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是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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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月光皎皎,撒落一地清辉,有风在耳边擦过,夹杂着刘二根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张翠莲一脸惊恐,不知是被涂幽吓到了,还是被刘二根的一声怒吼给惊到了。

“你…你咋能这么说呢?我怎会想你死呢…”

她扶着墙,看了眼涂幽,实在有些腿软。

涂幽见他们这幅吓破了胆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就你们这身老柴肉,还以为本仙稀罕?你,如此贪生怕死,罔顾情义,怕是肉都是黑的吧。”

他单脚踏在刘二根胸前,俯身在他身上嗅了嗅,露出个有些嫌恶的表情。

“臭死了。”

刘二根身体有些发颤,眼里全是惧意。

涂幽抬眼看了眼张翠莲,女人战战兢兢不敢看他。

他嗤笑一声:“还有你,以为只要自己手上没沾上血,便不是杀人了吗?”

女人有些失魂落魄,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涂幽眼睛往狍子精那里看了看,看了一眼刘二根示意道:“去,给爷把那狍子的绳子解开。”

“是…是是…”刘二根磕磕绊绊地爬起来,两三步的距离,他也险些撂了个跟头。

涂幽转了转脖颈,背过身摇身一变,雪白的皮毛褪去,微弱的泛白的光盈满了他身体周遭,紧接着未待人眨眼,他从地上起来,又变成了长腿长臂,一身军装。

转过头来,是一张美艳的脸,未施粉黛也白得出奇,艳得惹眼,比那十里八乡未出嫁的姑娘还好看。

只是无人在意他相貌,在场的个个都低头吓破了胆,甚至未有敢直视他的。

皮套被解开,刘二根重又跪在了地上,求他饶命。

狍子精顺着往涂幽那儿看了一眼,便见对方松了松领口,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涂幽也没看刘二根,只掏了掏耳朵冲着狍子精喊。

“过来。”

他懒懒朝狍子精看了一眼,唤他的时候指尖轻轻勾了勾,那双手如莲瓣依次绽开,挠的人心痒痒。

狍子精先是一个愣神,然后满心欢喜,正欲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又突然想到他方才还说要把自己卖掉,才踏出一步的脚又缩回去。

被卖掉之后,应该就再也回不去了吧,就像他现在再也见不到王富贵一样。

他缩回脚,别过头来不看他,低声拒绝道:“我不要…”

涂幽放下手,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刘二根还在地上跪着,这傻狍子如此不识相,竟敢给他脸色瞧。

他的脸色没一会儿便阴了下来。

正欲发作之际,他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大…大仙…”

涂幽扭头一看,是那门口站着的娟儿。她手扶着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能不能…能不能晚些吃我,我娘不能没人照顾的…”

十三岁的女孩儿眼睛大的很,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像有猴子在她眼中捞月,折腾得满池漾漾。

隐隐有咳嗽声从内屋传出,压抑又急促,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同咳出来。

“娟儿…”

“娘…”娟儿神色有些紧张,赶忙跑进了里屋。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愈发频繁,屋里传来瓷碗落地的声音。

涂幽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刘二根,又看了看那几乎支撑不住要跌在地上的张翠莲,问:“你们若将她卖到群香楼,能卖多少钱?”

张翠莲愣了愣,颤着嘴唇说:“那管事的说,赶明儿带过去看看,长得好又听话,能卖个六七十块银元的。”

屋里传来了哭声,张翠莲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淌过她已有许多皱纹的脸,终不能熨平上面的褶皱。

“我只是…只是想…唔…”

涂幽听不下去,抬手施了个法,她嘴唇便像被黏住了般,说不出话了。

他弯腰捡起那原本绑着狍子精的绳子,将二人绑在了一起,拴在了狗窝旁。

“卖了自家侄女为儿子讨到了一房媳妇又怎样,像你们夫妻二人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喜气洋洋迎新年,夜里村里有人放炮,一声又一声,在空中炸出声响,几乎叫醒了整个村子。

