以后,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只要沈闻飞不赶他走,他就会永远待在沈闻飞身边。

他实在是,太喜欢沈闻飞了。

宋然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八点半了,沈闻飞还在书房里忙着工作,他通常是不会去打扰沈闻飞的,就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书或电影。

手机在半小时前收到一则信息,宋然打开一看,是严鸣给他发的。

“hello?”

宋然盯着这个招呼看了几秒,他社交软件的联系人少得可怜,也基本没有人会给他发信息,所以严鸣的这条来信突兀地呈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宋然还有种微妙的不习惯,他实在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没想到严鸣会真的联络他,想了想,出于礼貌还是回复了。

“你好。”

他连打招呼都是这么古板无趣。

严鸣几乎是秒回,一连发了三条。

“我还以为你不搭理我呢。”

“今天真是对不起啊。”

“你检查过了吗,有没有摔到哪儿?”

宋然不自觉去看裹在家居棉裤里的膝盖,只是一点小伤,他犯不着真要严鸣负什么责,于是回道,“没关系,我没事。”

也许是他回复的语气太过冷淡,严鸣有一两分钟没有新信息,宋然实在是不懂得与人交往,看着短短的几条聊天记录,一个大方热情侃侃而谈,一个却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没有人会喜欢跟这么闷的人聊天的,但他心里也没多少波动,毕竟他跟严鸣只有过一面之缘,且不认为他们还会再见面。

他正打算放下手机,严鸣的信息却又弹了出来,竟然道,“其实我看上你今天穿的外套了,看着就很暖和,你能给我链接吗?”

原来加他是为了这个,宋然提着的心骤然就放松了不少。

宋然并不是太注重打扮,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沈闻飞给他买的,今天穿的棉服也是,他犹豫了下,说,“抱歉啊,这是朋友送的,我不知道链接。”

严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件衣服,不放弃道,“那你能告诉我牌子吗,我自己搜?”

这当然没问题,宋然起身去衣架翻棉服的logo,然后把牌子的名字发了过去。

严鸣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是一只圆脸猫咪,很可爱的样子。

宋然虽然接触的人不多,但对只见过一面的严鸣却并不排斥,大抵他总讨厌自己唯唯诺诺,所以对如此爽朗大方的严鸣会心生向往吧。

如果他也跟严鸣是一样的性格,也许站在沈闻飞身边就不会那么违和。

他总是会在各方面第一时间想到沈闻飞,这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没一会儿,严鸣就发了张图片给他,附文,“我能抱你的大腿吗?”

宋然不明所以,点开图片一看,只见购物页面上,与他穿着的一模一样的棉服竟然售价八千七,不禁吓了一跳,他知道沈闻飞家境很不错,生活消费水平高,给他买的东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从来没有去查过这些东西的价格,沈闻飞给,他就接受。

其实也不是从一开始沈闻飞给什么他都敢要的,只是两人关系变质之后,沈闻飞有段时间似乎特别沉迷给他购置物品,那时他心里暗暗高兴,可也拿得很不好意思,就让沈闻飞不要再买了,他本意是不想沈闻飞花费太多在他身上,却没想到一次拒绝让沈闻飞跟他冷战了三天,还是他再三保证不再拒绝沈闻飞给他的东西,沈闻飞才跟他和好。

之后沈闻飞再给宋然什么,宋然就再不敢表现出不想要了。

宋然看着快抵得上他一个月工资的棉服,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欠沈闻飞的,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严鸣的话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宋然犹豫了很久都没能想到回复的话,这时,听见书房门开了又关,是沈闻飞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然就顾不得严鸣了,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正准备出去找沈闻飞,问他想不想要吃点什么,沈闻飞却拧开他的房间门进来了。

他们两个并不住在同一间房,从宋然陪着沈闻飞去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就是如此。

沈闻飞大学不住宿,在外租的房子就是两房一厅的,一开始宋然跟他关系还没有变质,只是默默仰慕着沈闻飞时,宋然就是自己一间房。

两人偶然一次聊天,沈闻飞说自己睡眠质量不好,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身边有人他睡不着,宋然记忆力一般,但对沈闻飞所有的事情都很上心,就牢牢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后来沈闻飞发现他的爱慕,跟他上了床后,他即使累得都快走不动了,还是很体贴地从床上爬下来回自己的房间睡,那次沈闻飞好像还生气来着,虽然只是冷淡的随便你三个字,但宋然就是知道沈闻飞生气了,之后也没再敢提出要一起睡的想法。

但宋然其实心底是渴求着能在睡醒第一眼就看见沈闻飞的。

沈闻飞已经洗过澡了,头发半干,宋然跟往常一样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给沈闻飞吹头发,沈闻飞坐在床上,任由宋然去拨弄他湿漉漉的头发,等吹干了后,宋然又跪在他背后,拿手给他按摩头皮,柔软却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不多时,沈闻飞皱着的眉头就渐渐抚平了。

