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不想当教主了

精彩段落

“师父!”昭奚身着一身无袖短衫,手臂与腰上缠满了铃铛,随着他蹦跶着走过来的动作叮当作响,径直跨过了地上躺着的尸体,一把扑到沈传书身上,略显苍白的脸笑得活泼明媚:“您有什么吩咐呀?”

沈传书阴郁的脸色消下去了不少,眼神里多了些柔意看着怀里的人,轻声说到:“你这段时间就待在门内,好好温习一下我前几日叫你学的那几种针灸之法,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啊……”昭奚闻言立即瘪了瘪嘴,“师父你这次又不带我,我都半年没出去过了,您的宝贝徒弟快憋坏啦!”

沈传书盯着在自己怀里钻来钻去的人,无奈的笑了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头顶,“你还伤着,下次再带你出去。”

红血教位于罗子山龙泉河边,是从百年前就同清风剑派一起兴起的魔教,而其中作风行事最为泼辣狠毒的一支,便是以沈传书为首的七香门,七香门擅毒,并传说是用活人练,残忍的程度令人谈之色变。

而教主沈传书,更是出了名的杀人魔头,但凡只要他看不顺眼的抬手便杀了,从不会跟你讲什么人情道理。

中原武林当中不乏常有正义之士想要为民除害,却都惨死在他手下,做了那炼毒的炉鼎。

沈传书也知晓自己的狠辣,江湖上人人唾弃他,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碎尸万段,他为了活,只能被迫变得更强,变得狠毒、暴唳、不择手段,他举手投足间出手皆可见血,无视甚至轻贱任何一个人的命,但唯独他身旁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行。

这是他的命,是他这二十几年来活在暗无天日深渊里唯一可以窥见到的一丝光亮。

他杀人无数,双手不知沾了多少亡人的鲜血,被他所收入门下的弟子,手里的人命没有千条也是有百条的,可唯独昭奚,自他在乱葬岗上捡回他时,养了整整十年,他不曾教过他半点害人之术,也不曾让他见到过自己浑身是血杀人如麻的模样,反倒是让他熟读医书,教他习得正派剑法。

当然,那剑谱也是他杀了一众剑宗弟子夺来的。

总之,他要把最好的,最干净的东西,都给昭奚,沈传书松了松紧皱的眉头,轻轻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碧风印能治你身上内伤,我出去几日,待搞定了那慕容锦便回来,届时就带你出去游玩。”

“好吧,”昭奚一脸不舍的盯着自家师父,眼睛里水汪汪的,活像一只小狗,“那师父要注意安全,我听左护法说了,那个清风剑派的慕容锦厉害得紧,特别不好对付。”

“知道了,师父何曾怕过他们,”沈传书起了身,从一旁的床头柜内摸了一个墨色长筒出来,“有什么要紧事,你就去找右护法帮忙,若还是应付不过来的话,你就放这个,师父马上就回来。”

“是,师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乖乖的,”昭奚将那东西抱的紧紧的,冲沈传书笑了笑,露出两颗小犬齿:“我能应付得过来,当是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师父你且放心去,徒儿等着您的好消息。”

沈传书看着只到自己胸口处的人,温柔的笑了笑,轻轻摸摸他的头,“乖,下去吧。”

“是,师父。”昭奚刚蹦着出了房门,沈传书温和的表情立马转为了阴郁,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柔和:

“金金,进来。”

“教主,有何吩咐?”一女子推门而入,声音娇软妩媚,身披一件金甲披风,上面满是毒针,上衣短衫只到肚脐,下身是件流苏长裙,紧裹着修长的身躯,长发结成的两股辫子随意搭在胸前,头上系着条条金色丝带,被风吹得翻飞。

这便是七香门的右护法,恶人榜上排名第七的“小鬼”金金。

沈传书皱眉看她半晌,沉声道:“打我一掌,用七香门的功夫。”

金金愣了愣:“啊?”

