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八点一刻，汪氏集团总部3208号会议室汇聚各司负责人。

坐在主位的汪董正在翻阅各个公司的季度报告，偌大的会议室，大家气都不敢出，仅余汪董翻阅书页的轻微声响。

在座有的负责人与汪董共事数十年，仍不免被他的气场所压迫。在外头呼风唤雨能言善辩的各路人物，在此处却不敢吱声。

大家都知道，这位汪董向来只看数据，不听原因。

巧的是，近期的数据不妙到一定境界，现在已是六月，年初召开董事会决议中的投资计划、执行方案仍执行的不够理想，这未免让各位负责人愈发战战兢兢。

汪董将看完的报告放到一边，秘书叶临观察他的脸色，将各个公司报上来的材料分类。

大家都在观察他放文件的位置，一些负责人松了口气，一些负责人却脑门直冒冷汗。

汪董一般判断起来毫不犹豫，此时却攥着其中一份营业报告，来回翻阅，轻轻皱起了眉。

他几乎攥烂了纸，似乎在隐忍极大的怒气。气到极点，他轻轻咳了两声，叶临立即端起茶杯，递到他手旁，他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杯盖氤氲的水雾柔和了他的脸，待水雾散去，凌厉的目光却直往广雅图书管理有限公司负责人安鸿望去。

叶临道：“安经理，请你汇报一下广雅的具体情况。”

大家一听是广雅公司出的事，这一回不管材料分在哪一边，全部负责人都提心吊胆。

谁不知道这是汪董旧日的好友汪璟雅与汪璟雅的爱人张广通创办的，汪璟雅与张广通去世后，不管这个公司当年的亏损有多过分，也不管有谁反对，汪董仍是不顾一切地接管了过来，一接就是将近十五年。

大家以为不过是集团日常投资收购小公司，然而在每一次例会，这位汪董最在意的就是广雅公司的数据，其他都可以商量，唯有这间公司绝不能倒闭。

大家暗地里默认，谁接了广雅公司就只能自认倒霉。

安鸿早知有此一日，叹了口气：“汪董，广雅公司上半年关闭七家书吧，十个实体书店，二十个自习室，订书的少之又少，图书供应商又说纸贵钱涨，我们内部商量决定转型，直面兴起的自媒体冲击，准备将书吧跟实体书店向自媒体转型。但是，这个方案需要大量资金，包括但不限于改造店面，购置设备。这个方案我们上半年报给投资计划部王经理，王经理不批，我们无奈，为了及时止损，只好关闭部分店面，用自营资金去转型。亏损一直在继续，这个是实情，我经营不善，我认罚的。”

王荣一听这锅丢到自己身上了，连忙道：“这个……汪董，您知道的，公司章程和内部制度写明，亏损超过当年限度额，长达五年以上的，应当及时关闭走破产清算或者集团内部收回，从去年开始，刚好是第五年，我也是按内部制度办事，就算我同意了，财务也不会批的。”

财务部方芬笑道：“只要汪董同意，财务这边就会付钱，不存在我这边批不批的，都是公司正常经营需要。”

汪董再次抿了口茶水，轻轻扣响台面，不轻不重的声响，让互相推锅的三人噤声。

三人见他仍慢里斯条地继续翻阅这一份报告，轻轻压平攥皱的报告，一点一点，认真仔细。

他似乎不是在看一份报告，而是珍待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

“叶临，你准备一下召开股东会会议，议题是修改公司章程和公司内部制度。”

话毕，汪董起身离开会议室，叶临连忙将他的外套拎上，对着尚在怔愣的众人，道：“本次会议到此结束，还没处理的议题等邮件通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为了这件事召开股东会会议？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王荣对此颇为不满。他按公司制度做事，反而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看来是他小瞧广雅公司在汪董心中的位置了。

安鸿倒是赶紧去赔罪：“王总，我这也是没办法，您可别……”

王荣皮笑肉不笑，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工作难做，说真的，我也不想管。以后呀，你就直接跟汪董汇报去吧。”

