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1-09 来源：常读非 分类：现代 作者：天线嫂嫂 主角：叶暮 林历
3021年，圣月国北部，白霜遍野。
“我有大病？”
医院里，叶暮攥着医生刚刚开具的诊疗单，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医生眉头深锁，眉间皱出的几道沟壑里塞满了惋惜，“你，唉......”
他嗟叹过后，欲言又止。
叶暮看医生这副反应，顿时担心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
他向来就身子弱，加上两周前被林历按在浴缸里呛了许多水。
此后又断断续续地不让吃饭......
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
若非难受得厉害，叶暮也不会冒险来医院。
要是被林历知道他私自外出，回去后必定又少不了一通责罚。
上次被按头呛水，仅仅是因为叶暮在门外铲雪，有个过路的大叔问了句阳光咖啡厅怎么走，林历就恼得不行。
“医生，我......难道很严重吗？”叶暮敛回思绪，小心翼翼地问。
“唉......”医生又长嗟一口，放下手中的钢笔。
“通俗来讲，你，变异了。”
“变异？”
“对，变异。”
医生顿了顿，简单解释：“这种变异会迫使你不得不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以前的你可以靠吸食动物血或者过期血浆活下去，但今后不能了。”
说话这位医生是隐藏在人类社会里生存的血族医生，几百年来诊治过不少疑难杂症。
但像叶暮这样的变异，他只在书里见过。
“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你的体重在猛掉，感官也在逐渐退化。”
听医生这么一说，叶暮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原来他这半个月以来的眼花耳鸣，以及体重从118斤骤降至97斤，竟有这种病因。
他原以为，一时的身体不适只是因为他初入人类社会，水土不服。
又或者是被林历锁得久了，吃不上饭也喝不上血，生生饿瘦的......
医生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不讳警示：“你现在非常危险，从发病起，你就只剩30天寿命了。”
“什么？！”叶暮听到这个宣判，原本耷拉着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一圈。
但他这份错愕只持续了几秒，很快便被哀漠替代。
“30天......您的意思是我会死？”
半吸血鬼竟然会病死，叶暮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医生点点头，怅然解释道：“书中有载，半吸血鬼在成长过程中有身体变异风险。
一旦发生变异，生命即进入倒计时。
第一次变异时，患者会吸食不下以往尝试过的鲜血。
除非在30天之内找到血液与自己适配的人类建立契约，否则变异者会因为吸食不下其他血液而虚弱至死。”
“只有这种办法吗？”叶暮怔怔地问。
医生颔首，“是，只有这一种。”
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与自己契合的人类，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更严峻的是，叶暮并不是此时此刻发生的变异，他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身体不适了。
那天是8号，叶暮永远记得林历在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8号那天晚上，林历气势汹汹地回家。
他手里拎着个吸血鬼的头颅，血淋淋的脖颈在木质地板上淋出一条血路，至今仍腥臭未消。
他把那颗头颅扔在地上，就扔在叶暮脚边。
叶暮怕极了，抱着自己的膝盖拼命往后缩。
他缩到墙角无路可退。
林历狞笑着扔下一个打火机，橙红的火焰点燃那颗头的毛发。
叶暮不敢看同类被凌虐的场面，他把头低下去埋在膝盖之间。
可他越害怕，林历便越是欢喜。
林历掰着他的头，扒着他的眼逼他看。
猩红的火焰映在叶暮的眸子里，不仅烧光了地上的东西，连带着叶暮对人类社会的向往也烧毁殆尽。
也就是这天晚上，叶暮第一次出现了眼花耳鸣的症状……