“不行,还不够,”沈传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把你前几日新练的那个……跗骨毒,也给我来一颗。”

金金:“……?”

是夜。

时辰至子时时候,天上开始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慕容锦早已睡醒了一觉,望着头顶的白纱床幔,双手时不时地比划着剑招。

正回忆功法间,慕容锦似乎听到雨打纸伞的声音,便起身下了床去,待推开窗了才发现小雨已经下成了大雨,细耳聆听,窗外似乎有人的呻吟声,慕容锦皱了皱眉,顺手披了一旁角落里放着的蓑衣便推了房门出去。

他随着那细碎的敲击声寻出去,刚绕至竹屋院后,便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撞了个满怀。

青绿色的油纸伞掉落在地面,阵雨砰砰的打在伞面上,似塞上战鼓,敲得怀中人气海翻腾,猛的捂住心口,一口血喷到慕容锦雪白的衣袖上,登时晕了过去。

“你……”本能反应之下,慕容锦急忙扶住了人,一边探了探他的脉息。已是极弱,似乎随时都会断气,慕容锦思忖片刻,盯着怀中人看了半晌,最终打横抱起走回了竹屋。

影黎孜被屋外声响惊动,起了床来查看,便碰见慕容锦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回来。

“哇!三哥,这个人哪儿来的?”影黎孜震惊扑上了前去,探着头看他怀里的人,脸色已是极差。

“去打盆热水来,在我屋子里生些碳火,”慕容锦抱着人疾步往屋里走,吩咐道:“快些。”

“哦哦……”影黎孜立即应声跑了,“马上来,马上就来三哥。”

慕容锦抱着人进了屋,轻轻地将人放到了床上,干脆利落的脱了他的衣服,胸口上三道血淋淋的伤疤和心口一道发黑的掌印赫然出现在眼前,慕容锦见那掌印不禁皱了皱眉:

“七香门?”

床上的人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头歪到床边,又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慕容锦见状一惊,急忙将人扶了起来,呈打坐姿势,双手运气掌心贴上他后背。

影黎孜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见慕容锦正在为人疗伤,又见那赤裸裸的上半身,不禁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三,三哥,你怎么把他衣服给脱了!”

慕容锦手中真气加力,转头对着影黎孜道:“无事,你把热水放那里便可,去生盆碳火来。”

“是……是。”影黎孜立即退了出去。

半昏半醒之间,沈传书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旁道,这七香门门内弟子无恶不作,竟又恶意伤人,叫他碰见了定要给一翻教训。接着便感觉到背后那一股温柔的真气被撤了出去,接着被人搂在怀中,慕容锦低头望着他,见他眼睫毛动了动,便凑近去看了看。

影黎孜端了碳火与止血伤药进来,瞥了一眼床上赤裸着的沈传书,又匆匆退了出去。

慕容锦抱着人,开始给他擦洗身上伤口处的血污,又悉心的上药。

沈传书心口抽了抽,痛得他喘不过气来,金金听他的吩咐,那一掌虽未使出全部毒功却也没留力道,况且他还觉得不够狠,又自己补了力道,硬是撑着一口气寻到了此处来,本是准备直接倒在慕容锦家门口的,结果还没走到,就一口热血呛出喉咙晕了过去。

现下半睁着眼睛看向正认真给自己上药的人,沈传书不禁弯了弯嘴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概又过了半柱香光景,沈传书迷蒙之间感觉到一股苦味灌进唇角,他生来最讨厌苦的东西,登时一挥手打开了往自己嘴里灌药汤的手,怒道:

“我不喝!滚滚滚!”