宋然的声音很轻,“我炖了点莲子羹,你要吃吗,如果不吃,就当早餐。”

沈闻飞睁眼,宋然总是变着法子在讨他的欢心,这个认知让他舒服得全身都舒展开来,他回道,“明天吃吧。”

宋然说好,又不留余力地给他按摩,从头皮按到后颈,沈闻飞一天的疲惫不翼而飞,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他握住宋然的手腕,回过头,看宋然秀气的脸。

宋然皮肤白,眼睛很黑很亮,总会让人联想到某类很讨人喜欢的小动物,看着沈闻飞时,眼里有拙劣掩饰过后偷跑出来的仰慕,鼻子虽然不是很高挑,但胜在精致,沈闻飞的视线又往下挪了一点,宋然的下唇很饱满,每次亲起来都软绵绵的,无论是他想吮吸还是想把舌尖探进去,宋然都会乖乖地配合他。

宋然简直是按照沈闻飞的喜好在成长着的。

“闻飞?”宋然被沈闻飞看得脸皮发烫,不禁低低喊了声。

沈闻飞眼瞳深邃,看人时会让他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他爱这样的眼神,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产生沈闻飞独属于他的错觉。

两人相识多年,一个眼神,宋然就知道沈闻飞想要什么,耳朵尖都烧起来了,嗫嚅着问,“要做吗?”

沈闻飞似乎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宋然话音刚落,沈闻飞就把他压倒在床上了。

沈闻飞外表看着生人勿进,宋然本以为他会是网上所说的那种性冷淡,却没想到,两人有过那次后,沈闻飞竟很是热衷把他往床上带。

上大学那会,沈闻飞比较清闲,这事就成为了两个人每晚的夜间活动,等沈闻飞工作后忙碌起来,频率虽少了,但一周也会有两三回,每次宋然都被沈闻飞弄得混混沌沌不知所以,就像现在,他躺在沈闻飞身下,随着沈闻飞的动作战栗哭泣。

恍惚间,他的腿被架起来的时候,好像感觉有轻柔的吻落在他膝盖的擦伤上。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仿佛带着爱怜。

一定是他的错觉吧,宋然想,高傲如沈闻飞,怎么会去亲吻他的伤口呢?

宋然第二天睁开眼,沈闻飞果然回主卧了,他起来先把莲子羹放进蒸锅里热着,等洗漱好沈闻飞也起床了。

沈闻飞工作的地方离小区开车只需要十分钟,他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四十分出门,宋然等他吃完饭,跟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沈闻飞穿鞋的时候突然说,“今天有饭局,我带饭回来。”

他有时候有应酬,如果是还不错的吃食,也会随手打包一份给宋然当晚餐,这种情况下,宋然就不需要再外出去买菜。

虽然现在生鲜上门很方便,但宋然还是喜欢自己去市场挑选,一来看得到摸得着能够确保新鲜,二来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跟外界交往的渠道,宋然一天到晚除了围绕着沈闻飞,极少接触其他人,每天出去透透气跟小摊贩打打交道也挺好的。

宋然对沈闻飞的工作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干的是建材这一行的,最近接手了一个政府的项目,忙得脚不沾地,他工作多穿的是定制的西装,以黑灰色系为主,干练又简洁,宋然眼眸牢牢黏在沈闻飞的身上,小声嘱咐道,“不要忘记吃午饭。”

沈闻飞回头,见到宋然穿着鹅黄色的大格子家居服站在玄关前,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柔软的爱意,极浅笑地了下,说好。

送走沈闻飞,宋然回去睡回笼觉,临睡前打开手机,看到天气预报推送这两天会有大雪,请市民减少出门,这样说来,沈闻飞的饭局还挺应景,他不用冒着风雪出去了。

屋子离暖气开得很足,宋然不禁有点昏昏欲睡,想着中午不如就烤两个红薯吃吧,刷点蜂蜜,放进烤箱里,等红薯软化了,再刷一层蜂蜜,甜滋滋的蜂蜜会渗透进红薯肉里,咬一口,软糯香甜,吃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宋然烤红薯很有一套,从挑选红薯到什么样的火候烤出来的红薯最好吃,他都门儿清,因为他辍学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推着炭车在A中门口卖红薯的。

十七岁那年,宋然遇到了十五岁刚升高中的沈闻飞。

他穿着最普通的黑白相见的校服,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同于其它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他似乎生来就不爱笑,也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在二人正式有过搭话之前,其实宋然就已经注意到沈闻飞了。