叶暮从记事起就一直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保护在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只可惜那份保护太沉重，叶暮承受不住。
他好不容易从小姨那里逃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类便是林历。
曾经，他无时无刻不憧憬着人类的生活，可认识林历这一个月以来，他受到的只有苛待。
林历曾说：“吸血鬼本来就是人类的奴仆，向来如此，所以你没资格和我平起平坐。”
叶暮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他没上过学，识文断字全是小姨教的。
小姨没说过吸血鬼要当人类的仆人，可林历说得那般理所应当，叶暮便深信不疑。
既然身为奴仆，那受些苛待想来也算正常。
这次生病了，或许林历会对他好一点呢？
叶暮想着想着，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出门太久，得抓紧时间回去。
医生象征性地给他开了一瓶缓解疼痛的血凝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鼓励道：“我会帮你一起寻找适配血液的，不要轻易放弃。”
这安慰的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叶暮认命地接过药瓶，揣进兜里，“谢谢您，巫马医生。”
随后抿了抿苍白干燥的嘴唇，转身恹恹离开。
在踏出诊疗室之前，叶暮回头补充了一句：“我今天来看病的事情，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小姨。”
“嗯。”巫马城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暮从医院出来后，外面还在下雪。
他只穿了一件米色衬衫，刺骨的寒风从袖口灌进去，遍体生寒。
牙齿也在跟着打颤。
圣月国北部没有四季之分，常年被风雪覆盖，这一次的雪，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
但街道上并没有因此积雪，行人多了，再干净的雪也会被踩成碎琼乱玉，最终化在泥水里。
叶暮没敢太过耽搁，他拢了拢单薄的衣服，抬腿往家里跑。
约莫20分钟后，他回到那栋熟悉的青灰色两层楼房前。
叶暮脚上的鞋子全被雪水浸湿了，他在门外的地毯上搓了搓鞋底后，掏钥匙开门。
钥匙在锁孔里只轻轻转了半圈，随后竟卡住不能动了。
叶暮心里咯噔一下。
门没锁？
林历已经回来了？！！！
叶暮在原地呆滞两秒后，颤颤巍巍地抬手拧了拧门把手。
果然，轻轻一推就开了。
进门处的木质架子上，挂着林历的黑色风衣……
看到门口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风衣后，叶暮知道，他完了……
果然，才阖上门，身后就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
“去哪儿了？”嗓音硬朗磁性，浸透了危险。
叶暮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慢吞吞转身。
只见林历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中央，身着浴袍，领口处微微袒露的坚实胸膛氤氲着一丝沐浴品清香。
面对质问，叶暮双腿僵直愣在原地，别开视线讷讷回答：“我……我就在附近散了会儿步。”
他不擅长说谎，只这一句就鼻尖泛红，手心冒汗。
他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林历的反应。
不过他猜，林历多半又是意味不明地冷笑着审视他了……
叶暮不敢上前，林历便主动下楼。
危险越来越近，一袭强烈的压迫感笼罩叶暮全身，他有些呼吸不畅，双眸竟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浅金色。
“嗤，你怕我？”林历已经站在叶暮面前。
他伸手轻轻挑起叶暮的下巴，眼含讥笑地打量着那双金色眸子。
林历眼底散发出来的冷冽视线，似针一般扎在叶暮身上。
叶暮机械地摇摇头，“不，我……我不怕你。”
“撒谎！”林历突然怒喝一声。
他捏住叶暮下巴的那只手转而掐住消瘦的脖颈，像拎小猫一般把人揪到穿衣镜面前。
厉声命令：“看看你的眼睛！”
“你们吸血鬼就是这么低贱，连情绪都不会掩饰。而你则更低贱，这么大了还没激发异能！”
林历盯着镜面反射出来的金色眸子，很是嫌恶，“当初看你有金瞳才收留的你，哪知这双眼睛就是个摆设！”
