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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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羊城,眷臻艺博馆。

红绸落下,斑斓彩纸碎片被五月风带得纷纷扬扬飘了一地。

阳光破开天边厚重的云层,千里跋涉冲过成排的广玉兰树冠,来到了人间。

松软的矮生百慕大草坪上,红艳艳的地毯沿路伸展至外观明朗的建筑物前。

华盖与红妆,织就出极致的繁旺。

出自书法大家蔡老先生手笔的“眷臻”巨幅之下,主持人一番激昂顿挫的发言结束后,在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中,将主场交回给了主人家——

陆景扣好西装外套,大大方方地迈上了台阶。

他致辞简短,寥寥几语间,端的是风度翩翩从容优雅,偶有忘词,便微微低头看了看一早藏在掌心处的提词条,户外有风吹拂,这时松软的发丝散落些许,落到了耳边,衬得他的俊美无俦愈发浪漫多情。

今天,是享有的“中华第一馆”之称的眷臻艺博华南区第三分馆的揭牌日。

发言很快结束,底下响起掌声纷纷,主人家致谢过后,引着众人移步大堂。

一楼展区分了南北,南馆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艺术藏品,北馆就简单得多,清一色主人家的画作——眼下又临时搭了香槟塔,布置成接待宾客的简约茶会。

恬静舒缓的E大调中,衣香鬓影,细语婆娑。

“噢!Ryan~我亲爱的小宝贝~”

金发碧眼的西方男子远远走来,隔着老远便热情万丈地敞开了双臂,陆景眼角一跳,转身飞快从经过的侍者端盘上取下两杯香槟——

“好久不见,Mr. Murphy.”

他长臂一伸,高举香槟杯,Andrew匆匆刹步,鼻尖擦着杯沿堪堪停下,差点挤了个对眼。

“叫我Andrew亲爱的,你总是这么冷淡,或者直接叫Andy——”急刹的节奏下仍保持了风度翩翩的金发男子接过香槟,“叮”地与陆景碰杯,复又欢乐地说道,“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听到一声‘亲爱的’,那样会使我非常愉快~”

“好的,我亲爱的Andy,”陆景十分配合,“但你要知道今天对我来很重要,我会很忙,你会体谅的,对吧?”

Andrew温情脉脉地看着他,“当然亲爱的。”

陆景冲他眨眨眼,嘴角弯出弧度,“晚点有个小拍卖,我想你一定非常感兴趣。”

紧接着话锋一转,“亲爱的,我得走开一下,您要知道,今天来的人有点儿多,你知道的,身为主人,我不能任性。”

“好吧,亲爱的。”Andrew只能遗憾地摊手,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祝您愉快,亲爱的。”

陆景点头、微笑、转身,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转身的刹那收住唇边笑意,面部表情毫无波澜。

刚走几步,又被人拦下。

“小陆先生,恭喜。”倾凫画会主任张女士手持香槟,穿过人群,缓步而来。

陆景抬头,秒挂营业性微笑,举杯对碰,“谢谢。”

张女士轻抿了一口,笑道:“眷臻又一举签下了两百多人,小陆先生踌躇满志啊。”

陆景单手拨动袖扣,嘴边微翘的弧度未变,“年轻人需要机会,眷臻为他们提供一个相对简便的平台,怎么可以说是我个人的踌躇满志呢?”

“这种油画拍卖套用大众化的商业模式,圈内争议挺大的,不过小陆先生经手好几年,自然心中有数。”

陆景点点头,“争议无非是手工复制与对多人流水线作画的抨击,事实上,哪怕是商业复制品,也该有它自身的价值的体现。”

他话不多,颀长的身姿犹如雪松挺立,举止言行间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垂眸看人时,冷凝的视线透过镜片,犹如一狙子弹穿墙而过。

张女士无端升起一股被看穿的寒栗。

在“以商养文”屡试屡败的当下众多私博中,由陆家独子陆景主持的非澜文化旗下眷臻艺博异军突起,成为国内绝无仅有的高盈余特例——无论是出生、眼光或是才华,这位都有着绝对的骄矜资本。

