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帝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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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瓷白的少年穿上繁复的朝服,威严庄重。

当年跟着我屁股后跑的小人儿原来早就长大了,我得意地欣赏眼前芝兰玉树初长成的少年。

跟着叹了口气。

“皇上今天还要赏臣避子汤吗?”

我斜躺在床上,胡乱翻着床头放的那本《孙膑兵法》。

小皇帝的身形一顿。

天光微亮,少年的身影停在殿门口,逆着光,在地上模模糊糊拉得老长。

我摇摇头,暗笑自己想等个什么回答呢。

“那臣,先谢主隆恩了。”

世人都说,顾家小侯爷有将相之材。

说的就是我。

将相之材,处庙堂之中则为相,出庙堂之远就是无边沙场。

我这前半生,确实将相都做了,但都没什么值得说的。

我为将,立了不少军功,但主要是为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小皇帝,偷偷攒了百十号死士,混在我的军营里。

我为相,只是幕中之相,为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小皇帝,运筹帷幄,筹谋算计,把皇储和太子一个个拉下了马。

我捧着小皇帝承了大统,坐上了皇位。

那年他刚刚十五,我发现自己开始有了白头发。

世人又说,皇上要拜顾家侯爷为相。

另一波世人出来反驳,顾家侯爷离经叛道,不堪此重任。

任凭世人纷说,我做着我的顾远侯,不升不降。

小皇帝把折子摔在我身上,气红了眼:“顾卿,你这是何意!”

我把折子展展好,重新递了过去:“皇上,微臣想为您驻守边疆。”

小皇帝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瞪着我不说话,眼神却泛出一丝委屈。

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得他这模样。

抚上他瓷白的脸,指尖摩挲着如蝶翼微挑的眼角:“皇上,您答应过微臣的。”

边疆我没去成,我现在跪在宁太妃的殿里。

“顾侯,你可知何为礼义廉耻!”

我揉着像被针扎过的膝盖,低眉顺眼:“臣,不知。”

“你!”宁太妃一口气憋在心口,涨红了脸,手中的茶杯朝我砸过来。

不能躲。

也躲不过。

滚烫的茶水泼了我一脸。

我心里暗笑,这不我昨天才泼了一碗避子汤,算不算因果循环?

坐在宁太妃边上的小姑娘惊叫了一声,本来就梨花带雨的小脸,现下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当然,我也就心里叫叫她小姑娘,毕竟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真到行礼时,我得跪下来尊她皇后。

“顾侯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真是不在乎你们顾家的颜面了吗!”

宁太妃疾声厉色,一双杏眼瞪得老圆。

真是一晃数年啊。

当年她眉眼弯弯,拐弯抹角地暗示我帮衬一下五皇子,那模样还在眼前。

我禁不住笑出了声:“微臣还真的是想用这般行径,把家父气得活过来呢。”

我嘴角勾着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宁太妃,看那双眼里闪过的错乱,看那双眼开始闪躲起来。

宁太妃气得进了内殿。

所以我现在跪的是皇后。

但我不是很清楚,我在以什么身份跪她。

臣吗?当然可以。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是顾家硕果仅存的侯爷,我理应跪她。

妾吗?也无不可。虽然我知道方式不同,但外人看起来是没有区别的,那碗避子汤,不就帮皇上说明了一切嘛。

我和皇后一起侍奉君主,她为妻,那我就是妾,虽然是男妾,我跪她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我愿意跪,她不愿意承。

皇后看着烫红了半边脸的我,又嘤嘤嘤地落了一会儿泪,向宁太妃请安告退。

这下,殿内空空荡荡,留我一人独跪。

我跪谁呢?