叶暮被他掐得狠了，忍不住干咳起来，眼角滑下两大颗生理性泪水。
在叶暮被掐到窒息之前，林历终于肯松开手。
不过他松手时连带着往后一推，直接把叶暮扔到了地上，他自己则从叶暮身上跨过去，走到沙发边坐下。
叶暮刚被诊断出来只剩十几天可活，现在又遭遇这种虐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泄了不少。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半晌，才缓缓直起上半身，说：“既然你觉得我没用，那你能不能取了我腰上的炸弹放我走？”
“你说什么？！”林历猛然坐直身子，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走？我养了你一个月，你为我创造过什么价值吗？你凭什么走？”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来，问得叶暮哑口无言。
他从小姨那里逃出来之后，林历对他确实有收留之恩。
人类社会有一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叶暮就是秉承着这一原则，毫无怨言地忍受着来自林历的伤害。
虽没有功劳，但也绝对抵得过那滴水之恩了。
林历见叶暮神色黯然，眼中又惯然盈起一抹玩味和鄙夷。
“还是回归正题吧，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叶暮愣了愣，是他撒谎的技巧太拙劣了吗？竟被林历轻松看穿。
看来，只能说实话了……
叶暮慢腾腾地把手伸进衣兜里，犹豫着把装有血凝珠的白色药瓶掏出来，放到林历面前。
“我是去买药了。”
叶暮把白色药瓶推到林历面前的茶几上，等待审判。
林历取走药瓶，打开闻了闻，“血凝珠，你买它做什么？”
叶暮低垂着头，齐下巴的金色头发乱乱地垂在脸颊边，把表情隐藏在内，“没什么，就是不太舒服。”
林历身为一名血族猎人，对吸血鬼使用的药品颇有研究。
血凝珠是最基础的药品，常被吸血鬼们用来补充体力。
这只是一瓶普普通通的保健品，根本算不上什么药。
再说了，吸血鬼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
叶暮这是在小题大做装病博同情吧。
不就是饿了他几天吗？至于特地出去买药？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不舒服，演戏给谁看呢？
这样想着，林历胡乱拧了拧瓶盖，随手朝着叶暮把瓶子扔回去。
叶暮的精神不太集中，他没接住被扔过来的药瓶。
白瓶子掉在地上，没拧紧的盖子弹开躺在旁边，鲜红的药丸洒了大半。
叶暮赶紧蹲下身子，伸手去捡。
林历站起身来，抬脚踩住他的手，语气薄凉：“吸血鬼又不会病死，你装什么身娇体弱？”
“不是，我……”
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叶暮咬咬牙，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林历的鞋底在叶暮手背上左右碾了碾，叶暮全身纤瘦，手指更是皮包骨头。
粗糙的鞋底磨在手骨上，很疼。
林历好像很乐于看到叶暮这副被欺负又没能力反抗的样子。
他把脚收回来，蹲下身子扯过叶暮米白色的衬衣领，语气轻佻：“这吸血鬼要是没有异能，和废人有什么区别？我好心收留你，给你血喝，但你未免太不争气了点。”
关于没有异能这一点，叶暮也很懊恼。
之前小姨总安慰他说时机未到，可他现在都24岁了，还从未显露过半分特殊能力。
甚至连最基本的瞳色变化都控制不住。
林历说他是废人，好像没什么不对。
他确实是弱得毫无用处。
叶暮这样想着，忍不住痛恨起自己这副羸弱的身子来。
“行了，别一脸丧像了。”林历猛地甩开揪在叶暮领口上那只手，再次把人扔在地上。
“你今天竟然不听话，敢私自外出了，看来我就不该把钥匙给你。”
林历把手摊开伸在叶暮面前，示意收回钥匙。
随后又冷漠地说：“还有，既然你有力气出去逛，想必今晚也是不用喝血了，回你的棺材里早点休息吧。”
说话间，他一把提溜起叶暮，拽着就往角落里的棕色木棺走。
叶暮看着那个幽闭狭窄的棺材，内心怕得直打鼓。
他想乞求林历放过他，不要把他一个人锁在棺材里。
可话到嘴边，叶暮还是选择了沉默。
林历狰狞地笑着，一脚踢开棺材板，把叶暮塞进去，“你们血族不都是躺在棺材里休息的吗？我这是为你好。”
叶暮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不做辩驳。