点头话别,陆景拾步,缓缓走向南馆。

衣服讲究老先生拄着拐,对着前方墙面挂着的画作出神。

老人家六十开外的年纪,多少有点驼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唯独掩不去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的炯然神气。

“梅杜萨之筏【注】,死亡与绝望,麻木与挣扎,痛苦在蔓延,同时希望也在绝望中迸发——”陆景在老先生身边停下,含笑致意,“江老先生气色不错。”

江年丰——粤省潮商会副主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道,“人老了,看什么都容易感慨,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思维活跃。”

陆景看着壁上的画,“生死存亡中,社会与人生、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引发深思,离散难以预见,逝去的必然不返,既然这样,为何还要紧扒着回忆不放而忽视了眼前呢?”

江年丰一怔,复又笑出声,“是我钻牛角尖了。”

陆景颔首,这时助理拿着电话赶上来,“小陆总,方生来电。”

“失陪。”

话别了江年丰,陆景接过电话,看都不看直接按掉,又丢回助理手里,同时面不改色前来打招呼的客人点头致意。

客人看了眼他身边的助理,又看看助理手上的电话,知趣地说了声“sorry”,笑着转开了。

助理不屈不挠地跟着陆景走。

陆景不咸不淡地睇了他一眼。

助理咳了两声,“方生快到了。”

陆景头疼似的闭了眼,片刻过后重新睁开,“带他去休息室。”

助理领命离去。

音乐换成了巴赫,陆景端着香槟在展馆内走走停停,周围的宾客来来去去,不断有人上前攀谈。

这些人有奉承有试探,还不泛有笑里藏刀抨击他的在艺术市场上的动作过于激进的,不管好坏,他都举杯一一承下。

抬手看表,招来驻场的工作人员,“让Jane过来。”

分馆经理Jane匆匆赶来,陆景冲她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擦肩而过,他边走边松领带,快步走向休息室。

“Surprise!”

刚推开门,突然爆出一声大吼,紧接着方舟廷眼下看来十分神憎鬼厌的笑脸冒了出来。

陆景:“……”

陆景嘴角抽抽,扭头就走。

“哎???”

方舟廷反应飞快,手一伸就把人拉了回来。

“你上哪儿去!”

陆景不咸不淡地给了他一眼:“哪儿没你哪儿去。”

“唔好咁啦!”方舟廷关好休息室大门,笑嘻嘻地凑上前,“谁捋我们小陆总胡子了?”【注:唔好咁啦,粤语,=不要这样。】

陆景摘下眼镜拍进他怀里,意简言骇:“你。”

方舟廷捧着眼镜跟上他,“我怎么你了?”

“没怎么。”陆景闭眼捏鼻梁。

方舟廷狗腿地:“给你捏捏肩?”

陆景瞥了他一眼,脱下西装往他脸上一糊,“少废话,你来干什么?这么闲,方家破产了?”

方舟廷扒拉掉头上的西装,小媳妇似的抱在怀里,一板一眼答道,“来看看你、没破产、有老大扛着。”

话没说完,迎面飞来一条领带,方舟廷手忙脚乱地把领带兜进怀里。

“这么激动做什么!”他冲着陆景喊,“我得罪你了?”

“闭嘴。”陆景面色不虞,手指点着他警告道。

方舟廷立马噤声,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陆景把袖扣胸针一股脑儿往烟灰缸里一丢,衣袖一卷,叉着腰缓了半天,总算吐出一口浊气。

方舟廷老妈子似的把陆景边走边脱的衣物一件件收好了挂上衣架,捞出烟灰缸里的小玩意儿逐个摆好。

陆景凉凉地看着他:“你什么事?”

方舟廷特狗腿:“大好日子谁没眼色惹我们小陆总了?”

陆景拿眼角乜他,“惺惺作态假颜假色的柠檬精,固执偏心还自以为爱子情深的糟老头儿,一帮虚情假意倚老卖老的所谓长辈,还有一个无所事事到处浪荡的闲人,你说我糟心不?”