我揉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膝盖,跪我顾家先祖吧。

我跪到小皇帝下了朝。

迷迷糊糊的,有人在抚我的脸。

手指微凉,触着我被茶水烫过的伤,让我舒服得心里猛然起了戒备。

我仰头,眼前一阵黑,缓了一会儿才褪去,这才看清了逆光里站着的小皇帝。

威严的朝服有些凌乱,我摇摇头,想帮他理好领袖,但伸了伸手才发现自己跪着,已经够他不着。

我的小皇帝,早就抽条长高了。

“顾卿,你起来。”小皇帝拉着我的胳膊。

“皇上!太妃让顾侯在这里思过到正午。”嬷嬷伸手阻止。

“顾卿没有错,是朕,是朕强迫他的!”瓷白的额头青筋暴起。

我拦下小皇帝:“太妃责罚自然有道理,皇上跟嬷嬷置什么气。”

“而且,微臣明明是自愿的。”

想扯出来一个笑,但刚才为了拦住小皇帝的动作有点大,我又有点头晕眼花。

还没等我缓过来,小皇帝就在我旁边跪下了。

不像我一样歪歪斜斜,少年的背挺得直直的,粉雕玉琢的小脸也紧绷着。

我偏过头笑着看他,看得他小脸绷得更紧。

朝着嬷嬷挑了挑眉,我凑近了小皇帝。

“你看我们俩,像不像在拜天地。”

他不答话。

我歪歪斜斜地靠过去,倚在他身上。

“一拜天地——”我小声自言自语。

“天地说,好啊,这门亲事我们答应啦。”我压着声音。

“二拜高堂——”我声音拉得更长。

“哎呀糟了,高堂不同意。”

被我倚着的人明显身体一僵。

“我家老侯爷说了,【顾远潇啊顾远潇,让你娶媳妇,你怎么把自己嫁出去了,我不答应】!”

我学着老侯爷的声音,学得不太像,把自己逗得笑出了眼泪。

被我当靠背的人偷偷拍了拍我的手,我仰起头,慢慢跪直了。

宁太妃一脸怒气,“韶儿,本宫对你太失望了。”

不用看我就知道,现在小皇帝一定是面色惨白。

“母妃,朕……只这一件事不能听您的。”

小皇帝呀,跟你说多少次了,话不能说这么满,以后日子还长,我偷偷地撇了撇嘴。

“本宫都是为你好!你,你们,你好自为之吧!”

这样看来,是不用跪到正午了。

我欢天喜地想起身。

起不来。

腿好像不是我的。

小皇帝拉了我一下,没拉动。

蓄了一下力才把我拽了起来。

但腿实在没有知觉,我躺倒在小皇帝身上。

他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扶起我,急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抽空扭过头,对着宁太妃绽了个胜利者的笑脸。

看她脸黑得更彻底,我心里更加欢喜。

这就是深宫里宫斗的日子吗?

真是,

无趣啊。

“今日何日兮,得与天子同轿撵。”我喃喃自语。

小皇帝攥着我的手,一路攥到了乾清宫。

手心里都是汗。

我斜靠在床边。

明黄色的床榻,明黄色的帷帐。

还有穿着明黄色盘领窄袖龙袍的小皇帝,在给我揉搓着膝盖。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他担心的眼神对上我轻佻的笑,添了几分愠怒。

“朕明明已经嘱咐过了,母妃召你,你先不要过去,等我下朝。”

“微臣确实不想去啊,可是找什么理由呢?说我腿疼吗?”

我笑着推开小皇帝的手,“皇上贵为天子,折煞微臣了。”

又开始瞪着我不说话,眼角还慢慢泛红。

我默默叹口气,不行,孩子不能惯着。

我抱着毯子,翻身转向另一边,不看他

“其实……都行的。”

得,声音里也带上了委屈,我还不能晾着不理他。

“什么都行?”

“顾卿,你想嫁朕还是娶朕,都行。”

这孩子,年岁不大,撩火的能力不小。

一句话就说得我心神荡漾。

我转过身来,正对上小皇帝直勾勾的目光。

明明脸颊已经透着羞红,偏偏还绷出威严矜贵的模样。

“那微臣,现在就娶了陛下吧。”

明黄的帷幔散开。

小皇帝红润的唇吻上我的脸颊。

“顾卿,这里疼吗?”微凉的指尖轻触我的侧脸。

“疼啊,太妃那杯茶可是新烫的。”

我把小皇帝拥得更紧:“陛下可要好好补偿微臣呢!”