没有人会不把视线聚焦到一轮孤傲的银月上。

沈闻飞从不缺乏追随者,他对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这种客气带着淡淡的疏离,还是不乏有着成群的人往上靠,宋然总是能看见放学后,他被几人簇拥着从校门口走出来,微微侧着脸听同学说话,偶尔回应两句,也许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就会露出浅到几乎瞧不见的笑容。

宋然注意沈闻飞,更多的是带着艳羡。

沈闻飞很难不在A中被注意,他父亲是A市赫赫有名的地产商沈河,公司就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整一栋十八楼的商业大厦都隶属沈家,按理来说,以沈闻飞的家世,他应该按照电视或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上一年十几二十万的国际学校,再不然,也会到很不错的私立高中就读,可他就偏偏靠着中考的成绩,跑来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A中上学。

没有人知道原因,沈闻飞自己不会说,别人更不可能去问。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想跟沈闻飞做朋友,抛去沈闻飞的家世不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入读A中,虽然看着拒人千里,但其实对谁都谦逊有礼,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何况沈闻飞还长了一张任谁看了都不免惊艳的脸。

宋然不可避免跟所有人一样去羡慕沈闻飞。

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站在沈闻飞身边的,势必都是跟沈闻飞势均力敌的人,而十七岁的宋然,却是初中辍学,只能靠着卖烤红薯为生的未成年小摊贩,纤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微微发白的衣服里,像一只扎进凤凰堆里灰扑扑的小鸭子。

宋然和沈闻飞的第一次对话,普通得并没有值得记忆的必要,可是过了很久,宋然还是能清晰地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是一个大风呼啸的深秋日,还没有到下雪的季节,地面有满地跑的落叶,耳侧是A中学生的欢声笑语,沈闻飞陪着同学来他的红薯摊前。

宋然给很多人挑过烤红薯,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替沈闻飞的同学挑了一个甜得冒汁水的红薯后,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问一侧的沈闻飞,“你也要一个吗?”

沈闻飞看着他,跟看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的眼神,冷淡且疏离,语气也是客气的,“不用了。”

简短的两句对话,很平常的询问与拒绝,却让宋然懊恼了很久。

他从来不是多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那么一句,那三个字他也听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也许连他自己都知道,他跟沈闻飞的交集,顶多就是诸如此类的对白。

宋然白天在校门口卖烤红薯,晚上还有一份零工,在一家快餐店当服务员,他初中辍学时才十五岁,打的零工工资都被压榨得厉害,现在快成年了,情况才好一些,每天他的生活都很充实,换句话说,在同龄人尚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时,很小年纪的宋然就需要为生计忙碌发愁了。

大部分被迫放弃学业的人,都有一个乱糟糟的家庭,宋然亦如此。

五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再嫁,他留了在父亲身边,父亲宋伟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就会耍酒疯打人,幸好还有奶奶一直护着他,他才不至于被打得皮开肉绽。

宋然的奶奶眼睛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被毒烟熏坏了眼睛,随着年纪上涨,可视范围越来越小,在宋然十五岁那年彻底瞧不见东西,也正是这一年,宋伟因赌借了巨额高利贷还不上,在一个深夜留下老弱跑路了。

催债的人上门来,见到屋子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和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孩,要不到钱,就只能往他们门上泼油漆,但泼了也没什么用,没钱就是没钱。

宋伟跑路时,只给他们留下了两百块钱,这两百块是他们救命钱,宋奶奶藏在了鞋垫里,催债的人找不到才得以保下。

两百块能干什么,熬不了多久,瞎眼的老太太没有赚钱能力,更供不起宋然读书。

没多久,宋然初中毕业,他中考成绩足够让他上一个还不错的高中,但宋然还是辍学了,在生存面前,接受教育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他找了一家工厂,在里头打黑工,给人安装零件,政府上门来查,就跟着同样年纪的黑工躲进杂物间。

催债的人隔三岔五上门,宋伟迟迟不露面,他们又不能真的对老人和小孩做什么,得知宋然在打工,就象征性的每个月让宋然交出一半工钱,也好跟上头的人交差。

杂物间里很脏,还有钻来钻去的老鼠,宋然很害怕被抓到,只能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

“宋然,宋然?”

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闯入宋然的耳朵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再不是乌漆嘛黑味道难闻的杂物间,沈闻飞冷峻的脸闯进他的眼里,像一束光照亮他的世界。

宋然慢腾腾坐起来,揉揉眼睛,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他意识到自己午睡过头了,喃喃说,“你回来了。”

沈闻飞坐在床沿,嗯了声。

也许是回忆让宋然太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他睡昏了头,他没有忍住地伸手抱住了沈闻飞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沈闻飞的怀里,声音带着点睡醒后的沙哑,“闻飞......”

这样依赖的姿态,仿佛只有沈闻飞才能将他从诡谲的过往里拉扯出来。

幸好,沈闻飞没有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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