无所事事到处浪荡的闲人一拍大腿,选择性失聪,“那可真糟心!”

陆景懒得看他,一转身,方舟廷捧上一杯苏打水。

冰的。

陆景嫌弃地撇了撇嘴。

方舟廷察言观色:“给你换热水?”

陆景叹气,“算了不喝了!”

方舟廷还挺有那么一回事:“偶尔喝点凉的没事吧?我看你最近胃疼也没怎么犯?”

陆景睨了他一眼,“没犯病就不用养着了?”

方舟廷讪讪地摸摸鼻子,“行吧,看你今天忙得够呛,刚才我经过里头瞄了一眼,江丰年都来了。”

陆景一点都不客气:“你也就认识个江丰年了。”

除了这个商会大佬,其他艺术圈的都跟方舟廷就没半毛钱关系。

方舟廷殷勤道:“这里没外人,您发泄发泄?”

陆景睨着他不吱声,方舟廷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下一秒,陆景爆发了。

“一帮狗东西!本事不多,嘴上倒是会叭叭!”

这祖宗人前人前披皮装出来的优雅派头,把遇到的不爽利都生生地憋着,这会儿没了外人,连杯热水都没得喝,脾气简直就像炮仗进了火炉,噼里啪啦一串儿炸。

“扰乱艺术市场?他们也知道那叫市场?就凭他们一帮自诩文人雅士的暴发户们砸钱砌金的那就是艺术了?分得清艺术和文物吗他们?”

“分不清分不清!”方舟廷连连称是,怂得跟鹌鹑似的。

“你啊——”陆景拍拍他脸,“可记得带好眼睛看清楚了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人都说物以类聚,可别像那帮人一样,全特么五行缺智,命中带傻!”

“嗯嗯嗯!”方舟廷疯狂点头,“我就跟着你了,小陆先生最厉害!”

陆景狠狠一拍桌:“跟我谈艺术?老子是你们祖宗!”

泄气完毕,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前额头发呼啦啦直往上飞。

黑着脸坐了好一会儿,气头下去了,才大发慈悲地看了发小一眼,“你来到底什么事?”

方舟廷转了转眼珠子,特地绕一圈跑陆景身边去,“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三姨奶奶、您三姑姥姥,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有个人,您得去见见。”

陆景眉头一跳。

他跟方舟廷除了是发小,还有一层谜样的能拐到八千里风和雨远的弯弯绕绕亲戚关系。深究起来,得追溯到他家陆太太的姑姑也就是他姑姥姥那辈儿去,番薯藤似的,三天三夜扯不完。

小陆先生一刚脱离资本主义国家深谭归国三年不到的西洋青年画家,每每面对这些三大姑六大婆的亲戚关系,能给磕出一脑门血来。

方舟廷了然地拍拍他肩膀,“别这样嘛,好歹得叫人家一声姑姥姥——”

“打住!”陆景嘲道,“所以为什么是你来?那群姑奶奶姑姥姥的不都老佛爷似的懿旨一下就完事?合着你这是传旨太监上门来了?”

“你当我想来!”方舟廷怒道,“别人来说你能听吗?别说听,他们怕是连你影子都见不着!”

“不去。”陆景毫不犹豫。

方舟廷一噎,蓦地放软了语气,“来吧来吧,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有什么面子?”陆景一点也不客气。

方舟廷继续苦口婆心:“你看看身边的那些人,谁一开始不是骂骂咧咧决绝不从,可时机一到,还不是跟鸭子蹦粪坑似的笃笃笃往下跳?”

“所以鸭子为什么要蹦粪坑?”陆景抱胸看他。

“你管鸭子蹦不蹦粪坑!”方舟廷不让他歪楼,“你看看我,这大清早的不也刚赶完一个相亲!”

陆景:“大清早的相什么亲?约去喝豆浆吃油条吗?”