一声声的炮响压去了隐隐的哭声。

狍子精跟着涂幽走到屋里,看见娟儿伏在床边,肩膀微微耸动,他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只见那女人紧闭双眼,嘴唇泛白,像是睡得很深很深。

娟儿听见一串脚步声,攥紧了那双仍有余温的干枯的手。

她擦了擦眼泪,颤着声说:“现在…可以吃了我了…”

屋内一片沉默,涂幽并未说话。

狍子精变作了人形,他拉了拉涂幽的手,小声地哀求道:“你不要吃她。”

涂幽看了眼他,捏紧了他软绵绵的手,教训道:“傻狍子,你以为我什么都吃么?”

狍子精怯怯地问:“难道不是吗?”

涂幽恨恨地揪了下他耳朵,他一松开手就见狍子精耳朵红了一片,狍子精吃痛,捂着耳朵,委委屈屈不说话。

涂幽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捏着狍子精的手,咳了两声,对娟儿说:“你得把你娘下葬。”

娟儿垂着头,握着她母亲那双手,说:“可我没有钱给她买棺材…”

涂幽看了眼窗外,又转过头来,脚下踢了踢那碎掉的瓷碗碎片道:“我可以帮你买一口棺材,但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给你点儿东西,你也须给我点儿东西作交换。”

“你要吃了我?”

“不是。”

“那你要什么?”

涂幽往外头看了一眼说。

“我要你们鸡圈里那只脖子上有撮黑毛的鸡。”

娟儿一时有些发愣,“就这些?”

涂幽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还有…”

“你得每年去山上那间破庙里,给我放上镇上最好的果子。”

他低头看了看狍子精,又补充道:“浆果也行,糖葫芦也可以。”

娟儿听到他提到那间破庙,猛地一下睁大了眼。

“你是…”

涂幽勾了勾唇角,说:“是,爷就是山上那庙里的神仙,记仇得很,你要是哪年忘了给我送东西,我便托梦来找你。”

天渐渐白了。

雪又落了下来,年头这几天雪下的格外多,早起的村民看见镇上那家棺材店里来了人,从村里刘二根家抬出来一个人,灵堂也没设,直接便在村外后山那里挖了土,将人埋了进去。

狍子精从没见过棺材,指着那棺材问:“这是什么?”

涂幽说:“这是一种木头做的柜子,把死掉的人放进去,再埋进土里。”

狍子精又问:“可为什么要把人放进柜子里埋起来呢?”

涂幽被他问住了,张了张嘴,费力解释道:“就像你在雪地里偷藏喜欢的浆果一样,人们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人,打扮的体体面面,放进棺材里,然后藏到地底下。”

“原来是这样…”

狍子精盯着那口棺材若有所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回头看了眼涂幽,一脸认真地问道。

“那我是不是也要给你准备一口棺材呀。”

入了土的棺材板上覆了薄薄一层雪。

涂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咬牙道:“你竟敢咒我死?”

狍子精愣了愣,委委屈屈地说:“我没有…”

涂幽拎着狍子精的后颈一下把他拎到自己跟前,按着他屁股便想好好教训他一顿,结果细细想了下才扬到空中的手又顿了顿。

棺材店的人在填土,耳边传来娟儿细细的哭声。后山的雪已经厚厚一层了,涂幽坐在一块儿岩石上,黑色短发上落了雪花,皮靴陷进雪里小半截,指尖触到狍子精后颈传来的温度,暖暖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有些泛红。

狍子精听到他有些不自在的声音。

“不是咒我死,那你就是喜欢我喽?”

