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京城有个富家公子，英俊非凡，气宇轩昂。天文地理事事得心，琴棋书画样样应手。

只可惜，这样好的一位公子，却有着肺痨，无人可医。

公子的痨病是哭完父丧后患上的。那时，公子接连泣了三日三夜。听闻他咯出的血能染红三尺白布，淌下的泪能浇五亩稻田。不知此言是真是假，但公子的孝迹却一度在京城传为佳话。

可是这佳话传到刚进京买卖的元先生耳中，却成了个笑话。他不信人能连泣三日三夜，也不信医不了的痨病。

元先生是个神医，妙手回春，枯木生花。翻手能救人于孟婆之手，覆手可断阎王生死之书。

于是元先生找到了幽居深庭之后的病公子。

头一眼见着那公子，却如众人所言，温雅如玉，英豪如羽。虽身态虚弱无力，眉眼却有股凌然的厉气。一把“风秋云月”的桃木纸扇、一件初阳冬雪白的围肩氅衣、一头柔如山泉的绫绫乌发、一根恰有星月之光的银白长簪。

确实美，元先生想。

元先生把手搭在公子脉搏上，听到了一段故事。

从医半甲的元先生很喜欢把脉象当成身体的言语。一个人经过什么、熬过什么、爱过么、恨过么……虽主人把它们埋在心窝，医者却总能轻而易举的窥视出来。此乃身体之言语。

“这位公子脉象细涩缓轻。气血不足，可见脾虚且肺气亏损，运化不调，阳衰阴盛。”

脾虚是因着湿气，湿气是因着长期静处、无汗，湿气无从排出，从而气血不旺。肺气则是因着窝火，躁气入理，又灼了肺。

“可见公子是有相思之人。”

对面听罢，一向没有血色的唇笑了。

“元先生知我者也。”

“可公子却并非念着令尊。”

“元先生所知更甚了。”

“是男子。”

元先生搭手下来，又摸上脉。

虚弱的脉象较之前强了些。

厅堂中的炉火噼啪响。

“元先生一向喜好窥视病患否。”

“非也。”

元先生嘬口茶水。

窗外开始落雪。

“脉象不欺。”

“元先生乃神医。”

“非也。庸医医人，神医医心，鄙人，医不了心。”

公子低了头，令下人将煞窗打开。

庭院中银装素裹，寂寥幽深。

冷风灌入屋内，公子咳起来。

“我有一药方，一日三回，餐后就梨膏冲服。一月后，再找我。”

一月后，元先生再见公子，正值新春。他依旧一身素衣，面庞却有了朝气。

前庭院中，有孩童在生炮仗、跑风车。待他来到深庭后院，公子正在塑雪雕。远看上去，是个人形，高冠束发，鲜衣怒马，衣袍偏飞。只可惜，雪做的人，眼中失了神气。

“公子好雅致。”

“临着除夕，我猜着先生不会来。”

“有约在先，不可不来。”

公子此次脉象较前大有好转。元先生甚是欣喜。

“我再给你一方子，三日一回，餐前就苦瓜汁冲服，三月后再找我。”

说罢，元先生匆匆离去。

三月后，大地回春，春风融情，情满京城。公子家门口终于有说亲的媒婆了。

是城东头地主家的女儿，虽不貌美，却温婉贤惠。

公子是官家，女子是民。母亲问公子：“门户不当，如何？”

他抬头，看看窗外枝头含羞露蕊，莺燕急啼，屋檐下滴答着残雪。

公子许了。

元先生提着药箱来时，正值二人大喜之日。

元先生转头要走。

公子道：且慢。

元先生便搭手诊脉。

“我再赠你一方子，口酥饼一日一次，闲时即服。”

“先生何曾知我喜口酥？”

“脉象不欺。”

“何时复诊？”

“无需复诊。”

“可这咳夜以继日，并无好转。”

元先生便道：“十日之后，你来找我。”

公子踏入先生宅门，炉罐鼎沸，药香四溢，易愁易忧，醇香凝神。

大门上一副对子：但愿世间无疾苦，何妨架上药生尘。

“我乃吵了药材清净之人”公子戏言。

先生邀公子入座。

“公子非专情之人。”

“此话怎讲？”

“公子，娶了姑娘却并不爱他。”

“非也。”

“非也？何故令在下惊扰二位洞房之喜。”

公子低下眉眼：“先生此言是否多有侵犯，还请赐予药方，银两不会缺。”

“公子需得神医，鄙人不才，恐不能胜任。”

公子似有怒色，起身拂袖而去。

风点雨，雨点花，花点地。

元先生的庭院里有一株海棠，值此季节，正如火如荼，绿肥红瘦。

先生犹怜垂抻下树桠的那朵。娇弱，却不曾败于风霜。

此刻它却飘落下来，点在公子肩上。

传闻说京城有个富家公子，患着痨病，无人可医。

元先生却道：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