方舟廷:“你当我想啊!小姑娘家年纪不大,事业心倒是强,说是工作忙不定时加班,只有早上九点上班前那点儿时间才有空见一面,我这不是得配合她么?”

陆景:“……”

方舟廷敬业地又把楼给掰回来,“您看,这么多年过来了,您身边——”

“你是狗吗?”陆景就恨听曾经,一听就变脸,“多管闲事。”

“我不是狗!”方舟廷愤怒,“大家就是想你好好的!”

陆景毫不客气,“你们这波操作可以啊,我不知道同性恋都有相亲市场了。”

“那也要看是谁!”方舟廷生无可恋,“你去呗!去嘛!”

陆景斜眼看他,不吱声。

方舟廷小心翼翼地:“我当你答应了?”

陆景:“伤残鉴定了么?”

方舟廷:“???”

陆景:“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去了?”

方舟廷:“……”

“陆景——”方舟廷一脸诚恳,“我想你好好的。”

陆景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

方舟廷毫不示弱。

这祖宗脾气有限,真惹急了能直接给人来一口,方舟廷本来挺怵他,可今天任务重大,出门前特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又提前做了功课,此时居然也能底气十足地大胆瞪回去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

方舟廷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与其在风雨中逃避,不如在雷电中舞蹈,即便淋得透湿,也是领略生命的快意。不要抱怨与哀叹,只有当心灵坚强了,心头那些洪水才会慢慢退去……”

陆景:“???”

方舟廷按着胸口,仰头四十五度角,接着抑扬顿挫:“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我们都要学会正视前方,面对潮涌。”

陆景:“……你有病吧?”

方舟廷眼中泪光闪烁,咬着下唇看陆景。

……

……

……

半个钟头过去,陆景在毒鸡汤的兜头冲刷下崩溃了,他抱头咆哮:“去!去去去!马上安排!”

陆景,二十七岁,RCA博士,当前国内外最受关注的青年艺术油画家之一,归国两年,一个红了也得回家继承家业的小可怜虫。

繁琐沉重的公务扼杀思维,寡淡无味的规律生活消磨了灵感,如今的陆大画家,每天丧如狗又累如牛,而今迫于长辈压力,还得拖着风烛残年的肉体,去赶赴人生第一场相亲。

“Z大教授,自己带了个什么研究团队——当然这个你要自己去了解——对方由于工作性质,想要找个过日子的伴侣也不容易,你性子傲,一般人入不了眼,我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种能一心一意静下心来做学问的适合你了。”

以上是他家姑姥姥原话。

这位据说是精挑出来的教授先生,研究方向是灵长类,

陆景听完翻了个白眼。

“一个研究人类学的教授,所以我跟他聊点儿什么合适呢?猿猴学与人类社会进化史吗?”他虚心地朝方公公请教。

“你还担心这个?”方舟廷奇道,“小陆先生真想撩,还怕找不到话题?”

陆景木着脸,“我撩不起秃毛屁股大猩猩。”

方舟廷:“人家是研究大猩猩,又不是大猩猩!”

陆景:“所以到底是不是大猩猩?”

“是——不是!”方舟廷被绕晕了,拍大腿怒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陆景耸肩,回头转开挑衣服去了。

方舟廷这才松了口气。

他今天特地上门盯着这祖宗,就怕他临时落跑,这会儿无所事事,啧着嘴楼上楼下跑完一圈,一头问号地回来了。

方舟廷纳闷地挠头:“拉斐尔呢?”

“美容院。”

“昨天不是刚洗澡?”