狍子精趴在涂幽腿上,才想起身又被涂幽按下去。

“不准抬头。”涂幽命令道。

狍子精“哦”了一声,又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腿上,他背着身,没看到狐狸的耳朵红了一大块儿,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茅莓味儿。

明明这时候不是茅莓成熟的季节,但好像自从上回和涂幽在镇上的客栈里住了一回之后,他便常常能闻到一股子茅莓的味道。

“好香啊…”他闻了闻,鼻尖便一直萦绕着这股味道,但只是闻得到,实际上又吃不到又摸不到,还令他有些口干舌燥,他难受极了。

“让我起来…”

他拱了拱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涂幽伸手拍了拍他屁股,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轻咳了两声问:“爷问你话呢,你还没回答我呢?”

狍子精问:“回答什么?”

涂幽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要装傻,你是不是喜欢我?”

狍子精顿了顿,又想起他说要把自己卖了,换只花狐狸回来的事。不由得心口有些堵得慌,他在他腿上挣扎两下,说:“才不…”

涂幽问:“你说什么?”

狍子精闷声闷气地说:“才不喜欢你。”

涂幽攥了攥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你还说要给我准备棺材?知不知道棺材是只给死人用的,你盼着我死啊?”

“不是!”狍子精反驳道。

涂幽哼了一声,问:“那你是既不想让我死,也不喜欢我?”

狍子精不吭声了。

涂幽耳尖的热度褪去,见他不说话,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松开手,让狍子精起来,然后佯装无事发生般拍了拍衣服上落的雪,直起腰,昂着头道:“不说就算了,爷也不稀罕你准备的棺材,一定又小又硬。”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但他才迈了两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小声吸鼻子的声音。

涂幽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见他背对着自己,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哭了。

待他倒回去一看,果真看见他红了眼睛。

涂幽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了有大半个头,他抄着兜,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稍稍弯了弯腰蹙了蹙眉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狍子精拂去他的手,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别过头不看他。

雪越下越大,棺材店的人填完了土,走到涂幽面前要劳工费,涂幽付了钱,把钱袋塞到口袋里,打发那群人离开,扭头一看,便见狍子精坐在原先自己坐的那块岩石上,呆呆愣愣地垂着头盯着地面发呆,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像是还没缓过来。

“喂…”

涂幽走过去,伸手想碰碰他,结果狍子精躲了躲,他的手便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你…”他有些恼怒,想着这小奴隶翅膀硬了,都学会给他脸色瞧了。

“人埋完了,你不走啊?”

狍子精不说话。

他怒道:“成,讨厌我是吧,不想理我是吧,那你自己呆在这儿吧,看夜里山上的狼会不会下来把你叼走。”

狍子精看了眼他,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狼把我叼走了,你就卖不了钱去买花狐狸了。”

涂幽愣了。

“你…”他想开口骂他都不知从何骂起。

说他太蠢,他记性却好得出奇,自己之前置气说的话他也记得。说他聪明,他又不是真聪明,一句气话也能当真。

涂幽来回踱了半天,最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捧起了他的脸。

风已将狍子精沾了泪水的脸吹得格外凉了,涂幽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命令道:“不许再哭了。”

狍子精于是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涂幽说:“再哭以后娟儿送到庙里的浆果和糖葫芦你一个也不许吃。”

“啊…”

狍子精愣了愣,原本止住了眼泪,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可太惨了,刚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

“呜呜…”

涂幽只觉得他脸上的泪越揩越多,他有些手足无措,“别哭了,不卖你,不卖你了。”

“呜…那以后娟儿送到庙里的糖葫芦怎么办,你…你又不爱吃,会放坏的…”

狍子精抹抹眼泪,抽抽噎噎地说。

涂幽脱口而出:“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自己作为他的主人,这样的低声下气的行为实在有些跌份儿,于是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喂,傻狍子,我把那么多糖葫芦都给你了,你喜不喜欢我?”

狍子精点了点头。

涂幽耳朵尖又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蹙着眉问他:“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糖葫芦?”