“那这里呢?顾卿,还疼吗?”指尖划过我的腿,本已消了红肿的膝盖,经今天一跪,又胀了起来。

“不疼。微臣出了大理寺以后,就不疼了。”

“这些呢?”小皇帝的手微微颤抖,抚着我鞭痕密布的胸口,“这里伤口还没愈合。”

“陛下。”我拦住他的手,勾了勾嘴角,“我侯府百十号人,身上挨的鞭子都比我多,他们没能活到伤口愈合。”

怀里的小少年仰头看着我,多情的桃花眼更添了悲伤。

“顾卿,你恨不恨朕。”

“恨。”

“顾侯,这是皇上今儿个赐的避子汤。”李公公斜眼睥睨着我。

可不是嘛,世人都知道,当年有所谓将相之材的顾远潇,好好的侯爷不当,非要爬上龙榻当个佞臣,以色事君。

不挫挫我的锐气怎么行呢?

我轻笑一声,端起那碗散着让人作呕气味的汤药。

李公公果然是有了经验,悄悄向后错了半步,等着我再泼一地。

我扬了扬眉,轻啜一口。

“真是苦啊。”眉头都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李德全!朕何时让顾侯喝避子汤了!”小皇帝穿着明黄的中衣,自内殿走过来,一把夺下我手里的汤药。

“皇……皇上,您现下不应该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吗?”李公公面上有些慌乱。

“朕要去哪里,还要向李公公禀报吗?”小皇帝试着拿出气势,但稚嫩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奴才不敢。只是,太妃希望皇上能够勤勉,不要贪迷声色呢。”李公公脸色逐渐恢复如常,还朝我飞了把眼刀。

“李公公身为大内总管,不服侍在皇上左右,还假传圣意,怕是心里早已觉得,这天下的主子,另有其人吧。”礼尚往来,我摇着头煽风点火。

“顾侯不可含血喷人!这天下的主子自然是皇上,只是现下皇上年幼,由太妃辅佐政事。杂家按太妃旨意办差,那也理应视同是皇上的旨意。”

李公公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我都忍不住跟着点头。

只一点不太认同,我虽然心里叫着景韶小皇帝,但他已经十八了。

十八岁的皇帝,早就不需要太妃把持朝政了。

打发走了李德全,避子汤也放凉了。

刚好入口。

我端起来一饮而尽,景韶拦都拦不及。

“咳咳!真是太难喝了。”我拧着眉,“幸好我不是女子,不然这每次都要来一碗,陛下就算是天仙我也不惦念了。”

“顾卿,你何必。”景韶蹙眉,一下一下顺着我的背帮我舒缓。

“既然太妃觉得微臣居于上位辱没了陛下,那微臣喝了这碗汤保住皇家颜面又何妨?”

“没有辱没,朕……”景韶自己说着,眼神就开始闪躲。

“嗯?陛下如何?”

“朕欢喜得很。”

越说声音越小,我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堪堪听清。

听清了以后我心里也跟着欢喜,顺势就朝着他的耳朵啄了上去。

只是可惜,白玉捏成的少年,嘴上说着欢喜,面上还是绷得紧紧的。

我的小皇帝,喜怒不形于色,但埋在了心里。

“陛下,这碗汤药喝得,微臣嘴里苦得狠呢。”我冲着景韶撇嘴。

“那……那怎么办?”