陆景穿上外套,把头发从衣领下甩出来,“今天给新护理项目拍广告写真去了。”

他指尖掠过橱柜里一溜儿的当季私订,抽出一条浆果色胸巾,叠吧叠吧塞进胸前口袋。

喑黯沉闷的柏绿外套一下就被花俏的蚕丝织料提高了几个色度,冷凌和明艳的撞色瞬间焕发出华丽而迷离的冲击感。

整理完着装,陆景拿起香水瓶喷了喷,大吉岭前调稍带清冽,将服装上的甜腻度中和掉几分。

方舟廷死狗一样瘫在沙发上,沙发的另一边堆了半山高的衣物,全是小陆先生挑着配完剩下的。

“看到你这么重视我就放心了。”方舟廷叹道,“姨奶奶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陆景连一眼都懒得给他,微微扬起下颌,眯着眼端详镜中的自己。

方舟廷又重提旧话,“你就聊你想聊的啊,什么梵高莫奈达芬奇,你要喜欢,还可以接着讨论巴赫肖邦门德尔松,说话说话,你不说又怎么会有话呢?”

方舟廷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啪”地一响指,起身跑到陆景面前,双手环胸转了一圈,陶醉道,“两个人一坐下,玫瑰月光施坦威,蜡烛点起来,红酒倒出来——”

陆景诚挚地看着他,“点蜡烛祭奠吗?玫瑰红酒是供品?果盘来一个?我认为还可以来一首Funeral March,您觉得呢?”

方舟廷:“……”这天没法聊了!!

陆景没理他,继续转到手表柜橱前,方舟廷低头刷手机,一时间衣帽间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那么闲把那堆衣服收拾下。”陆景头也不回地指挥道。

“???”方舟廷手机刷一半,抬起头一脸迷茫,“谁?”

“你。”陆景言简意赅。

“你哪只眼看到我很闲了?”方舟廷嘟嘟囔囔,“今天还得回家交作业呢!”

“哦。”人自家教育孩子的事儿陆景没法插嘴,拿着两块表转向方舟廷,“——哪块?”

方舟廷看了一眼,努嘴,“左边。”

陆景一脸坦然地把左边那块放了回去。

方舟廷:“!!!”

眼光被嫌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方舟廷很快调整好心态,吸了吸鼻子道,“交完作业还得给老太太汇报相亲的进度。”

陆景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进度?”

不是他尖酸,而是方二爷相亲史实在太丰富,相过的对象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数量上是够够的了,可就偏撞不上那个成功的几率。所以陆景完全有理由怀疑自己这场相亲也有方舟廷的手笔——起码有个垫背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对吧?

方舟廷早就在小陆总的言语攻击下练就一身铜皮包肉,对他话里的刺儿能够彻底做到充耳不闻,埋头继续刷手机。

“诶,你们鮀中二班这周末有同学会。”方舟廷突然高举着手机道,“径尧这群里居然还有你们鮀中人啊!”

小陆总张嘴就来:“关我屁事?”

方舟廷:“你跟二班那些人不是关系挺好?”

“关你屁事?”陆景最后理了理衣领,走到方舟廷身边给了他一脚,“少管闲事多吃饭,早点回家伺候老太太去吧你!”

“走就走!”

方舟廷今天的盯人任务完美收官,他收好东西往外走,走一半突然回头扒着门框提醒,“今晚七点半,铂尔莱,可别迟到啊!”

那可是他方少爷有生之年第三百八十一次相亲经验积累下来之强推第一。

烦人!

陆景皱眉挥手赶人,“快滚!”

晚上,铂尔莱西餐厅。

灯火柔和,琴声舒缓。

互不相识的二人被引入座,侍者过来递上餐牌,陆景示意,餐牌便转了个方向被送到教授面前。

高端餐厅餐牌设计极简,主推跟着当季食材走,配图寥寥,不是生鲜肉片卷出精致的花式,就是海鲜贝类缀上点儿芦笋,下面再加几国语言简单写了做法和主要配料。

教授看了半天,笑容逐渐消失,陆景轻咳了声,“介绍一下菜式吧。”

“好的先生。”侍者躬身,走到教授身边。

“先生如果对海鲜不过敏的话,建议可以试试刺身,刚到的西澳岩龙非常新鲜;如果吃不惯刺身,白煮也是十分不错的。”

教授看起来非常局促,犹豫再三,单页的餐牌光是翻页就转了好几转,最后在侍者的帮助才下把主菜定了下来。

“陆先生。”侍者微笑着来到陆景这边,“今天有托尼诺格拉过来的牛肉。”

教授茫然抬头,陆景把餐牌推回去给侍者。

“Tartar ,要个Zuppa di drago.”