棺材板缓缓盖上，林历看着叶暮那张苍白的脸一点点被黑暗湮没，他的内心得到了一种奇怪的满足。
“乖，好好反省一下。”
林历勾了勾唇角，骨节分明的手轻抚棺材外的金属锁。
他在旁边坐了几分钟便出门去寻新的乐子。
房间里只剩下叶暮一人，寂静得可怕。
棺材上那个用来透气的孔小到透不进光亮，叶暮被黑暗包裹着，脑子里全是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他又闷又渴，没有血液滋养的他心里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一样，好痒……
叶暮回想了一下上次喝血的日期。
太久远了，好像是二十多天之前……
吸血鬼喝下活人的鲜血即与之建立临时契约，时效7天。
7天期内，吸血鬼不得伤害契约对象。
“现在，我和他的契约应该失效了吧？”叶暮盘算着日子，心中暗忖。
棺材里边又黑又闷，叶暮睁着眼睛不敢睡着。
他想把身子蜷起来，但空间太小了，他只能保持着那个直愣愣的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躺得身体发僵、后背全是汗……
直到他适应了这份不适感，也没等到林历开锁放他出去。
叶暮无力地半眯着眼，心想：“就这样死掉，也好……”
只是愧对了蝶姨二十余年的悉心照料。
叶暮叫第五蝶小姨，但其实他们之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他无数次询问过自己的身世，可第五蝶每次都闪烁其词。
仿佛他的身世，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或许就是因为见不得光，第五蝶才会牢牢把他拘在家里，从不允许踏出家门一步。
叶暮受够了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拼命逃离第五蝶的掌控，独自闯入人类社会中。
只是，他运气好像不太好。
逃出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林历。
第一次见面时，林历很绅士地帮叶暮撑伞。
叶暮原以为自己遇上了大好人，心里偷偷打主意要向小姨炫耀一番的。
“小姨总说外面危险危险，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这么好，服不服气？”叶暮自顾自呢喃，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说出这番话时会有多神气。
只是如今，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小姨了。
叶暮哑然失笑一声，寡白的嘴唇上粘着死皮。
棺材里的空气太过稀薄，他晕乎乎的，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雪天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很明亮。
可接下来印入眼帘的人，再次把叶暮的心情拉入谷底。
“你可算是睡醒了。”林历站在叶暮身旁，居高临下地说话。
叶暮头顶的光被林历的影子遮住，方才感受到的明亮荡然无存。
“怎么样，知道自己错了吗？”林历散漫地问。
叶暮缓慢地眨了眨眼，没什么力气回答。
“不说话？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先是私自外出，现在又敢不回答问题，这只小吸血鬼该不会是想反抗吧？
林历可不怕叶暮的反抗。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叶暮的头，警告道：“你喝过我的血，只要我们之间契约还在，你就别想逃离我的掌控。
再说了，你那个吸血鬼阿姨满世界找你，除了我，谁敢收留你？”
“我……”叶暮嘴巴微张，说话声音细若蚊蝇，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他的视力又退化了一些，眼前好似笼了一层白雾。
他伸手想去摸兜里那瓶血凝珠，林历看出他的动机后，立刻蹲下身子抢先一步。
林历夺过药瓶，放在手里把玩。
“你想喝血告诉我一声啊，我又不是不让你喝。”他歪着头轻笑，那笑容里满是轻佻狂狷。
林历算了算日子，上次让叶暮喝血好像是半个多月以前了。
大意了，契约失效这么久还没续上。
他把药瓶扔进垃圾桶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手指，伸到叶暮嘴边。
滴落的血液砸在叶暮嘴唇上，却不见叶暮张嘴。