慕容锦见他突然猛的坐了起来,一脸怒意的盯着自己,愣了半晌,轻声道:“你醒了,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沈传书低头看了看身上被穿得整整齐齐的新衣和对面盯着自己看的人,脸上浮现了一丝尬色,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及时按捺住了自己将欲出手的冲动,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道:“多谢恩公相救……我,我只是怕苦的。”

慕容锦与他对望,只见那目光中感激之意更甚,亦疑心戒备。便改用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颗黄纸包裹着的软糖,笑着递给他:

“药还是要喝的,这里有枣糖,不怕苦。”

沈传书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笑道这人可真是好骗,却又觉得他虚伪,什么高洁正义两袖清风,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手起剑落,杀了无数人,但还是乖乖的接过药碗喝光了,又用无辜且渴望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糖看。

“给。”沈传书将糖纸剥了,给他递过去,沈传书警惕性的瞅了瞅,然后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含入口中,随即脸上挂满笑意,怯怯懦懦小声道:

“……谢谢。”

他是真的觉得好吃,很甜的味道,他不曾尝过。

慕容锦轻咳了一声,方才损耗真气过度,有些头脑发晕,看着沈传书吃完糖之后眼巴巴的盯着自己,随即直起了身,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寻至此处,又被重伤如此?”

“我……我没有名字,”沈传书立即现想了一个假名字,一张俊美苍白的脸盯着慕容锦看,“我从云州逃难来的,”他说着说着流了两滴眼泪,可怜巴巴的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

“你可知追杀你的人是何身份?”慕容锦又问他,直盯着沈传书的眼睛看,递了一块手帕过去。

“不知道,”沈传书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往慕容锦身边挪了挪,“恩公……叫什么名字?”

“严景,景色的景。”慕容锦思忖片刻答道。

“严景……我可以叫你阿景吗?”沈传书有些试探性的问,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向慕容锦,心里早已经问候了他祖宗一万遍。

果然是疑心重的要死,连名字都不敢说真的。

“只是你叫我阿景,”慕容锦挑眉看向沈传书,“未免太亲切了些,我明日便要回家,今夜救你一命全凭缘分,日后便再无交集。”

“别,”沈传书急忙拉住他,动作之间不慎扯到了胸前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慕容锦立马扶紧了人。

“阿景……恩人别赶我走,我……”沈传书一脸忸怩,支支吾吾不去看慕容锦审视般的目光,一手紧紧的抓着慕容锦衣袖,“我不会武功,若是放我走,那些人……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找我麻烦,我想跟着你。”

“……跟着我?”慕容锦眸子暗了暗,上下打量着身前的人,“你与我素不相识,单凭这救命之恩就决定了要跟着我,若我是比那些伤你的人还要无耻下流,恶贯满盈呢?”

“救命之恩还不够么,”沈传书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他,手中抓着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我不怕。”

更何况这江湖上可能没有比他还恶贯满盈的人了。

慕容锦盯着沈传书恳求的目光看了半晌,心中权衡一番,不管这人是何来路,目的为何,所说一切是真是假,现下他既执意要跟着自己,便走一步看一步,终是点了点头。

沈传书见他同意,随即展了笑颜:“谢谢阿……谢谢恩公!”

“举手之劳罢了,于你而言是救命之恩,我却看得不重,你不必叫我恩公,”沈传书轻轻松开扶住他的手,垂眼道:“你想叫阿景,叫便是。”

“好,好,”沈传书讪讪收回抓着他衣袖的手,“谢谢阿景。”

慕容锦端起一旁药碗往外走,到门口时又顿了脚步,回头问到:“对了,你既无名,我今日救了你,也顺带给你一个名字,你可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沈传书抱着被子将头往床幔外探,“阿景你取就是了。”

“今夜阵雨轰鸣,你我初见,”慕容锦抬眼望向屋外,青绿色油纸伞倒放在门口,雨水顺着伞沟往下流,“我母亲姓沈,你若不介意,便也可随她姓,就唤你沈青雨,如何?”

“沈青雨……”沈传书低声念了两遍,笑着点点头:“就叫沈青雨,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慕容锦闻言没再说话,抬脚出了房门,沈传书倒是整个人在床头僵了好半天。

狠厉阴翳的眼神下,掩藏不住骇人的杀意。

沈青雨。

好一个沈青雨。

谁他妈要叫沈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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