“好的先生,您是更倾向于意式做法吗?”

“可以,Tartar不要Persil.”

陆景看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教授,想了想,说:“开瓶Sauvignon Blanc吧。”

点完餐,侍者退下,钢琴声中,二人这才空下来打量起对方。

这里环境幽密,气氛和缓,是方舟廷强烈推荐的最佳相亲地点。

“彭教授?”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陆景微笑,心想我真没记住您名字,就光记住您是猩……研究猩猩的了。

于是相互商业尬吹了一番,教授夸陆景年轻有为,陆景赞赏教授学术端方;教授感慨陆景学子归国梦想伟大,陆景恭维教授风骨清高英华内敛……

十分钟过去,陆景不知道自己是来谈客户还是来相亲的。

头盘、汤、副菜一一上桌,一直到这个时候,桌上气氛融洽,主宾尽欢。

主菜上来,陆景面前摆着一道鞑靼牛肉,教授先生看着他动手把配料拌开,脸上神情欲言又止。

陆景:“?”一边把牛肉往嘴里送。

教授先生脸上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陆景顺着教授先生的视线看向自己前面的盘子。

“彭教授?”

教授飞快摇头否认。

陆景歪头,试问,“想试试牛肉?”

教授疯狂晃脑。

“那肉……”只见教授隐忍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几分熟的?”

陆景莫名其妙,“生的啊。”

教授:“全生?!”

陆景:“是的。”

教授一脸崩溃:“那是人吃的东西?!”

陆景保持微笑:“我觉得还可以。”

教授:“我吃肉都只吃熟透的。”

陆景:“???”

教授语重心长,“肉类未经烹煮,或者烹煮不熟,细菌和寄生虫滋生。”

陆景耐心解释:“生肉类进口都会经过严格检验检疫,而且您看,这上面的黑胡椒、洋葱、酸黄瓜都能起到初步的腌制和杀菌作用。”

教授郑重其事:“环境污染日渐严重,不少肉质被水土污染,完全不适宜生吃。”

陆景认真科普:“托尼诺格拉牧场位于I国中部,有全球数一数二的自然生态保护圈,契安尼娜牛作为全世界最好的牛种之一,属于特供级肉类,您真的可以试试。”

教授先生大惊失色:“不了不了。”

用餐继续,钢琴曲调委婉动人。

教授强迫自己不要继续看陆景生吃牛肉,大概是心理建设完了,又继续开口:“我父亲去世好几年了,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母亲现在年纪大了,我希望能给到她最好的照顾。”

陆景赞成,“这很合理”。

教授满意了,“阿姨说你是学画画的?”

陆景:“是的。”

教授:“哦,当年是学习不好才去读的艺术吧。”

陆景:“???”

教授:“有钱人就是多后路,学习不好就能转读艺术,艺术不行还能去唱唱歌跳跳舞,哪像寒门学子,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拼了命学习。”

学习不好的某有钱人耐心聆听。

“你是在国外读的?”教授先生故作幽默,“你学个画画还得跑国外去?该不会国内的美院都考不上吧?”

说完还不忘笑了两声以示幽默。

学习不好国内美院都考不上的某有钱人停下用餐,面上露出微笑,作认真聆听状。

“国外野鸡大学太多了,当然你们有钱人不用指望文凭找工作,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影响,像新闻经常说的,你们富二代在国外,拿着家里的钱,挥霍无度,纸醉金迷,飙车嗑药开趴样样齐活儿,乱得很。”

学习不好国内美院都考不上挥霍无度的某有钱人状似赞同地点点头,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你们呐——”教授叹气,扼腕痛惜,“真是学什么不好非去学蛮夷那套茹毛饮血的恶习,我华夏上下五千年文化底蕴,美食菜系多不胜数,哪个比不上那些鲜血淋淋的肉块!”