“陛下,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我扬扬眉,对着景韶笑得不怀好意。

帮我顺背的手顿住,另一只手攥着衣角。

景韶紧张时候的习惯和小时候一样。

当然是要你尝一下才能好啊。

打开一看,呵,竟然是一颗糖丸。

那年小皇帝还是五皇子,先祖皇帝最小的儿子。

软软嫩嫩的孩子不怎么说话,不惹事不生非,举止端庄,像现在这样总是绷着脸。

当时宁太妃还是宁贵人,差了嬷嬷到侯府,说小皇子不肯吃药,非要吃我们府上的糖丸。

我爹和大哥本来正在书房中密谈,谈的都是家国天下的大事,突然来个要糖丸的,俩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练完骑射回府,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嬷嬷和我爹相看两不厌,各自狐疑的场面。

听了一耳朵事情的原委,我愣了一下就开始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我一把抱住在院子里疯跑的小侄子,从他手里抢了一包糖,掂了掂,好像只剩了一半。

又冲进小侄子屋里,翻开他藏宝贝的小木箱。

跟小侄子讨价还价半天,凑了一兜子糖丸,准备拿给宫里来的嬷嬷。

但被我爹从走廊里拉到了墙角。

“远潇,这是怎么回事?”我爹又冲我板着脸。

“没什么事,前头我在山里的时候怕五皇子哭,给他塞了一把糖丸,这小殿下可能是馋了。”我冲我爹嬉皮笑脸。

“什么馋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这皇储之间的事你不可参与!”我爹一脸的怒其不争。

“哎呀顾侯爷,您以为我愿意像您和大哥一样参与这些事吗?但当时在山里,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委屈。

老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还没收了我刚攒出来的一兜子糖丸。

“嬷嬷,臣府上的都是府里的下人给小孩子做的吃食,粗陋得很,怕是入不了宁贵人的眼,小皇子想吃糖丸,还是让宫里御厨准备,想必更能皇子合胃口。”

老爹一番话推脱拒绝。

嬷嬷面露难色,这怎么交差,但也不能坐地哭闹讨要糖丸吧!

“五皇子怕药苦,宁贵人可以把药丸塞进糖丸里,哄小皇子吃下。”

我刚插一句嘴,就被我爹瞪了一眼,赶紧找补:“这样的话,自然还是请宫里的御厨特制糖丸,才是最好的。”

“陛下还是像以前一样呀。”我捏着糖丸,忍不住笑。

景韶脸色变了变。

“陛下还是像以前一样小气,只给我一颗,都不让微臣自己选。”

我仔细瞧着这颗糖丸,轻笑一声,心说我难道还能瞧出个花来。

“当年在山里的时候,微臣塞给陛下一把糖丸,呵,当时陛下还不肯吃,非要从里面捏一颗给我,瞧着我吃下去没事,您才偷偷吃了一颗。”

那瓷白的小脸上谨慎的神色还在眼前,对上现在小皇帝的脸色,竟没什么差别。

“陛下不相信微臣,但微臣是相信陛下的。”我直直地看向景韶。

景韶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着唇绷着脸。

我轻舔了一下糖丸,然后整个吞下。

味道不怎么好,我皱了皱眉:“真是太甜了,陛下。”

“嗯,这么多年,御膳房做的糖丸,都不及侯府的好。”景韶垂着眼眸。

“是吗?我已经记不起来府里做的糖丸的味道了。”

小侄子没了,会做糖丸的大娘也没了,当然,也没人再想着吃糖了。

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总听人说,人死前,一辈子的种种会像走马灯似的闪过。

我看见十二岁那年,因为仰慕话本里的英雄豪杰,我非要揪着一群王公大臣家的世子,一副豪气云天的样子,今日打抱不平为人出头,明日大谈世事不公,我辈当奋勇。

凭着一点小聪明和骨子里的争强好胜,竟然得了个“将相之材”的名号。

十二岁的少年一脸得意地向老侯爷炫耀,不想却吃了一顿毒打。

老侯爷打断了一根棍子,累得直喘:“将相之材?我看你要害了我们一族!”