他像个破碎的布偶娃娃，双目无神动也不动。
“张嘴！”林历看不惯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立刻皱着眉头低吼。
以往要是被林历这么一吼，叶暮肯定会怕得缩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但他现在却毫无反应。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不喝你以后永远都别想喝！”林历再次警告。
叶暮往另一边偏了偏头，做着无声的抗议。
他这番举动彻底惹恼了林历。
林历眸光一凛，有力的大手扼住叶暮的下巴，硬生生掐开叶暮的嘴，把自己的血滴进去。
“咳！”叶暮被强烈的血腥味刺激到，胸口剧烈起伏着。
身体变异之后，林历的血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毒药。
“咳咳！咳！”叶暮止不住地咳嗽，林历刚淋进去的血被他一口口咳出来。
除此之外，连他自己的血也连带着咳出不少。
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染红了叶暮洁白的衣襟，还有他身下的地板。
林历被这场面惊到，赶紧松手。
“你怎么回事？！”他跌坐在地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吸血鬼是不会轻易死掉的吧，叶暮为什么这样？
林历坐在地上稳了稳混乱的呼吸，他看向叶暮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你怎么了？”他略微放软语气询问。
叶暮已经停止呕血，此刻正张着嘴喘气。
“林历，你放我走吧，我快死了。”叶暮看着天花板，语气里不夹杂任何感情。
他感激林历曾经流露过的善意，但他也受够了他的凌虐侮辱。
林历听到叶暮想离开之后，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凶狠。
“你竟然想离开我？你装病就是为了离开我吧？我好心收留你，把自己的血喂给你喝，我对你不好吗你竟然想离开我？！”
他像发了狂一般，双手紧紧揪住叶暮的头发，把人拖着擦地上的血。
“我喂你喝血，你竟然敢吐掉！你怎么能浪费我的心意？！”
他把叶暮的身体当作抹布，泄愤似的擦地。
叶暮那头漂亮的金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他太疼了。
全身的骨头都被磨得生疼，头顶也疼，心脏更疼。
叶暮咬着牙，眼前逐渐被黑色彻底覆盖。
他努力睁大眼睛，拼命想看清这个世界。
可任凭他把眼睛睁得多大，他感受到的仍然只有黑色。
他失明了！
“林历......”叶暮两手颤抖着向上探，猝不及防的失明让他又慌张起来。
林历握住叶暮伸起来的一只手，另一边则伸在叶暮眼前挥了挥。
“林历，我看不见了......”叶暮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亦是如此。
“看不见？”林历凝视着可怜兮兮的吸血鬼，突然笑了。
“看不见好，看不见 你就没办法离开我了，你一天是我养的吸血鬼，就一辈子都是我的！”
林历凝眉想了想，要让叶暮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如赶紧完成永久契约仪式。
虽然他只是把叶暮当成猫猫狗狗那样的宠物来养，但是为了让叶暮断了离开的念想，林历不介意完成永久契约。
他扯了扯嘴角，立刻伸手去扒叶暮的衣服。
叶暮感受到林历正在扒他的衣服后，连挡都不知道挡。
他自记事起就一直被小姨养在身边，从小到大他就只见过小姨和医生两个人而已，林历是他认识的第三个人。
第五蝶抚养叶暮的时候，教过他识文断字、生活常识，但这永久契约之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方法教叶暮，便一直耽搁着。
第五蝶原本想着，叶暮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可能经历永久契约，便放放心心地没教。
她想不到叶暮竟然会逃跑。
她分明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叶暮，唯恐哪里不够周到，为什么叶暮会跑？
若是让第五蝶知道，叶暮离开她的庇护之后遭遇了林历的虐待，那林历有9条命都不够死的。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叶暮正在经受的一切......