“……”

狍子精被他问住了,他歪着脑袋蹙着眉愣了好久,看上去一脸纠结。

这傻子居然真的认真在想最喜欢哪个。

涂幽的脸黑了,原本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也耷拉下来。

他一脚踹在了那岩石上,冷哼一声。

“蠢死了,留在这儿喂狼吧。”

不远处的娟儿在那坟前磕了几个头,呆呆静默了很久,最后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涂幽面前,怯怯地问:“大仙,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涂幽扭头看了眼她,语气不善道:“什么?”

“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啊。”

娟儿从怀里掏出两块儿小小的被打磨的光滑的木牌,涂幽扫过去一看,便见那两块儿木牌上,一块儿是空白的,另一块儿上面则写了“先考刘大之位”。

莫不是是灵牌?

涂幽蹙了蹙眉,正欲发问,便见娟儿指了指挨着她娘坟墓的另一个小土堆,说:“那是我爹的坟,我爹叫刘大,我娘叫林月娥。”

她把那块儿上面写了“先考刘大之位”的小木牌递到涂幽手里,指着灵牌上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说:“看,这是我写的。”

“是不是挺丑的。”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我也没上过学,听人说人死了可以立个灵牌记着,我也就偷偷藏了两块木牌子。我爹名字笔划少,我娘的名字可复杂啦,你…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啊?”

涂幽愣了愣,她看了看那木牌,问:“这牌子,你一直随身带着?”

娟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了眼那两个小土堆,握紧了手里的木牌,说:“有了这牌子,我便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啦。”

涂幽怔愣片刻,像是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

他问:“有笔么?”

娟儿想了想,说:“我叔家里没有,不过,村里识字的神婆那里应该有。”

***

村子的东北角,常年背阴,后头便是山,神婆的家就在这里。推开摇摇晃晃的柴门,一行三人踏进了院子里,因为背阴,这院子也处处荒凉,主人一看就是个邋遢的人,院子里凌乱地堆着破烂的桌椅和干柴,上面还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娟儿打父亲死后就没来过这儿,也有些打怵。

这神婆脾性怪异,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古怪阴沉,又说她许是妖怪变的,传来传去,这神婆家也就人人敬而远之了。

娟儿推开那门,怯怯问了句:“有人么?”

外面因着下着雪,天地都是白的,而神婆屋里却阴暗的很,屋左侧的门前还设了帘子,藏青色的粗布料子,一遮便遮住了屋内的小半天地。

帘子后头传来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像是没什么气力,又像是有些轻慢。 “谁啊?今儿不算卦,回吧。”

狍子精嗅着这屋里潮湿的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涂幽闻声也挤进屋里,只是才踏进屋内,便听见那神婆“呵呵”笑了两声,道:“哟,没想到还来了两位山里的客呢。”

涂幽蹙了蹙眉。

屋里有轻微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屋内燃起了烛,照亮了半个屋子。

帘子后头传来一个声音。

“过来吧。”

掀开那藏青色的帘子,三人一钻进去,小屋里顿时显得满满当当。

那神婆约莫五十几岁,闭着眼,脸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头上裹了一块方巾,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剪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那是一张极大的红纸。

涂幽蹙着眉,问:“你在剪什么?”

那神婆眼似是盲的,始终没有睁开,她笑了笑,手底下缓缓剪出一块规整的圆。

“我在剪月亮。”她嗓音粗粝,笑着说。

“可你用的是红色的纸,月亮不是红色的啊。”狍子精指了指她手里的纸说。

那神婆神秘一笑,说:“小子,月亮就是血红色的,我亲眼所见。”

娟儿年纪小,虽然之前见过神婆,但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她张了张嘴,说:“怎么会呢?我从小到大未见过红色的月亮…”

“嘘…”神婆的脸转向娟儿,她手指轻轻一动,那张薄薄的红纸便神奇地立在了她指尖,她缓缓托起那纸,露出个诡异的笑,哑着声音道:“我看见的,可不是胳肢窝镇的月亮,是山那头的。你不知道吧,那月亮原本不是红的,但那地上的血光,把月亮都染红喽,染红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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