哭哑的少年满腔委屈,一个随便的名号而已,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我静静地看着走马灯里的少年,是啊,为什么就这么严重了?竟害了顾氏一族。

我看见十五岁那年,皇家围猎,王公大臣的孩子也要跟着陪跑。我骨子里的好胜心还没消,追着一只小野狼跑了好远。

夕阳西沉,我终于一箭把小狼射了个对穿,捡猎物的时候,还捡到了一个掉落到陷阱里的瓷白娃娃。

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把娃娃给捞上来。

没办法,怕一不小心把这软嫩的孩子给碰着。

“臣,见过五皇子殿下。”刚把景韶报上来,我就麻溜地跪下,省得天家治我不敬之罪。

他不应我。

我偷偷抬起头看,小娃娃抿着薄唇绷着小脸,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怎么了这是?”我拉着孩子前前后后地看,看他站得不稳,右脚不敢着地。

“扭到脚了?”

还是不答,只垂着眼眸撇过脸。

我暗暗叹了口气,皇家怎么把好好的孩子养成了哑巴。

“臣帮殿下揉揉,可能会有点疼。”

突然想起来怀里还有一把糖丸,本来是留着准备引诱小侄子去帮我买话本来着,我摸出来塞进景韶手里。

小孩儿愣愣地看着我。

“奶香的,我小侄子,不是,臣的小侄子可喜欢了。”

小孩儿从手里的糖丸里捏出一个递给我。

这回轮到我愣在那里,想明白以后我又叹了口气,皇家不如把孩子养成仵作吧。

我接过糖丸扔进嘴里,蹲下身查看景韶的脚踝。

“还好,不是很严重,殿下稍微忍一下。”

小孩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噙了一颗糖丸在嘴里:“嗯,开始吧。”

哦,会说话呀。

小孩儿紧紧地握着缰绳,坐在我前面。

我本来想着,和皇子同坐一马是不是不合礼数,但又一想,月亮都挂在天上了,他的马跑丢了,再不赶紧走出山,晚了更危险。

小孩儿打了个喷嚏。

晚上凉,我脱下外衣给他裹上,像对小侄子那样揉了揉他的头毛:“五皇子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宁贵人脸上的妆都花了,抱住景韶直哭。

小孩儿盯着我,嘴动了动。

“哦,臣顾远潇。”

“顾卿,有劳了。”

才五岁的孩子,怎么说话就这么老气横秋了。

我看着走马灯里十五岁的少年冲着瓷白的娃娃哭笑不得,心里怅然。

一开始就错了。

走马灯哗啦哗啦地过。

十六那年,我爹实在是打不动我了,把我踢到了西北军营,说让我远离朝堂,能死得慢一点。

鲜衣怒马,我挥着鞭子指向西北:“不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我顾小爷!”

十七那年,军营里还真是没人认识我顾远潇,提起我来都是顾侯二公子,配上鄙夷的眼神。

我咬着牙闷着头,翻烂了一本《孙膑兵法》。

十八那年,我结识了也在翻《孙膑兵法》的高岳。

高岳是宁贵人母家塞进军营的,我仰仗的是爹,他仰仗的是姐,比我受的白眼还多。

我俩闷着头学兵法,打了几场胜仗,终于被升为下士。

当晚我和高岳抱着几坛子酒,喊着要不醉不归。

第二天就各领了十军棍。

十九那年,顺风顺水。

我和高岳都被升了中校,再喝酒也没人敢赏军棍。

我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天遂我愿,安逸得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二十那年,侯府有变,一封诏书命我回京。

行至一处关隘,杀出来一群蒙面人。

不是与我沙场上交手的突厥,是官家各宫偷偷养的死士。

死士,领的都是死命。或完成任务杀死目标,或任务失败以身殉命。

我逐渐抵挡不住,想着京城是回不去了,直接去下头找我哥请罪也好。

好在高岳带兵驰援,又一路暗暗护着我回京。

京城,侯府。

物是人非,一派衰颓。

我哥和小侄子当街遇刺。京兆尹查到的凶手是街头疯疯癫癫的乞丐。

我爹收到消息,一口茶喝进去又从嘴角流出来,自此昏迷不醒。

我一身是血从西北赶回来,老管家拉着我的手,先是眉开眼笑,然后老泪纵横。

“放心,我会把侯府扛起来。”

“小少爷,老爷本是想护着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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