直到林历剥开叶暮衬衣上的纽扣，露出里面白皙胜雪的皮肤时，叶暮才察觉到不对劲。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林历的手，怔怔询问。
林历抬腿跨坐在他腿上压着，笑道：“你不是想离开我吗？永久契约之后，看你还怎么逃。”
说着他便俯下身子。
叶暮察觉到危险临近后，赶紧伸手去挡。
但他实在虚弱，完全不是林历的对手。
林历只轻轻一握便把叶暮两只手都钳制住，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覆上叶暮的唇瓣。
叶暮拼命挣扎，莹白的皮肤急得渗出阵阵红晕。
当林历想撬开他的牙齿时，叶暮气血攻心，又是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来。
林历接了满嘴的血，立刻嫌弃地直起身子。
他刚才肯接触叶暮带了血的嘴就已经下了很大决心了，现在硬生生接下一口鲜血，实在恶心。
叶暮察觉到林历呆住没动后，立刻抓住时机说：“你先别碰我，我会死的。”
话才说完，他就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林历看着叶暮脸上那黏糊糊的血迹，心中膈应无比。
他瞪了昏睡中的叶暮一眼，赶紧起身扯了两节纸巾擦嘴。
擦完之后还顺手把垃圾扔在叶暮身上。
他回卫生间刷了3遍牙，出来时又嫌恶地瞪了叶暮一眼。
他并不打算送叶暮去医院，反正吸血鬼又不会死，没必要大惊小怪。
眼下还是想点别的办法把叶暮拴在身边要紧。
林历越过了无生气的叶暮，穿上风衣出了门。
他之前常去的血月酒吧要举办一次宠物聚会，林历想趁这次机会拉叶暮亮亮相。
养吸血鬼做宠物的人，他大概是头一个。
更重要的是他很享受羞辱吸血鬼的感觉。
看着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种族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内心总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林历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叶暮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有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叶暮原本是瘫在地板上的，听到铁链的声音后，他立刻往后挪动。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飞快。
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林历身上那抹熟悉的烟草味。
叶暮摸索着缩到墙角，身后无路可退。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邪媚狷狂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叶暮紧张地捏紧拳头，喉咙里又干又涩。
下一秒，一只大手扯过他的头发。
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脖子上套。
他伸手去摸，是一个皮革项圈。
“你......”叶暮又怕又急，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林历扯了扯手中的链条，叶暮立刻被拽到跟前，“别害怕呀，主人带你出去参加聚会，你不开心吗？”
“不要......”叶暮拼命摇头。
林历帮叶暮随便冲洗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出去，丢到汽车后排。
外面的大雪还没停，叶暮身上穿的还是几天前那件宫廷衬衫。
衣襟粘满了血迹和汗渍，他就像一只可怜的落水狗。
汽车压着雪驶进一条灯红酒绿的巷子，嘈杂人声传进叶暮的耳朵。
“嗡，嗡，嗡......”他脑内一阵天旋地转。
林历梆一声摔上车门，到后排拉扯叶暮。
叶暮不肯走，林历便使劲拽铁链。
粗糙的皮革项圈把脖颈的皮肤磨得通红。
“老老实实跟我走！”林历猛地用力一扯，叶暮被拽出车门，砸到地上。
酒吧门口很吵，已经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
“好变态啊，但是我喜欢。”
......