茹毛饮血学习不好国内美院都考不上挥霍无度的某有钱人姿态优雅地咽下嘴里的鞑靼牛肉。

“阿姨介绍你作我对象,我肯定是尊重并且信任长辈眼光的,当然——”他特地强调,“我自己本人对你还算满意。”

还算令人满意的茹毛饮血学习不好国内美院都考不上挥霍无度的某有钱人礼貌而矜持地由衷道:“谢谢。”

“我是Z大博导,经常参与国家研究任务,自己另外带了个研究团队,处对象嘛,虽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三观匹配,但是我对你第一印象还不错,不嫌弃你学历低没学问。”

还算令人满意的茹毛饮血学习不好国内美院都考不上挥霍无度的有钱人RCA博士归国青年画家小陆先生脸上笑容绷不住开始松动了:“……”

教授继续道:“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压力特别大,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

“那您真是辛苦了呢。”

“也就那样吧!”教授一脸谦虚地摆摆手,又严肃道,“但这是一份光荣且对人类意义十分重大的工作,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价值,所以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谈情说爱,作为伴侣,你要在背后支持我,还必须要有独立的人格和积极的性格,有自己想法,遇到问题能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当然——”

他顿了顿,以一种大发慈悲的口吻道,“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偶尔为你提供一些建议。”

小陆先生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只一秒便把微笑撑住了。

“正如前面说的,父母把我培养得这么优秀也不容易,我妈现在年纪大了还要操心我的性取向问题,我们在一起后,你要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尊敬爱戴,不忤逆不顶嘴。”

小陆先生举杯轻抿,笑容宽容美好。

教授滔滔不绝:“在一起后,我会接她过来一起住,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也不在乎房产归属权这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准备一套小别墅记在我母亲名下——也不用额外准备,那里以后就作为我们的新家。”

“彭教授是个孝子呢!”陆景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夸道。

“应该的、应该的!”教授谦虚地说,“我已经看好地方了,欢山环境就很不错,早上起来能环着山道跑步晨锻,晚上如果有时间,我会争取回家吃饭,吃完饭我们可以去欢山那边散散步。”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也怪累的,他喝了口柠檬水润润喉。

小陆先生用眼神鼓励他接下去说。

“老人家嘛,你也知道,身体机能退化,容易睡不好吃不下。尤其我妈,年轻时日子太苦,身体留下了不少后遗症,现在就是享福,不能干活,休息不好还精神容易衰弱,所以家里要保持安静,不请帮佣,这样你要必须把里里外外的家务活做好,我妈口味清淡,太辣太咸都不行,汤要细火慢炖,味精鸡精这些一律不能下……”

陆景感慨万分:“照顾周全,您真是孝顺呢!”

教授谦虚连连:“也还行吧,为人子女嘛。”

陆景放下酒杯,优雅地捻起餐巾擦拭嘴角,又慢条斯理地叠好放下。

他的头发有点儿长,垂头擦嘴时发丝免不了散落些许,他及时把头发别好,双手交叉着撑住下颌,专注地看向教授先生。

他生得好,肤色是白得晃眼的冷白皮,唇色却是气色上佳的殷红,眉目隽永如墨描精雕,眼神幽远深邃,像是盛了两汪宇宙星空在深处;他修养也极好,倾听诉求时头部微倾,眼神含蓄而专注,作出聆听的姿态,让人有种自己被他掬于心尖的错觉——尤其当眼睛笑意盈然时。

大概全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都能占到外表上的便宜,教授被他盯得脸上微热,挺着笔直的脊梁坐得端端正正,一板一眼道,“暂时就这样,如果想到其他的,后面再补充,你呢?有什么想法呢?没关系,大胆说出来,毕竟我们以后是要一起生活的伴侣。”

餐厅光线维持在一个令人十分闲适放松的亮度上,陆景下颌搭在交叉的手背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浅色阴翳,看起来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教授用眼神鼓励他。

陆景笑意加深,由衷道:“亲亲,这边建议您出门右转老年人交友中心找个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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