汪董进入办公室，生活秘书乐利安早已备好热茶，接过叶临递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便退了出去。

叶临站在一旁，开始报告今日行程：“今日会议提早结束，大约早上十一点，财务需要单独跟您汇报上半年财务审计情况，今天没有工作午餐，大约下午两点半，举行与报业集团的十年战略合作剪彩仪式，需要您亲自出席，大约四点左右，您还有一个公司会议，今天的工作晚餐是跟钢铁集团的张董。”

汪董听过，摆手说道：“股东会会议，越快越好。让广雅公司半个小时以内将计划转型方案报上来，你先看看，再跟我说，先出去吧。”

“好的。”

叶临退了出来，乐利安似乎在接一个难缠的电话。乐利安好说歹说才挂断，叶临见缝插针道：“乐秘书，难缠？还有你搞不定的人？”

乐利安无奈道：“你是不知道，这个电话从昨天打到现在，说他姓杜，说汪董认识他，非要跟汪董打电话，我从来就没见过汪董跟姓杜的先生有联系。哎，你认识姓杜的吗？”

叶临思索了一阵：“我也没听说过，今天汪董心情不美妙，你少惹他。”

“又是广雅公司的事吧。”

“是阿，除了广雅公司，还有谁能让汪董有情绪变化。”

“其实我还挺八卦汪董跟汪璟雅……”

“打住，汪先生人都去世了你还不放过，”叶临敲了她一脑袋，帮她把响铃不断的电话放在耳边，“好好干活吧！”

“杜先生，您好。”

——您好。

电话那头的杜先生声音温柔，不缓不慢，听起来极有涵养。她不由得想起昨日来的第一个电话，他开口便是——您好，我找汪董。

谈话间，乐利安能感受到他的局促不安。那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自嘲笑了声，才缓缓说道——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那一刻，乐利安竟有些相信里头那位单身二十来年的汪董过去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但她又一想，连电话都没有的感情哪来的刻骨铭心。她毫不犹豫的委婉拒绝，而此刻电话又打来了。

——您好。

“杜先生，汪董真的没空，您打他私人电话。”

——我没有他的私人电话，麻烦您，我真的有事找他。

“我这边要先处理其他事了，请您不要打扰我们办公。”

——您能不能让他听听电话？

“我……”

——拜托您，真的有非常急的事情。

“那我试着替您问问，您电话别挂。”

——好的，谢谢。

乐利安未挂断电话，转入内线：“汪董，有一位叫杜呈叙的先生，一直在找您，电话打了两天，说与您是故交，您认识吗？”

杜呈叙捏紧了手机。

“我说过，”汪董想也未想，冷声道，“除了工作，无关紧要的电话不必接进来。”

杜呈叙温热的心冷了几分，即便早就知道答案。这位汪公子直到现在还是没变，对所有与他无关的事情，都只会用这种冷漠的语调打发。

当年阿，他可是领教过不少，可以说是非常有经验，这也导致他的信心降到从零降到负值。

因为他不清楚接下来要跟他说的这件事，对于汪公子而言，是不是也算是无关紧要。

但想到事已至此，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他忍不住轻轻笑了声，才轻声道。

——阿齐。是我。杜呈叙。

明显能感受到汪齐的动作停滞。

杜呈叙慢里斯条地笑了笑：“二十二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汪董沉默半晌：“利安，直接转我的内线。”

乐利安乖乖听话，电话仅剩他们二人。

“阿齐。”杜呈叙局促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的电话不用了，也不知道你新的联系方式，我就从集团网页上找的电话，你别挂……”

杜呈叙知道他不喜欢废话连篇：“我很快说完。”

汪齐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不想记起这么个人，回忆起这么个事。

“我有点事情，你能不能回来，把杜哲带走？”

“杜哲？”汪董难得从金贵的嘴里蹦出两个字，不过问杜呈叙是犯了什么事，思索起杜哲是哪位人物。

杜呈叙停顿半晌，拽住发疼的心脏，轻声笑道。

“嗯，杜哲，我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