叶暮摔在混着泥水的雪里，不敢抬头。
他的自尊被身旁这个男人狠狠践踏着，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
“哟！历哥，你可算是来了。”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嗓从酒吧门口飘过来。
那中年男人身着西服，他走到车边，殷勤地给林历递烟，又用手拢着点上火。
“听说历哥养了只半吸血鬼，兄弟们都等着瞧呢。”
“喏，这儿呢。”林历扯了扯链条，眼睛下瞥，“先进去吧，这儿光线暗看不清。”
“好嘞！”中年男人快速打量了一圈地上的人，随即侧身引路，“历哥这边走。”
林历一把将叶暮提溜起来，推搡着走进酒吧。
路人的议论声经久不绝。
才踏进门，震耳的音乐声就一阵阵冲击着叶暮的耳膜，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已经失明了，要是再听不见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引着他们进入一间包厢，里面坐了十几个男男女女，还有几只猫猫狗狗。
进门后，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
“这就是历哥说的半吸血鬼？”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娱乐项目，好奇围观。
“他好瘦啊，林历你是不是不给人家饭吃？”
“原来半吸血鬼长这样啊，和纯吸血鬼倒也差不多。”
“哇他衣服好脏，不是说吸血鬼都是贵族吗？”
“太瘦了，还没我家狗壮。”
叶暮被展览着，所有难听的话清清楚楚地灌进耳朵里。
他们把他当作没有思想的玩物，肆意评头品足。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更是直接上手去扒拉叶暮的嘴，“龇一下，看看牙齿尖不尖。”
其余人全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只吸血鬼被羞辱，时不时发出阵阵讥笑。
叶暮紧抿着唇，不肯照做。
男人立刻调侃：“林历，你养这宠物不听话啊。”
其他人搭腔：“都说是宠物了，他当然只听主人的话啊。”
随后便是哄堂大笑。
叶暮局促地站着，失明的他仿佛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虚空，周围全是污言秽语。
他想要逃，却连方向都找不到。
林历已经坐到沙发上，他看着人群里手足无措的叶暮，勾着嘴邪笑，“叫你龇牙，这很难吗？”
叶暮还是紧抿双唇，他垂着头，想藏进地缝里。
围在他身边那些好奇半吸血鬼长相的人直接掐住他的下巴，捏开嘴左右瞧了瞧。
“历哥，你养这个吸血鬼怎么连尖牙都没有？”他们检查完叶暮的牙齿，扭头询问。
林历嗤笑一声，“物种太低贱，他连吸血都不会，还得我伺候着淋他嘴里。”
“哈哈哈，那你岂不是养了个祖宗？”一群人笑着打趣。
那名肥头大耳的男人没看到期待中的尖牙，有些扫兴。
他猛地甩开掐在叶暮下巴上的手，连带了一份往外推的力气。
叶暮一个没站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孱弱的脊背撞在大理石墙面上，硌得生疼，叶暮的眉眼紧皱起来，喉咙里涌出一股血液甜腥，吐不出也咽不下。
长时间被林历关在屋子里，叶暮不知道自己仅剩的十多天生命现在还剩多少。
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死。
他头疼得厉害，双腿也没了力气，整个人顺着墙面滑落在地，半跪着咳嗽起来。
“喂！这是碰瓷吗？我就轻轻推了一下而已。”
“历哥你可是看着的，我什么都没做，他就这样了。”
“这还是吸血鬼吗？怎么弱成这样？”
一群人七嘴八舌，没有要扶一下的意思。
端坐在沙发上的林历看到这一幕，心底像是被石头堵住了，闷闷的。
只不过他这份莫名的怜悯很快又被傲慢湮没，转瞬即逝。
反正吸血鬼没那么容易死，没什么好同情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看向叶暮的眼神里满是轻佻，“他就是这么低贱啊，吸血都不会，你们还指望他有多强？”
方才推搡叶暮那个男人看林历没有责怪的意思，顿时更加大胆。
他蹲下身子，扯住叶暮的头发，“这么弱，是不是太久没喝血了呀？想不想喝血？”
叶暮的头皮火辣辣的，像是要被撕裂一样。
他没力气再说话。
男人手中力道又加重一些，接着说：“跪在地上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给你血。”
其他人嬉笑着围观，期待见到叶暮趴跪着摇尾乞怜的模样。
但叶暮只觉得眼皮沉重，他慢慢阖上眼，笼罩在他周围的嘲讽声逐渐变得混沌。
他才闭眼没几秒，一股辛辣突然猛灌进嗓子里，逼得他睁大眼睛。
他看不见，但他可以感受到，有只粗糙的手掌捏着他的脸颊，嘴里是冰凉刺骨的玻璃瓶口，汩汩辛辣的液体直灌进他喉咙里。
他忍不住咳嗽，那酒水呛进气管里，很辣。
男人灌了半瓶酒，剩余的则浇在叶暮脸上、身上。
头发被酒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额上，好脏，好难受……
一群人接二连三地折辱，叶暮始终不发一言，他们终于淡了兴致，陆续回沙发上坐着玩牌去了。
叶暮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勉强恢复一丝丝气力。
他想逃离这里，他抹黑扶着墙，慢慢往猜测中的门口方向移动。
林历敏锐地看到这一幕，原本松松垮垮的身子立刻绷直起来。
其余人也顺着林历的视线看到叶暮摸着墙要出门，忍不住又是一阵嘲讽。
“历哥，你家小吸血鬼要跑喽。”
林历看着叶暮那艰难挪动的身体，轻笑，“眼都瞎了，他还能去哪儿？”
外面可比林历身边危险多了。
相信不出10分钟，叶暮便会灰溜溜地重新爬回来。
这样想着，林历便没去管叶暮，任由他艰难地拧动把手出了门。
出包厢后，铺天盖地的音浪裹挟着酒吧里的火热冲向叶暮。
他脑子里一阵嗡鸣，听力急速退化至老年水平。
过往的人看到他脏兮兮的样子，全都自动退出三米之外，还时不时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幸亏叶暮看不到这些。
他扶着墙漫无目的地蹒跚行走，脖子上还拖着链条。
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只要离林历远一点就好……
走着走着，叶暮摸进一间黑洞洞的小仓库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周围的空气不算太凉，音乐也没那么吵，于是便寻了个角落躲进去。
他缩成一小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胡乱思考着什么。
突然，小仓库的门板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梆的巨响。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奇异香味。
叶暮抱紧自己，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裤脚，嘴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闯进小仓库的黑衣男人名叫东方朝，他身边还带着只金毛犬。
他们并没有发现叶暮的存在，关上门后也寻了个纸箱坐下。
屋里漆黑，东方朝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放在身旁的地上。
自下而上的光把他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他坚毅挺拔的身体微微发抖，看样子受了不小的伤。
大金毛围着他踱来踱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浅吟。
东方朝一把扯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扔在旁边，随后用小刀在衬衣上割开一个口子。
嘶啦一声，左边的袖子被整只撕下。
被撕下的袖子上，沾满了刺目的鲜血。
左肩上有道骇人的伤口，血肉向外翻出，里面的白骨依稀可见。
叶暮缩在角落里，嘴巴不受控制地分泌唾液。
他捂着嘴，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汪！”金毛犬嗅到异常，立刻停下小碎步，站定身子朝着角落里吠了一声。
东方朝循着金毛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藏在纸箱堆里的叶暮那莹白的脚尖。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坚定刚柔，低沉浑厚。
叶暮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害怕得缩了缩身子，把脚收回去。
东方朝俊朗的眉头皱了皱，“出来，我看到你脚了。”
“汪汪！”金毛吠叫两声，帮主人壮气势。
叶暮双手紧捂着嘴，味蕾上前所未有的欲望让他惶惶不安。
他一下下咽着口水，柔软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我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们不用管我。”
闻言，东方朝和金毛对视一眼，右手悄然握住兜里的特制手枪。
他撑着站起身来，慢慢向角落里走。
看到纸箱堆里那一团瑟瑟发抖的小身板后，东方朝绷紧的神经稍有松懈。
他单膝下压蹲在叶暮面前，问：“你是什么人？”
叶暮快要绷不住了，他本来就被面前这个男人的奇怪血香深深吸引，偏偏这人又挨这么近。
“你……你走开，离我远点。”再靠近的话，他真的会失控。
叶暮从来没咬过人，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度，把面前这个男人弄死了。
他不想伤人。
但东方朝看叶暮浑身脏兮兮的，身子又瘦，还拖着铁链……
他忍不住动了悲悯，“小姑娘，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小姑娘？！
叶暮的脸埋在膝盖之间，暗自皱了皱眉。
第一，他不是姑娘。
第二，他也不小，他身高179c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